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东回到学校已接近十二点,学校门禁的时间,夜半的空气冷得刺骨,足球场上已经人迹寥寥,或许每个大学的足球场都是一个微妙而暧昧的地方,每当夜幕降临,那里只有靠近网门墙外投射进来的微弱灯光,那些照不到的角落,幽暗宁静,是恋人们趋之若鹜之所,所有平常不敢在人前实施的小越轨举动都在这片暧昧的地上尽情舒畅放心实行,特别是在夏夜,蚊虫乱飞的季节,也不知道他们何处来的劲头,不管不顾,即便是隔天挠得遍身红点,每当晚上还是抱在一起黏腻拥吻、颤抖,偶尔也有在草坪上打滚的,校园恋人需要的或许就是这么一个隐蔽空间。
韩以东每晚来跑步的时候都会无意见到每个角落里形同连体婴一样抱在一起打滚的恋人,不禁觉得可笑,热汗淋漓奔跑中也有不屑一顾的无视,曾也有女孩子约他出来球场,总被拒绝。但班上有一女孩,被韩以东拒绝后却越挫越勇,有一次想不出什么新鲜的借口,就以朋友之名说是今天生日想要个人陪陪,约了韩以东出来,韩以东并非绝情的人,见人家女孩子都这般低声下气求自己,而且还是生日,何况出来走走也不会吃了自己,只好点头奉陪,那天他们傻乎乎的不知道沿着球场走了多少圈,听在耳朵边的全是嘴与嘴触碰、摩擦、扭转的咂舌声,近乎恶心。
但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要刻意让韩以东听这唇齿相挤的暧昧声响,因为他发觉女孩老是往这种角落走,每次听到这种声音,她都会站在原地停顿几秒,后继续走,还伴有大笑,韩以东不解,觉得她简直是神经兮兮,仿佛出来这里只为听人接吻,本想给她买个小蛋糕的心都没了,但也无意窥探她的意思,只好一直陪她慢腾腾地走。
走了好久,直到韩以东想要喊停的时候,女孩终于说出她笑的原因,或许是一直期待韩以东问自己,但没想到韩以东根本没兴趣知道她心事,说出来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悲凉的味道:“知道吗?曾经我也在这样的氛围下偷偷摸摸和男朋友接吻,初三的时候,真的是偷偷摸摸的,俩人连上课都不敢讲话,心里有鬼就怕人造是非,学校的条例森严,不许早恋这四个字在每次的班会课上都会作为重点被一而再再而三强调。”
“说重点。”韩以东不耐烦地打断她,本约好了晚上联机游戏,他不想听她罗嗦,谁不是中学生过来的?中学生的条例在中国的那间学校不一样?即使是她生日,他也觉得自己没义务陪她。
女生不知道是反应迟钝还是没把韩以东的话听进去,还兀自在一旁说着:“我们约会一般选在晚上,那时候学校的校园简直是人迹罕至,大家都为了分数排名奋斗,都是好孩子好学生呢,不像大学生这般会用天时地利,但我那时已经学会了,哈哈。”女生自认为很幽默自己笑上一阵,韩以东只得无奈朝黑夜翻白眼。
“那天好像还下着小雨,我们站在球场的角落里,面对面站着,就这样,你站住。”女孩拉住韩以东,形同摆放一尊石像,摆在她对面,待满意了,继续说:“他没比我高多少,属于发育迟钝型,大一回家的时候见过一面,但已经跟你身高差不多了,这后知后觉的飙升。”女孩顿了顿,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她肯定是决意把自己想要说的说完才肯罢休,韩以东只是不耐烦她如此繁杂的铺垫,对她的年少初恋破事也没多大兴趣,但想到开口也是浪费时间就站在她对面让她继续说,能感受她的喘气有点沉重迟滞,身上还有股沐浴露的清香,很奇怪的,韩以东并不抗拒这样的对站。
“那天是我们第一次这么面对面站着,那时候我们多紧张啊,都能听到他近距离的形同闷雷般的浓重呼吸,想便我当时也是如此,只是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没待我准备好,他的嘴巴就贴上来了,潦草急躁的,没有丝毫的经验,在我嘴上乱咂一通后就停下来,把头扭向一旁喘着粗气,我一阵莫名其妙,也感到羞恼,从没想过自己的初吻竟被这般粗暴地夺走,毫无美感可言。还有你知道跟他接吻的感受吗?就像嘴唇被一坨油腻的肥猪肉压着,很恶心。”说到此处,女子终于停下来,因为她听到了韩以东不经意的笑,这笑容对于她甚是难得,在黑暗中竟害羞地低下头。
韩以东笑完后,戏谑问女孩,“你说接吻像是亲肥猪肉?那男的嘴唇得有多厚啊?你要不要现在试试?”
女孩听完这话后,韩以东明显感觉到她在外面投来的暗淡灯光下形同被巨雷冲击耳膜后的震惊表情,没待女孩反应过来,韩以东就把手轻轻放在女孩头上,继而轻轻把头低下,双唇形同清风掠过一般在女孩脸上形同蜻蜓点水一样点了一下,待感觉女孩有反应后,他加强了力道覆盖住女孩樱桃般的双唇,韩以东用自己的唇瓣猜测女孩那双明显长得不错的唇,内心不免有些微喜悦。
周围的世界像是要静止一般,甚至所有的“亲肥猪肉”的声音都消失了,韩以东专心地让女孩也跟着节奏回应自己,女孩却完全听凭摆弄的享受模样,在黑夜里还发出与氛围不相称的轻微的呻吟,当韩以东试图将舌头探进去的时候,女孩就刻意停止了;“不不不,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真要疯掉了。”
韩以东本是很错愕,但见到女孩似是不能控制,也就不为难,他本只是想证明女孩说的话是谬论,想不到自己也颇为享受这滋味,差点就失控。
后来他是怎么回宿舍的就没印象了,只记得跟她聊到很晚,事后想起,他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他记得那晚有与那女子提起麦筱君,对方一直倾听,明显的专心在听,与人交往的经验告诉韩以东,那女孩是真心喜欢自己,但当他和盘托出对麦筱君的感情后,女子表示理解,但没有认命,“你喜欢她是你是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不要插手,许我喜欢你。”
之后好像是一起走了好久,女生一直想牵他手,他一直不给,女孩也不伤心,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但他佩服女孩子的勇气,友谊就是这样结下了,第二天打听才知道那女孩叫颜顾,打听是私下的,要被那女孩知道该有多生气,同学一场,连名字都不知道,寥寥几个女孩子的工科班。
但一个星期后就没见过颜顾的身影,他颇觉蹊跷,直到没见她上课的第六天才假装无意地问坐在一旁的学习委员:“喂,我们班那个常常霸位第一排的女生怎不见她了,上课都没身影?”
学习委员没想太多,埋头玩手机,头也不抬:“据说是得了什么病。上两个星期请了假,推迟了一个星期才回家,像是要办什么休学手续之类的。”
韩以东默默在心里“哦”了一声,竟有失落感。
此时他突然想念颜顾,他想把内心所有的心事通通向她倾诉,像那个她欲向自己表白的晚上,他知道这或许对她是一种刺激,但他此时能想到的人只有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麦筱君竟然嫁作人妻,还有了个七八岁的孩子,这忤逆了常理,他不敢问麦筱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怕会触动麦筱君的痛楚。
可他真的想搞清楚这断层的几年不见的所有关于麦筱君的经历。
此刻,他只有奔跑,形同以往一样费力地,让头脑放空地奔跑,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摆脱脑子里形同乱丝缠绕的情绪。
一直跑到周围情侣散尽他才虚脱般停下来重重躺在草坪上,形同一具直挺挺的尸体,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张伟鹏欲送给麦筱君的礼物,他手一扬,就索性把它向远处狠狠扔去。
待他喘完粗气,头脑清醒后,思忖自己刚才行为,顿觉心慌,慌乱地站起来,睁大眼睛四处寻找,偌大的草坪,有学生会的人聚会后留下的零食碎片,那么小的盒子却任凭他怎么找也看不到,他抓狂挠头,感觉额头上的冷汗都尽力冒出来,还是没找到,直到外面照进来的灯全部熄灭,他颓然倒下——也罢,本也是不想交给麦筱君不是吗?这也许是好事。
吹了半会冬夜里的风,韩以东就跑回宿舍,被宿管记了晚回的名,他不在乎,回到宿舍后,灯已经关掉一盏,只有谭天还在奋战自己的游戏,见韩以东一回来,马上摘掉耳塞:“你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小子被人拐了,第一次做兼职,不至于这么残吧?”谭天上下打量韩以东。
韩以东头发尽湿,形同在水里打捞上来般,眼神呆滞,鞋上沾满假草坪上的草屑,一语不发把衣服和鞋袜脱掉后爬上床,像是没注意到谭天为自己留了一夜的灯。
“你到底怎么了?韩以东,怎么一整天打电话不接?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但做个家教还不至于吧?”谭天不解地挠挠头,抬头看一眼已经盖上棉被的韩以东,站立原地半响,见韩以东像是已经睡着,转身哆嗦着跑到门前用力按下灯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