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把周依然逗笑了,她也夹了一小箸,对梅云艾说:“恐怕是有人要吃醋。”
梅云艾又说“:周小姐不该吃这菜。”
卢兆伦却接过来说:“现在国际流行趋势啊,世界同性恋大军越来越庞大了。”
“这菜味道不错。”张止水似乎没听到几个人的议论,兀自说着。
大家就都笑起来,又上来一道菜,叫“赤河银苍”,这道菜一半外形像山,白雪皑皑,另一半则是酱红腊肠,刻出花纹,腊肠伸入雪山中间,宛如一条红河。相形之下,颜色宜人,鲜香四溢。
于蓬草又说“:这菜宜在床上吃。”
大家不解其意,于蓬草就笑,周依然抢先明白过来,便没吭声。
梅云艾看看菜,恍然大悟,用筷子点着于蓬草说:“你啊你啊,你跟多少人吃过这道菜?”
于蓬草径自夹过一块腊肠,轻轻嚼着说:“你的楼卖出了多少,我就和多少人吃过这道菜。”
张止水轻轻摇摇头说:“这个小于,想象力蛮丰富嘛!”听不出是夸奖还是不以为然,但样子很严肃。
几个人摸不准张止水的情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半晌,张止水品味着一块胭脂肉又说,“有人说女人是故事里的细节,我看女人是生活里的细节,男人注意不到的,女人能注意到,男人总说自己在忙大事,其实还不是被细节左右?”
梅云艾连说高论。
周依然一直没怎么说话,她在捉摸于蓬草这个人。她整个人似乎是透明的,对什么都无所忌讳,她是直率的,或者干脆点儿说,是赤裸裸的,她是梅云艾的情人,可对她着迷的却是卢兆伦。
整整一天,卢兆伦的目光像粘在了于蓬草身上。周依然感到有点儿不可思议。也许,这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魔鬼的力量”?于蓬草该让人厌恶才对,可她使每一件事都显得有趣,甚至是别人说不出口的。她把一些怪诞的念头灌进别人的脑子里,让人对她着迷。
过了一会儿,梅云艾说:“开会讲精神,这个,张厅长比我们体会都深刻,可喝酒讲气氛,我看,小于,你讲个笑话,怎么样?”
于蓬草放下筷子,把拂在肩上的长发掠到脑后,清清嗓子说“:话说公元年,子虚省乌有县出现一大奇闻。一户人家烧水热粥准备抓革命,促生产,为老母猪接生。等到半夜时分,老母猪终于不负重望,连产十个子女,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十头小猪全部没有屁眼。”
说到这儿,于蓬草打住,夹了几口菜,见众人一齐看着她等着下文,她惊讶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原因啊?那是近亲结婚的结果啊!”
几个人都笑起来。
梅云艾又说了一个他在工厂时的故事。星期六,厂子安排一部分人洗澡,一部分人参观博物馆文物展出。为合理安排时间,大会上,老厂长慢条斯理地说:上午,男同志洗澡,女同志参观。下午,女同志洗澡,男同志参观。参观的同志要记住:只准看,不准摸。
梅云艾拉长着声调,学的惟妙惟肖。于蓬草笑得浑身乱颤,张止水也忍不住,一口茶要喷出来。卢兆伦强作镇静,那笑纹还是像花从眼角开到嘴边,周依然也笑得岔了气儿。
吃过饭,几个人唱,于蓬草和梅云艾合了一会儿卡拉作一首心雨。
于蓬草嗓音亮丽,梅云艾则唱得声嘶力竭,有点儿夸张地应和着于蓬草。周依然和张止水合着节奏跳了一曲慢四,周依然就想梅云艾到底有了些年岁,恐怕不止在唱歌上要努力应和吧!卢兆伦坐在茶几边喝茶,努力做出轻松随意的样子,可无论如何,没有事情可做,总显出他是个多余的人。
点了,张止水提议玩了一会儿,看看表已经快回房,梅云艾却神秘兮兮地说:“江明市的夜生活很丰富的,不到敦煌宫去玩玩,那就枉来江明了。”
于蓬草又接过话来:“光听人说过,倒没有见识一下,张厅长今天就彻底放松一下吧!”
张止水不知道敦煌宫有什么节目,回头看看周依然,周依然笑笑,没有反对。
倒是卢兆伦说自己先回去,看闭路电视,有原版带可以观摩的。梅云艾就说最好去吧台找个小姐一起观摩,体会才深刻啊!卢兆伦就半真半假地说最好是于小姐这样的。于蓬草反倒满不在乎地说恐怕你会失望,众人哈哈一笑。
四个人打车去了江明市郊的一家酒楼。远远望去,那家酒楼孤零零地,很像是寂地里的一处鬼火。行至近前,看到“杏花楼”三个字,这让周依然想到古时的妓院。
门口只挂着灯笼,还有两个带着职业性微笑的小姐。梅云艾走在前面,向小姐问了句什么,一个小姐就带他们从侧门绕到后院,走进地下通道。通道狭仄,仅容两人并排行走,楼梯两侧有许多五颜六色的瓷砖壁画,叫做“飞天行乐图”,线条细腻,倒不是一般粗俗的春宫画。
周依然有一种走进墓穴的感觉。她情不自禁抓住了张止水的手,越往前走倒是开阔起来,有一个宽大木拱门上写着“敦煌宫”,隐隐有打击乐声传来。梅云艾告诉小姐包一间房,叫最好的来,他不吝惜钱。小姐莞尔一笑,心领神会。
于蓬草也安静了,只顾四处打量着,偶尔发出“啧啧”的声音。
四个人来到一个包厢,包厢很特别,有六只低矮的小布沙发,灯几乎调到了最暗。沙发对面是一个能旋转的小台子,小台子上方有一个激光球灯,没有开。四个人刚刚坐下,就有小姐来问要什么茶。张止水说龙井吧,梅云艾说再来一壶碧螺春。不一会儿,小姐拿了两个精致的紫砂合欢壶,两把壶造型有别,情调各异,又取来一只小碳炉,是用来温茶的。茶杯也很精巧,外壁雕着花鸟风物。
小姐退出,关门时顺手打开小台子上方的激光球灯,不一会儿进来两个衣着暴露、身材高挑的“小姐”,周依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姐”是人工的,胸隆得高高的,臀部浑圆上翘。她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于蓬草,于蓬草贴近她耳边说:这是敦煌宫进口的“人妖”,周依然恍然大悟,原来梅云艾带他们到这儿是专门来看“人妖”的。
两个“小姐”都很漂亮,眉弯弯的,腰肢纤细,目若含星。两个人走到小台子上表演一种泰国舞蹈。包厢四壁响起一种类似于敲击竹板的“踢哒”声,很是清脆、悦耳。合着节拍,两个美女很夸张地摇摆身姿,音乐渐渐急促,激光球不停地变换各种炫目的颜色。周依然感到耳鼓里“嗡嗡”作响。
大约过了半小时,两个美女重新穿好衣服,走出了门。再进来时已是满脸笑意,长裙飘飘的“良家妇女”形象了。一个选定了张止水,欲偎着他坐下,张止水闪闪身,那“女子”的手就搭到张止水身上。
周依然感到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另一个“女子”则像日本女人跪到梅云艾对面,将梅云艾面前的半杯残茶一饮而尽。
坐在梅云艾旁边的于蓬草赶紧拿起自己的杯子,生怕也被她沾了唇。
两个“女子”说话柔柔的,却是略沙的假声。她们普通话说得不好,但基本上能让人听明白。大致上是问几位客人对她们是否满意,还各自留下了亲手签名的名片。周依然看到张止水手里的一张印着一只黄色的蝴蝶,上面一句话是“想你,在每一个有星有月的晚上;约我,在黄昏悄悄降临的时候”,名字是蓝小蝶,想来是这女人的“艺名”吧!
凌晨两点钟,四个人打车回了宾馆。一路上张止水不怎么说话,梅云艾只说了句“这也是一种文化”,见张止水淡淡的也就不再开口。于蓬草打着哈欠说见是见过了,声音里倒有一种不甚满足的遗憾,周依然一直没有说话。
回到宾馆,周依然进了张止水的房间。两个人草草洗漱,就钻进被子里,张止水搂着周依然,不说话却也没有睡意。
他好像有些急躁,左冲右突几下子就泄了个尽。周依然酸溜溜地问张止水是想着“人妖”呢还是心里长了“草”?张止水没吭声。他感到惭愧,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但又觉得对周依然不够尊重。
人是什么东西?同动物有什么区别?动物的欲求是直接的,而人却要掩饰。
周依然不知道张止水在想什么,翻过身想睡,她真的有点儿乏了。
“还不睡?”周依然仰着身子问“我有点儿受不了了。”张止水目光迷离,说着声音就粗重起来,翻身趴在了周依然身上。照样没有柔情蜜意,周依然感到张止水像失去了理智,像一头狮子要把她撕碎、揉成泥。
周依然紧紧迎合着张止水,从巅峰到谷底,渐渐地,周依然觉得自己像江心的竹排,彻底地被激流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