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冰冷漆黑的闇夜之地某端,洛贺里悠哉地在谷涯下来回徘徊,不时打量四周生命之光,走了几趟早数不清,直到身体疲累,脚泛酸了才选定一处就地坐定,靠著涯壁稍作歇息。
  虽然这次连一丝丝气息也感觉不到,洛贺里深信他一定在,明白他是刻意不见,更知道今天要是不来肯定会后悔,就想在离去前知道他是不是无恙,是不是能让人放心了,只是头顶这片灰黄天空让他搞不清楚时间。
  入夜了吗?
  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心裡就一阵痛和满满不捨,是对这世界眷恋了吗?
  洛贺里轻嘆一气,迭成小山的生命光球吸引他的目光,穷极无聊下上前将他们依顏色分类,些大些小的光源体让他感到新奇,唯一感冒的是噁心的黏滑触感,让他不禁想起幽倭小镇那些令人火大的殭尸。
  洛贺里往后一躺,推推身侧的生命体:「原来魔族小时候长这个样子。」
  想他曾经也像颗鸡蛋,笑了笑,但在发现掌中的小生命只要使点劲就会稠糊一团,不禁惆悵起来。
  「你真的很厉害,可以长这麼大。」
  洛贺里的自喃一句,挑动某人心弦,撼动那颗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光源打亮那张毫无情绪的邪魅脸蛋,霎时,突然燃起的气息让他眺眼一望,才知道他唤出斐阎,下一秒却被他的举动打败,只因他竟然将神兽幻剑当废铁用,往地上刻凿起来。
  想知道他刻些什麼,却强忍上前的慾望,心裡清楚,不见是最好的,早在那场游戏开始就这麼认為。
  明亮的金色眸子染上一抹哀伤,再瞧一眼,赶紧避开视线。
  即使不看了,心仍无法平静,嘴一咬手一缩,气恼地缩起身子,恼他让自己动摇,气自己不够死心。
  你真是可恶的人,為什麼还要来……
  不让自己去想,不让自己去看,再想结果也是一样,他迟早要回去,他的喜欢更不会一样,再看只是让自己多些妄想,多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对必卡来说,溺在哀伤中的时间过的特别缓慢,尤其他在邻近让心更是煎熬,突然间,浓郁血腥味窜进鼻腔,惊慌地往他方向一瞧,才知道他满身鲜血。
  為什麼?為什麼你到现在还不懂…為什麼还要做这种事……
  必卡嘴一咬,水蓝光旋起,须臾间已出现在他身旁,气怒地為他治疗。
  手上的温度,窜进体内的暖流让洛贺里笑了起来,扬扬嘴角,道:「你终於肯出来了…」
  这说词让必卡怒火越盛,无奈再怒再气也只能吞著,头一撇更不作声,视线一转,瞧见刻在地上的字,细看,才知道是给狄牙的讯息。
  如果我死了,让夜忘记这世界的一切……
  「你在跟我赌。」光看第一行字必卡就气到颤抖,手上使力,怒瞪著他。
  洛贺里不作声地闭眼歇息,使尽力气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就怕不小心又被他溜了。
  就此同时,必卡嗅到戠的气息,猜想肯定是洛贺里刚才泛气将他引来,更清楚伊利丝的死早抹去他微薄的忠诚,此时照面肯定免不了一阵缠斗,绝非畏惧,而是现在不是解决他的好时机,冷哼一声,已带著洛贺里离开此地。
  「翟衲斯!」就在必卡旋起气消失同时,戠立即出现,慢上一步令他失落,但在发现地上文字后又喜悦起来:「呵呵,狄牙,我怎麼把你给忘了……」
  离开生命之谷,洛贺里侧头看他,问:「我们要去哪?」
  「送你回去。」
  洛贺里按著伤处,故作痛苦道:「喂,我这刀挨的很痛。」
  「又没大碍,剩下的让狄牙帮你。」必卡避开他的目光,淡淡说著。
  察觉他又使气,洛贺里赶紧鬆开他的手:「我们明天要走了。」
  突如其来的一语让必卡的心揪痛起来,庆幸两人的手已鬆开,才没让他发现内心的激荡,垂下眼帘,暗暗咬唇,道:「那很好。」
  避而不见就算了,好不容易把他诱出来,竟是如此冷漠冷淡的态度,洛贺里呼口气,打起精神问:「可以去你家吗?很冷的那个地方。」
  看他摇头拒绝,洛贺里心痛了起来,更发现自己的言行又在酝酿下一次的伤害:「对不起,我…」
  也是,都要走了,是还能干嘛。
  「戠在找我,不能回那。」
  他的失落让必卡心软了,那声道歉叫必卡更加难过,只是道出正当理由却换来他一脸担忧,赶紧道:「别担心,我是不想跟他打,没事的。」
  见他欲言又止,必卡又问:「有话跟我说?」
  洛贺里头一点,就被他拉上,须臾间已离开灰黄死沉的环境。
  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洛贺里感到冻寒,呼出的气更是白白雾气,抬头一望,雪白小球点点飘落。
  飘雪的漆黑天空让他知道回到人类世界,也是在这世界的最后一晚,不及询问所在地,已被拉进屋。
  洛贺里四处张望陌生的环境,耳边传来一句:「这裡是尔塱村,是这世界最偏远的岛屿,也是我停留的地方。」
  看他将屋子来回走上几遍,莞尔再道:「没什麼好看的,比你们在花瑟小镇的落脚处还小。」
  视线相交,必卡敛起笑容,却被他拉进房裡。
  「為什麼你的地方都这麼冷?」洛贺里拉起毯子将他包裹起来,笑道:「不过幸好你这裡有毯子。」
  「我不觉得冷。」必卡三两下就把毯子扯开扔回床上,拒绝他的好意却扬扬手点燃壁上火炬,往窗边一靠,淡淡道:「说吧,什麼事?」
  「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刚说过了。」
  「恩。」满满的疑问和想法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想问的是為什麼避不见面,但心裡知道问了也是於事无补,索性不提,再看看矮小的他,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
  「你看见了,我很好。」
  「恩…」
  见他又沉寂起来,必卡缩缩手,道:「没事的话我送你回去。」
  「必卡…」
  「什麼事?」
  「你变回原形给我看好不好?」
  这要求令必卡匪夷所思,当他是想在临走前多瞧一眼也不多问,眨眼间如他所愿地恢復魔族形态。
  洛贺里将他扳过身,检查那对曾被折损的枯骨翅膀,这举动却让必卡一惊,赶紧推开他:「就说没事了。」
  是阿,是完好如初了,但心裡就是不舒服。
  这几天想的都是他的伤要不要紧,想他会不会像当初的自己一样那麼介意,又想他的避不见面是不是因為气自己了。
  而今天更是最后的机会,洛贺里上前抱住他,道出一直想对他说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这是我甘愿的,是我不听话造成的,跟你没关係。」他的拥抱让必卡又喜又怒,还是渴望他的温暖,却又气他总是做出让人空有希望的举动,手一缩,咬牙将他推开。
  这一推让洛贺里微怒起来,目光一凝,再上前抱住他,道:「我就是想抱你,你让我抱著会死阿,我知道你怎麼想,反正我就是自私过分的人,不准再推开我。」
  洛贺里将他抱的紧,见他安分,摸摸他的头,道:「我很担心你,我走了你又要一个人了……」
  「我一个人可以很好,你不用担心。」必卡用尽全身气力才能吐出口是心非的话,重重咬自己一口,勾起笑容,拉开一些距离看他:「是真的,我都自己一个人活这麼久了,你放心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必卡摸摸自己的身体,又道:「倒是你,回去之后不要又做蠢事,我可到不了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