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忆了下近些天来,我好像总是在往医院跑,而且还跑了好几家医院了。
我在心里暗自比较了之后觉得还是这家医院的环境最好。住院部的楼下居然还有一个小花园,但是因为今天天气不好,所以这个花园里没人。
脑子里回想着刚刚,我本已走到林尧的病房前,准备抬手敲门的,却突然听到了房间里的咳嗽声,于是脑子都没来得及思考就一撒腿跑开了,然后我就站在这了。
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懦夫,明明已经打定主意了,可是却临阵脱逃了。
此时正好有一只流浪狗从我眼前跑过,我正低头看它跑向何处了,就看到我的不远处有一双鞋,然后我抬起头来就看到那个人,穿着病号服,淡淡地看着我。
他见我抬头看他,于是又往我这边走了点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不会打伞?”说完似乎觉得用的语气不对,于是又说:“走吧,我送你。”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沉默着,正好他的手撑着伞在我眼前,于是我就看到了一个皮包骨的手上满是千疮百孔。
我心里满是心疼,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林尧,不知不知道你病得很厉害。”
他帮我把歪着的伞扶正后,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我忍不住再次重复:“你真的病得很厉害。”
他半天没说话,后来回过神来低着头说:“是呀,病得很厉害。”
我突然就笑了,说:“你应该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告诉女主角他很好,没事……”
他不等我说完,冷冷地打断道:“那只是男女主角之间的事,就算我是男主角,那你也不会是我的女主角,只能算一个女配。”我看得出来,他在装冷淡,我也看得出来,他在发抖。
此时披在他身上的大衣眼看就要掉了,我赶紧前去抓住了,而这样也更加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我在抓住衣服的一瞬间顺便扭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的女主角是谁?”我更紧地贴在他身上问:“苏佑琦还是韩晓晓?”他伸手轻轻推了我一把,可是我却滑到在地。他见我摔倒了着急着就要过来扶我,我冷冷地打开他的手。坐在地上,任雨水冲刷我的身体,我继续说:“哦,是这样啊,苏佑琦,韩晓晓,在你的心目中,她们才是你的在意,那我呢?我就很不懂了,她们都说你最喜欢的人是我,可是你却对她们好,对我永远都是那么刻薄,你不是为了我连心爱的篮球都能放弃么?你不是为了我??”
我还没说完,就见他蹲下身来,一把将我抱住,紧紧地。他说:“李李,你知道的,不是吗?你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我腾出一只手把雨伞撑起,我接着她的话说:“那你说是怎样的?”
他听我这么说,只是紧紧抱住我,没有说话。我轻轻的在他耳边说道:“林尧,你应该知道,爱一个人是要对她好的,而且一定要告诉她的,你也不想让我以后想起你的时候全是那些不好的回忆吧,不过我知道而且坚信你一定会活很长时间的,没有那么容易就死的。”说完我伸手也抱住了他。
他听我说这话之后,将头埋进了我的肩膀,不一会儿我就感觉到一股暖流,之后就听到他笑着说:“你就是这样,总能找到理由,不过??”
我打断他的话,并且告诉他我的决定:“不管怎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从现在开始。”
他呆住了,好一会儿才说:“陶李,我知道你在同情我。”我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后来,他使力抱住我说:“要是你可怜我……”
突然天空中就出现了一道闪电,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隆隆的雷声。
他那句话说了什么,我最后也没听清。
之后我们两人从地上起来,浑身狼狈,我拿起椅子上的果篮,笑着对他说:“我给你剥橙子好不好?”然后就想起了我们共同的高中,他也笑着看着我,然后捧着我的脸,给我擦脸上的雨水,脸上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表情。
我盯着他严肃的表情,心里想自己真是无可救药了。
我和他都知道,我骗了他,可是他却选择了相信。
我骗他说他会活很长时间,可事实是,他和我都心知肚明,他所剩之日已经不多了。
我回到家里,晚上周鱼儿给我打电话说范渊告诉她,他明天回来。再然后就拉起了家常,说了一堆,快挂电话时,她却变得很郑重地告诉我:“李李,有的时候你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陶朗,你也要多为他想想。”说完就挂了,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放下电话后,我心里琢磨到,范渊马上就要回来了,而我的生活马上就要便会从前了,我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应该彻底地离开范渊,不能拖累他,况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才刚刚爱上他而已,分离似乎没有那么的痛,可是我还是有点心疼。
我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暗示,等到范渊回来质问我为什么。
同时我在脑海里设想了很多面对他的场景,也设计好了很多台词。
可是那句话说得非常对,很多时候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
隔天下午三点,天气晴好。
我和林尧在昨天见面的那个小花园里找了张长椅坐着看书。我拿了本参考资料在看,而他看着我给他带的他自己有的唯一一本小说,关于言情的。
我尽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可是还是老远就感觉到了范渊,当我抬头看他时,他就在我不远处站着。
他一点也不像是刚刚下飞机的人,精神状态非常好,这让我由衷地佩服。
他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视线往下又看了枕在我腿上的林尧一眼,林尧并没有发现他。
我静静地等着他问我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心里稍有点不安。
下一秒,林尧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自然,然后他就看见了范渊,我清楚地看到他也呆了下,随即坐了起来。
范渊出乎我预料的什么都没有问,他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静静地看着我,我回望着他,有种此次一别将会是一生的感觉。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这时突然一只皮球滚到他的脚边,他捡起来还给了追过来的小男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道:“范渊……”
可是刚准备把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就被他打断,他笑着问我说:“准备些论文了?”
我默默地点点头。
他一如既往地伸手揉我的头发,然后轻声对我说:“晚上早点回来啊,我带了礼物给你,还有陶朗也等着你回来做饭吃呢,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我呆在了原地。
林尧走到我身边跟我说:“其实你只要时不时来看看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不用这么勉强自己。”我回答他说:“没事,我今天晚上回去就把话跟他说清楚,你不用操心这个,我不跟他说清楚是不会来找你的。”他没有再接我的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们回到病房没多久,林尧的病就发作了,他疼得全身是汗,我在旁边看着却什么也帮不上,他咬着牙赶我走,我摇头,一定要陪着他,后来医生来了,给他打了针止痛的,他才逐渐平静下来,并且睡着了。我看着他熟睡的脸,苍白无比,此时心里的无力感是那么浓,因为死神已经在向他招手呼唤。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八点多了,我又拐到图书馆去借了两本关于心理方面的书,打算好好地让林尧走完接下来的路。我在回去的路上,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不会后悔,如果不这样,我将来会后悔一辈子,范渊离开了我,一样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孩,要放手就应该彻底点。
我站在家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推开了门。
我本以为迎接我的会是严肃而冷清的家,谁知一进屋才发现,灯全开着,范渊正在陪陶朗打游戏,俩人打得不亦乐乎,甚至都没看到我回来了。
我觉得范渊这种不按寻常规律办事的风格让我很难把握住,我此时心里更没底了,远处看去,范渊居然和陶朗穿了亲子装,我忽然发现其实他俩长得还是有点像的。
范渊看到了我,放下东西起身,而陶朗还没有看到我,还沉浸在游戏中不能自拔,喊范渊道:“干爹,这不还没打完么,你怎么临阵脱逃了?”
我出声跟陶朗说:“你赶紧回房间里去,我有话要跟你干爹说。”
陶朗磨磨蹭蹭地不愿回房间,我一摆手说:“你回房间里呆着吧。”
陶朗脸上满是委屈,嘟着嘴不愿意进去。
范渊道:“朗朗,乖,赶紧进去啊。”
陶朗只好妥协,一脸不情愿地回了房间。
范渊抱住我在沙发上坐下,轻声说:“怎么成这样了呢?我认识的陶李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林医生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有我在啊。”我没有接他的话,他继续说道:“你要坚强,知道么?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开口说:“你根本就不了解……”
他打断我说:“不要说那些了好吗?还是谈谈我们俩吧。”
我点点头,心想正合我意。
他显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笑着问我:“有没有想我?”
我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见我不说话,只好继续道:“你知道吗?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想得茶饭不思了都。”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又要前功尽弃了,于是推开他,勉强笑了笑说:“你一点都不适合说甜言蜜语。”
他扭头笑着看着我,没有否定我的话,可是下一秒却突然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个漂亮的钻戒。
他拿出戒指,伸手过来把我的左手握住,说:“我一直都在琢磨该怎么向你求婚才好,我们家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想让我们结婚,关键是我更想。”他深情脉脉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李李,嫁给我好吗?”我直直地盯着他,没有说话,他已经把戒指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见我没有回答,就一直不停地问:“李李,嫁给我好吗?”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力。
我看着他的眼睛,几乎就要点头了。
可是我马上就回过神来说:“不好。”
他诧异的看着我。
我再一次坚决地告诉他,也告诉我自己:“不好。”
我使劲抽出他握着的手,拔下了戒指。然后把戒指放到他手中说:“咱俩还是分手吧。”
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发现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我,最后开口说:“李李,我理解你,你现在的压力很大。”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平静地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看向别处说:“不,我就是单纯地要跟你分手而已,你会找到适合你的好女孩,然后你就可以把这个戒指送给他了。”他没有接我的话,我也没有停顿,兀自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好,可是我却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你,事实上并没有,我和林尧,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一起,所以我……”
我用这个谎言试图说服他,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我继续说:“范渊,你值得更好更适合你的姑娘。”
他突然就扳住我的脸,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他已经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那股狠劲是我从来都没在他身上见过的,也许是我把他逼成这样的吧。
好久他才放开我,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我觉得你就是那个最好最适合我的姑娘。”明明是一句甜言蜜语,可是我却打了个冷颤。
我拼命忍住自己的眼泪,说:“范渊,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我,不放过一分一秒,说:“你应该清楚你我都不欠林尧的。”
我很不赞同他的这个说法,他没欠林尧的,可是我欠了,不只欠了,还是很多很多。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以为我是因为他的病么?不,不是,我们之间互相爱慕对方,却因为层层误会而错失彼此五年,不管他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他的。”我在心里发誓说,这不是真话。
我继续说:“范渊,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我不爱你,我爱林尧。”我在心里依旧呼喊,这也不是真话。
他突然就抬起眼皮看着我,眼里似乎有那么点悲伤,说:“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没有爱上你,有可能有点喜欢你,可我把它误当做是爱了,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爱你,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这还是假话。
他悲伤地往后仰了仰头说:“之前和之后,不管你是不是失忆,你……”他自己停下来,然后近似嘲弄地睁眼看着我说:“你不爱我,我就必须要离开么?为什么?凭什么?”
我狠了狠心说:“感情是两个人的游戏,一个人太孤单,三个人会乱了规则,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又怎么舍得看我痛苦呢?对不对?”我觉得自己坏透了,仗着他喜欢我,就这样肆意践踏他的自尊心。
他苦笑着问我:“那你怎么舍得如此对我?”
我说:“一切只是因为我对你没有爱。”
他又问我:“你现在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了吗,对我?”
我说:“以前是喜欢过,可是现在没有了。”
他又问道:“你是让我离开你么?”
我点头说:“是的,咱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说:“李李,你是我见到过得最心狠的小女孩。”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道,范渊,我祝你永远幸福,希望你找到更好的,我配不上你。
范渊没再说什么就走了,而陶朗出来,看着我说:“妈妈,我觉得我开始有点讨厌你了。”
自此以后范渊真得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
周鱼儿每次跟我聊天,都想说范渊,我每次都把话题给转走了,之后有一次,她又要说起范渊,我又故技重施,她终于忍不住了,朝我吼道:林尧活不长了,你去照顾他,我们都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和范渊分手不可。
我静静地说:“因为我爱他还没有到达难舍难分的地步。”
是啊,我知道和范渊做个了断要远比跟林尧做了断要容易许多,于是我就捡那个相对简单的事做了。
在此之后,没多久,我就又找到了房子,和陶朗搬了出来。
林尧的病一天比一天更不容乐观,他不想再做手术,于是坚持保守治疗,我每天都陪着他,不再去上课了。而韩晓晓有时也会过来看看他。
终于他在爸妈的说服下,同意了手术,因为我们谁都不愿意见到他那么痛苦,尤其是生养他的父母,我们都希望他在手术后可以不用这么痛苦的,让病魔折腾来折腾去了。
有一天,林尧突然对我说:“李李,我们是不是还没约过会呢。”
我说:“是啊。”然后我就又想起了我们曾经差点在一起看过电影,可是后来却没成功。
他又说:“那咱们抽个时间约会吧。”
我高兴地说:“好呀,只要你好起来,那我们就去游乐园玩。”
平安夜那天,林尧的身体状况很不错。
我们在主治医生面前求了半天,希望他今天能给我们批半天假,后来连林尧的爸爸都来了,那医生才同意,不过还是派了个小护士一路跟着我们,以防发生突发状况。然后他就要我看看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没,我说没有,可他坚持要去看电影,我没辙,只好同意了。
我们在电影院门口买了爆米花和可乐,他明明不能吃,而我也不喜欢吃,可是他非要买,因为别人都是这样约会的,我笑着说:“其实你可以跟别人不一样啊,干嘛非要学人家呢。”他悠悠地看着前方说:“不,我不想跟别人不一样,因为我只想有个平常的家庭,而且我觉得医生和老师肯定挺搭的,不是吗?”我听他这么说,突然就哀伤起来,原来他并不是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看得开。
我看着他高兴地说:“对啊,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才对。”
那天的电影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当屏幕上想起那首悲伤的曲子时,林尧说,他也会唱这个曲子,有机会他要好好地边弹着钢琴边唱给我听。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他给我唱那首曲子了。
因为就在他做完手术后不久,春天还未来临,他就等不及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一连几天都梦到林尧给我唱那首曲子,可是醒来时却发现是场梦。
再后来,我才知道,那首歌叫我爱上你的那天。
林尧临走前,我和他说过话,那是我们之间这辈子最后一次对话。他仿佛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似的,看着我笑着说:“李李,我知道你的,我一直都知道,不管怎样,我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得到你的陪伴,我就很满足也很快乐了,此生无憾了。”
我告诉他,很认真地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欺骗你,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他没有说话,过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李李,你还爱我吗?”
我认真地点点头说:“爱,我爱你。”
我说这句话时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一句,这是唯一的一句假话,他看着我,然后握住我的手高兴地说:“嗯,李李,我相信你。”
林尧的葬礼我没有去参加。
周鱼儿去了,回来说,林尧的骨灰装在盒子里,他妈妈抱着他的骨灰盒哭得死去活来,甚至晕过去好几次。我能理解,毕竟他妈妈都是年近五十的人了,现在却突然失去了唯一的儿子,那种痛心常人无法理解,这件事实在是可悲呀。
我甚至不愿意相信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被化成灰永远地埋在地底。
我明明还记得几个月前,他还很有力气地把我按在路边的墙壁上问我过得好不好。
可是这才多久,他就永远地离开了。
林尧下葬的那天晚上,我在家睡觉时,做了个奇怪的梦。
当时我们第一次组织排练,导演一个个给大家介绍演员,当说到我演那跟树枝时,林尧扑哧一声就笑开了,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也是,他坐在桌子上,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哪有这么矮的树枝?能吊死我么?”我知道自此之后那些美好的时光就只能出现在我的梦里了,真正的一去不复返。
我永远也不能忘记的就是那个我对他动情的十六岁夏天的午后。
我明白,清楚地知道,我和林尧之间的种种,伴随着他的离开都结束了。
自林尧去世后大概半年。
此时夏天已经来了,到处都是蝉叫声,好像时不时都会下场雨。
在那半年的时间里,我的身边发生了许多好事,给了我许多惊喜。例如,妈妈因为表现良好,所以获得减刑的机会,这一减就减到了八年;还有就是外婆的老毛病被一个中医给治好了;还有呢,就是周鱼儿怀孕了,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她却闷闷不乐,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任少的。
虽然她不再打算考验任少,但是她打定主意坚持自己是艺术家,而艺术家都是不拘小节的,所以不能要孩子,然后就很坚定地要去医院做堕胎手术。
那时候,任少还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所以也就没有动静,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纸包得住火的,任少最终在周鱼儿去医院之前知道了这件事,结果也就成了他们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对于五代单传的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件大喜事,于是任少的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赶紧准备聘礼,叫上任老爷子去了周鱼儿家提亲,而任家权势显赫,况且任少也一表人才,所以周鱼儿的爸妈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再然后,周鱼儿就在双方家长的一致赞同下,去学校交了休学书,在家好好养着,等着下个月正式嫁入任家。她期间很是反抗了一番,奈何力量实在是太单薄,最后只得放弃,最最乐见其成的就是周鱼儿的未婚夫,准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准爸爸任意任大少了。
周鱼儿一次找我出来喝茶聊天时,突然想起来说:“李李,我不管我结婚时就要你当伴娘。”
我摇摇头说:“这不行,我儿子都九岁了。还好意思给你当伴娘?”
她固执的说道:“我不管,对了,那敢情好,你儿子可以给我当花童了,呵呵。”
我仍旧摇头说:“这个真不好,你见谁找个我这样的人当伴娘的呀。”
她不再理我,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任少说:“我不管,李李要是不给我当伴娘,那我就不结婚了。”任少看着我说:“陶李,你就当是做好事的,看在我的面子上,行个好吧。”
我勉强点头说:“唉,好吧。”
我们都有说有笑的,仿佛还是当初的老样子,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一样了,各自的心境都变了,那些看似被遗忘的东西,无论怎样还是会被记起的,而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周鱼儿的婚礼两方家长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来到校电视台。此时还没什么人,我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只有张巧和林怡两个正在低头议论着什么,听见开门声看到是我,俩人都呆了,旋即回过神来又继续在那议论。我因为快毕业了,所以已经跟头儿辞职了,他有意让张巧顶替我的空缺,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和她做交接工作,我没管她们俩,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资料,我把那些有用的资料递给她,她很是不在意地接过,然后就大声跟林怡讨论着说:“瞧见没?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嫁入豪门,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人家玩腻了她,就把她甩在一边,该干嘛干嘛去了,订婚照样订,结婚照样结。”
林怡接着她的话,笑了笑说:“没办法,自己把自己的价码压得太低了。”
他们两个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我整好了资料准备默默走人来着,就听见张巧叫我:“陶学姐,你应该听说范老师他订婚了吧?”我回转头疑惑地看着她。
她举起手中的杂志说:“看你这表情,你是还不知道咯?你看呀,这都上了杂志了,上面说他的未婚妻是个漂亮的女画家,写这篇报道的都展开评论了,说他们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好像范老师很爱他的未婚妻呢,光一个订婚钻戒就好几十万美元呢。”
我们隔得并不远,所以我一眼就看见了杂志上的范渊和那位美女,他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他身边的那位美女确实很有气质很漂亮。
张巧笑盈盈地看着我问道:“陶学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再看那杂志,说:“没事,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把他给甩了,要是我早知道他这么有钱的话。”
我心里想着,这样就好,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互不打扰。
我快回到住的地方时接到了外婆给我打来的电话,我很奇怪地接了起来。
刚接通,外婆就关切地说:“现在外面经济不景气,在大城市工作肯定不好找,我前两天问过镇上中学里的校长了,他说你要是回来的话可以去高中里教书,把朗朗带回来上学,有外婆帮忙照应着,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听了很是感动,答应了她,并且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过年的时候我会回去看她的。挂了电话后,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外婆的提议,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现在的收入,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仅仅够给陶朗交学费的,很难再拿出多余的钱改善我们娘俩的物质生活,要是回到小镇上,那势必没有这么高的消费了,而且我们还有老屋,那房子大,陶朗一天天长大,是得有自己的房间了。
我认真地在脑海里琢磨着这些事,所以也就忽略了路上的状况了,结果等我反应过来时,就看到一辆汽车迎面冲了过来,而我眼角突然扫到有个小女孩跟我一样站在很危险的位置。
我本着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扑过去想要抱住她来着,若是她在我扑过去时还傻愣在原地的话,那我就可以顺利地把她抱起来然后闪开,躲过一场车祸。结果往往会出乎预料的,我还没扑过去呢,她就撒丫子跑到一边去了,结果我目瞪口呆地被一颗很小的石子给绊了一下,然后就要倒在地上时,我看见那辆汽车堪堪在离我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刹住了,可是这已经不能阻止我倒下去,然后好死不死的,恰巧倒在了他的车盖上,我在昏过去的前一秒心里还在替这个司机默哀,祈祷,希望他能好运。
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是在医院里,不由得觉得自己好像今年似乎和医院特别有缘分,进了好几次医院了,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了。
世人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此时安然无恙地在医院里醒来,才觉得这句话说得太对了,虽然我之前准备做的那个好事没有成功,最起码我有这个心思了,于是老头便让我走了回好运,非但没让我因此丢了小命,反而了却了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让我想起了我是谁,陶朗的爹又是谁,还有我以前的一切一切。
我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有趣极了,我的记忆跟车祸紧密联系在一起,十八岁出了场车祸,结果把之前的种种就都给忘了,然后又因为另一场车祸又都想起来了。
十八岁前,我叫王丽落,我在昏睡中,觉得车祸之后的八年简直就跟做梦一样,结果反倒觉得之前到现在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现在睡醒了,也该面对那些必须要面对的了。
我真得很搞不懂自己,十八岁之前的那些事,明明就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怎么当时就可以说忘记就全忘记了呢?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想着以前的种种,那种心痛的感觉那么真,那么深,可是我却在后来选择了遗忘,也许就是害怕自己承受不住了,所以才在潜意识里希望忘记过去吧,我醒来后一直唏嘘不已,只能感慨,幸亏,老天保佑,范渊他没死,活着回来了。
可一个事实突兀的就摆在了我面前,那就是,他现在已经订婚了,他订婚了,我该怎么办?
我用被子擦去了眼角的泪,心里想着,难道我们会真的就此错过彼此吗?
我回想着以前的一切,我似乎能听到海水的声音,还能闻到阵阵海腥味,我知道那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我的家乡D城。
第一次见着范渊时,我还是个高二的学生,那年他已经二十三岁,而我只有十七岁。
我天天在家饱受爸妈的摧残,让我考美院,我偏不肯,不是因为讨厌画画,而是因为这是我爸妈提出来的,而不是我自己。这时候,妈妈告诉我她的朋友从国外回来,要来和我们做邻居,而且她的儿子很会画画,他会在这陪他妈妈过一整个夏天。
果然没过两天,妈妈就把我带到隔壁家,这家里的女主人,妈妈让我叫她陈阿姨。妈妈和陈阿姨在那聊天聊得很开心,我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他家的楼梯上,托着腮想着自己的事出神。然后我就看到一个长得甚是好看的算得上青年的小伙子走了出来。
陈阿姨也看见了他,笑眯眯地冲他招手说:“Ouven,正好,这是你洛阿姨,我们刚刚说到你,想问一下你,愿不愿意当洛阿姨的女儿丽丽的家教啊?小姑娘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叔叔阿姨想让她考美院,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教教那小姑娘吧,啊。”
他跟我妈妈问声好后就径直坐在了他妈妈身边,然后眼睛看向我这边说道:“丽丽?”
我点点头说:“对啊,丽丽,全名王丽落。”说完我故意问他道:“据我所知有好多欧文,不知你是哪个?”问完后我朝他眨了眨眼,然后看着他,等他回答。
妈妈听我这么问,于是怒瞪了我一眼说:“哎,我说你这孩子……”我扭过头不看她,在我心里想让我考美院的就甭想看到我的好脸色。
他脸色怪异地看着我。
陈阿姨此时却突然笑出声来了,用手碰了碰坐在她旁边的人说:“Ouven,看没看见?你是不是觉得这种讲话方式很久违呀,你小时候也经常这样说话的。”
他轻笑着说:“这话说得不对,我小时候说话可不像她这样,有这么重的鼻音。”我一听他点中;我的死穴,于是好不气恼,恨恨地看了他好几眼。
然后,他走到我身边,面带笑容地朝我伸出了手说:“你好,我是欧文。范,范渊。典范的范,渊博的渊,依据年龄,你应该叫我范哥哥。”
我扭头不看他,说:“不是说你从国外才回来的吗?那我应该叫你的名字才对。”
他笑得很灿烂,说:“你也说了,那是国外的规矩,我们现在毕竟在国内,所以嘛,你应该叫我范哥哥.”
然后两个大人就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
我都快把头扭的有一百八十度了,哼道:“不行,我是不会那样叫你的。”
陈阿姨憋不住地大声笑道:“Ouven,你知不知道在国内,一般只有情侣之间才哥哥妹妹的叫呢?”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气质相貌都很好的陈阿姨,不能相信刚才那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范渊说:“哦,这样呀,不过我再怎么说也比你大,所以你好歹得叫我一声哥哥吧。”
我气得大声朝他说:“我凭什么要叫你哥哥?你跟我又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不等我嚷完,他就从左手手腕上取下一串手链,是黑色的玛瑙,然后戴在我的手腕上说:“没料到会见到你这么个有意思的小妹妹,所以暂且先把这个送给你当见面礼吧,不成敬意,还望笑纳。”说完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因为收了他的礼物,于是不好再把刚才说的话说完,于是只得非常不情愿地说了声:“谢谢!”
他嘴角上翘看着我问:“那你说现在应该叫我什么?”
我见他这么大方,若是再不近人情那就太不懂事了,于是憋了好半天喊了声:“哥哥。”
陈阿姨在一旁笑得肚子疼,跟我妈妈说:“小洛,你还真别说,你这个女儿呀,就是个活宝。”
自此之后,我每天放学了就要去隔壁范渊家报道,他教我画画,我在他的画室里看到那些栩栩如生的画之后,对他的敬仰之情已不足以用佩服来形容了。
我自从看了范渊的画后,就觉得画画好像并不是件很难的事,于是就开始静下心来认真地画画,我坚信有他一位这么好的老师,那我这个学生也不会差到哪去。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我深深觉得这句话放在范渊身上实在是太适合了,他画画时极其认真专注,那被风掀起的窗帘一飘一飘的,这不能影响他画画,有时候我恶作剧心一起,就故意在他旁边咳嗽,每每我都咳得嗓子疼了,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实在太厉害时,他也不转头看我,只是眼睛盯着画板,然后告诉我说:“你要是真嗓子不舒服的话,那就去柜子里找盒金嗓子吧。”
后来我自己要求把学画的时间一再延长,可是范渊却不,每次一到时间,他就会不顾我的劝阻,义无返顾地开溜。那时候的范渊,只有我有幸看到他既成熟稳重,又在家里不失孩子气,而我每天在范渊家呆的这些时间,在他还没出现的时候,我每天放学回去的这个时间都是和刘嘉俊混在一起的。
我觉得自己把原本应该和刘嘉俊一起约会的时间用来跟范渊学画画,而这却让另一个喜欢刘嘉俊的女孩有机可乘了,再然后我甚至觉得自己走在学校的路上都会莫名其妙地被人以一种无比同情地看着我,过了不一段时间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因,其实我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很轻松。
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范渊了,于是就一直纠结着该怎么告诉刘嘉俊,可是今天却得到了这个机会,正好他也另有了新欢,然后我们两个谁都对不起谁,又谁都对得起谁。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个教我画画的哥哥,但是我对他的爱不能说出来,只有放在心底最深处,默默地喜欢着。
从我和刘嘉俊的这件看似荒谬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为什么不提倡早恋,因为我们都太不稳定,一个不小心就移情别恋了,于是就容易产生各种社会问题。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我对范渊的喜欢不是单纯的崇拜,而是深深的爱,因为我看到他那性感的嘴唇就想吻下去,还想抱着他,这个想法其实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其实是有点过于早熟的。
我想没有谁可以像我和刘嘉俊那样分手时,和平的不能再和平了,他其实还是试图挽回一下的,他看着我说:“丽丽,咱们要不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很坚决并且不忌讳地告诉他说:“不好,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有了喜欢的人了。”
他冷冷地说:“范渊?”
我点头说:“是啊,范渊。”
我想自己真是个矛盾体,在刘嘉俊跟前,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喜欢范渊,可是我却不敢在范渊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甚至连暧昧都不敢有。
我没有勇气跟他玩暧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那就是他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只要画出他满意的画来,他就会揉揉我的头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作为奖励。我知道,我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是这样奖励我们的。
后来的一天,我终于在他又拿出巧克力准备奖励我的时候,拉着脸说:“不吃。”他却看都没看我,只是低头翻看我的作品说:“那怎么办?我也不喜欢吃它,所以你要是不吃就浪费了,大不了我明天不再给你了。”我听他说不能浪费就动摇了,而我一向都是个勤俭节约的孩子,所以尽管很是不情愿,所以我还是把巧克力给吃了。然后,果然,范渊没有再给我巧克力。
不过他会从他那衣服口袋里掏出棒棒糖作为奖励。
刘嘉俊毫不留情地对我说:“你们俩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比你大了六岁,而且还是个博士生,你们俩的世界观,价值观等等,都无法苟同,你们之间的距离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你怎么执迷不悟呢?你想过这些了没有?”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我和范渊之间的实际状况,所以我没有办法反驳他,可是我喜欢他,虽然现在还不能告诉他,可是这将会是我前进的动力,我将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快成熟,以一个同样高的姿态站在他身边,然后从容地跟他坦白心迹,我会认真地告诉他:“范渊,你知道吗?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你呢?喜欢我吗?”
我就这样凭借自己内心对范渊的喜欢而拼命努力地学习,成绩自然是一路呈直线上涨,然后每次拿着成绩单给妈妈看时,她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问我说:“你确定这是你自己做的?不是抄别人的?”我有点受打击,可是没关系为了心中的喜欢,这算什么,于是我又继续埋头刻苦学习去了。
我为自己的暗恋而苦恼,想要靠近他,可又怕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了,于是自动拉开距离,可是又后悔自己没把握住机会,于是我天天都在奋发向上和这样的纠结中度过。
之后有一次,我终于可以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绪,正大光明的靠近他,而且不会被别人看出来。
在他二十三岁生日的前几天,陈阿姨说要帮他举办个舞会庆祝,他告诉我这件事时,脸上的表情很自然,笑着跟我说:“你到时把你的小男朋友也带过来吧,让他当你的舞伴就好。”
我未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就已经点头了,所以后悔已晚。
我和刘嘉俊分手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他,因为我觉得他会因为我有男朋友而不在意我的撒娇。我觉得自己很是纠结,一会儿希望他把自己当妹妹看,一会儿又不希望如此,可是我知道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而且假如我不承认他是我哥哥的话,那我们就什么都没有办法是了,所以我一直为此事烦恼个不停。
我觉得自己那天晚上说什么也要跟他跳一支舞,到目前为止我只有这个要求,自认为一点都不过分。
刘嘉俊听我这么说了之后,满脸同情地看着我说:“撇开其他的不说,你想要和他跳舞,那你总该会跳舞吧?可是据我所知你好像不会跳。”
我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不会,我从现在开始学,总可以吧?”
刘嘉俊抬头看天,好半天之后他才开口说:“既然这样,那我教你吧。”
我好像天生就不是跳舞的料,两个星期只学会了一首曲子,其他的怎么也跳不好,我心想,一首就一首吧,我就要跟他跳这首曲子。刘嘉俊对我这固执到近乎单蠢的表现非常没有办法,他说:“你敢保证舞会上就一定会放这首曲子吗?”
我小心翼翼地装好碟片说:“没事,没人给我放我就自己放,不就行了?”
然后我期待已久的那天终于到来了。
我在家里精心装扮了一番,还专门弄了个看起来比较成熟的发型,我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不要紧张也不用紧张,可还是抑制不住。
刘嘉俊来我家接我去范渊家的时候,我一路上都在不停地问他,自己的装扮是不是不太合适。
后来刘嘉俊终于看不下去了,冷着脸对我说:“他不会因为你的打扮而改变对你的看法的,你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是个小丫头。”
我沉默了半天说:“我并没有打算让他改变对我的看法,我只是单纯地想跟他跳舞而已,毕竟我辛苦了这么长时间。”
他紧紧地盯着我说:“丽丽,你何时也变得这么诚惶诚恐了,你以前一直是个高傲的公主的。”
我和刘嘉俊走进范家时,舞会已经开始了,我一进门就想着找范渊,于是四下一看,很容易就看到了他,他正在那边和一个美女聊着什么,我悄悄过去,结果听到他们的对话是那么富含深意,我一头雾水,于是只好悻悻地折回去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我独自一人坐在那发呆,感觉时间过去了好久了,突然就看到一双皮鞋进入我的视线,我清楚地知道这是谁的,于是一瞬间就全身都紧张起来,他问道:“坐在这你就不冷吗?”
此时非常吵闹,他的声音不大,可是我却清晰地听到了,于是摆出最自然的表情抬头看着他说:“没感觉到冷呀。”
他手拿着个披肩,不是很赞同道:“应该有点冷的。”我觉得很奇怪,他怎么这么坚持,于是说:“可是我真得不冷啊。”我看着身上的红色吊带裙子,心里默默想着:我一直以来都很怕热的,再说更何况这还是在海边在室内呢,他紧皱着眉头说:“你是个小孩子,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说我是小孩子,刚要开口反驳说我不是呢,就看见刘嘉俊正往这边走来,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谁知我还在心里暗骂刘嘉俊不懂事呢范渊就一把拉起我,对刘嘉俊说:“请你把女朋友借我一会儿啊。”然后趁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他就拉着我到了舞池里。
他轻轻地环住我的腰,我闻见他身上有酒的味道,于是心一横也抱住了他,他明显一僵,过了一小会儿后说:“丽丽,你这样咱俩还怎样跳舞呢。”
我一直精心练习的曲子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后来是范渊教了我他的曲子,教了三遍,到第四遍的时候我就已经完全熟练了,他对我的表现很是满意,还不吝啬地夸奖我说:“嗯嗯,跳得很好。”
他似乎没有看出我对他有任何别的企图,仍然一如既往地对我好,我本以为自己只有得到他的一个拥抱就够了,可是我在得到了这个拥抱后,发现其实自己真得很贪婪,因为我想将他收为自己的私人物品。
后来,我白天学习,晚上就熬夜学织围巾,然后终于在圣诞之前织出一条像样的来,送给他作礼物。
我把围巾给他时,他拿着看了好半天,然后抬头笑着问我:“这是你亲手织的?”
我赶紧否认说:“哪里,这是买的,商场做活动,打折,我花了三十多块钱买的。”
他一脸惊讶地说:“这么难看的围巾居然还卖这么贵?”我无语了。
他顺手就拿起两个苹果递给了我。
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于是问:“做什么?”
他淡淡地说道:“作为你送给我礼物的回礼。”
“……”
虽然已经过去八年,可是我现在想起来却能清晰地记得每个细节。
刘嘉俊问我说:“看你这样是不是打算将暗恋进行到底了?”
我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说:“那什么,看情况呗,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我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害怕我告诉了他,我们连现在这样的兄妹都做不成了。
终于我等到了让我再也不能像这样下去的那一天。
那是情人节,我的十八岁生日。
因为爸妈不在家,而恰巧表姐来我们家玩,所以建议道,十八岁是个重要的生日,不如半个派对庆祝吧,大家来个通宵怎么样?
然后我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于是我们就着手准备起来。
我通知范渊时,他正在看书,听我这么说了之后,只是遗憾地说:“这样呀,我本来打算带你去一个地方的,要不我们就等派对结束了再去吧,嗯,就这样。”我觉得很为难:“那个,到时我肯定就喝醉了,所以指定是去不成了。”
他显然很不明白,只说:“啊?”我急忙开口解释说:“表姐告诉我说,毕竟我已经十八岁了,现在就尽量试出自己到底能喝多少,免得以后不清楚自己的底线。”我说自己十八岁的时候,还拿眼角看了看他,发现他紧皱眉头,最后点头说:“好吧。”
后来我果真喝的大醉,可是还是有意识,我们的派对最后也没能持续整个晚上,大家都喝醉了,于是决定回房休息。我刚准备打开房门时,表姐一把拉住了我问:“丽丽,我放这的红酒你看到了没?”我条件反射道,没有。她瞬间就把脸给拉了下来,隔了半天才又问道:“你确定刚才没看到?”我重重地点点头说:“嗯嗯。”事实上,是我把它喝了,我只喝了其中的一杯,把另一杯给了范渊,只不过表姐问我时,我恰好没想起来罢了。
不一会儿,整个客厅就恢复了宁静,范渊躺在我家的大沙发里。我坐在左边的沙发上,让他去开电视,我迷迷糊糊地说要看电影。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部外国片,很温馨的场景。
后来的事情仿佛都是那么顺其自然,我当时脑海里只清楚地记得,原来自己已经喜欢他到如此深的地步。
后来天还没亮我就醒了,看见范渊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地毯上抽烟,我因为喝多了,所以头疼得厉害,于是也就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估计他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烟还没烧完就落在了地毯上。
我喊他:“哥哥……”
他捡起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起身过来帮我掖了掖被角。
他看着我,一脸认真和严肃,他说:“丽丽,都怪我,毕竟你还是个孩子。”说完他将头埋入了臂弯,这样的他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过了好半天,他才又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会儿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就听见自己说:“要不我们谈恋爱吧。”
他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我说这话时本没有抱很大希望,可是他却出乎我预料地答应了。
然后我就高兴的简直不知道实在云里还是在雾里了。
刘嘉俊怎么也没想到范渊会答应和我在一起,不但带着我到处玩儿,还公开介绍我是他的女朋友。他的那群朋友们总是打趣我们俩。范渊面对这样的情况就说:“你们是不是很羡慕嫉妒呀,告诉你我们俩感情好着呢,就你们这三言两语休想拆开我们。”说完看着我说:“你说对吧,丽丽?”我赶紧使劲点头说:“嗯。”
不光刘嘉俊搞不懂,我也搞不懂,后来慢慢地我就觉得他其实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他不会这么温柔地对我,再然后我就很肯定了,他是喜欢我的,可是我宁愿当时自己不是这样的肯定,因为自己不这样想,那后来听到那句话之后我也不会那么的心疼。因为人总是贪心的,起初只想要一点,后来就想要更多,对我来说最可悲的是,我好像从未曾拥有过。
我在心里默默一算,那时好像是二十世纪末的最后一个春天,阳光明媚。
后来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爸爸妈妈吵架,然后听到一个异常震惊的消息,他们说我是捡来的,是领养的。
我当时就感觉天昏地暗,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去找范渊。
当我摇摇晃晃地跑到范渊的房间门口时,我听到了他和陈阿姨的对话,他们太过认真,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在门口。
陈阿姨说:“你说要把丽丽带去美国?可是你不觉得她太小了么?
他似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带她去了美国之后,她可以在那边继续学画画。”
陈阿姨说:“我理解你喜欢丽丽,说实话我也很喜欢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的父母会不会同意呢?”
他说:“是你告诉我说,那不是她的亲生父母的呀?应该没什么的吧。”
我听到这顿时僵住了,然后又听到范渊说:“我很担心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该怎么办?而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所以我希望那时我在她身边陪她。我过段时间会去找叔叔阿姨他们好好商量。”我站在门外听着他说这些话,顿时觉得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难过了,全身像被注入了一股庞大的勇气般。
我正准备推开门。
就听见他说:“我必须得照顾她,毕竟我对不起她。”然后我就愣在了原地。
他们还在说着什么,可是我已经不能再听进去了,于是我拔腿转身就跑,到门口时因为没有看清地面,还摔了一跤,可是此时的我心疼大过了一切身体上的疼。
我使劲想范渊说那句对我负责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怎么想都不会相信他是因为放不下这件事所以才想要把我带去国外的。我真的很难相信??
我不断地给自己暗示:不可能的,他不会不喜欢我的,他和我在一起不会只是因为要负责而已。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从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什么都是我要求的,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很悲哀,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最亲的人原来不是最亲的,最喜欢的人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我,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么?
我认认真真地想了两天,最后决定跟范渊分手。我跟他说时,他的笔就那么掉到了地上,然后偏过头错愕地看着我说:“你再说一遍?”我又重复说:“我说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你比我大这么多,咱俩太不合适了。”
他沉默了半天说:“丽丽,你不要任性,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这些话不要随便说出来,不然……”
我不客气地打断说:“你不用想着对我负责,我不介意那件事,真的,从现在开始让我们忘了他吧。”
他捡起笔,看着我说:“你不介意,可我介意。”
我说:“对啊,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一直都是。”
他沉默了。
我仰头说:“你知道吗?我们好像真的不合适呢。”
外面已经起风了,他走过去关窗户说:“丽丽,你可真是个心狠的小女孩。”
后来我回到家跑到楼顶上去吹海风,反复想着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最后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丽丽,你这样做很正确。
刘嘉俊跑到我家楼下给我打电话说:“丽丽,你别想不开呀,什么事都得往好处看,你应该学我,看我被你甩了不还是一样过得很好吗?”
我回答他说:“因为你是个粗人,而且我好像记得,我们当初是和平分手,并没有谁甩谁一说吧。”
之后不久,范渊便回美国了。
我当时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有去送他。
我算着飞机起飞了,还很感伤地看了眼天空,可是天上并没有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出现一架飞机。
他的飞机起飞后,不久我收到了他给我的电子邮件说:“再见,丽丽。”
可是没想到我们再见时已经是八年之后,我更没想到他会死在异国他乡,还是因为一场荒谬得内乱,我们也都没想到我会为他生下陶朗。
我知道范渊死的那天,已经是四个月后了,妈妈告诉了我们这个消息,还说陈阿姨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当即就晕了过去。范渊当时是因为被他爸爸叫过去帮忙做项目,结果就赶上了那场内乱。我听到这个噩耗时,直觉今天好像不是愚人节,然后就跑去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妈妈跟进来关切地道:“你这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我边吐边跟她摆了摆手。
我心里想,这肯定不是真的,妈妈是在骗我。
可是一切皆有可能。
我知道了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没有啥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不愿意相信罢了。
我最终还是相信了这个事实,不过这也由不得我不相信,因为在事实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不足为道,可是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心痛。后来刘嘉俊给我解释说,我只是个小女孩,哪知道那么多刻骨铭心,我之所以会喜欢范渊是因为他在我的生活里角色不一样,他不仅是我的男朋友,还是我的哥哥,更是我的老师。我其实非常后悔跟他说分手,后悔没有去送他,可是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得不说一声狗血了。
不久后,因为我天天呕吐到吃不下饭,爸妈只好请来医生,再然后就知道我怀孕了。虽然我知道爸爸妈妈向来都是开明的人,可是在某些问题上却坚持着底线,比如说在我怀孕这件事上。我还记得当时妈妈气得发抖,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终于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吼道:“你打吧,你打吧,狠狠地打,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打死我吧。”妈妈听我这么说,也沉默了。然后我在那天夜里离家出走了,用仅有的两百块钱买了张车票,终点就是L城。
就这样我在一场车祸后把那些十八年的回忆,不管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全部遗忘了。
可是我面对命运时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
我觉得老天真是会作弄人,早不让我想起晚不让我想起,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我想起,只可惜他已经跟别的姑娘订婚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不会永远有那么好的运气,范渊不会在原地等我,我也终于知道了,原来他早就认出了我,我却被命运弄晕了方向,再一次把他给弄丢了,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只怨我自己太笨,没有早点想起这一切。
我在想我究竟要不要争取一次呢?
我当时说了那些话,他还能原谅我么?
可是我现在穷得连路费都没有。
最终我还是敌不过自己内心对他的感情。
之后,我给范渊发了封电子邮件。
我坐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天。
不断地打字,然后又删,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我在邮件里最终写道:“我已经记起了一切,不管有没有失忆,我都想说我一直都喜欢你,那些你听过的绝情话,都是我昧着良心说的。”我坚信他肯定会懂我的。
我天天都神魂颠倒地看着邮箱,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回信。
然后我就又看到了杂志上说,他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因为他的未婚妻怀孕了。
我点点头说:“对啊。”
他又说:“那他真的要和这个女的结婚吗?”
我没有点头,说:“也许。”
他想了下说:“你比他的未婚妻要漂亮。”我笑着没说话。
他沉默了半天之后,声音带着哭腔问我说:“那以后干爹还会约我吗?”说完把脖子上当初范渊送给他的玉坠子取下来告诉我:“干爹不会把我们给忘了吧。“
我差点哭出来,强忍着泪说:“他目前应该不会忘了我们的,因为他的儿子出生后,他应该还会问你要回去的。”
他听我这么说了赶紧把那坠子戴回:“不行,送回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准备在等当完周鱼儿的伴娘后就回去找我爸妈。刘嘉俊好像说过他们已经移民了,再说我现在还有外婆和养母,她们还等着我扶持,所以这个计划就要落空了。
周鱼儿的家人以及任少的家人找了算命的找了个黄道吉日,就在这个月月底。
她们的婚礼当天天气非常炎热,蝉声阵阵,仿佛也在为他们祝贺。
由于男方家里人都是忠诚的基督教徒,所以婚礼定在教堂举行,来一场西洋式的。因为怀孕,肚子已经突出,所以周鱼儿说什么都不愿意穿婚纱,后来任少找人给她订做了一条白色的裙子,说实话半点都不像新娘,相反是身为伴娘的我,在她旁边穿着粉色的礼服,下面是蓬蓬裙,所以别人都把我误认为是新娘,甚至有人向我伸手要红包。
出于对周鱼儿的了解,我预料到她肯定会在这繁琐而又冗长的婚礼过程中发飙,然后宣布罢工,于是我事先和伴郎商量了好几套方案。我胆战心惊地陪她走完红毯,然后站在神父面前时,周鱼儿不出我所料的出了蛾子,她站错了位置,可是按常理来说他们不动声色的换一下就好了,可是周鱼儿固执地坚持她是对的。作为新郎的任少准备把她给拉过来,可是她毫不领情,我心里暗暗着急,很想出声阻止他们试图纠正周鱼儿这个错误,可是碍于在台上,不方便,所以也只能一脸着急,而旁边的新郎和伴郎还在努力,然后台上就我们几个人顿时也乱了,神父则站在最上面呆了,完全失措。
我思前想后觉得此时应该劝醒新郎,于是手刚伸出去拍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就在半空中被人拉了过去。
然后我被那股力道拉得身形不稳,向后倒去,再然后就跌进了一个怀抱。
我错愕地抬起眼睛看着他。
他的眼睛依旧那么清亮。
他是我这两天朝思暮想的人——范渊。
他看着我,嘴角向上翘起着说:“丽丽,我才看到你的信,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他们说你已经订婚了。”
他说:“现在已经被取消了。”
我说:“可是他们说你的未婚妻怀孕了。”
他说:“这个是事实,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他把我的手握住,轻轻吻了下说:“丽丽,我看到了,你说你爱我对吗?”
我双手紧紧抱住他,眼泪笑着流了下来。
我说:“陶朗,我把他生下来了,还养了这么大,他是我们的孩子。”他双手更使劲地把我贴向他的胸口。
我说:“哥哥,我们分离了八年,那以后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分开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