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寅时之末,城东的老铁匠一声沉闷的敲击声惊得灵石岗上群鸟四起。风剑缘推开里屋的房门,见正堂的石桌上放着几碟精制的小菜和自己随身的衣物,心下已然明白。
九娘闻声,从灶间走出,将手中已然煮好的粥轻放在石桌之上,随即关切地望着眼前的风剑缘。见他脸上神色如常,既无过多的哀伤,更无一丝迷茫之色,只是眼神中多了几许坚毅与不相称成熟,便暗想自己所料不差,当即放心起来。
见风剑缘一丝浅笑,正看着自己,九娘随即也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道:“儿子,饿了吧,快吃饭了。所用之物,我已帮你准备妥当。九娘帮不到你什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风剑缘闻言,心头顿时一阵感动,随即他转开话题问道:“九娘,我想听听关于您的事情。如义父所言,您当真也是紫云宫的弟子吗?”
风九娘闻言,轻叹一声,示意叫风剑缘坐了,自己也屈身坐于身旁的石凳之上。
风剑缘依言坐下,再次抬头望向身旁的九娘。见她已然沉浸在回忆中,便也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述说。
良久的回忆后,九娘再次轻叹一声后,方才开口说道:“我本名风雨衣,乃当今皇帝之弟风护龙之女,算起来与你也算同宗。我是爹唯一的女儿,因在家中排行第九,便取小名为九娘。十一岁那年,我与先皇的第五子,也就是当今天子一起被送往紫云宫学艺。那时的天子还只是一名普通的王子,比我大上三岁,我与的他自小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却不想在紫云宫学艺的七年间,我与他之间暗生情愫,瞒着师父和爹爹私定终身。”
“七年之后,我与他学艺之期已满,艺成出山。那时,先王已是垂暮之年,而膝下的众王子也已均长至十三岁。先皇便下诏举行试臂金盆仪式,选出下任天子。”
“最后,上天眷顾于五哥,在试臂之时,他左臂龙气隐现了团团紫气,随即被先皇内定为下任天子。”
“第二年,先皇因病驾崩,而五哥也顺利地坐上了天子之位。
“那时他原本想立我为后,只是天子驾崩之时已然为他内定好了皇后之位。”
“先皇之命,他不能违背。最后为了补偿与我,他下诏立我为贵妃,地位仅此于皇后。那时我只想与他厮守在一起,做不做皇后我丝毫不挂心。他既已立我为贵妃,我也就没什么可奢求的了。”
“却不想,正当立我为贵妃后的第二个月,一件意想不到的怪事发生了,我竟然害起喜来。并且腹中孩儿竟然一天天大了起来”
“原本我已嫁于他,怀孕之事实属常情,但经御医珍脉后却发现孩子已然有九个月大了。此事非同小可,自从六年前我委身与他,近一年来并没和他再有过肌肤之亲。此番,出现这等事,我与皇上均是想不到。”
“幸而五哥与我相处七载,知道我为人,断然不做出对不起他之事。只是,如此怪异之事,旁人岂可相信,若是被朝上重臣及外人得知,势必会影响皇帝及风氏一族声誉。”
“事到如今,为了不使此事传扬,更为了顾及风氏一族声誉,唯有我一人承担此事。”
“风氏族规,历来尊男轻女。但凡女子,未曾迎娶过门便怀有孩儿,按族规便视为不洁,是要被逐出家族的。所生孩儿,若为男丁,可留;若为女婴,便要一同被逐。”
“一个月后孩子顺利出世。
所幸生的是个男孩。”
“因为,那时皇后及众嫔妃均未曾怀上孩子,更皆孩子出生之时天现瑞像,紫气环绕,因而得子的五哥甚是欢喜,并且决议与众大臣商议,即便是违背族规也定要保全我的地位。”
“那时,五哥坐上皇位未久,违背族规定然惹来众大臣非议。最后,我将心一横,决心留书出走,望其善待我们的孩儿,以盼上天眷顾,能要相聚之日。”
“我出走之后,五哥当即下令定要寻我回去。而我在辗转许久之后方才来到了这里。”
“我生母原先便是天厨城人,与当现城主史元龙之父乃是嫡亲兄妹,算起来我应该称城主为一声表哥。”
“那时舅父早已辞世,表哥已然是天厨城城主。他为人低调,但正直可信,极具谋略。在听闻我所述之事后,心下已然有数,便要我先暂居在他府上。”
“因为我生母原是天厨城人,自小便习的一身惊世厨艺。而我打小便跟随母亲学厨艺,故而在厨艺方面我也尽得母亲真传。”
“天厨城位临北海,与天都相距甚远,在此避身再好不过。”
“但若然要真正避身,人来人往的街市酒店却是最好去处。于是表哥为我出资建了这座凤仙楼,我便做了这里的老板娘。从此,我也隐去了自己的名姓,已凤为姓,只留小名九娘。”
“一年以后,凭借我的厨艺,凤仙楼也已小有名气。而当年为我出谋划这一切的正是表哥史元龙。
“为了能真正瞒天过海,在我落户凤仙楼后,表哥便不曾与我有过来往,只是在暗中助我,并且还为我隐瞒了曾到此来寻过我的爹爹和五哥亲派的官员。”
“如此已然过了六年。前几年,五哥和爹爹还不时地遣人来此寻我的下落。后来,或许是五哥听从了我书中所言,便也没再来寻我过。”
“直到四年前。狄大哥带着你来我酒楼卖艺。因为我曾在紫云宫学艺,宫中曾留有当年狄大哥留世的曲谱,而在听了你吹的曲子后,我便已然明白了,狄大哥就是当年的笛仙公子。”
“于是我便找机会向狄大哥表明身份,并且隐现了掌心只有紫云门人方有的紫云真气。”
“狄大哥在听闻了我的事之后,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逐步的告诉我了当年的一些事情。”说完这些,风九娘将面前的热粥推到风剑缘面前,道,“儿子,粥凉了就不好喝了,快些吃吧!”
风剑缘依言提起筷子,却未曾下箸,忽地抬头望向身旁的风九娘,道:“若是以后剑缘本事了,定让九娘一家团聚。”说完这句,他再不言语,蒙头喝起粥来。
风九娘闻言,心头闪过一丝欣慰,继而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交予风剑缘道:“我知道你要去紫云宫,故而将所需之物准备妥当。只是你不会武功,若然走陆路,必然艰险。紫云宫位于东海紫云仙岛之颠。我思来想去,你若走水路时日要来的短,且来的安稳,所以提议你乘船出海。这是我写予表哥的信。表哥为人正派可信,信中我已言明你的身份,或许将来他会助你一臂之力,你带着我的信去找他帮忙,见到信他定会妥善安排的。”
“还有。”说道此处,她从桌上包袱中取出一个硕大的鹿皮囊,道,“这是我前年在厨艺大会中赢得的厨艺刀具,其中还有狄大哥留下的刻刀,你也一并收好。”
风剑缘闻言,心道:史城主确实是个可信之人,正巧我也答应过他要亲自登门拜访。于是心下打定注意,感激地望了一下身旁的风九娘,随即将若干所需之物一并收入腰间的九转锦囊中。
眼见即将话别,风剑缘心头一阵哀伤,望着门前的风九娘眼里同样有离别的泪光,不禁转身扑入她怀中,涩声道:“九娘,剑缘还会回来的。”说完这话,他平生第一次哭泣起来。
风九娘闻声,心中大动,抚着风剑缘的头,良久方才言道:“好儿子,娘在这等你会来。娘会看到剑缘长大的一天。”说完这些,风九娘不禁也落下泪来。
直到风剑缘走出老远,九娘方才停止内心的祈祷。抬头望去,一抹晨曦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正散发着金色的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