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依然一进鹿园春酒店“春意轩”的门,先看到粗壮的“烙铁”万盛林。在法庭上,周依然见过他,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周依然,他似乎发呆了,一双眼睛嵌在了周依然身上,好像周依然身上挂着屏幕,上面正演着三级片。周依然含笑略微点一下头,挨着张止水坐下。万盛林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口”
  唾沫,对张止水说:“张厅长,这位小姐是张止水心里讨厌万盛林那副色迷迷的样子,脸上淡淡的,只说了一句:“周依然小姐,津海湾精品屋的经理。”
  “津海湾精品屋衣服都是精品,想不到老板也是精品啊!”
  万盛林喝了口茶说。
  周依然忍着气,没有说什么。她看出了万盛林一双眼睛在她身上骨碌着,只怕是碍着张止水,否则,不知该露出何等丑态。
  “周小姐真是仪态万方啊!”罗修道倒是显得像个谦谦君子。
  “罗经理取笑了。”周依然说。
  “张厅长点菜,今天就实行民主集中制吧。”罗修道又说。
  “还得讲民主,我只点个蟹粉狮子头,各位请便。”张止水喝着茶说。
  “张厅长一向是这样的,讲民主是一贯作风,我看就各点各的。”万盛林对罗修道说,话里透着巴结,竭力显示自己与张厅长的交情不同一般。
  罗修道似乎看穿了万盛林,转过头把菜单递给周依然。
  “周小姐点菜,既然张厅长说讲民主,咱们就谁也别专制了。”
  周依然点了个“竹林鸣凤”,就是竹笋炒鸡片。再往下看,觉得这菜谱很有些意思,像“龙凤呈祥”,括弧里写着鸡炖鳗鱼;而“游龙戏凤”却是鱿鱼炒鸡片;鸡丝炒粉皮竟称作“玉叶凤柳”;公鸡、母鸡同炖叫做“龙凤同春”。还有一道“碧血黄沙”却原来是黄豆炒猪血。周依然找到张止水点的蟹粉狮子头,颇有诗意的名字叫“龙头凤尾”,她看看张止水,忍不住一笑。
  周依然把菜单递给万盛林,万盛林双手接过,看了半天才说,来个“鸳鸯红衣”。周依然记得有句诗是“鸳鸯相对浴红衣”,想这菜名该从此得出,却不知到底是什么菜。
  这时候罗修道却笑了,说:“早听说万局长风流雅士,这点菜上也可见一斑啊!”
  “干我们这行的,脑袋系在裤带上,得风流处且风流啊!”
  万盛林大言不惭地说。
  罗修道点了个“踏雪寻梅”,然后朝张止水意味深长地一笑。张止水却端起茶杯,好像要隔开那层粘过来的笑意。
  “今天我很荣幸请到张厅长、周小姐和万局长,诸位对兄弟的照顾,我罗某没齿难忘。”罗修道端起酒杯说。
  “那罗总先自饮一杯。”万盛林抢先说。
  罗修道看看张止水,说:“那兄弟先干为敬。”说着,罗修道一饮而尽。
  周依然和张止水照例是葡萄酒,张止水不多说话,尤其回避罗修道一口一个感谢。周依然不知道罗修道为什么要这么感激张止水,那样子恨不能跪到地上给张止水磕三个响头,只想做是官场上的巴结奉承,没有太在意,因为张止水一直岔开话题,罗修道的感谢也只停留在口头上,原委只字没有露出。
  万盛林倒好像看出了什么,却只装糊涂。
  对万盛林,罗修道倒不避讳,和他连碰三杯,就说出了下面的话。
  “万局长啊,我叫你老万你不介意吧?兄弟是个粗人,最大的爱好是交朋友,我兄弟的事儿,多亏你啊!”
  “罗总,这话见外了,小事一桩啊!再用得着我老万,你说句话就行了。”
  张止水和周依然不明就里,也不好说什么,张止水喝茶吃菜,表情始终淡淡的。
  万盛林目光始终不离周依然左右,和罗修道碰过杯,就要和周依然猜拳赌酒,当着张止水,这未免放肆。可万盛林似乎对周依然有点儿着迷,看不透张止水的不快。
  周依然看着万盛林长满横肉的粗壮的脖颈,只感到恶心。
  她淡淡一笑说:“哪天有机会再和万局长单独赌酒,今天就免了吧!”
  万盛林缩回肥胖的手,却并不尴尬,连声说:“好,好,哪天周小姐有时间,我随叫随到。”
  罗修道和万盛林轮流敬酒,一瓶白酒转眼快见底了。张止水就说撤吧,天不早了。罗修道和万盛林见张止水热情不高,也不好坚持,又说去洗桑拿放松放松。张止水说那就恕不奉陪了,两人又说既然张厅长不去,他们也就不去了。
  张止水没有开车,万盛林和罗修道争着要送,张止水说:“还是坐罗总的车吧,我们顺路。”
  万盛林满脸的遗憾,好在门口的灯光不是很亮,倒也没人看得出,是遗憾没机会多奉承几句张止水还是遗憾不能和周依然同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张厅长,那车子是不是坏了?要不要再换一部?”上了车,罗修道问道。
  “路近,打车方便。”张止水漫不经心地说。
  周依然听出话的意思,那辆白色本田原来是罗修道送他的,怪不得他今天要打车过来。
  “像张厅长这样的领导,难得啊!”罗修道感慨着说。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怕的是只有两眼两手,失于照应啊!”张止水说。
  “张厅长有才有德有能,又能体恤下情,谁不佩服?我如果能追随张厅长,情愿肝脑涂地啊!”
  “罗总净说笑话,给政府打工,哪有你罗总威风八面,左右逢源啊!”
  周依然听着两人对话,心里好笑,想到红楼梦中的一句话:“你也把真心藏起来试探,我也把真心藏起来试探。”可惜,他们却不能“终究有一真的。”
  “不瞒张厅长,这次我兄弟在县里出了点儿事,烙铁够狠啊!”
  周依然一怔,想不到罗修道说出这样的话来。张止水说:“罗总,谁不知你财大气粗,花钱免灾嘛!”
  “他举口之劳,我兄弟却万条狗,一条不得不买他啊!”罗修道说着,打个酒嗝。
  周依然吃了一惊。张止水不便说什么,车已经到了津海湾大酒楼。张止水说上去找李总还有点儿事,就和周依然一起下了车。临走又嘱咐罗修道路上小,看得出,他喝高了。
  周依然见张止水有几分不耐烦,就没有说话。两个人进了电梯,张止水才说:“要不是看江省长的面子,真不愿和这种人打交道。小人得志,你不给他面子,他就可能从背后捅你一刀。”
  “他和江省长关系密切?”周依然问。
  张止水不再说话。
  “好个烙铁,真那么狠啊!”周依然说着又想起那双肥胖的手,蠢蠢欲动,笨拙地,似乎又在冒险般地伸出来。有人说长着粗大骨骼而又肥胖的手的人,阴险、狡诈,充满攻击性,喜欢显示自己的猎取心理,看来不错。
  “这还不算狠,最狠的是对付女人。他睡三陪小姐,是出了名的。”张止水轻描淡写地说。
  “没人告他?”周依然感到惊讶。
  “没点儿根基的人,早立不住脚了,又有句话,大树下面好乘凉。树不倒,猢狲不散。”
  周依然不再问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身上有点儿发冷,张止水紧紧搂住她的肩,拍拍她说:“是不是吓着你了?”
  周依然笑笑说:“有你做上司,我这下属还怕什么?”
  张止水拍拍她的脸,亲了一下,悄声地说:“我可知道你是能上能下的。”
  “说得我这样不堪,那你该找一个拙劣的,又可以青春永驻,又可以夸耀于人了。”
  周依然半是讥讽地说。
  “我不只是信仰柏拉图,还信仰弗洛伊德。所以你才是我的最爱。”张止水见周依然有点生气,就亲着她的手说。
  “男人总是贪婪的。”周依然拍拍张止水的脸。
  电梯开了,张止水抱起周依然伏在她的耳边说:“女人总是慷慨的。”
  梅云艾最近春风得意,财源亨通。从张止水那里得到建高速公路的计划被批复的消息,他不惜巨资购置了郊区高速两侧的地皮。当地老百姓还以为这个梅老总脑壳出了毛病,盐碱荒地,水坑、砖窑,他都要,而且出的都是让老百姓笑逐颜开的高价。有好几个村子的村支书把梅云艾视作“财神”恭敬。梅云艾还为几个村子捐款建希望小学,为孤寡老人设福利基金。
  在梅岭的名下,有四百多个老人定期领养老金,这些都是无偿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梅云艾有钱不忘本色,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高速公路开始动工了,人们才明白这一切。不知道,梅老总把土地卖给政府赚了多少,但梅老总慷慨仗义,舍得出资,人们依然对他的“恩情”念念不忘。明眼人佩服梅云艾有胆量,糊涂人羡慕梅云艾财运旺,细心人叹服梅云艾消息灵通,路子广。
  只有跟在梅云艾鞍前马后的卢兆伦知道个中原委。地价一夜飙升,梅云艾却不急于出手。一部分地皮他要开发商务酒楼,一部分他伺机高价抛出。
  梅云艾为报“知遇之恩”,可谓挖空心思。张止水不缺房子不缺钱,也不缺车,而且他身边已有美丽、高雅的周依然,想了很久梅云艾仍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倒是卢兆伦又给他出了个主意:您忘了张厅长喜欢钓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