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家,璇儿许久不见麦筱君,见她进门,一下子跑上去抱着麦筱君哭了好久,这些天来照顾她的是颜顾,不用说自然是韩以东叫的,麦筱君本是什么心情都没有,见了璇儿不免开心了些,终究是早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了,抱着她蹭几下,因体力不支,璇儿也长大了,抱不动就放了下来。
  再有,给别人道个谢还是要的,但因心情与身体关系,出口的话说得有些有心无力,似是患了重病:“谢谢你,照顾璇儿这些天。”说完便走到沙发上坐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定是有什么事。
  颜顾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看韩以东,讪讪应了句:“不用,反正我也是没事做,所以过来跟璇儿玩玩。”
  但他们神色分明是告诉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也不好此刻就问,只好与他们说:“你们刚回来,怕是累了,要不你们先坐一坐,我出去买点菜回来,我刚想与璇儿出门呢,你们就回来了。”末了,颜顾自顾自笑着,摸着璇儿的小碎发,璇儿也跟着大叫:“对啊,顾姐姐煮的饭做的菜可好吃了,我们天天出去买菜自己煮饭呢,我也会炒菜啦!”
  小孩子也是敏感的,话一大声说出来后即刻收敛,虽是高兴,也注意到了氛围的不一样,璇儿自小生长的环境让她比同龄人更是敏感,大人们的心思多少能猜一些,即使不知道缘由也能知道他们是否高兴、不快,继而做出相关反应,形同处处小心应敌的兽。此刻已说完便悄悄躲在颜顾身子下,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几人木讷表情,又讪讪看一眼颜顾。
  费盈总是扮演那样的角色,哪里有沉默,拿里有不快她便出来把气氛调高了去,“哟,几天不见,我们家璇儿还学会做菜了?还真是罕见,不行,我得试试你的手艺。真的要试试,快点出去买菜回来吧,我可是等着吃的哟。”
  璇儿一听费盈这般夸奖,倒是笑得欢快,忘了刚才气氛的僵硬,“好啊,我们这就去买菜,你们要等着别偷偷出去吃了呀。”璇儿说着拉起颜顾的手便往外走,颜顾也苦笑一下跟上去。末了,还意味深长看了韩以东一眼,韩以东撇过脸,假装没注意。
  待她们走后,他们恢复了来时的表情,深沉且心事重重,三人如出一辙。
  麦筱君刚一坐下便觉得晕眩,她身体本就不好,那天在医院里昏过去继而韩以东告诉她诊断出来是怀孕了,她还不敢相信。若是以往,怀孕了便是一件好事,毕竟是她自己渴望的,也能堵住婆婆叨叨絮絮的嘴,但如今一点感觉都没有,来了就来了,不悲不喜,隐约中竟感觉到一丝讽刺。
  “离婚吧。”韩以东这话一出,形同晴天里的惊雷,瞬间引来了两个女子的所有注意力,但他没有理睬,只顾着说了下去:“你说这种情况了,他还不肯回来,还要留下陪那个女的,你说你还犹豫什么呢?这是他明摆着的选择了。
  “我觉得你们的婚姻根本就是没爱情可谈的,你离开吧,让我来照顾你,我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放任你被赶走——”说到此处,韩以东顿时停了下来,终于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失言了。
  费盈眼睛眨都不眨看着他们的反应,她是自医院就知道韩以东对麦筱君的感情,但也还是不敢相信,此事韩以东竟真的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连点预兆都没有,她很是吃惊。
  麦筱君似也是很不可思议般看着韩以东,继而别过脸眼里涔满泪水,但她什么都没说,不打算回答韩以东。
  气氛顿时尴尬,两人都已明白韩以东心思,但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以东全然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继续道:“我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又有什么不可以?我此时说出来也不是给你增添困扰,我不过是忍了好久,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男人怎就忍心打自己的女人,还在外面搞三搞四,这你都要一个人承受着,甚至不告诉我们。你可知道这叫家庭暴力?报纸上天天说的,能上法庭的!你知道我那天多想打他一顿?但这种人打了又有什么用?你回来了又不跟着,还在外面自己偷偷买公寓给别人!”
  “够了!你别说了!这些谁不知道?我都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行了,你先回去吧,这些天谢谢你了,真心的,但我的事情你让我自己来,不用你操心。还有,有些话别乱说,特别要看场合,颜顾你也叫她一起回去吧,我能照顾璇儿。这些天辛苦你们了,费盈,你住一晚也快回去上班吧,我没事的,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还有关于怀孕的事情,别再告诉张伟鹏,虽然费盈你那天去跟他说了,但只要我矢口否认,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累了,想回去睡睡。”麦筱君说着欲往房间走。
  韩以东听她这么说,不知是赌气还是真听话,马上换鞋走了出去,关门的声音很大。
  费盈见韩以东不在,便想问清楚麦筱君:“可是你为什么连怀孕都不能说?”费盈甚是不解,这本是一个转机,他们夫妻间能复合的转机,但那天在医院麦筱君便矢口否认无此事,张伟鹏一脸的无可奈何。费盈知道若不是怕马晓晴去寻死,张伟鹏也不至于在麦筱君回来的时候还恬不知耻地留下,他还是在摇摆,也是不想马晓晴看不开罢了,但若是说对麦筱君没感情,那定是不可能。
  “因为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将孩子打掉,真的,我昨晚想了许多,我觉得我的人生真的很失败,我不知道我这般年岁还能不能重新再来,别靠男人,自己去找份工作,一旦找工作,孩子便是负累。一旦真的要离婚,他们一家肯定是要夺走孩子,我偏不给·!我此时也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麦筱君又坐下来,一脸的纠结。
  这下倒轮到费盈惊讶了,“你不是一向最爱孩子?不是一直说希望能有个孩子吗?怎么现在竟想着这些……”
  “那不是我爱!那是他爱!他妈妈爱!他们一家都爱!我可曾说过我需要一个孩子才能活下去?我不是一个工具,我干嘛要做一个生孩子的工具?可是他们就是把我当做一个为他们家传宗接代的工具!我凭什么要那样顺从地满足他们!?张伟鹏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张伟鹏了,我再不用考虑他的感受,他从来不理会我的感受我干嘛还要考虑他?还有,孩子若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只会像我一样永远找不到安全感找不到爱他的人……”说到此处,麦筱君是极为动情的,毕竟有关自己身世,此刻她大口地喘着粗气,似是把全身的力气都拿出来骂人了。
  费盈万万想不到麦筱君竟会如此的厌恶目前的生活以及目前的状态,她是从来没见过麦筱君发这么大脾气的,心下不免有些惊讶,一时间答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我已经忍了好久,只是现在才跟你说,费盈,我从前跟你说他好,不过是在粉饰他,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我真的是受够了,每天在家里像是在守活寡一样辛苦寂寞,除了吃饭就是做家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宁愿回去嫁个农民,一起种地,即便是辛苦些,但是起码我们能天天在一起。我为什么要他养我?凭什么让他们一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施舍我?我自己也有手有脚,我又不是废人!”麦筱君一口气说到最后已经是嘶声力竭。
  费盈实在是太惊讶,她想不到麦筱君心窝里还藏着这么一股形同万年也不能化的怨气,她从来只觉得麦筱君安于现状,却不料她也是一个容不得自己无所作为的人。
  费盈一阵的心痛,但别无他法,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只好上前去扶着她,低声小心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是一直这样下去?”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能怎么办,我每天在家里实在是受不了,偶尔与邻居一起走走,但我竟是连麻将都不会打的人,她们只会打麻将,你说我还有什么用?”麦筱君语气终于平静,但话一出竟成了苍凉。
  “你还年轻,你才二十出头你怕什么?你若是做了决定就大胆地去做,我是永远都站你这边的。”费盈本就不会安慰人,此刻,也只能这么说。
  “我不知道,但我真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不敢离开,我很矛盾,在医院里就感觉矛盾,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决定才是对的,我想过离婚,小东说的没错,或许我应该坚决点,但是我真不知道我在顾及什么。你让我先睡一觉吧,或者起来以后我就知道我要不要再呆在这里了。”
  费盈本想点头,后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便想也不想低声问道:“你……可是喜欢以东?”
  麦筱君听着只是一愣,没有回答,马上便转身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