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印象到底如何?”费盈先开口,但内心已猜到几分,她们走了一段实在是很长的路程了,自饭馆出来已经沿着长长的步行鞋绕行了三圈,周围是清一色的外套,倒是都适合妈妈级别的和小女孩级别的。
麦筱君没有回答,像是赌气又像是听不到,费盈猜是前者。
“大姐,你也不想想我今天穿的是七厘米的高跟鞋啊,我都跟在你后面游荡几个小时了,你就没想过可怜可怜我?”费盈终于在麦筱君后面站住,但麦筱君还是听不到费盈的抱怨似的,径直向前。
“喂!那个王八羔子是不是刺激到你了?你说你这是何必呢?”费盈又跟着跑过来,高跟鞋在她脚下健步如飞。当她跑到跟前的时候,麦筱君终于停下了,“你不是说你走不了吗?高跟鞋是你情人啊你向来这样说,想让它走就走从来不敢说停的。”麦筱君拨弄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明显有点气愤,“你说你给我介绍的什么人啊,人家研究生,我们能高攀吗?我不怕丢人,那是浪费时间知道吗?”也只有在费盈面前她才会如此自在地发脾气。
费盈听后愣了一下,不理会麦筱君生气的事实,嘴里发出“啧啧”声四下打量麦筱君,戏谑用手肘顶了一下麦筱君手臂:“怎么了?我家筱君从来没为男人对我生气哦,如今这是怎么了?老天爷,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啦?”费盈夸张地双手合十抬头拜天,“哦?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请您大点声,啊?原来是我家筱君看上人家了?明白明白,谢谢解答啊。”麦筱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四下看了看,幸好周围没什么人,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对费盈说:“去你的。”
费盈四下一看,有个坐的地方,她拉着麦筱君走过去,隔壁是廉价的现制的一块钱一根的冰淇淋,大冬天的人迹稀少,更别说买冰淇淋,费盈也很佩服那卖冰淇淋的小贩的智商,但还是屁颠屁颠跑过去要了两根,拿到嘴边,哈着白气,给麦筱君一根,“我记得你跟我一样,都喜欢在冬天吃冰淇淋?那时候咱高一,还记得吗?我逃课出去买了两根五羊冰淇淋,那时候你还没跟我熟呢,我都不敢给你,虽然我们同桌,好像给你冰淇淋之前你还没跟我说过话,我那时候真怕你不要,那样我多没面子,哈哈,想不到你竟然很开心地接受了,那时候我真有……那词怎么说来着?受宠若惊,对受宠若惊的感觉。”费盈又小心地舔一口冰淇淋,那神态像是在吃着什么烫得张不开嘴的东西一样,麦筱君也顶着寒气,在寒风中大大地咬上一口。
“你知道我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读书对我来说就跟坐牢没两样,当然,我还没坐过牢,这比喻不成立,哈哈,像是什么呢?我想想,那时候我因为经常出去玩水,某天被我爸锁在家里一整天,说是怕我淹死,爸爸上锁走后,刚开始我没哭,觉得随便他爱怎样就怎样,感觉还挺新鲜的。”
“但当我看了几集动画片后,一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我爸一直到中午都没回来,我不但饿了,还觉得无聊之极,简直快要发疯了,后来开始变得烦躁,不断拿凳子碰撞家里的门,我爸上班是要晚上才回家的,他在厨房给我留了东西,但我那时候突然地就不愿意吃,我想饿死自己,我不是真的希望自己饿死,我只是突然地想以行动表达我的不满,想让他看看我不认同他做法的后果,后来我差点饿得晕过去,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还到医院打点滴,深更半夜的,说起这件事我爸都懊恼死了。
“形同上学,刚开始还觉得无所谓甚至很新鲜,后来就产生厌烦,那些老师嘴里都一套一套的,不同意的时候还不可以反驳,一反驳就通知家长,好像他们就只会这招,我实在是受不了,我被关得太久,我想透透气,于是就逃学了,我爸本来就是外人形容的那种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他不会逼我的,这就是我此生幸运的地方之一。”费盈再舔一口快要融化流下来的冰淇淋,她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看了一下号码,果断摁掉。
“我的表达不是那么的清晰,我也不会说肉麻的话,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看待我的,但我能猜到肯定就那么一种眼神,整齐划一的瞧不起,因为我不是好孩子,不是好学生,小小年纪学人家抽烟,玩刺青,我在他们‘知书达理’的人渣的眼里简直就是无可救药的废品,而你没嫌弃我,你是我的同桌,老师叫你‘扶持’我,但你也没为难我像其他小走狗一样像老师打报告说我上课睡觉看小说玩游戏……晕了,今天我干嘛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费盈很是懊恼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这些铺垫是为了表达什么,所以她停了下来,看了看麦筱君,她在一小口一小口舔冰淇淋,低着头不知道思索什么。
“每个人都有成长的不快,你对我的好也让我惊讶,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到朋友,想不到还有你,我——”麦筱君说到此处竟哭了出来,她转过头,看着路边在寒风中快步奔走的路人,尔后,转身拥抱费盈,两人都哭了,卖冰淇淋的中年男人哆嗦呼着白气着看着两个刚兴致勃勃买完又吃完冰淇淋现在却抱头痛哭的女孩,暂时忘记了抖脚,像看表演一样看着她们。
哭完后她们就一同哈哈大笑,卖冰淇淋的男人本来在为一对年轻的学生情侣打冰淇淋,后来三人都往她们那边看,像看疯子一样。
“我们怎么扯到那里了?该死的高中,该死的青春!我们不是在说男人吗?”费盈拿出纸巾擦了一把脸。
麦筱君愣了一下,缓缓开口:“是有一点感觉的,刚开始的时候,一眼就觉得不错了。可能我这个人对男人像对饭菜一样,顺眼就好。”麦筱君苦笑自嘲。
费盈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对张伟鹏一开始是有成见的,但都是个人之见,就因为别人不喜欢她,这根本就不能算是对他了解之后的评价,所以她也没说他什么,深怕一出口就有不友善公正的成见。
“其实没事的,男人嘛,我们祖国的大地上大把大把的,找不到高学历的咱找同行,才不稀罕呢,所谓读的书多也不代表做人就好,说不定他是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费盈终于忍不住还是骂了出来,但她及时刹住。
幸好麦筱君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没事,都过去了,不过毕竟是第一次,怕以后不敢再去相亲啦!”
“这又不是相亲,这叫物色对象,懂吗?主动权在你手里。还有,你要是真喜欢他,我这有他的号码,我给你,打不打随便你,还有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你就别那么计较了,喜欢就去。”
“我现在没那么迂腐。”麦筱君白了费盈一眼,“关键是别人对我的印象如何我都还不清楚。”
“哦,看来是我这个媒婆做得还不够?”费盈故作思考状。“我应该尽责把他的想法也掏出来再跟你出来,怎么我就做一个冲动的旁观者了呢。”
麦筱君沉默一会,“有什么值得不死心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周围不是遍地开花吗?走,我们溜冰去,好久没溜冰了,整天坐在那里检查人家绑鸡毛真无聊啊,这日子。”麦筱君变了一个人似的生机勃勃站起来,拉起费盈就往公交车站走,费盈一边扯着高跟靴一边喊:“小妮子你想我摔死是吧?我自己走就行啦!
在等公交车的间隙里,费盈突然有了主意,因为她忘不了她们最后离开的时候张伟鹏的欲留还送的表情,她知道他一开始见到麦筱君就喜欢了,要不是自己这么讨厌他,现在也不至于来到这里,说不定她们跟他一起吃完饭现在在哪家茶馆喝下午茶呢,都是我的错,费盈骂自己,再看一下麦筱君专心等公交车的侧脸,她突然有了主意。
晚上回到租住的房子已经接近十点,没有路灯的路,在这南方的冬夜里显得更寒冷,费盈心底一股突如其来的的哀伤,也不知道麦筱君现在的心里如何想,她知道麦筱君是对有一面之缘的张伟鹏有好感的,张伟鹏也如此,只是在此过程中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俩人学历之间差距的种种可能性,以至于一听到与自己有差距就下意识想拒绝,她最是瞧不起这种人,也无法接受。
曾有过几次,她也试图帮麦筱君在一些征婚的机构里偷偷投过麦筱君的资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执着于这件事,筱君若知道一定会说她疯了,内心总是焦躁地想为麦筱君做点什么,好像仅此而已。
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来相亲网的王八羔子那么高的条件,费盈心想,造假的成分必定是有的,所以就不相信那些网上的乱七八糟的男的信息。但今天真人版也不尽如人意。
进了独住的家门,开了灯后,费盈倚在门边,打开手机,找到张伟鹏电话,打过去是已经关机了的,费盈暗骂,真是老人家的生活方式,古板死气,这么早就睡觉了?她给自己倒杯水后,又拿起手机——你要是对我朋友麦筱君还有一丝不舍并后悔你今天的反应,不妨试着联系她,这是建议,也是忠告,筱君是好女孩。点了发送键后她就躺倒床上,半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