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别挟着徒弟神念来到一处木屋中,淡淡道:“你看。”
吴明依言望去,就见室中一双男女已是扑倒在血泊之中,有一白发老妪,抱着一襁褓婴孩,凄惨哭求:“大爷、几位大爷发发慈悲吧。丹药已经给了你们,老身这条性命你们拿去,求你们放过孩子吧。孩子还小呀!”
一名手持菜刀的大汉冷笑道:“你这老瘟婆自然要死,不然我等兄弟就有难了。至于这婴孩嘛,失了照料,你以为她能多活几日?嘿嘿,不如全家一起上路吧?”
“你们简直不是人,我跟你们拼了!”
“哈哈哈哈……”
手起刀落,血光四溅。
众大汉打翻屋内火油,准备动手烧屋。
凌别指点着屋中惨况,说道:“你平日里在凡间施些小恩小惠,本无不可。这老妪本就是你结的一桩善缘。奈何老妪自身福缘浅薄,全家又皆是冥顽不悟之人,骤得重宝,善缘,便成了祸根。”
屋内火势一起。众大汉不再久留,鱼贯而出。
室中,只留襁褓女婴躺在血泊之中嗷嗷啼哭。
凌别刚想飘然遁去,忽见那扇已被烧得吱吱作响的木门,“哐当”一声给人撞开,一个幼小的身影冲进火场,看也不看室中死人一眼,抱起女婴,夺路而逃。
“这小子……”凌别若有所思。
“轰”一声震响,室中梁柱应声而断,熊熊大火将整间房屋吞没。
“先不去管他。”凌别挟起徒弟神念就往另一处紧要之所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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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之内。
有一青年男子,面现悲戚之色,跪于室中,苦苦哀求“祁伯、祁伯!看在多年街坊的份儿上,求您发发慈悲,借丹药一用吧。我愿献上全部家财换此灵丹。”青年取出一小袋细碎银块,两粒暗淡湖珠,这就是他的全部家财。
面色黝黑的祁伯瞥了眼钱袋,把脸一板,不削道:“此等微末之财,也想换老仙神丹?此事没得商量,你回去吧。”
“祁伯,我求您了呀。看在您跟家父多年交情的份上……”
祁伯一脚将拽着自己裤腿的青年男子踹倒在地,骂道:“什么狗屁交情,那病鬼仗着自己读过几年破书,每次有好事总是抢在我前头,倒霉事儿就让我来抗。这么多年来,我吃了他多少闷亏。现在老鬼终于躺倒不起了?快要死了?这就是报应呀。想要仙丹,没门儿,我就是要看着那病鬼慢慢去死!还有你小子,想打我女儿的注意,嗯?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我已将她许给王大户二子,等狼崽子一退,便要完婚,你这癞蛤蟆也想要吃天鹅肉?下辈子去吧。哇哈哈哈……”
“你、你竟这般绝情……你去死!去死!去死呀!”青年男子一怒之下抄起一张板凳,疯狂砸向祁伯额角。
几声闷响过后,“咵啦嗒”一声,板凳散架。祁伯倒在血泊之中,面部血肉模糊,已是彻底绝了气息。
青年慌乱扔掉手中木柄,疯狂的在室中翻找起来……
“哈哈、哈哈有了!仙丹呀,爹有救了!”满头急汗的青年男子怀揣仙丹,向室外冲去。
“爹我回来啦”一个年方二八的靓丽少女,撩开门帘,进入室中。眼见的,是倒地不起的父亲,和满身血迹的邻家兄长……
“燕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哥也是逼不得已……”双手染血的青年男子慌乱的解释着。
“不你不要过来,救命呀,杀人啦!啊……”
青年留着热泪,举起一张小机,不断猛砸少女头部。
“燕儿、燕儿!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喊!为什么要喊啊!我真的不想呀……”青年丢掉手中凶器,失声痛哭着冲出门去。
燕儿倒在地上,望着满室狼藉,心中一阵绞痛。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往日里和善情切的大哥,怎会做出此等疯狂之举。
燕儿的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凌别的声音在这间死气缭绕的屋舍之中响起:“也是孽缘。这世俗中纷乱因果,岂是你一颗小小灵丹能够轻易化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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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神念一闪而过,复又出现在一所朴质木屋之中。
室中翻箱倒柜,一对夫妻倒在榻上,奄奄一息。床边,有一看似不过三四岁大小的弱质女童,扑倒在床沿,额角被磕出一个大口,潺潺血水流淌而下。小姑娘要紧牙关,费力的想要爬到娘亲身边。
满面焦黑的卫虎抱着一个女婴,行入室中。
卫虎一见家中凄惨之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豆大泪珠落了下来。
男子一见卫虎进屋,孱弱道:“孩子,家里果真遭、遭贼了。你、你那颗仙丹还在吗?”
卫虎擦干泪水,从怀中小心摸出灵丹,怔怔道:“丹药只有一颗,我该救谁……”
“好孩子……救、救娘呀……是娘生了你呀……”女子急急出声。
“你还有脸说,都是你这贱人向外吹嘘家中藏有灵丹,才引来了贼人。孩子,救爹呀!这个家可都是靠爹支撑起来的呀。”
女子尖声道:“贼人是谁,啊?贼人是谁?还不都是你那帮狐朋狗友,你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呀!你这杀千刀的东西……要不是你结交匪类,我们家会落到现今这个凄惨境地吗!呜呜呜……老天无眼呀!我好命苦哦……”
夫妻二人为了争得最后一丝生机,开始互相揭短,有气无力的吵了起来。凌别苦笑不迭,这二人,若是再多一分力气,恐怕就是不是拌嘴了。而是会当场扭打起来。
“看清楚,他是如何处置此种纷乱之局。”凌别提醒徒弟仔细观看。
“都给我闭嘴!!!”卫虎大叫一声,吓得吵吵不休的爹娘差点背过气去。
“爹,娘,我多次苦求你们搬入民营之中暂避,你们为何不听?看看现在这一切,这是谁造成的!”
“哎!爹也是一时糊涂,谁想到……哎!”
“好孩子,娘知道错了……把药给娘,娘带你去民营避难……”
卫虎叹息一声,走到床边,扶起哭哭唧唧的妹妹,轻声道:“雯雯,你怎么样?”
雯雯靠在卫虎胸口,气若游丝道:“哥雯雯不疼……只是,有一些晕晕的,想睡。哥哥不哭,雯雯只要睡上一觉就会好的……”小姑娘轻轻合上了双眼,一滴混杂着鲜血的泪珠,自眼角滑落,滴在了卫虎心口。
“雯雯!!!”卫虎只觉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刹那之间诸般犹豫不决一扫而空,当下不再迟疑,连忙将灵丹送入雯雯口中。只见雯雯额角之上寸许伤口迅速合拢,就连本来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小脸,也是渐渐的红润了起来。凌别暗暗点头,他也不得不承认,老徒弟鼓捣出的这些个牛黄马宝,有时还真管用。
“天哪!这孩子,是谁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竟然、竟然……”
“逆子,逆子!你想看着爹死吗?滚!我没你这种不孝子!”
夫妻二人一见卫虎将丹药用去,气急之下,仿佛恢复了不少力气似的,纷纷出言大骂。
卫虎放下怀中二女,跪于父母床前,哭道:“做错了事,就必须负责。这是爹娘的责任,孩儿就是想救也救不了呀!爹,娘,你们可以不认孩儿,但孩儿不会忘记你们。孩儿不孝,今生恐怕无法尽孝了。若有来世……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天天看你们吵架,真的很烦!”言罢,擦干泪水,抱起二女,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畜生!造孽呀!我竟生出一个畜生!啊……”
“家门不幸呀!贼老天!贼老天!哇……”
夫妻二人急怒攻心,一齐倒毙而亡。
“如此年少,便能斩断俗缘,了不起的决断力。这小子果真有些门道儿……”凌别心中暗惊。
“殊为不易的善果,虽然以凡俗感官来看,这也是一副破家之相。不过你的丹药确实挽救了一条生命,一条真正值得拯救的动人生命!好好想想这一切的因由吧。”凌别裹起徒弟神念,向城端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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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座简易军帐。
两名大汉将一周身遍布刀伤的独眼军士抬入帐篷之中。
“我去叫大夫。”一人匆匆出门而去。
军士嘶哑着嗓子,艰难道:“兄、兄弟,我尚有一颗老仙赐下的仙丹未用。就、就在内甲的之中。劳烦兄弟替我取出……”
另一人费力的解开染满血迹的制式板甲,叮铛一声脆响,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掉落下来。
这人寻到丹药,看向地面匕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他们受伤能有仙丹医治,我呢?”
“医官就要来了,不能犹豫……”这人捡起匕首,顺着军士脖颈伤口狠狠割去。
霎那间,鲜血飞溅,人头落地!
有一面貌黝黑,须发虬髯的高壮大汉,一把从仍就不倒的无头人身手中抢过丹药,送于军士口中。
来人竟是凌驰!
噗咚一声,尸体倒地。凌驰狠狠踹了这无头尸身一脚,骂了声杂种。
“大哥!大哥呀!呜呜呜……”军士独眼中流下了委屈的泪水,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所保护之人,竟会狠心对自己下刀子。
凌驰吼道:“好了,这杂种已经被老子砍了!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们拼死守护的是城中善良之辈,而不是这种垃圾!养好了伤,兄弟们一起杀狼崽子去。”凌驰一脚将人头踢出帐外,倒拖着尸身,骂骂咧咧的行出帐外。
“看见没有,我爹的境界都比你要高。”凌别插言道。
“妈的,都他妈的什么鸟人!老子们拼死拼活,不帮忙杀敌也就罢了,竟还来给老子添乱。呸这帮刁民!”凌驰愤愤拖着无头尸体,大声骂娘。
“传令下去,伤兵营中加派军士看管,把这垃圾曝尸市口。再有刁民寻衅挑事,杀全家!”凌驰大吼一声,立即就有军士应命而去。
凌驰因连日杀敌有功,兼之又义气深重,为人豪迈。只消几日,便赢得全军赞誉。更是连连受到城守备破格提升,现已升至都统一职。自然有权利在战时下达军令。
“你的丹药,除了医治伤痛之外。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助长人心贪欲……呃,总之,这也是善果,不过是借了我爹的光。”凌别有些不满意的撇撇嘴。
凌别挟带着徒弟神念,跃至高空,俯瞰全城。只见城内四处火光点点,哀声怨道不绝于耳。大股怨气聚集于城头,凝成连绵乌云,笼罩城头,一派大劫之像。
“这就是你胡乱赐药,扰乱凡俗所结之果。本城内所有恶果,一番被你引发了出来。若无外力干涉,今日便是永安城毁之日。”
一道金光闪过,二人神念回归本体。
凌别飘于老徒身后,耳语道:“你方才一直在问,为什么。不用急,为师这就让你知晓一切的因由。”
凌别随手散去吴明全身防护,一掌猛击其背,竟将徒弟打落于滚滚乱民之中。
霎那间,吴明被疯狂的人潮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