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吧,洗衣粉、肥皂、茶叶、你看。”丁小丽说着拿出两双拖鞋来:“你的!这是我的!这些都是吃的,香菇、木耳、冬笋。你看这又是什么?”
“是什么?”
“你看呀!”
“不就是一组照片嘛。”
“你看作者。”
“参天大树?”
“是啊,参天大树是我的笔名!”丁小丽这才进入标准的家庭主妇的角色,进入厨房,开始必须的忙碌。她边干边唠叨着:“这个月工资加稿费一共200元,今天采购用了100元,给我妈寄了50,还有50元存款。富裕吧?”
不知诸葛英奇将什么东西弄倒了,发出哗啦的巨响。丁小丽连忙奔过来,见洗衣盆给弄翻了。
“谁叫你洗的呀?”丁小丽拉开诸葛英奇的手嗔怪道。
“我想洗还不行吗?”诸葛英奇红着脸发起了执拗。
“好了,你别管了,去抽烟吧。”
诸葛英奇没有抽烟,而是退到门外,既像是在看着丁小丽,又像是在看自己。
“你今天怎么这副模样?又是要赶我走吗?”丁小丽察觉到诸葛英奇有些异常。
诸葛英奇没有回答。
“真的是要赶我走?”再问时丁小丽自己也害怕了。
“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是谁又说你什么了吗?”丁小丽算是舒了一口气。
“谁说我呀,反正我一不是大人物,二不是小孩子,无所谓!”诸葛英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引起了丁小丽的误解。
“你说什么无所谓?”丁小丽问。
“什么都无所谓!”诸葛英奇一声长叹。
“是啊,是无所谓。”丁小丽一下子变得忧戚自怜起来,接下来是出奇的沉寂,沉寂中,丁小丽准备好了饭菜,对还在发痴的诸葛英奇说:“你先吃吧,我想出去一下。”
“你现在干嘛还出去?”诸葛英奇还在想陈晨光的事。
“放心,我会先看看楼道的。”丁小丽误会加深了。
“无所谓。”诸葛英奇更是误会。
丁小丽远远地望着自己房间的窗户。挂钟已指向九点。诸葛英奇还不见丁小丽回来,也不知是该等还是该出门去找,他把已经加上的门栓又拨开,在屋里走了一圈躺下了,又坐起来,最后决定还是在家等丁小丽回来,于是靠在床上打开《红楼梦》。窗户又亮起了灯。远远望去,夜空里的孤灯就像一颗渺小的星星。
窗内映着丁小丽在慢慢地打扫房间的身影。
丁小丽跑出家门,是想一个人冷静地好好想想自己的归属究竟应该在丁处,可她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有想清楚,难道自己真的就像这漫漫夜空中一颗无名的星星一样渺小,注定了无家可归吗?丁小丽鼓起勇气决定和诸葛英奇好好谈谈。挂种已指向十点。诸葛英奇烦躁地放下书,披衣出门。
诸葛英奇完全是下意识地来到了小湖边,却没有发现丁小丽,倒是被池塘月色所感动,突然发现暗处隐隐约约有一对情侣,情不自禁地关心起陈晨光来,便走向学生宿舍。
晚自习回来的学生正在准备就寝,诸葛英奇推门进去。
“诸葛老师!”一名戴眼镜的学生干部见诸葛英奇来了连忙从床上跳下来。
“陈晨光在吗?”诸葛英奇问。
干部立即表现出告密和整人者特有的兴奋:“这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晚上十二点以后才回宿舍。班级团支部的处理意见我们已经搞出来了。”
“什么处理意见?”诸葛英奇很吃惊。
“准备了两条,留团察看或开除团籍。看系里和学校的处分决定下来以后再定,如果学校是留校察看,我们就留团察看,如果学校是开除学籍,我们就开除团籍。”
“都是谁布置的?”
“系里王书记呀。”
诸葛英奇咬紧牙关,才未将叹息发出。
诸葛英奇疲惫地推门进屋,一头躺在床上,想着陈晨光有可能遇到的麻烦。
不一会,门又响了。诸葛英奇就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丁小丽进门后没有理会诸葛英奇含含糊糊的问候,径自进了卫生间,洗浴梳头。
诸葛英奇也懒得搭理,干脆翻过身去装睡。
丁小丽梳洗完毕,来到卧室,见诸葛英奇已睡,稍稍的迟疑了一会,还是下定了决心,轻轻推了一下诸葛英奇:“诸葛英奇!”
这是丁小丽初次直呼诸葛英奇的姓名,诸葛英奇听着就觉得奇怪极了。
“你没出问题吧?”诸葛英奇问得糊里糊涂的。
“诸葛英奇老师!”
“到底出了什么事?”诸葛英奇十分惊讶。
“我想跟你谈一谈。”丁小丽恳切地要求道。
“你今天怎么啦?”
“我今天很好,就是想跟你谈一谈。”
“谈什么要这么严肃?”
“谈我俩的关系。”“我俩的关系?”
“对!我俩的关系!”
诸葛英奇叹了一口气:“明天,明天可以吗?”
“不,明天我也许就没有勇气了。”
“一定要今天?”
“好吗?”
“有什么你就说吧。”
“你能坐起来吗?”
“我就这样听。”
“你不要睡!”
诸葛英奇霍然起身,掀翻了被子,烦不胜烦,喝道:“没见我烦着吗?天天你呀我的,还有什么可谈的?”
丁小丽立即被吓得找不着北,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眼看就要崩溃:“你又生气了?”
诸葛英奇见丁小丽畏怯,也生羞惭,重重地倒到床上,一声叹息之后,伸手拉住丁小丽:“对不起,我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太坏了!”
“是因为我吗?”
“不是。睡吧!”诸葛英奇翻过身去,把脑袋钻到枕头底下。
丁小丽望着诸葛英奇的后背,满眼的失望。
诸葛英奇一大早起来就坐在桌前抽烟。
丁小丽买早点回来,把早点放在诸葛英奇面前,同时放下手里慕容素华的回信。
诸葛英奇望着一夜没睡好,两眼红红的丁小丽,想到昨晚的事,有些歉意,没话找话:“谁的信?”
丁小丽拆开信:“我妈的。”
诸葛英奇凑着丁小丽手上看信:“这回,回信蛮快嘛。”可一看到只有“钱收到“三个字,就有点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我想回家了!”
“回什么家?”诸葛英奇并没有太多在意,像往常一样一面啃着早点,一面拿起课本要去上课,突然看见丁小丽拿出那只藤条箱子,似乎是在收拾行李,。
“你还真的要回家?”诸葛英奇问,拿在手上的课本一下子沉重起来。
“我诸葛上就给编辑打电话请假,今天就走!”
“哎,我可记得你自己说过,你妈妈不叫你回去,你就不回去的。”诸葛英奇不想丁小丽离开,一早一晚,一日三餐,丁小丽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他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这个小女人给他带来的秩序。
“我可能也是神经有毛病了吧,就是特别想家,想回家。”
“不是因为我说了你什么吧?”诸葛英奇问得疑疑惑惑。
丁小丽轻轻地摇摇头。
“那你等我下了课回来送你。”
“你敢送我?就不怕人说你堂堂大学老师送一个刷碗的临时工了?”丁小丽两眼斜视着诸葛英奇。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诸葛英奇果然没有坚持。
“你还想我回来吗?”丁小丽很不满意诸葛英奇态度的变化,大胆地顶了一句。
“随你吧。你要真不回来我也没办法。”诸葛英奇也不想向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孩迁就得太多,听起来也就是真心话。
丁小丽知道诸葛英奇不完全是开玩笑,手一软,拿在手里的几件衣服就掉落到地上,连忙低着头装进箱子。
诸葛英奇虽然也看到了丁小丽的失常,但仍然挺生疏地离开家门上课去了。
丁小丽抬起头来,望着身边的小箱子,样子还不如一个告假回家的保姆。
丁小丽在拥挤的人群中排队、买票、进站、侯车、上车。
有时候丁小丽感到诸葛英奇与自己很亲近,有时候又觉得诸葛英奇十分遥远和陌生。为了克服这种遥远和陌生,丁小丽一刻不停做着努力和试探,但结果大多像今天这样令人沮丧。丁小丽感到:在诸葛英奇眼里,自己怎么都还是一个刷碗的临时工,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也许,诸葛英奇根本就不属于她,就像她现在也不属于这车里挤满的,故里的山民一样。
手捧着黑糊糊的大茶缸的司机上车来,叫了一声:“去煤山的,不要坐错了。”喊过后,望了一眼丁小丽:“你是煤山人吗?”
“是啊。”
“不像啊。”
丁小丽改成家乡话反问:“不像吗?”
“一说老家的话就像了!坐前边吧,后边脏得很!”
丁小丽说了声谢谢,在驾驶副座位置坐了下来。
司机看着她在前边坐稳了,才扭头朝后边吆喝了一句:“走了啊!”就发动了汽车,向后倒车。
就在这时,丁小丽突然在倒车镜里发现了推着自行车找过来的诸葛英奇,连忙叫了一声:“对不起,请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