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依然感到不可思议。再看罗修道,西装革履,紫黑的脸倒像长得过快的茄子,矮胖的身子显出几分臃肿。头发倒梳得很整齐,却是根根可数的。
  罗修道的讲话很有意思,先是再三地感谢领导,省领导、市领导、上级主管部门以及相关单位,那口气颇像集市上的摊贩在鼓吹自己的青菜萝卜和大蒜。接着罗修道开始满脸严肃地表决心,似乎鼓鼓的啤酒肚里装的都是干劲。
  周依然差点儿笑出声,心想:真不知罗修道贿赂了电视台记者多少银子,居然给他拍这样的新闻。周依然换了频道。电视终究没什么意思,周依然渐渐打起了瞌睡。
  第二天上午,周依然给肖树奎打了电话,办公室没人接。
  又打他的手机,却是关的。
  也许迪厅上午没人上班?这些日子周依然一直回避周清幽,再见面,仍是谈不拢的,周依然感到和她格格不入。可再怎么说她毕竟是自己的侄女,她想从肖树奎那里知道周清幽的近况。
  周依然一直没拨通肖树奎的手机,但当天晚上,公安局却来了电话:周清幽因涉嫌出售毒品被“请”进了公安局协助调查了。津海湾迪厅被查封。
  周依然懵了。
  周依然从来都不是一个思维混乱的人。很快,她就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没急于去公安局,走进卫生间洗了个脸,她坐在沙发上想了几分钟,才拨通张止水的手机。
  张止水还没有睡,周依然很冷静地说:“你能不能马上到我这儿来一趟?我有急事儿。”张止水从来都没有听过周依然这么严肃而刻板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再问,开车径自来到津海湾大酒楼。
  周依然穿着睡衣,脸色苍白,茶几上有半杯残茶,早凉了。
  张止水衣服都没顾上脱,忙问周依然怎么了。周依然在张止水面前只字未提过周清幽,她看看张止水焦急的神色,咬了咬下唇,说:“我侄女在津海湾酒楼迪厅打工,今天晚上被公安局带走了。”
  张止水长舒一口气,拍拍周依然的肩,坐在她身边说:“你都把我吓坏了,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你侄女什么时候来的阜门?公安局为什么抓她?哦,她多大了?”
  岁,公安“她来了有一年多了,今年才局说涉嫌出售毒品。”周依然声音低低的。
  张止水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他安慰周依然:“也许是误会呢,你别着急,我问问万盛林。”
  周依然对万盛林印象坏,但现在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哪怕知道“烙铁”要烙层皮也只有认了。不过,他不会不给张止水面子的。
  万盛林不知道新南区公安分局突击查封津海湾迪厅,更不知道带走了人。他答应张止水问明情况,立刻打电话告诉他。
  张止水脱掉外套,周依然给他沏了杯绿茶,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万盛林会报告什么样的消息。
  “你也不用太担心,过一会儿就知道结果了,平时她都跟什么人来往?”张止水边喝茶边说。
  “我只忙着自己的事儿,对她照顾很少。”周依然含糊地说。
  张止水又给李墨尘打个电话,问他查封迪厅的事儿。李墨尘很是气愤,说都是肖树奎这个“败类”作的鬼。他和一个叫什么江林远的客商勾结,在迪厅暗自进行毒品交易。今天他才知道这事儿,肖树奎已经跑了,那个客商也回了香港。接着,李墨尘又说还得请张厅长多帮忙,闹大了对津海湾生意有影响。张止水就说也是才听说这件事,既然是肖树奎犯的事儿,那犯不着带累别人,迪厅估计封不了几天。
  张止水刚放下电话,万盛林就回话了。大体上和李墨尘说的差不多,只说逮住了客商江林远的小情人,一个叫周清幽的小姐,现在正审讯呢。张止水看看周依然,顿了一下,才说:“老万啊,那个叫周清幽的,是一个朋友的侄女,会不会抓错了人?”
  “张厅长朋友的侄女?张厅长怎么不早说?这样吧,了解完情况,我马上叫新南区公安局放人。”万盛林说。
  “老万,该问的还要问,只是别太为难她了。或者,你看这样行不行,先把她放出来,让她们家人好好问问,如果真是参与售毒,那决不姑息。”张止水说。
  “一个岁的小姑娘,难免钻进别人的圈套。今天晚上我就叫人把她放了。”
  “老万,辛苦你了。哪天在津海湾坐坐?李总要请你喝酒呢!”张止水听他松了口,放下心来,但话语里并没表示出多么热情。这是“烙铁”应该做的。他顺便又提了一下李墨尘,却也是为了周依然。李墨尘在津海湾集团很有分量,周依然在津海湾发展,李墨尘能起很大作用。他知道李墨尘对“烙铁”
  表面恭恭敬敬,心里却淡淡的,单对李墨尘,“烙铁”也未必肯给面子。
  “张厅长,李总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啊,要不是这次缉毒,他可想不起请我喝酒吧?”万盛林说。
  “酒楼生意忙,这你也是知道的,朋友之间就不要见外,大家都在阜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嘛!就这么说定了。”
  挂了电话,张止水对周依然说:“周清幽出来尽量打发她回老家,现在省里非常重视打击毒贩子,再抓住就不好说了,过会儿你给李墨尘打个电话,就说迪厅过两天肯定解封。烙铁吐口了。”
  说着,张止水站起身,穿上外套,又亲了一下周依然的额头,走出了门。
  周依然站在门口,感到有些疲倦,仿佛做了一件很累人的事,浑身没有力气。
  周依然见到周清幽的时候,周清幽依然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穿一件名牌短风衣,脖子上挂一条宝石镶钻项链,下面是一条仿皮亮光紧身长裤,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上了周依然的车,周清幽一句话都不说,周依然强压着怒气。
  “那个江林远是个毒贩子,这你知道不知道?”回到津海湾住处,周依然再不能冷静了,她几乎是大吼着说。
  “知道。”周清幽倒是很镇静。
  周依然看着周清幽,有点儿呆了,半天,她才缓缓地说:“你也帮着他卖?”
  “我一直没有辞工就是为了帮他卖毒品。”
  “这是犯罪,你知道不知道?”周依然狠狠地瞪着周清幽说,她不知道周清幽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知道。”周清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依然强迫自己冷静,她觉得怒火快把自己烧着了。
  “你知道毒品带给人多么大的快感啊!那是比和欢好更刺激的一件事。”周清幽笑着说,笑得有点儿古怪。
  周依然心里陡的一震,她声音有点儿发颤:“你没有染上毒品吧?”
  “我吸了快半年了。”周清幽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周依然感到自己身子发软,像被抽去了筋骨。天啊,清幽吸毒,自己这个亲姑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姑姑,你不用担心,等我没钱了,吸不上海洛因,我就自杀,我觉得值了。”周清幽站起身,拎着包往外走。
  “你去哪儿?”周依然厉声问。
  “你这儿我能住?我不想当灯泡,姑姑,我什么都知道。”
  周清幽说着,冲周依然一笑,走出门。
  周依然怔住了,她觉得周清幽的笑像一朵带刺的花,散发着有毒的气味,她的头有些眩晕。等她回过神来,冲出门,周清幽已经进了电梯。周依然顺着楼梯快步跑到门口,她想截住周清幽,她本能地想要从毒魔的手里把她拉回来。
  大门口空无一人。
  初冬的风,已有些寒意了。周依然抱紧了双肩,腿发软,她真想蹲下去,可不能。望着显出几分空旷的大街,周依然真想大喊几声。她感到心里有些悲凉,仰起头,月色阴沉,一如她的心。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电梯,周依然脸上痒痒的,满脸的泪。
  周依然这一阵子闷闷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周清幽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周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家人提这件事,她心里发堵,可她无能为力。强制周清幽去戒毒吗?可又去哪里找她呢?即使找到又能怎么样?周清幽的性子,还不如叫她死。再者说,戒完毒,周清幽又能安生得了?她能做什么?周依然再一次感到迷惘,周清幽的路在哪里呢?江山易改,本性能移么?
  张止水看到周依然心情不好,就常抽时间来陪她,周依然也竭力让自己摆脱周清幽的阴影,她已经尽力了,人的命,上天注定,周清幽是这样的人,她周依然也无法扭转,重要的是把握好自己。
  罗修道请张止水吃饭,张止水就带了周依然去。周依然曾问过张止水,那“驰骥”是怎么上市的?张止水一句话都没说,但脸色很不好看,周依然感到有些蹊跷,见张止水不高兴,也就再没追问。这次罗修道请客,张止水是想推脱的,但罗修道再三再四地说,张止水不好再推拒,就答应了。
  没想到罗修道同时请了万盛林。
  周依然穿一件玫瑰红的休闲上衣,一条长及脚踝的烟灰色薄呢裙,看上去典雅、大方。因为经常练舍宾舞蹈,步态轻盈,气质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