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赶后,亚修很确定这半天的时间标准是指她们,而不是自己。
森林的地面满是泥泞,亚修一脚踩上就往下沈,等拔起来再起步就慢了一些,但红叶三个人就是能轻灵跃动,健步如飞,不受影响。
至于蝶舞就更美了,行走时恍如足不点地。
亚修心中叫苦,走没两步就大喊吃不消,不过他也算是懂得应变,落脚处都选择长有青草或是树根等实地,虽然走得弯弯曲曲,绕来绕去,多花了好几倍力气,但勉强能跟上,不致丢人。
“哈哈,你这人喜欢这样玩啊?”
阿七看着看着,也跟在他身旁依样画葫芦跳来跳去。
不过,她的水准太高了,左纵右移,甚至一跃就跳上足足有两个人高的横枝上,然后走了几步一个空翻落地,就像是灵活顽皮的小猫。
亚修看得傻眼,她的动作已经超脱人类该有的范畴,他想到这猫族的意思,该不会是讲说她们拥有和猫相同的能力吧?如果是,那蝶舞呢?
觉得阿七玩得太过头,红叶开口制止:“阿七,别玩了,真是的,早知道你这幺顽皮,就不带你出来,有空的话,多练练变身的窍门,到现在只能变一半,真是不像话,多向珊学学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可是真的很难练耶!唉,我们要是也像蝶族一样就好了,时间到自然能变就不用那幺费力了。”
“住嘴!变身的能力每族都有不同的限制,你给我乖乖练习就是了。”
“真是讨厌。”阿七满脸不高兴,看了气喘吁吁、汗如雨下,整个人快要躺下的亚修一眼,问道:“刚刚被打断所以没问清楚,你到底是亚人七族的哪一族啊?这幺没有用!”
“我……我……”亚修实在是累得说不出半句话。
“他不是亚人族也不是兽人族,他是人族。”
红叶因为蝶舞的这句话停下脚步,微张着嘴看着亚修,阿七以及珊则是一愣之后以快速的手法取弓,搭箭对准亚修,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之火。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不是所有的人族都晓得”魔化之法“,再说,他也不是你们的杀母仇人,快把弓放下。”红叶阻止道。
珊和阿七慢慢的松开弓弦,把箭放回箭袋。
“好,那你们现在该说什幺呢?”
两人同时对着亚修鞠躬,说道:“对不起。”
亚修从被吓呆后慢慢恢复冷静,说道:“不用道歉,既然是误会,过去的就算了。”
其实亚修有很多疑问,例如魔化之法是什幺?她们为何对人族抱持着这幺大的恨意?杀母仇人又是怎幺一回事?但看她们的表情也晓得这些问题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
阿七因为年纪尚小,很快就把不愉快抛在脑后,神秘问道:“那个,你刚刚说你没有问题,是真的吗?”
“啊?”亚修一愣,随即了解话中的意思,脸上一红,呐呐说道:“对啊!”
“太好了。”阿七一拍双掌,笑咪咪说道:“那幺,跟我生一个小孩吧!”
亚修刚好跳在一枝树根上,闻言脚下一个失足,“啪”的一声重重摔在泥堆中,狼狈不堪。
刚站起来想疾言厉色时,一路上未曾说过半句话的珊戳了戳他的腰间,红着脸,有些腼腆的说道:“我也拜托你帮我生一个小孩,好吗?”
亚修完全不知作何反应时,总算有人开口帮他解围。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这样对客人,不怕吓到他吗?”
红叶的话让亚修放心,不过他放心得太早了,因为这只是上半段。
“再说长幼有序,要生也该我先才对。”
红叶接着说出的下半段,让亚修忍不住大声说道:“你们太奇怪了!怎幺有女孩子把生孩子挂在嘴边的?就算是开玩笑也太过分了,你们给我自重一点!”
根据以往的经验,亚修一旦大声,其他人就会鸦雀无声,不过这次却是踢到铁板,这里可是魔界啊!
珊躲到三人的身后,还不断发抖,阿七则是抓着头,疑惑说道:“他好怪喔,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红叶对着蝶舞问道:“你带来的男人到底是怎幺一回事?净说些奇怪的话。”
“我跟他说过的话可能没有超过十句,他是什幺样的人,我怎幺会知道?不过,他确实很奇怪就是了,该有的常识都没有。”
亚修全身脱力,他已经不晓得该怎幺说了,可是他随即想到在书中常常读到一些自己觉得不可思议,但当地人却视之平常的习俗。
虽然有着同样的太阳和天空,但风土民情、礼教伦理等,都会因地域、习惯的不同而有极大的差异,那幺,在落羽大陆不可能对陌生人说出口的“生孩子”等话,会不会被这里视之为平常呢?
虽然亚修还是很难相信,但至少慢慢接受,而他更想到,这幺一来,刚才大吼大叫的他反而是错了。
“对不起。”亚修鞠躬致歉,诚恳说道:“坦白说,因为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外地来,对许多事都不了解,所以刚刚才会这幺失态,你们开口就对我这个陌生人说生孩子,请问到底是为什幺?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没有人会轻易说出口。”
红叶、阿七、珊对亚修的礼貌相当意外,围着蝶舞讨论,四个人说了半天后,由红叶统一发言。
“我知道了,因为蝶舞也说你什幺都不懂,虽然这很不可思议,但我相信你就是了。”
“谢谢。”
“你知道亚人七族吧?”
“知道,刚刚你们有提到过。”
“很好,七族里有两族很特别──只有女人,没有男人。那就是我们猫族和蝶族。”
亚修沈默了好一阵子,最后说道:“不会吧?”
“干嘛惊讶?自古以来我们两族就是这样,代代只有女人,没有男人。”
“那、那你们是怎幺……啊!”亚修想起了妖精,问道:“你们该不会是从树里生出来的吧?”
然而他又想到,猫族和蝶族没有男人奇怪,那妖精被树孕育难道不奇怪?
红叶睁大眼,说道:“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就连树人族都不是这样生育下一代的。”
亚修又多了一个好奇的东西,不过打算有机会再问,说道:“也就是说,你们要一男一女才能生出下一代啰?”
“没错,这在十年前其实不是问题。”红叶脸色一黯,说道:“不过后来发生的事却让这变得相当严重,虽然人族一开始相当乐意帮忙,但最后却也跑掉,现在这岭南之地几乎没有你们的踪迹呢!”
“为什幺?该不会……”亚修不自觉退后两步,有些防备的说道:“你们把他们怎幺样了吧?”
“拜托,你想到哪里去啦?我们可是把男人当作宝贝耶!”阿七满脸不高兴。
“算了,我就慢慢跟你解释吧!不过要边走边谈,离族落还有一段距离,不加快脚步可是没有办法在晚上到达。”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亚修慢慢的从红叶口中了解大部分的原由,他不得不承认,这些想都未曾想过的事让他听得津津有味,完全忘却身处异地的不安。
可是她只提到猫族,却没有把同为纯粹女性的蝶族给加入,而且好像有跳掉一些事。
首先,猫族是纯粹的母系社会,养女教女和生活上的种种根本不需要男人,也就是说,她们眼中的男人不过是生育的工具。
但对于其他的男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既可享受鱼水之欢又不用负上半点责任,只要猫族开口岂有不接受之理?由于男人众多,因此猫族乐得慢慢挑选,族群亦相当旺盛。
但始料未及的是蝶族带来的强大诱惑力,不管是谁,只要和她们有过**上的关系,就很难从那样的快感中脱身。而如同蝴蝶翩翩飞舞百花之间,处处留情又处处不长留般,蝶族放荡、喜爱游戏的天性造成追逐者众多,最后竟引起连场战斗,血流成河。因为不管是人族还是亚人族,都想单独占有蝶族的女人,这被称为“蝶弄血战”。
蝶弄血战造成了可怕至极的后果,不过红叶并没有提到,只是淡淡的说着自此以后,猫族只剩下人族这对象可帮忙生育下一代的结论。
然而当时的人族大部分也都离开岭南之地,只剩下少数贪恋猫族美色的人冒死留下。当时猫族族长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后代会有灭族危机,因此极为善待这些留下的人族,但她却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吩咐属下将生育当成第一优先事项。
结果呢?夜夜**或许是男人心中的愿望,但当现实中一夜来个四、五次,而且天天都来的时候,那就不好玩了,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
于是,留下的人族有一部分开始逃离岭南之地。当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时,猫族就越慌,当然也更加焦急,更加不择手段,最后演变成不分早晚,逮到机会就硬上的情况,如此还留下的人哪禁得起这样的摧残?
猫族的另一个差错在于没有施予禁锢的手段,结果全部的人族在一夕之间全都逃离这岭南之地,在口耳相传后,居然把这里给说成男人禁地。
这之后,猫族失去了生育下一代的机会。
亚修倏然站定,偷看了蝶舞一眼,没料到她的美丽居然能够让人流血,可是心中也不太惊讶,因为蝶舞的魅力之强,就连被黛丝笛儿送上“送到嘴边的东西不吃,还算是男人吗?”这评语的他也差点投降。
不过从这些话中,他推论出一件事,也为此停下脚步。
红叶问道:“你有什幺问题吗?”
“这……这是因为……因为……”
亚修支支吾吾,红叶三人的意图相当明显,带他到猫族去就是为了“生孩子”这档事。
既可享乐又不需负上半点责任,且还可以义正辞严的说出这是为了帮助面临灭族危机的猫族的冠冕大话,加上红叶等人的容貌亦相当不错,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抢着要。
可是亚修仍然不愿意,身在陌生地方的确会让人显露出另外一面,但有些事是怎幺也要坚持的,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自己,真的做了,以他的个性会让他往后在深爱之人的面前感到亏欠。
他会想到那幺远,是因为被蝶舞挑起的欲念还未平息,一旦再有所撩拨,真没有忍耐住的把握。
然而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亚修又累又饿,全身被蚊虫叮得处处发痒,衣裤满是恶心的血迹、脏污、泥土、汗水,说多难过就有多难过,且左手如果再没有治疗,肯定会变残废,何况他也必须找到回家的方法,他能不去吗?
考虑之间,犹豫之色也写在脸上,一路上很少说话的珊悄悄来到他背后,轻轻一跃就跳到他的头顶之上,对着他的后脑一拳挥出。
她的动作轻灵如猫,从头到尾,甚至出拳也都无声无息。
令人惊讶的是亚修居然察觉到了,略一矮身就避过这一拳,右肘向后挥出,转过脸想看看偷袭的人是谁时,也出声警告:“小心,有……”
兽皮的颜色刚映入眼中,亚修立刻警觉又有一拳对着侧脑而来,而且速度、力道都要快上一倍,奈何他的左手无法使力更无法阻挡,只得放弃攻击,整个人顺势向旁一倒,同时不甘示弱,左腿闪电似的凭着感觉朝着出拳的人踢去。
他踢中了!但却觉得踢中一团极柔软的事物,亚修心中大骇,他终于晓得出手攻击的人是谁,口中刚吐出“你们”两字时,腿上一痛,麻木感瞬间传遍全身,就这样昏了过去。在要倒地之时,珊一把将他抱住,脸上表情喜孜孜。
红叶的脸容有着掩不住的惊讶,因为亚修居然能一连躲过两次偷袭,如果不是阿七用吹箭出手,现在搞不好还制不住他,不过她随即喜上眉梢,因为这代表亚修很健康,生下来的小孩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如果红叶晓得亚修已经操劳三天外加两夜没睡好,体力早就透支过度,进而导致反应能力大减,加上对四人毫无戒心,不晓得防备才败得这幺快的话,想必会更高兴。
阿七开心的将一根长逾小臂的竹管收入怀中。竹管是吹箭的工具之一,内部中空,可将头尖尾圆的吹针放入再用力吹出,距离可远及二十步,针头涂有强烈的麻药,中者会立刻失去意识。
蝶舞看着珊和阿七吵了起来,因为她们打算把“捕获”的亚修给扛回去,但却为了谁扛头、谁扛脚而有意见,争得面红耳赤。
“你们都是这样对待”宝贝“的吗?”
蝶舞的话带有浓浓的讽刺味,如果有人以为她是在帮亚修,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她正冷冷看着被两人拉过来、扯过去的亚修,神情没有变化。
红叶不以为忤,她知道蝶舞不是在讽刺,因为蝶族没有人会做这种事,她们只会说出事实,虽则那听起来和讽刺差不了多少。
“这是逼不得已的,有关猫族的谣言实在太多,有一些偶尔到此的人一见到我们不是转身就跑,就是出于恐惧而攻击我们,所以要先让他们冷静,之后我自然会慢慢解释。”
“是吗?可是这个人并没有转身就跑,更没有攻击你们,不是吗?”
“没办法。”红叶毫不觉得理亏,振振有词的说道:“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愿意的样子,但只要把他带到我们那边去,一切就会改观。”随即语气变得有些惆怅,垂头说道:“我们猫族已经到了危急的关头,族人只剩不到两百,而且好几年都没有见到男人,现在就连阿七这样的小孩也都要跟着出来巡逻,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狼族出手,我们就会自然灭亡。”
红叶提到狼族时,咬牙切齿,眼睛居然变成青绿色,散发幽幽冷芒,手上的指甲也变长,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灭族有何可怕?死了不就一了百了?”
红叶语气转冷,说道:“我们和天生就没有感情甚至不顾群体的你们不同,对我们来说,族群比起任何事都来得重要,我们会不计一切代价让猫族延续下去。你呢?你从未想过蝶族的未来吗?”
“为何要想?我没有义务把蝶族的存亡放在心里。”
“你……成年了吗?”
“还没。”蝶舞看了天空一眼,再度开口:“不过,明晚的月圆之夜,就是我的成年夜。”
“啊,那你……”
红叶稍微靠近亚修,这举动看来实在不像是关心,反而有点类似在看守猎物。
“我要他,因为他居然无视我的美丽,伤害我的自尊。我会让他在明晚的月圆之夜尝到和我欢好的滋味,然后抛弃掉他当作惩罚。”
“不可以!”红叶厉声说道:“一旦跟你有过关系,我们猫族再也没有机会,更何况还是在月圆之夜?你难道要把他变成疯子吗?就算不顾他的救命之恩,也不要忘记蝶弄血战的最主要导火线是什幺!”
“以前的事与我无关,我想做什幺就做什幺,再说我并没有叫他救我,且为何被救一定要报恩?更何况,我刚刚已经还了,你要对我动手,可以!不过,我会先杀掉这个叫亚修的人。”
红叶紧咬着下唇,蝶舞的思考逻辑很简单,就是一切举动的目的都在于对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在这之前,什幺东西都可以牺牲,且她们的天性也让她们在牺牲任何东西后毫无感觉。
而现在对猫族的最大打击,就是让她们好不容易得到延续下一代的希望破灭。
红叶思考良久,银牙一咬,恳求道:“你不能把时间延到下次月圆吗?对你来讲,这没什幺,但对我们而言,这是天大的恩惠。”
亚修如果听见两人的话一定会难过得无以复加,不论是蝶舞还是红叶,每个都把他当作工具,其分别在于一个是生育工具,一个是可以用来伤害敌人的工具。
蝶舞想都没想就说道:“我会考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猫族被灭亡的时间已经不远,因为狼族的势力已经越过大河界这个天险,连我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团团包围,如果不是阴错阳差被巨鹰带走,我早已自尽。”
红叶脸色一变,急问:“你是在哪里被包围?”
“千刀岩。”
红叶一惊,说道:“就狼族的脚程,不是十天就到这里了?”
“不,这是三天前的事,所以再七天就会到。”
“多谢,你帮了大忙。”红叶对着在远处争执的阿七和珊骂道:“你们两个给我住手,我们要赶快回去禀报族长。”
“已经好了,我们走吧!”
内向的珊笑着回答,因为她和阿七无法取得共识,最后只好以猜拳决定,而她赢了,所以抬着亚修的头,表情满足,而阿七则是臭着一张脸抬脚。
两个人,轻而易举的就把比她们高上许多的亚修扛在肩膀上,抬了就走,力气之大着实令人讶异。
一行四人,带着宝贵的猎物返回猫族,那个地方之险恶,亚修如果不留下些什幺,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高空,两双闪着恶意光芒的锐利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它们代表的,正是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