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回到学校走到饭堂,已是晚上九点,饭堂早已卖完饭菜,出了宵夜,各式的点心是学校饭堂最具独创的食品,量足美味,但他没有食欲,在公交上一直回味着与麦筱君刚才重逢的情景,待回到学校,在吵吵嚷嚷的饭堂里,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但此刻他终于相信有所谓的命中注定,觉得还是应该相信,这样会比较奇妙且美好。
胡乱点了些吃的,抬起手想接过饭堂阿姨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汤粉,才惊觉自己手里拿着白天张伟鹏拜托自己交给麦筱君的礼物,他呆住了,何时紧紧握在手里的?不是已经放好在他睡觉的房间的桌面上了吗?
他开始不断回想,似是在跟张璇吃过饭后,一直没睡觉,有拿出来把玩过,但对是否一直拿在手里毫无印象,该死!他骂了自己一句,转身就跑,全然不管饭堂阿姨狐疑的咒骂。
一路不断地看手机,九点二十三分,车终于来了,幸好下一站不远,能遇上最后一站的末班车,公交车上寥寥几人,几乎全是下班搭便车的公交司机,他们在开玩笑,说着白天里遇到的奇人怪事,像是还说到一起韩以东不知道的今天发生的惨烈车祸,小货车司机脑浆迸溅,鲜血潺潺蔓延在水果摊边,周围阵阵尖叫,踮脚逃开,生怕沾上晦气,警车救护车姗姗来迟,人已当场死亡……
这件这么惨烈的事情,他们竟然还聊得津津有味,似是在品味这世间最好的美食。韩以东不由感觉厌烦和悲凉,扭过脸去,跑到车尾最后一排座位定睛看着张伟鹏买给麦筱君的礼物,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
车子突然急刹,到站的报站声提醒了韩以东,他感觉自己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待车将要开走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司机,下一个站的末班车是几点?”
“大概十点半吧,下个站是商业步行街,末班车的时间会推二十分钟,也有夜班车的。”司机一脸善意。
“好的,谢谢,有下。”韩以东紧紧攥着手里那个粉红色的小礼盒,边下车边默默地在心里说:“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年会不会因为没收到礼物而难过,但请你原谅我。”
“生日快乐,筱君,今天叫柯子杰拿给你的礼物还喜欢吧?”电话的那边是费盈孱弱的声音,麦筱君听得出她在竭力恢复自己的声音,顿时感到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下来,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费盈每年都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吧?甚至是关于她的所有事情,即使住院也不忘给自己打电话道生日快乐的朋友,此生何求?
“好,我会的,你也要快点好起来,璇儿说她想干妈了,来,璇儿,干妈叫你听电话呢。”麦筱君一边擦泪一边把电话放到张璇耳边,张璇高兴地在电话里跟费盈说什么,麦筱君没听见,只不断看着墙上的挂钟和桌面上的一桌刚温热还在冒烟的菜肴,感觉无限的悲凉,这才是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张伟鹏人不见不说还关机了,说好十点前回来,竟然像是消失了一般。
“妈妈,干妈找你。”张璇明显跟费盈聊得很尽兴,有点不舍地把电话交予麦筱君,麦筱君这才停止恍惚。
“张伟鹏有没有什么表示啊?婚后的第一个生日哦。”麦筱君很是佩服费盈,躺在病床上还能开玩笑,但事实不是她笃定戏谑的那般。
“等你出院了,拿给你看,挺好看的礼物。”麦筱君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撒谎了,她不愿再让费盈担心,也不知道自己前半生修的什么福气,上天赐予这般爱自己的朋友,她再也不愿让费盈知道自己的不快。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嘛,戒指?项链?我猜不出张伟鹏能买什么好东西了,不过他舍得花钱这倒是真的,你们再过几天就是认识周年了吧?也要想些浪漫的点子,你不要指望那种木头——”说到此处费盈顿了顿,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麦筱君恨不能马上到医院去,“你没事吧?别说了,先挂电话好不好,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别管太多,肺炎可大可小啊。”
“呵呵,我都住院了,还能严重到什么程度?放心吧,柯子杰那猪一直在呢,说是过来照顾我,谁知道是不是想找借口不上班,好了,我也不说太多,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烦心事尽量倒我这里来,别给我客气,我是你心情的专属垃圾场。”费盈说完笑一阵咳一阵,“那先这样了,我要体会体会早睡早起的田园生活了,记得有事打电话啊,拜。”
麦筱君此时真的哭了出来,不顾张璇的惊讶与害怕,放下手机跑到卫生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哭了一阵,张璇在惊慌拍门,也跟着哭,“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麦筱君怕吓着孩子,听到拍门声马上关掉水龙头,洗把脸,微笑着开门:“没事,妈妈只是感动,你干妈祝妈妈生日快乐,电视上不也是这样的,人一感动就会哭,璇儿别怕。”麦筱君蹲下去,抱抱张璇。
幸好有张璇,麦筱君心想,那时候她顶着被张伟鹏全家反对并威胁她一旦结婚便赶出家门的压力硬是要把收养的张璇带到自己身边,这并非易事,她不知道自己的养父母当初在领养自己而决定不要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但她是做了一个星期的挣扎,与张伟鹏商量的时候,张伟鹏倒是没多大意见,还一副很支持她做法的样子,想都没想就答应,这令她万分惊讶,也很感动,同意闪婚也是因为看到他包容与善良的这一点。
麦筱君温和地摸摸张璇脸颊,这孩子跟了她已经有四年的时间,第一年寄养在厂里保卫室保安家,保安夫妇都是好人,膝下有一儿子,但不幸的是在抓抢劫匪的时候不幸中枪身亡,未能等到保安这般年岁守着哪家学校或工厂的退休日子,每每说起自己儿子,半百的老保安都潸然泪下。
麦筱君与他聊很多,形同父女,麦筱君曾和费盈去拜访过老保安家,在经过那里的路途中有个很小型的孤儿院,那天刚下小雨,她们走过的时候见一小女孩双手扶着铁门的柱子,只有她一人,静默地站在雨中,似是在守候着能带她离开的谁,在那一刻,麦筱君就动心了,停在半途不动,她全然忘记自己被父母捡来的所有片段,也不知道若自己处于她的位置会否也有这样的期盼——或许小女孩根本只是在发呆,所有的想象都是麦筱君的附加,但她只有一个想法——带她回家。
她毫不保留地对保安夫妇提及自己的身世,并对老人说有收养孤儿院小孩的想法,老人一听忙摆手,“你还没结婚,恐怕会很难带这么个……说得不好听是拖油瓶,你以后的婚姻很难允许。再说了,领养的手续也难办。”麦筱君说自己不怕,老人沉吟半会:“不过你要是真决定好了,我可以帮你,但我劝你还是需要慎重,这关乎你以后的幸福,到那时候这必然是个不小的阻碍。”老保安抿着茶,语重心长看着麦筱君,这些年他们夫妻就是在收养与不收养之间摇摆,一拖就到了这把年纪,倒也没什么后悔的,孩子跟着他们未必幸福——家徒四壁,拼了大半生也没多少存款,现如今养一个孩子那么难,这或者是最好的选择。
“我有心理准备,只要你帮我把手续办好,我会好好对孩子的。”麦筱君很是笃定,在一旁看着的费盈,不免也皱眉帮腔:“大不了我们两个一起养,我们的男人不要她我们就不嫁!”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麦筱君不知道老保安费了多少周折才办好的手续,只记得一个月后的另一个雨天,他就牵着张璇的小手站在麦筱君面前。那张充满不安与恐惧的笑脸布满愁云,小手紧紧攥住老保安的布满茧的手,不断退缩躲到他身后似要寻求庇护。
“爸爸今天不回来了吗?”张璇开口打断麦筱君的思绪,麦筱君下意识看墙上挂钟,站起来,默默摇头,“不知道,来,可能爸爸今天有事回不来了,我们现在来切蛋糕好不好?”麦筱君故作兴奋。
“可是,我同学妈妈生日的时候,她爸爸都在呀。”张璇的小手扯扯喜洋洋睡衣的下摆,还是不愿意不等张伟鹏,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谁对她好,她就记得谁,对张璇,张伟鹏可比亲爸爸还亲,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就把张璇的户口弄到自家的名下,东奔西跑的找关系,还有对张璇教育的支持,麦筱君看在眼里的,也甚是欣慰,或许再也没有别的男人能对张璇这般好了。
“前些年不是我们俩一起过吗?那时候还没有爸爸呢。”麦筱君试图说服张璇,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小孩子。
张璇歪头想了一会,不知道小脑袋装的什么想法,后笑着道:“那好吧,改天我生日再叫爸爸,还有爸爸的生日我们再一起吹蜡烛。”走到饭桌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记得给爸爸留一块。”
麦筱君无声点头,再次拿起手机拨张伟鹏电话,那边还是关机,索性地,她也关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