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盈一直不明白现在的珠宝店怎还会取如此庸俗的名字——周六福,莫非是根据开创者的名字而命名?形同黄振龙凉茶那些个连锁店?她都懒得百度,只是每次从隐蔽工厂下班走出吃完晚饭回家途中总会经过周六福,除却店名,她其实也喜欢里面金光华灿的显摆。和店员训练有素的架势,她一度喜欢那样的女子,也因自己难以做到才羡慕,她们的沉稳与经过培训后挺得笔直的腰椎,温和光灿的笑容,看着舒服。不知道她们下班后的样态也这般干练,温文尔雅,但在店里统一套装的遮蔽下,她们毫无瑕疵。
她曾和老妈子去过,为的是老人家的生日,爸爸也一同,最开始也是爸爸尽力央求进去选手镯。但老妈子活了半辈子,为了省钱,她干了很多滑稽的傻事,包括那次。生拉硬拽进去后看半会就出来了,似是只要过把眼瘾或是满足他们父女俩的要求才勉强跟着进去。但她适才看珠宝的眼神暴露了她的内心,那两眼发光的喜爱是掩饰不了的,费盈和费家成都看在眼里,店员自然不免和声细语的介绍珠宝的来路还有些恭维话,老妈子像是没听到一样,眼里只有柜台里的各式饰品。把手镯放到手里比划半天,戴上去又看其它,故意忽视店员的介绍,后来嘴里不断咂巴道,不喜欢,这些款式都不喜欢,适合我戴吗这些货色。
一个人往外走的时候才发觉手上还戴着别人的手镯,店员一直追出来,还一副微笑盈盈的样子,费家成二话不说便付了钱,老妈子还在那里挣扎着把它脱下来。费盈本想笑,妈在我们面前你就别装了,喜欢就把它带回家呗。但还是没说出来。
想到此处费盈不禁莞尔,第一次过年没回家,不知道下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她突然有点想父母,虽在电话上说过很多无趣的家常话,但总不及见上一面。叹口气便挽一下滑落的挎包,把打回去给柯子杰的饭菜与生活用品换手,大步抬脚便走。
刚一上前,几近迎面与从珠宝店里走出的人交错路过,后他们被店员叫停,猛地转身,像是店里新年延续的什么活动,要给他们小礼物。费盈一听店员的叫声便也马上停下,向店门口看去,这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那身形,不但背影像,甚至,那姿势也是一样的。
费盈马上躲到一旁都市丽人内衣店角落,时近黄昏,天色已昏暗,将要接近春天的黄昏还是会比白天冷些。手上拎着刚从华润万家买的一堆日用品,塑料袋勒得手生痛,本是累人的活计。即便是她自己需要的,也懒得一次性全买了,但这是买给柯子杰的,不知为什么便觉得定要给他买齐全了才好。难说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今生要死心塌地地还,即便人家还不懂感恩。
十分钟左右,他们就与温文尔雅的店员笑呵呵道别,马晓晴手上还拎着刚才店员交予她的礼物。很是轻便的样子,她旁边的男子拿着一个女式包,穿着西装,很是扎眼。马晓晴似是很高兴,仰脸嘴里不断说话,费盈能模糊感觉到她满是笑意的侧脸形同绽开的花。
在那一瞬间,费盈倒吸一口冷气,若不是双手都提着东西,她恐怕会抬手掩住嘴里的惊呼声。那男的那套西装,马晓晴身上的连衣裙,是那么的眼熟,费盈一时间已经忘了自己的去路。她只有一个念头,马上,马上去找麦筱君。
她放下手中杂货,在包里翻找电话,找了半天竟然没找着,才记起,是放在柯子杰家里忘带了。包里的拉链都没拉,弯腰准备提起装得满满的袋子。
此时来了个不知好歹的店员,“小姐,你这是要买内衣还是要避雨?要是不买请别妨碍我们工作。”费盈转身一看,穿着紧身毛衣上面套着厚实黑长外套,一副瞧不起人嘴脸的店员正双手抱胸看着自己。
每当遇到这种人,费盈都懒得理,一如既往的给她个道别轻佻的口哨便跨步向前走,来到周六福门前,她突然觉得这个店名不是很讨厌了。
东西一放下,费盈便往柯子杰房间走,来不及喘气,便在杂乱的零食包装袋上翻找自己手机。柯子杰像个患痴呆症的老人般盯着电视木讷地问:“找什么?”
费盈没有回答,这些天她一直莫名其妙和柯子杰赌气,即便死磨硬泡之下柯子杰还是屈服把家里的钥匙给她,让她霸着客厅的电脑,他干脆把电视搬到房间,没想到还是惹到她了,这几天经常被她骂的狗血淋头。
其实费盈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点醒柯子杰,马晓晴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马晓晴,她的苦心,从不奢望柯子杰能否体会,有些女子就是以这样霸道的表面功夫来关心自己爱的人,不管对方是否能明白,她们就是这般死心塌地糟蹋自己的形象。
当初要求搬进来也是这样,工厂里很多以朋友之名共同承担房租也是不奇怪的事,即便是男女合租也没有闲话,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大家没了探究隐私的好奇心与窥探欲,倒像是已经是一种风气,不再见怪。
因而费盈才敢这样大胆在柯子杰心情稍好的时候以非正常手段威胁——直接把之前的住房退了,找个搬家公司把东西搬到柯子杰家,坐在门口一直到睡着等他回来。
那时已是晚上十点,断了后路无家可归的费盈便死硬赖上柯子杰不放,她没有装可怜,直说:“我把房子退了,行李都在这里,我比较喜欢你这边的环境,我也觉得你的经济不是怎么好,很需要有个人来跟你分担一下房租。所以我就来了,你若是赶我走的话,我绝不走,我今晚甚至以后都在你门口打地铺,直到你允许我进去。”
费盈说完后整个人都处于戒备的状态,站在门边只等柯子杰打开门刚好关上的那瞬间她便学着电视里反应奇快的警察挤进去。
但柯子杰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还是没吃药,他的反应让费盈大跌眼镜,柯子杰二话没说,用脚踹一下门,门便“啪”的一声撞了墙又弹回来,留一个小缝,他沉默着,不理会费盈目瞪口呆的懊恼抑或不敢相信——他的门竟然是没上锁的。弯下腰,便拉起费盈巨大无比的行李箱,轻推门拉进去。
两分钟后又出来,提起费盈脚下琐碎的袋子里的杂物便再次往屋里走,待全部搬完,双手捆在胸前,上身倚在门边,“天这么冷,你真要在外面过夜吗?”
费盈愣头青一样反应不过来,喃喃回答:“不想啊。”
“喂喂喂,这是我房间啊,你翻什么?你房间在那边啊!”柯子杰站起来右手叉腰,伸出左手朝门外费盈房间指,但费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动作。
“费小盈,你这是梦游还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啊你,干嘛翻我桌面,我桌面碍着你了么?”柯子杰真发觉自从费盈来了以后自己的脾气见长了,但他从前也只会这样无拘无束与费盈发脾气,若是别人便不敢——抑或说不想,他倒是看准了费盈不会计较的份上。
手机在可比克的包装袋下面躺着,还有短信提示的闪光,她马上抓起来,找到麦筱君号码就拨过去。
响了好久,竟然是无人接听的提示音,费盈顿觉天意弄人,枉费她一番神经质的激动。便焉嗒嗒的走到柯子杰床上仰面躺下。
柯子杰像一直在看没字幕的哑剧,没有一路从头看过来,猜不透演的什么。
“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吃错药还是没吃药啊?”他推推费盈还穿着靴子的右腿,坐到她身旁。
没有回答。
待柯子杰想继续开口,费盈整个人突然坐起来,像是受了刺激般,柯子杰本以为她会开口说什么,一副期待的样子,后又见她眼神黯淡下来,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柯子杰真有些急了,从没见过这样的费盈。
“我,我不是在戳你伤口,这一点请你务必相信我——”费盈又顿了顿,见柯子杰点头,便一口气问了:“我想问,你知不知道马晓晴的新男友是谁吗?”一说完马上后悔了,咬着下唇,斜眼观察柯子杰反应。
果然,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久,柯子杰便转身离开,没有生气,但他的背影已经告诉费盈,他再也不愿意提这件事。
柯子杰刚带上门的那一刹,费盈电话就撕心裂肺响起一把哭腔似的竭斯底里的男声“Givemereason”!她黯然拿起,没心思看来电显示。一听到声音倒是惊喜了,整个人都坐得笔直。
“筱君啊,哦,那你到家没有啊?……是这样的,我想问你个问题。”费盈没想到麦筱君会突然打电话过来,瞬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那个,问题啊……哦,你和你舅妈和好没有啊?……哦那就好,安全到家,璇儿快开学了吧?哪天有时间请假去看看你们,没什么事了,只是问问你到家没有,你坐车也很累,早点休息吧。”
放下电话,笑容便僵在脸上,有些懊恼,但此刻她内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必须去一趟麦筱君家,即便从前从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