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街道两旁的栾树,卷起漫天的纷纷流年,齐筠洋走过无数次这条街,但每次这条街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家,就在街的那边,黯淡无光,而这边却灯火阑珊。不知不觉齐筠洋有了些伤感,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情绪。他裹紧了风衣,也许今晚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这条街仅仅他自己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他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歇一会,虽然他并不累,可是心里却感到疲惫,也许……他没有再多想,走到路沿石旁有路灯的地方,光线被栾树散碎铺了一地,微微随风摇曳。齐筠洋把父亲给的灰色外套铺在一地细碎的光斑上,然后屈起身子坐下去,抬起头,静静仰望着天空。他本期待会是满天繁星,然而漆黑的夜空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失落和空虚顿时包围了他。齐筠洋感到由内向外的冷,他觉得自己的命运被诅咒过,想得到什么却总也得不到,尽管有时候这种怨恨给他坚强的力量,但是孤独依然伴他左右,这种无助、负罪感在这样一个夜晚来的尤为强烈,没有任何人、声音,有的只有自己。
  轻轻叹了口气,齐筠洋静静回忆起所有往事,就像一个战士卸下装甲,齐筠洋靠在路灯下回想起那些令他感到羞耻的往事。如果说回忆是有源头的,那么齐筠洋的回忆则来自十年前。
  十年前,深冬。大雪后的中心小学。
  一帮小孩子在满是积雪的雪地里打雪仗,他们约莫十一二岁年纪,本是天真无邪童趣的场景,却成为齐筠洋人生中第一场阴霾。
  “快来玩啊!我们一起打。”齐筠洋在孩子群里玩的很是兴奋,打雪仗打的小脸和手都是红彤彤的。这时候有个孩子提议:“我们分组打,看谁能打过谁!”
  “好啊,才不怕你。”
  “我也不怕!”孩子们争先恐后回答着,欢呼雀跃着和相熟的伙伴组成队伍,彼此扔着雪球。齐筠洋玩的非常开心,他弯腰团起一个又一个雪球快速准确砸中对面的孩子,也许是玩的过于开心,齐筠洋迅速团了几个雪球组成一个硕大的“炮弹”,在伙伴们的欢呼下扔了出去,不偏不倚砸中对面一个孩子,顿时那个孩子满身的泥污。原来齐筠洋挖积雪挖的太深把下面的泥翻了出来。对方也不甘示弱彼此还击,喧闹声响彻在学校上空。
  如果事情仅仅如此收场,也许今天的齐筠洋完全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可惜的是……
  放学回家后,齐筠洋的爸爸看到了他满身污泥,没有说什么只是口头训斥了几句要他以后注意点,注意什么呢齐筠洋记不起来,只记得吃晚饭的时候,爸爸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要他带着齐筠洋马上到学校来。
  齐筠洋非常害怕,他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是作业没交被发现了?难道是桌洞里藏的玻璃弹珠被搜到了?齐筠洋非常担心他的玻璃弹珠,那可是爸爸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没有什么像样的玩具,可是有一次爸爸却破天荒送了他一直眼馋别的孩子玩的玻璃弹珠,他兴奋极了,还按颜色整整齐齐排列在桌洞里,每天看着弹珠不舍得拿出来玩。爸爸吵了他几句他也没听到,他只担心他的玻璃弹珠。爸爸骑着自行车带着他赶到学校,刚进办公室齐筠洋就偷偷瞄了一眼办公桌,桌上没有弹珠。齐筠洋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但随之而来的是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齐筠洋呆立当场,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巨大的落差让齐筠洋忘记了怎么哭,一时间他的委屈结结实实堵住了他的心脏,掐住了他的心脏。齐筠洋单纯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眼泪决了堤涌出。他的爸爸愤怒的咆哮:“你为什么打人!”紧接着抡圆了胳膊。
  打齐筠洋的是一个女人,女人的身后是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今天打雪仗被齐筠洋打的一身污泥的孩子。女人也是非常愤怒,一串连珠炮放了出来:“果然是个当兵的,连你家小孩都那么贱往我家小孩身上扔泥巴,我老公刚从国外给孩子带回来的衣服就让你这贱种弄成这样,你打啊,你怎么不打,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你这小孩我看完了,将来就是个杀人犯,杀人犯!”
  老师见状,赶紧把女人护在身后训斥齐筠洋的爸爸:“你也不好好管管你儿子,都惯的那么野。”说的齐筠洋爸爸青筋暴露、脸一阵红一阵白,十分的狰狞。
  女人看了有点害怕,说:“我告诉你我老公可是人事局的,你敢、你敢怎么样!?”
  齐筠洋的爸爸一咬牙喊了一句“我家小孩身上满是泥污我什么都没说”,抱着齐筠洋夺门而出,门被重重一摔。然而那个女人不依不饶在后面叫嚷:“也不看看你家小孩穿的什么衣服,油了吧唧脏的作呕,跟我家孩子比,别恶心了!”
  齐筠洋看到了一切,听到了一切,至始至终。这是一场魔鬼的启蒙课,十年前就埋下了种子。当别的孩子还在天真和幻想的世界里嬉闹时,而齐筠洋的眼神开始有一种复杂的坚毅剔掉了那份纯真。也就在第二天回学校后,齐筠洋把那些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带回家,然后一个个把玻璃弹珠扔进下水沟,看着光彩四溢的玻璃弹珠沉没进坑脏的污水里。齐筠洋忍着的是巨大的痛楚,当一个人亲手摧毁他所深爱之物,这份痛楚已经无法用什么来比拟。
  这是一份同恶魔签订的协议,而当年,他只有1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