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烦人!”
亚修拨掉腿上的吸血蚊虫,狠狠咒骂两句。这些小家伙只要一不注意,马上就爬满全身。
把头埋入一个由盘根错节的树根所形成的小水洼中,亚修咕噜咕噜的喝了一肚子水,只有这样才能稍减腹中的饥饿感。
他人处在一座茂盛浓密的森林中,阳光从林叶间疏疏落落洒下地面,展现出老天吝啬的一面,由于光线不足,因此整个环境显得幽暗、阴森。
森林的地面极为潮湿,处处都是泥泞,闷积的湿气让他大汗淋漓,衣服和着汗水黏在皮肤上湿答答的触感,加上不时在身旁飞舞并嗡嗡作响的烦人吸血蚊,以及衣服上的血迹和泥巴,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亚修恨不得赶紧离开,找个地方痛快的洗一个热水澡,但他却不能这幺做。
把一片宽大的树叶浸入水中当作容器舀水后,亚修用一只手拿起,小心翼翼的回头就走。
离这里不到百步之远,一个较为干燥的地方,躺着昏迷的蝶舞。亚修跪在她身旁,把溅到只剩一半的水缓缓从她的口倒入,蝶舞的唇动了动,吸吮着水,这是她自昏迷以来唯一的动作。
不到片刻,叶中的水就没了,亚修再度起身,重复取水、喂水的动作,他要做上十几次,直到蝶舞不再喝水才能坐下休息。
蝶舞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三天前自鹰巢坠下时,原本还有意识的她在撞上一块凸岩后随即昏迷,所幸也因这一撞一阻,让随后的亚修来得及抱住她,硬着头皮施展翔天之翼。
问题在于他一个人都救不了自己了,何况还多了一个?
毫无疑问,两个人像石块般的快速掉下,翔天之翼只能勉强减少坠势。就在亚修心叫我命休矣时,他们先是穿越一片茂密的树林,在折断了无数根细小的枝叶后总算稍微减缓下降的速度,最后“噗通”一声,两人同时掉入满是泥水的沼泽,沈入底下的烂泥巴堆中,奇迹似的毫发无伤。
大难不死后的亚修连忙拖着蝶舞上岸,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没想到一转眼已过三天。
三天内他发现了许多奇怪的事,例如蝶舞的衣服本来沾满鲜血烂泥,虽然亚修已拍掉大部分,但还是脏污不堪,不过不到一天的时间它就自己慢慢变干净。
而衣服本来是色彩丰富,艳丽显眼,但受伤后却逐渐黯淡,等到亚修施以“治疗术”后才慢慢恢复原状,就好像这衣服是蝶舞的一部分,反应着她的生命状况。
还能施展治疗术是亚修最大的安慰,但糟糕的是结合魔力治愈己身的天愈之阵却无法使用,而他的左手在落下时更再次遭到重击,从剧痛变成麻木,还肿大将近一倍,那是内出血严重的证据,他明白问题严重了。
亚修四处找寻治疗的药草未果,却反而多了些疑问,例如森林中有蛇是常见的事,但不会有两个头吧?
有花也很正常,但如果是一个人那幺大,还张开布满细牙的大嘴把一个人吃下去的超级怪花呢?亚修之所以知道花会吃人,就在于他好奇靠近时差点被吞掉。
未知的生物、怪异的种族都是亚修从未听过、看过、见过,因此他总算得到一个结论──此地是落羽大陆之外的另一块土地。
不能怪他没有想到这里是魔界,毕竟身处在另一个世界的想法实在太荒诞不经。
接连喂了蝶舞十多次水后,亚修已经累瘫,但仍专注精神为蝶舞施展治疗术,由于上下找不到半点伤口,他并不晓得这幺做有用没用,但看着蝶舞衣服的颜色慢慢鲜艳起来,也只好猜测治疗术有效。
治疗完毕后,亚修再也支持不住,紧挨着蝶舞的背部沈沈睡去。
并非他起了色心,而是烦人的蚊虫不会靠近蝶舞身旁,这奇怪的事是亚修在第一夜想保持君子风度离得远远的休息,却在上半夜就被叮得满头包时才发现,当晚下半夜他就把君子风度摆到一旁,不避嫌的贴着蝶舞入睡。
只是这也有坏处,因为贴得很近,所以不时会和蝶舞柔软的躯体相碰触,或是被秀发轻搔口鼻,这些都使他绮念丛生,心荡神驰,差一点克制不住自己,强行忍耐的结果是两夜无好眠。
亚修不由得想起那两头怪物曾说过媚骨天生和与她交欢是蚀骨**般的无上极乐这两句话,该不会她天生就拥有使男人不克自持的魅力吧?
这很有可能,因为亚修足以抗拒伊琴丝诱惑的意志,在蝶舞面前却毫无作用。
三天来亚修一直处于理智和**交战的状态,所幸还能支持住,但可以维持到什幺时候就不得而知了,他衷心的期望蝶舞能在他铸下大错之前就醒来。
殊不知对蝶舞而言,他已经犯下大错。
才刚入睡不久的亚修猛然惊醒,同时伸手握住放在身旁可当作棍子的树条,双眼警戒的望着四方,因为在刚刚,他升起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在四周走了一圈,却没发现有什幺奇怪之处,这时蝶舞一声呻吟,缓缓醒转,亚修心中大喜,连忙跑到她身旁。
蝶舞慢慢的张开双眼,初时有些无神、黯淡,不过很快就明亮起来。
那带有无穷诱惑力的媚眼瞟了亚修一眼,她伸出双手在自己的眼前握了握,有些疑惑的自问:“我还活着?”
“对啊,你昏迷了三天,幸好没事。”
“奇怪,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为什幺还活着?莫非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
蝶舞冷冷望着亚修,看得他是大感尴尬,不知所措,才淡淡说道:“算了,我也该谢谢你,至少现在我已经恢复选择死亡的自由,那幺,你是哪一族的人?”
亚修心中有点好奇,蝶舞谢谢的原因也太奇怪了一点吧?而且她的问题也让人不解。他不禁问道:“这个……哪一族是什幺意思?”
“不想说吗?算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不都是人吗?”亚修有些紧张的等待回应,因为他要确定一件事。
蝶舞没有丝毫讶异,点着头说道:“果然没错,除了不知死活的人族外,应该没有人敢救我,也没有人能救我。”
亚修心中一凉,试探性的问道:“难道说除了人族之外,还有其他族类吗?”
蝶舞眉头一紧,疑惑问道:“你是闹着玩的吗?为什幺问这幺愚蠢的问题?”
“呃……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就告诉我吧!”
“胡说,就算是外地来的也不该这幺无知,不过也好,回答你的问题就是谢过你,这里有亚人族和兽人族,至于人族以前也有,不过现在恐怕只有你一个。”
亚修脑袋乱成一片,他终于百分百肯定这里不是落羽大陆,而是在海外的某个地方,黛丝笛儿的地之道标发生了极为严重的失误。
他却不知,这魔法成功得很。
“小心!”亚修猛然一喝,手中的木棍往上一挑,却觉得被一股巨力所击,差点握持不住。
蝶舞同时起身,双手发出耀眼的银芒往前一挥,天环穿过一棵树后回飞入手。
就在她作势要再次击出时,一声沈稳的冷喝传来:“住手,我们不是敌人!”
这声音听得出是女子所发。
蝶舞停止攻击,但天环也没有收起,维持在警戒的状态,亚修相信这句话,因为棍上虽插着一枝羽箭,但它的目标却是头顶正上方,没有出手也不会有事,警告的意味十分浓厚。
自树影后走出了一个女人,她的身材比蝶舞矮上一些,赤着脚,身上围着仅遮住胸腹的兽皮,露出的大片肌肤全都是建康的小麦色,给人一种充满爆发力的感觉。
不过,她手上的箭却是蓄势待发,瞄准蝶舞,同时上下打量着她,最后一声惊呼:“天啊,你是蝶族的人?”
蝶舞突然击出天环,同时向下矮身,女人也不简单,危急中一箭射出,正中一个天环,环箭相交,箭爆成碎屑,天环亦飞回蝶舞手中。
女人眼看避不过第二个天环,却没有丝毫紧张,这时上空突然一箭射下击中天环,逼得它再次退回。
蝶舞在避过女人一箭的同时收回天环,再要攻击时发觉还有另一个人,马上避往树后,伸出手接住第二个天环,作势欲击。
一旁的亚修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心升警兆,迅捷的往下一蹲,腿同时向后踢出,他的直觉没有错,一脚就把背后偷袭的人绊倒。
亚修也不多想,一个转身树条就往下挥,但看清楚偷袭的人是谁之后,却怎幺也下不了手,因为那是一个外表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衣着如同先前突袭的女人一般,该是同伴无疑。
“住手!”第一个被蝶舞攻击的女人猛然喝道:“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这就是证明!”
没有任何迟疑,她立刻把弓往前一抛。
“另外一个呢?”蝶舞冷冷问道。
“阿七,把弓抛下来,你人也下来。”
一阵沈默后,树上传来有些勉强的回答:“是的,队长。”
在亚修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先是一把弓掉到地面,然后树梢一条人影直接跃下,在空中翻滚了三圈后四肢并用的落地,同时背脊高高拱起,瞪视着蝶舞。
亚修觉得头皮发麻,因为那个人的眼睛闪烁着青绿色的幽芒,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猫一样。
“原来是猫族。”蝶舞道。
“没错,可以请你先把天环收起来吗?还有……也释放我的属下。”被称为队长的女人望向亚修。
“喔,当然可以,真是抱歉,我刚刚太粗鲁了,你还好吧?”亚修连忙放手,还不断鞠躬道歉,让被打倒的人满脸惊讶。
“愚蠢,居然在还没有绝对制服对方的时候就放掉人质。”蝶舞对亚修显然相当不满。
“呃……可是……那个……她们都说是朋友了。”
“蝶族没有朋友。”
蝶舞双目杀机大盛,纤手微动,亚修立时心中叫糟,她明显不放过这三人。
女人连忙大叫:“有的,因为夏蝶小姐曾经救过我们族长一命,所以我们是蝶族的朋友。”
蝶舞娇躯微微一晃,天环总算慢慢消失在掌心中。
亚修则是心叫奇怪,夏蝶不正是黛丝笛儿的武器名吗?
“很好,你总算相信我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红叶,她是阿七。”说着,女人指着曾被亚修制服的人说道:“至于这个小不点就叫珊,我们是猫族的巡逻队,我是她们的队长,你是蝶舞吧?”
“没错。”
“那这位呢?”
“我叫亚修,请多多指教。”
红叶点点头看了亚修肿大的手臂一眼,对他上下打量,双眼霎时亮了起来,道:“我们的族落离这里不到半天,要不要到我们那里休息一下,顺便做治疗?”
“你们敢留我?难道不怕焰魔找你们的麻烦?”
焰魔字眼一出,红叶三人全打了个冷颤,还慌慌张张四处打量,彷彿焰魔就在身旁似的,但惊恐的双眼中,又带有怨毒的眼神。
红叶抚着胸口说道:“怕,当然怕,但是……我们如果再不报恩,恐怕就没机会了,你说是吧?而且大家都同在一条船上。”
“也对,蝶族就只剩我一人。”
红叶苦笑,语气有些飘忽:“其实,我们也快要没人……总之,你答应邀请了?”
“没错,因为……我也想听听夏蝶的故事。”蝶舞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一丝神往的表情,语气既尊敬又崇拜。
“没问题,就让族长亲自跟你述说吧!请。”
红叶领先带路,亚修和蝶舞跟在身后,阿七以及珊则是走在两人旁边。
不过让亚修觉得奇怪的是,现在的阿七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小女孩,年纪跟珊差不多,也是同样娇小,先前她奇怪的姿势和眼睛颜色都消失了,亚修不由得怀疑刚刚是否产生了错觉。
阿七相当活泼,先是绕着蝶舞跑了几圈,口中还“啧啧”有声,然后围着亚修打量,最后问道:“喂,你是亚人七族里哪一族的漏网之鱼?还活着居然不躲得远远的,反而跟蝶族在一起,简直是色胆包天。”
“啊?亚、亚人七族?”亚修好不容易才知道亚人这字眼,还不晓得是什幺玩意的时候又迸出一个七族。
“咦,不是亚人?难道你是兽人七族吗?不可能吧,兽人哪有长这幺正常的?再说,除了妖鸟族和猿蝠族外,其他应该也死得差不多了。”
“呃,这个……我不太晓得你在说什幺。”
走在他身旁的蝶舞开口说道:“被称为亚人的,共有七个种族,蝶族和她们猫族都是其中之一,同样的,兽人族也是七个种族的概称。”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你的男人还算不错,只是可惜,跟过你,我们就没机会了。”
亚修一愣,怎幺红叶说话这幺直接,不像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
“他不是我的男人。”蝶舞顿了一下,改口说道:“不过我也不敢肯定,因为我有三天不省人事,或许他有做过什幺也不一定。”
“冤枉啊!”事关两人清白,亚修原本要说连想都没想过,但这实在是天大的谎话,遂大声说道:“三天里,我想……呃,不对,我什幺都没有做,你千万不要误会。”
此话一出,红叶三个人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亚修。
看了蝶舞一眼,红叶率先打破沈默,说道:“难怪你不收他当男人,原来他身体有毛病。”
“我才没有毛病!”事关男性尊严,亚修同样抗议。
“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居然敢如此侮辱我!要不是念在你曾经照顾过我,我现在立刻杀了你!”
蝶舞魅力无限的眼中此刻带着杀气,这番话也让亚修听得不知所以然,久久毫无反应。
一番努力后,亚修把这句话的意思给翻译了出来──因为他对蝶舞什幺事都没做,所以蝶舞感到被人侮辱,因此想要杀死他。
再将这句话更往前推回去,就可以得出亚修犯了一个会被杀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就是没有对蝶舞做过什幺的结论。
亚修哈哈一笑,他认定蝶舞是在闹着玩,虽则她的态度看起来完全不像。
他非这幺想不可,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出蝶舞说这番话的理由。
可惜他不晓得一件事,就是这里是一个拥有自己一套运行法则,很多东西远远超乎他所能理解并且接受范围的魔界。
此地,并非他熟悉的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