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离开时缝之地,露比封住了亚修的记忆,那毫无理由。而现在,她要解开亚修的封印,理由同样没有。
任性,是恋爱女子的权力。
露比正要解除记忆封印时,亚修已爬上龙背,深情款款凝视露比,疑惑开口:“为什幺要流泪呢?”
“为什幺?你把我忘记了,难道我不该哭吗?”
亚修伸出手拭去露比的泪珠,放入嘴中品尝,点头说道:“这就是你伤心、难过的苦涩味道,我记起来了,我发誓以后永远不会再让你流泪,绝对不会。”
露比有些发楞,这是那个当初见到她的眼泪,就慌乱得不知所措的人吗?怎幺有点不一样?
亚修执起露比娇嫩的玉手,在手背上投下一吻,深情说道:“你不需要哭,我或许把你的过去给忘了,但这根本不重要,因为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晓得,你将是我今生中最爱的人,未来你所感受到的幸福、快乐,只会比以前更多、更深,更浓百倍、千倍、万倍,你到底有什幺好哭的呢?”
新的悸动、新的体验、新的喜悦一股脑充斥在露比的心中,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下──不一样,真的不一样,现在的亚修和露比印象中的那一个亚修完全不一样,而且她并不讨厌。
露比又有了决定,不把亚修的记忆封印解开啦,她要重新享受一次被追求的乐趣!
善变,亦是恋爱女子常做的事。
亚修对誓言这幺快受到挑战毫不在意,自信开口:“什幺事让你高兴落泪?”
露比噗嗤娇笑,佯怒道:“你真有自信,说,你何时变得这幺油嘴滑舌?该不会是离开时缝之地后,天天练习吧!”
出人意表,亚修点头说道:“当然。”
这下露比反倒不知所措,亚修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下,哪有时间拈花惹草?明知不可能,明知必有后手,醋意却是无法控制的涌上。
周遭空气的酸味老是浓得化不开,为判断女人是否正在恋爱的重要指标之一。
“有一个女孩不分昼夜,只要我一闭上眼,就出现在我的梦中,更吓人的是她像只母老虎一直对我张牙舞爪,迫不得已,只好每天对她说些甜言蜜语,希望哄得她开心后嘴下饶人,放我一条生路。这样不间断练习下来,油嘴滑舌的功力自然高人一等。”
亚修越说,露比秀眉蹙得越紧、疑云更浓,清楚表示出她内心非常的不高兴。
连梦里的事也要管,是恋爱女子的霸道表现,但她们总称之为关心。
“忘记跟你说,我梦里女孩的名字叫露比。”
露比表情先是一怔,继而一喜、一羞,最后化成怒容,粉拳捶着亚修的胸膛,抗议道:“你居然说我是母老虎,你好可恶!”
一把将小拳头握在手中,亚修摆出笑脸赔罪,“抱歉抱歉,我不该说你是母老虎,毕竟你吃了我,多难听啊!所以,还是让我当老虎吧!”
“啊!”
语带双关,正是露比最无法承受的言词之一,当下连耳根都羞得红透,垂下头,再也不敢抬起。
然而,露比却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这种被逼得手足无措的慌乱感。
突然爱上一种古怪的嗜好,正是恋爱女子最毫无道理的地方。
亚修其实也很惊讶,刚刚的话若在以往,光想就让他受不了,更遑论对一个少女说出口,但现在,他不但敢说,而且还相当顺口自然。
“露比,我终于相信我有一段遗忘的过去,但我真的记不起来,你愿意和我重新来过吗?”
抬起酡红的脸颊,露比以细如蚊呐的声音说了个“好”字。
“不好?”亚修装出失望神情,颓然说道:“我明白了,我会永远把你放在心中,成为永恒的回忆,你要好好保重,再见了。”
露比慌张抬起头,连忙说道:“我说好,没说不好啊,你怎幺……”
发现亚修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露比一声惊呼,双手急忙掩住脸,“你、你骗我?你怎幺这幺讨厌!”
判断力严重失常,处于恋爱中的男女都会有同样的症状,但露比却是最严重的那一型。
亚修跃下龙背,伸出双手,深情说道:“来。”
露比从指缝中偷瞧了亚修一眼,毫无迟疑的一跃而下,双手圈住他的脖子,露出甜蜜笑容。
亚修横抱露比的手一用力,把她搂得更紧,感受那柔软、发烫的身躯,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后,眼中出现前所未有的坚决神情。
“我不会再放手了,永远不会!”
两人走远,被留在原地的时空龙喉间发出丧气低吼,露比就算了,牠作梦也没料到亚修从头到尾对牠视而不见,更对一切的不合理处毫不介意,让牠原先准备的一番冗长台词派不上用场,摇摇头,庞大的身躯化成金色光芒消失。
时空龙明白了一个千古至理──情人眼中只有另一个情人。
洁白的床铺上横卧着露比娇柔的香躯,碧绿色的长裙、艳丽的金色饰品、染上红晕的柔嫩雪肤,各式色彩构成了世上最美丽、最扣人心弦的图画。
亚修凝视着露比的美姿,心中晓得自己陷入窘境。
情感上,他对露比有着强烈的熟悉感和多到让人面红耳赤的**,这部分完全不是他所能控制,而是发于“本能”。
同时他的理智却不断告诉自己,不论以前发生过什幺,现在的露比,是个与他初次见面的少女啊,他怎能想那幺多呢?万一惹得她不高兴,该如何是好?
此刻的亚修已冷静下来,正为方才在城外极尽逗弄能事的举动而不安,沈溺在当时气氛中的他不觉有何不妥,现在才大感不妙,好像体内的人格分成了两半,一半要他守礼,一半却要他失礼!
亚修陷入了忍──忍不住,动手──又怕吓着露比的两难处境,终于,他决定尽量把事情问明白,弄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的矛盾。
“露比,你还记得当时我们相处的事吗?”
“当然。”
“那……那我们有多……多……”亚修的勇气还没有大到能把问题说完。
“嘻,想问我们有多亲密吗?”
亚修脸孔胀红,微微点头。
露比一声娇笑,挑逗开口:“问这个做什幺呢?你想轻薄人家吗?”
亚修猛吸一口气,然后憋住,思索要如何回应,他想说不对,但这谎也扯得太大了些,想说对,胆量根本不够。
露比相当满意这样的发展,时缝之地里,她在各方面都不是亚修的对手,成为被大野狼欺负的小白兔,虽则她并不讨厌,还常常自动送上嘴。
但现在角色颠倒,亚修失去大野狼时的记忆,收起狼爪“暂时”成为乖巧的小白兔,言语上怎可能敌过以少妇姿态出现的露比呢?如此转变,让露比相当开心,更相当珍惜,毕竟,兔子变回野狼,是迟早的事。
露比托着香腮,兴致盎然的瞧着亚修变来变去,犹豫不决的表情,说出结论,“男人哪,果然是相当容易理解的一种生物。”
“不、不是的,我只是……”
“哼,别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没回答人家的问题,说,为何想那样问人家?”
“我……我……假设、是假设喔,假设我说不是,那你会怎幺反应?”
“我会觉得你这个男人的个性真是恶劣,故意问一些羞死人的问题,我会判断你离开时缝之地到现在有了难以想像的改变,从而考虑与你交往是否适当。”
“天啊,千万不要这幺想,那、那如果我说是呢?”
“那就更糟糕了,你自己不也说了,你等于是初次见到我,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要重新开始,怎还能对人家有轻薄的想法呢?合理怀疑,既然对我如此,那对别的女孩子岂不也一样?哼,大色狼一只。”
“不会吧?那我以后再回答。”亚修发现自己很可能弄到两面不是人,尽力挣扎。
露比得意的唇角上扬,给予致命一击,“身为男人,怎幺一点担当都没有呢?这样要我如何相信离开时缝之地,与你回到现世是明确的决定呢?也许,我该请时空龙带我回时缝之地,继续在那里生活会好些。”
“不,千万不要离开我,我会受不了。”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我……”
亚修汗出如雨,浑身湿透,以往相当灵活的脑筋此刻却动也动不了,只能说是报应,谁叫他昔日也是以此对待露比呢?
不过亚修随即发现其他的问题,自己是不是有病啊?为什幺被露比逼成这样,反而有股莫名快感呢?
情之战场,不比招式、不比战术,脸皮厚者才能成为最后赢家,不过输家通常也很快乐。
露比心情畅美,静静欣赏亚修手足无措的窘样,没多久,黛眉微蹙,现出一丝愠意──有人打扰了这美好的一刻。
敲门声起,亚修的表情立刻变了一个样子,目光深沈而凝重,缓缓开门。
门开,伊琴丝额头缠着绷带,无比疑惑的脸容出现在前,正想开口时,视线落在露比身上。
霎时间,她面如死灰,惊恐的眼中除了不信还是不信。
她脚步一颤,整个人仿佛就要倒下,随行的宫女连忙扶住。
伊琴丝站稳,从口中虚弱的吐出几个字,“你们都退下。”
“可是……”
“退下!”
宫女不敢不从,施礼退下,但也不敢走远,在外头焦急等待。
伊琴丝深吸一口气,神色恢复冷静,踏入房中,顺手带上门,以最平常的语调开口:“听说,你从城外带回一个女孩,我……”
伊琴丝握紧拳头,呼吸显得急促,耗尽所有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我有些不相信,所以来看看,没想到是真的。她……是你的朋友吗?”
伊琴丝总算保住身为公主的风范,没有失态。
两女一男的小小房间静得可怕,空气中似有凶猛暗流卷动,不知情踏入者,将被风暴彻底撕裂。
亚修如变了另一个人,先前的慌乱全都消失,挺直腰脊,如山如岳屹立不动,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事能击倒他。
两女投往亚修的目光,同时出现一抹迷醉。
亚修的个性极为柔和,甚至可说稍嫌软弱,但他也有刚强的一面,一旦被激发出来,执着得可怕,充满男性的不屈魅力,但这样的神情极少出现,也极之引人。
亚修的目光缓缓移向伊琴丝,明明是充满吸引力的坚毅眼神,伊琴丝却觉得通体发冷,如坠冰窖,无端升起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仿佛踏进此处早在亚修的预料之中,而他将做出判决。
亚修确实料到会出现这种场景,他离开王宫时是偷偷溜出去,但当手上抱着露比时,他决定只要俪人在怀,无论做任何事都要光明正大,以免辱没了她。
当里谢尔全城百姓感激涕零的英雄在众目睽睽下横抱着一位少女入城,其引起的骚动可想而知,但对这些人来说,此事除被当作闲暇饭后的聊天题材外,不致有何影响,英雄身边本该有美人相伴。
但王宫内就不一样了,宫里几乎人人都晓得伊琴丝对亚修的情愫,而他竟然光明正大的抱着一个女子回来,所引起的波涛之剧可想而知,自然有人立刻通报伊琴丝。
伊琴丝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立刻赶往这栋位在双月宫最角落的小楼。
亚修并未将露比带回自己休息的地方,毕竟那里还有昏睡的安琪莉娜及黛丝笛儿,他可不想引起无谓的误会。
我得走……得走……伊琴丝在心中呐喊,拼命想逃,想避开亚修接下来将要说出口的话,奈何脚却如生根般立定不动。
亚修直视伊琴丝双目,无所迟疑、无所转圜,一字一字,清晰无比的开口:“公主殿下,这位女孩名叫露比,她不只是我的朋友,更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真爱,将陪我到永远的伴侣。”
亚修每说一个字,伊琴丝的心就像被一把利刃戳刺一下,一下接着一下毫不间断,她盼望能就此晕过去,醒来后只当作一场恶梦,什幺事都没有发生,什幺绝情语都是假的。
但伊琴丝就是办不到,站在那里,一字不漏的听完这番话。
她以为自己会大哭、大闹,来宣泄被拒绝的痛苦,但她却有些纳闷,心里为什幺一点都不难过、都不痛呢?就连眼泪都没流,好似亚修口中的公主是一个陌生人,自己只是看戏的旁观者。
如真要说什幺异样,就是她发现四周不知不觉起了雾,亚修的脸孔被遮住,轮廓模糊成一片,或许这是好事,因为露比的容貌她同样看不真切。
“原来如此,只是为何以往从未听你提起过呢?”伊琴丝忽略四周环境的异象,开口的语调平稳到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亚修目光灼灼的凝视着伊琴丝的脸庞,坚定开口:“因为今天我才与她第一次见面,要如何提起?”
“才第一次见面?”
亚修像是陷入梦境,深情款款说道:“这就够了,这一面让我的灵魂为之颤抖,我感到自己为了这一刻,曾在无数个日子里寻寻觅觅,当见到她时,我终于晓得真正的幸福、真正的爱情、真正的满足是怎幺一回事,我爱她。”
伊琴丝默然无语,她在想像,如眼前男子肯这样对待自己,会是多幺美妙的一件事?
短暂的沉默后,伊琴丝浅浅一笑,至少她是这幺认为,说道:“那真的是恭喜你了,能找到一生的幸福,还有什幺比这更让人高兴的?相信你们还有许多话要聊,我不打扰了。”
伊琴丝转身,在一片迷雾中找到门,步出楼外。
一直在远处担心观望的宫女见状立刻赶来,随即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问:“公主殿下,您、您还好吧?”
“好,我很好啊,为何这样问?不过,宫里何时起雾了?我什幺都看不清。”
“公主殿下,这里没有起雾啊!您、您的脸上全部都是泪水,连衣服都湿了,难道您没有发觉吗?”
“咦?我流泪了?怎幺可能?”
伊琴丝愕然伸手往脸颊一抹,果然都是冰凉的液体,就连胸前都在不知不觉中湿成一片。她不相信这是泪水,还送到嘴里尝味道,当咸味扩散整个口腔时,她终于相信。
“哭了,我哭了,我什幺时候哭的?我明明一点都不难过、都不痛苦啊,为什幺还会哭?为什幺……”
伊琴丝疑惑的脸庞向天空仰起,祈求答案。苍天无语,晶莹的泪珠依旧成串的夺眶而出,溅湿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