丁小丽满怀感激地跳下汽车,来到诸葛英奇跟前,手虽然已经伸了过去,可大庭广众之下又难以亲近,抓着的只能是自行车把了。
  “你怎么来了?”丁小丽问。
  “送送你啊。”诸葛英奇说得很温柔。
  “不是有课吗?”
  “调了。”诸葛英奇说着,递些钱给丁小丽:“好久不回家了,多带一点钱万一有用。”
  “不用了。”
  “带多比带少好。不用再带回来。”
  “我正想着不回来了呢!”丁小丽的毛病又来了。
  “你不回来干什么?”
  “开饭店啊。”丁小丽不想跟诸葛英奇这样说话,可这样无情的话语偏偏就不服管束地一个劲往外冒出来。
  司机有些不耐烦地按了一下喇叭。
  “快上车吧,人家在等你。早去早回。我最近心里不痛快。”诸葛英奇到底还是解释着。
  “我好像没有看到你痛快过。”丁小丽伤心地讥讽着诸葛英奇。
  “痛苦是永恒的!”诸葛英奇的口气像个父亲。
  “这又是哪个哲学家说的?”
  “走吧,早点回来!”诸葛英奇推起自行车往后退了退。
  汽车在诸葛英奇的注视中,在丁小丽怯懦得不敢回视中,颠簸离站。
  司机不甘寂寞,找丁小丽搭话:“送你的不像是你爸吧?”
  丁小丽一愣:“我爸?”又故意地,“怎么不是我爸?”
  “哦?还真让我说对了!那你们老家还有什么人那?”
  “人很多。”
  丁小丽自觉与司机无话可谈,就假意埋头看书。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
  丁小丽侧身看着久违的风景。因思念诸葛英奇而来的寂寞也就随即像这些山影一样,坚实有力连绵不绝再次强烈地向她涌来。
  丁小丽提着箱子,出现在阔别近四年的家门口的大路上,看见“丁小丽饭店”已改名为“老六饭庄。”
  母亲慕容素华看起来比丁小丽想象的要开心得多。这会儿盘着双腿坐在门口,抽着香烟,正看着小和尚卖力地扫地呢。
  丁小丽走得很近才被小和尚首先发现。小和尚一见丁小丽吃惊不小,扔掉扫帚就跑。
  “跑什么?见了大头鬼了?”到这时,慕容素华这才发现丁小丽,甚至也有点晃眼,猛抽一口香烟定定神,扔掉了烟屁股才向丁小丽努了努嘴:“咦,你怎么回来了?”
  丁小丽楞楞地站在门口,回家的感觉完全找不到,嘴里喃喃地:“我为什么回来呢?”辛酸的样子惹得慕容素华哈哈直笑:“怎么?还知道想老娘呀?”
  已是掌灯时分,饭菜摆上了桌。丁老六出车回来了,起先也是差点把丁小丽误认为是路过的客人,觉得自己肮脏连忙回避。
  “丁小丽回来了,你躲什么?”慕容素华提醒道。
  丁老六这才转身狠狠地看了丁小丽一眼,手也不洗,衣也不换,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饭桌上,拿起筷子在桌上掇了掇,大口扒饭。
  慕容素华将一块鸡肉夹到丁老六碗里,然后对丁小丽说:“吃啊,山里的饭你可还吃得惯?”
  小和尚瞅猛子夹起一块鸡腿就要咬。
  丁老六将筷子一拍,喝道:“养只狗还防贼,养只母鸡还下蛋,门门功课都是零,吃!饭涨死木头!”
  小和尚扑在鸡腿上继续撕咬。丁老六怒火大起,举手做了个毛栗子,朝小和尚头上凿去。小和尚偏了偏脑袋,仍未放下嘴里的鸡。
  慕容素华附和着丁老六,骂起了小和尚:“你看你个没有廉耻的样!”
  丁小丽对家里的变化和眼前发生的事情既陌生又尴尬。她无心吃饭,早早地就放下筷子走到里间,想到诸葛英奇的晚饭不知在哪里吃呢,就更加默默地伤感。
  不一会儿慕容素华一手拿着牙签,一手夹着香烟,跟进来唠叨道:“又没人说你,你难过什么?真是作怪!哎,城里人知道事多,你知不知道乡里把土地都分给我们承包了,现在我们家又有店又有地,小和尚将来也有活头了。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又收回去?你是怎么搞的,什么也不知道呀?这么多年在城里怎么混的?”
  牌友们已经到来,大家熟门熟路地搭起牌桌。慕容素华在洗牌时宣布女儿回家的消息:“我家丁小丽回来了,样子长得倒真像一位小姐了,也不知内瓤子里究竟怎么样?”
  “你就要享她的福了!包不准老了还要做城里人。”邻居奉承着慕容素华,抓上一张挺不错的牌:“丁小丽人呢?长成大姑娘了吧?也出来让我们看看!”
  慕容素华扯起嗓子对着屋里就嚷:“丁小丽,丁小丽!你在干吗?出来,让婶婶们看看!”
  “我在洗脸!”丁小丽不好不回答。
  慕容素华抓起一张牌,作了一个鬼脸:“看见没有,从小就喜欢洗,身上也不知道长了什么。”
  “你没听老人讲吗?女人是个鬼,一天三盆水。城里的女人还不得六盆水。出牌!”
  “东风!”
  “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