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麦筱君主动打的,张伟鹏声音有些疲倦,一接到便说是半夜的车,不用等他回家,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形同在对自己属下说话,声音冷得形同冬日里放在空气中无人管顾的生铁。麦筱君顿时就接不上话,每当别人开始冷场她就想着是不是自己多事了,不敢再开口,潦草讷讷说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便黯然把电话挂了。
  几乎有十天不见,他们结婚还不到两年竟似是已经在一起好久,没有甜言蜜语不说,甚至家人般的关心也没有。她都怀疑他是否知道她今天也是坐了一天的车自韩以东家回来。但她还是等他,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她也只有他了,从结婚那一刻起她便这样想,把自己交给他,而他总不知道。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骗了张璇一起关灯睡觉。半小时以后猜张璇已睡着便轻声起床,开了电视机旁昏暗台灯,拿着亦舒的《喜宝》坐在灯下,她已经好久没看过书,自从结婚后,书已是尘封在箱底的旧物。她从前最爱的是亦舒和张小娴的书,爱她们无疾而终的爱情现实,一遍一遍地看,即便总会感到失望,甚至自己一个人叹气。
  现在看书显然没有以前的感觉,以前总抱有幻想,毕竟生活还似是有太多的可能。不断的做梦,总想着能与自己走到老的那个人的面貌,以及有关他一切的幻想。如今结了婚,便觉得已是定数,再也无法更改。看书不过是在打发时间。不时也能发现书中与自己相仿的心境,也只能笑笑罢了。
  好安静的夜,她看着都觉得快要睡着,实在太累,坐了一天车还没休息过,在车上抱着熟睡的张璇一路到家,手臂还隐隐酸痛。
  当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熟悉的门锁声快速转几下,门便开了。很响的声音,不小心已碰到墙,张伟鹏吐吐舌头小心扶着,像是没发觉黯淡灯光下的麦筱君,换了鞋,蹑手蹑脚经过电视机沙发的时候,才惊觉有人。他似是吓着了般,拍拍心口,“筱君?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下意识拿起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一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半,不由惊呼:“你今天不是坐车吗?还等我到这么晚?”声音比回来之前多了些宠溺,似是责怪,更是关怀,麦筱君便忘记他回来之前给他打过的电话,抛却了那些不满,她总是这般容易原谅别人的小忽略。
  “没事,我在车上已经睡了一天,倒是你,那个标段拿下了吗?什么时候能开工?要是开工又会很忙了。”麦筱君站起,帮他拿过脱下的外套,放在房间衣架上,顺便开了灯。客厅瞬间亮晃晃,麦筱君竟有些不适应的晕眩。
  十几天不见,他脸色好看不少,不似往日疲惫,似是休假回来一般。麦筱君不禁怀疑他临走之前说的话,像是说最近有新标段开工会很忙,忙到几近没打一个电话回去,她信了,虽有失落。但此时心里却对自己说,你在想什么?不见得自己丈夫过得好点吗?工作忙就不能脸色好?
  赵守环和韩耀俊争吵的场面已过去十几年,她此刻却突兀清楚地记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深的影响,但这念头一闪而过,不会的,她相信张伟鹏绝非那样的人。这一刹那,她竟有些讨厌神经质的自己,莫非婚后的女人都有这么神经质的怀疑过自己丈夫?她觉得自己莫不是太闲了就是疯了,所以她拼命掩盖自己的情绪,大声找话题说话。
  “今年过年是不是又收到红包?要上缴的哦。”麦筱君说的很不自然。
  “好啊,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今年没去年好,收到的不多,来,给你,都在卡里呢,拿去。”张伟鹏走到房间衣架拿出外套,把里面的零碎掏出来,抽出一张建设银行的卡,递给麦筱君。
  麦筱君一时间竟觉尴尬,想不到张伟鹏真给自己把去年还给他的卡又拿过来给她,显得小人似的。没有接,“我就是问问,你慌什么,快去洗澡,热水器还开着,洗完了记得关掉,我去睡觉了。”说完便起来欲走。
  张伟鹏突然拉住麦筱君右手臂,在灯光下笑着,变戏法似的从裤袋拿出一个珠宝盒,悠悠放到麦筱君面前,脸上是满满的笑意。看到麦筱君惊讶的表情后,似是知道达到效果,便放开她,放到她手上,“打开看看。”
  张伟鹏努嘴示意,麦筱君脸上有惊喜,但又不想表露,只好低头把盒子打开,是一个玉镯子,在灯光下发着柔和的光,她不懂成色,但拿在手上时那光滑润洁的触感她很是喜欢。拿出来比划便流露喜爱之情,镯子于她是有不解的故事,关于外婆的故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一辈都喜欢镯子多些,在麦筱君的记忆里,与当时外婆一般年纪的婆婆手上都有一只玉镯子,看不出好歹,只觉好看,外婆在她小时候也送过一只,只是被她摔坏。那次是在韩以东家里被他偷偷养的猫吓到,摔一跤便碎了,碎成三段。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偷偷埋在他们家外面的草坪下面的泥土里,他们也似乎不曾察觉她手上丢了什么东西,那天她偷偷躲到角落哭泣,自此便不喜欢猫。与韩以东相反。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玉镯子?”她只记得在工厂女子间闲聊的时候说过,从没和任何人提过,没想到张伟鹏会知道她喜欢镯子。
  “哦,你喜欢吗?喜欢就好。”张伟鹏竟没有正面回答有些敷衍,“我先洗个澡,车上一股味道熏得满身都是。”说完便往洗手间走去。
  张伟鹏有个习惯,麦筱君刚开始没发觉,是某天不小心闯进洗手间才知道的——张伟鹏洗澡没有关门的习惯。看着张伟鹏拿睡衣进去洗手间的背影,婆婆讽刺的话语又在耳畔回响,麦筱君握着手镯心下突然萌生一个连她自己都震惊的想法,便转身往房间走。
  她换了睡袍,往身上洒了些最喜欢的绿茶味香水,便赤脚轻声往门外走,经过客厅的时候,顺便把白炽灯关了,只留电视机旁昏黄暧昧的台灯。
  门把轻轻一扭,便如想象中的一样轻易打开。浴室一般大小,是淋浴,花洒在大镜子旁,张伟鹏开着最大水,赤身背对着麦筱君,身上满是泡沫,该是擦完沐浴露不久。想必是水声盖过了开门声,他并没发觉麦筱君已经站在他背后。
  泡沫变成水流自他身上淌下,麦色的肌肤便自灯光下发出光洁的阳光气息。他成天在外工作,皮肤比较黑,本是爱运动的人,三十刚满还拥有结实而好看的线条。麦筱君在他身后看得面红耳赤,犹豫半会还是鼓足勇气上前。
  她在他身后轻轻脱掉浴袍,里面什么也没穿,光滑如白玉般的肌肤映在侧面梳妆镜上。张伟鹏似是看到面前淡淡的阴影,下意识关掉水龙头,水一停,麦筱君便快速把身体靠上去,她怕他若在此时回头,便不敢了。张伟鹏温热的胴体与她触碰那一刹使她略微颤抖一下,她感到张伟鹏在自己胸脯触碰到他背后时,他似是也有同样感觉。他轻轻扭动一下,似是要转身,麦筱君便紧紧抱着他,像是试图制止他转身看自己。
  张伟鹏也不挣扎,但呼吸明显开始急促,麦筱君开始学着前段时间闲来无趣看的电影里女主的主动挑逗……张伟鹏将她一把抱起自没关上的洗手间门出去,一脚撞开房间的门,形同抱一个喝醉的女子般把她放在床上。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只门口处有暗淡台灯的光洒进来。
  俄顷,世界竟然死一般的寂静,又是那样,再也没有任何响动,死寂得形同恐怖片里即将来临的噩梦。他只站在床边,静静看她几眼,她还是保持双眼紧闭的姿势,随后眼皮渐渐放松,终究还是没有睁开。她已经开始觉察到什么,一把抓起棉被,狠狠蒙住头。
  张伟鹏赤身走出去,有些颓然,听到身后麦筱君似是有绝望的划破黑夜宁静的嘶吼,继而是烟灰缸还是什么重东西摔到门上,继而落到地毯上的闷响。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朝着不可挽回的破裂姿态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