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妹妹太不懂人情世理了。”周依然坐到王秦青的床上说。
“乡下女孩子,不懂什么。”王秦青的神情有些黯然。
“钱是不是都花光了?我知道你一分钱也攒不下。”周依然说着,从皮包里拿出三百块钱递给王秦青。
王秦青也没有客气,就接了下来。
“张河长觉得我很无能,不能给他妹妹找个去处,平时他租房、学习、吃饭都从我这里拿钱,回家又想体体面面,给他四百块钱,都给家人买了东西,连侄子、侄女都想到了。”王秦青低声说着,有几分落寞。
看王秦青的样子,周依然不知说什么,半晌,才劝解道“:今年再努力一年,张河长考上研究生就好了,你可以轻松一下,研究生有生活补贴,年以后他一毕业,不愁找不到好工作的。”
其实,周依然真的很想劝王秦青和张河长分开算了,张河长人倔,心直,好像脑子也不算聪明,不是一个坏人,但也不会有多大出息。并且,现在就一点儿都不体谅王秦青的难处,以后过起日子来又能怎样?能指望比现在好?再说,谁能保证他今年能考上研究生?为这件事,王秦青和家人闹翻了,张河长还只是这个态度。但周依然觉得这话不好出口,虽然王秦青是自己要好的朋友,但婚姻的事还得自己拿主意。不过,放一点忠告在她耳边还是必要的。
“你该想想以后的日子。”周依然说。
“我就盼着张河长今年考上研究生,也算为我争口气,他身体不好,前一阵子去应聘,人家让作一次体检,他转氨酶偏高。”
“不会有肝炎吧?”周依然关切地问。
“需要加强营养,多注意休息。”
周依然黯然,觉得王秦青真是命运不济。
“最近工作怎么样?顺心吗?”过了一会儿,周依然又问。
“马马虎虎。在这个医院,我是被一棍子打下去了,只要不换院长,我就没有出头的那一天。不过,我总觉得医院里有些奇怪的地方,我有点儿兴趣。”
“我看你还是多顾顾自己,看你比上学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周依然伸手拧拧王秦青的脸,又说“:光剩层皮了。”
两个人说着,和王秦青同租一室的女孩子回来了,王秦青赶紧从钱包里拿出周依然塞给她的钱,从中抽出两张递给女孩说:“真是不好意思,他妹妹跟你借钱也没跟我说一声,今天张河长才告诉我。”
那女孩接过钱,淡淡地说“:没什么。”
一时无话。周依然看着叫聂影的女孩忙着收拾东西,不十分明亮的屋子里,王秦青像个木雕一般,不知道在想什么。周依然感到有点累。她看看王秦青,心里升腾起类似于灰尘的感觉,脑子里有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条小径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本来以为王秦青在自己身边,可回过头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这离奇的幻觉让周依然骇然。她有些坐不住了。
看天快黑了,周依然起身告辞,王秦青也没有挽留她,这阵子,王秦青被张河长兄妹俩折腾得够累了。
周依然慢慢骑着单车,想起了李天翔。最近他的脾气倒见长,吵过之后已经一星期没打电话了。她想起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的一段话。大致是说一个女人如果年轻而又是单身,那就好比是股市里的空头,资金掌握在自己手中且有比较大的主动权,如果股指在某个高位,便冷眼旁观,一旦时机成熟,再出击不迟,机会永远都有。如果一时看不清形势贸然出手,高位套牢的滋味可不大好受。
现在的自己算不算是高位套牢呢?
周依然感到好笑,怎么对李天翔越来越没有信心了。这会儿,周依然真有点儿想他了。
在学校的时候,偶尔两个人闹别扭,不出两天,李天翔就忍不住,或者尾随她进食堂,买一份糖醋鱼哄她高兴,或者自己逛商场,他竟一直在身后跟着她,等她停下来,拍拍她的肩,让她大吃一惊。李天翔随时都会给人意外的惊喜,这也是他吸引人的特点之一。
这样想着,周依然下意识地回过头,看看身后,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漠无表情,当然没有李天翔。也是在这样的黄昏吧,李天翔和周依然一起到郊外的稻草堆,金黄色的夕阳斜照着,两个人坐在柔软的稻草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一只冰淇淋。
李天翔让周依然靠在自己怀里,把一只冰淇淋的草莓放进周依然脸上的酒窝,再把一匙冰淇淋涂上去,一点一点地舔干净,弄得周依然脸凉凉的、痒痒的。李天翔还喜欢周依然用手抓东西给他吃,他像一个婴儿拼命吮着周依然的手指,偶尔把周依然咬疼了,就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脸给周依然看。
他常对周依然说的一句话是:我真想用针线包把你缝起来,藏在我怀里。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无忧无虑的两个人尽情享用着今天,认为明天也像今天一样的美好,生活是用蜜调的么?周依然径自想着,却没看到前面路口的红灯。
“喂、喂,小姐。”后面一个小伙子大声地焦急地喊着。
周依然回过神来,已骑出白线几米远了,前面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周依然出了一身冷汗。她赶紧退回来,回身朝旁边提醒她的小伙子微微一笑,算是道了谢。
明天一上班就给李天翔打电话,周依然下了决心。
第二天一上班,周依然发现公司同事神秘兮兮地议论着什么,周依然一向不屑于背于人后的小道消息,便径自走进写字间,打扫卫生。猜想着也许议论的事又和老板有关。夏金诚的办公室大门紧闭,百叶窗拉着,他还没来。
与周依然同屋的女同事凑过来对正在抹桌子的周依然说:“你听说了吗?老板出事了。”
“出事了?”周依然停下手,十分惊讶。
“听说,前天晚上和方晓丽一起在酒店包房间,被扫黄打非的公安给逮起来了,交了五千块钱才放出来。”女同事小声地对周依然说。
周依然摇摇头,觉得有点儿荒唐。
岁“夏老板也真是,他妻子漂亮着哪,又有个的孩子,还干这事!男人有钱就变坏啊!”女同事感慨着。
周依然不愿随便附和她,只说了句:“也许是误会呢!”
夏金诚一天没有上班,公司职员聊天、打牌、大声嚷嚷着,闹得有点儿不像话。
周依然想起来要给李天翔打个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编辑部,时近中午,蒋青青倒是来了电话,叫周清幽明天去津海湾培训。周依然就说请田处长吃顿饭,蒋青青作陪,蒋青青说不用了小事一桩,还用不着破费,等哪天周依然有钱了,请她吃一顿大龙虾就行了。周依然开玩笑说那你等着吧,也许要等到你牙齿全部掉光的时候。蒋青青又问起教琪琪钢琴的事,周依然就说感觉那孩子有点怪,蒋青青说她也只见过一次,觉得琪琪有点儿孤僻、任性,可能和失去母爱有关,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就挂了。
周依然接着给李天翔挂电话,终于有人接听了,周依然说找李天翔,那人生硬地说“:他走了。”
周依然愣了一下问“:他回宿舍了?”
“他辞职不干了。”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
周依然握着听筒,呆了老半天。李天翔辞职了,竟没有告诉周依然一声。
他去了哪里?周依然心里窜出了小火苗,她端起桌上的纸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又拨电话,还是同一个人接听的,声音十分地不耐烦,他告诉周依然没人知道李天翔为什么辞职,只听人说他去了南方。
周依然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公司人都走光了,只剩她自己木呆呆地坐着,不知坐了多久,她感到眼泪慢慢溢满眼眶,接着汹涌而出,李天翔真被她激走了,周依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李天翔混不出名堂来,他们之间可能就此结束了。这一年多,周依然给了李天翔太多的压力,而李天翔,自己根本不想改变什么。
周依然拎着手提袋,茫然地走在街上,心里空空的,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抽去灵魂的空壳。
她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可又无法解脱,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天空下起了细雨,洗刷着残留的刺鼻气味,可尘土的味道仍然细微可闻,几辆车从周依然身边疾驰而过,接着是一辆顶着黄油布的人力三轮车似乎是已退出历史舞台的遗迹,又缓缓走来。周依然感觉自己一瞬间被投入了漫漫黑夜里,周围没有一个朋友。
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周清幽已经睡着了,周依然换下半湿的衣服,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她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李天翔的身影,眼泪慢慢划过脸颊。四周死一般地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