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两个无用的窟窿被义眼填上的设乐禄如此说道。
  明明看不见,设乐禄却与「眼球」这一身体物件关係密切,细胞反覆病变成眼球,无止尽地增殖威胁宿主生命直到她有足够能力压制病变,但那些眼球不论大小,并不只是无用的瘤而是真实、有视觉连结到她的大脑、活生生的器官。
  除了被填上的部分、常人的视觉外,她可从所有角度观测世界,渗透他人视觉或是赋予视觉,就像她的Second对她做的一样。
  有人曾称此為「千里眼」,不过成人的禄已经看透了Second的真实模样,也因為某个契机摆脱病痛,不再是二心子的她现在与「那位少女的遗物」相处得非常愉快.
  「明明是男孩子却长得很标緻呢,你那个朋友。」
  设乐禄今天则是用这特殊的眼观察稀奇的客人们。
  「禄小姐,妳这样子跟过来的话视觉分享一点意义也没有。还有,请不要用奇怪的眼光打量霜因。」
  「在我的地盘我要做什麼都行吧,囉唆。」她用托撑著身体,但只要零一移动就会追上去。使用这个视觉唯一的缺点就是会让人犯睏,资讯太多一动脑就想睡。「话说你刚刚叫他什麼来著?」
  「霜因,他怎麼了吗?」
  零已经透过禄的视觉看到霜因出地下室,现在正在图书馆中应该寻找其他人,眼神现在搜索但稳定没惊慌,这点让零放心不少。
  「我只是在想……这孩子真白啊,皮肤也看起来很有弹,真该去那边的,至少有机会看。」
  「禄小姐……」
  「像发育中少女一样的板,虽然有点柔软可是应该已经慢慢结实了,那头髮还真是乌黑柔亮,手指埋入进去的话一定会很舒服吧,还有那个身体曲线不能在现场用力抱下去就无法感受那种年轻体的美妙呢,在这段成长过程的少年少女真是让人受不了。」
  「禄小姐,请把借我,上膛跟扣扳机对我来说不是问题。」零觉得淡然地用大叔口吻说著这些话的禄──非.常.危.险。
  「放心吧,男孩子的话我标準很高的你大可放心,基本上我还是喜欢软绵绵的少女,不过这个孩子真的很让人在意。」额上的第三隻眼疑惑地瞇了起来。「為什麼就是会忍不住盯著他?」
  有梦交代下来的工作是照顾好孩子们,然后去会会闯入者和「访客」,但不知為何,视线就是会停在这麼一个普通的孩子身上,索把霜因全身都打量一遍。
  设乐禄对目前人员的认识中霜因应该是最最普通的一个少年,战斗力趋近零、人畜无害且毫无威胁可言的高中生却不自然地混在这些问题儿中,又是孤立无援的,霜因的遭遇的确有些不走运。
  「在这样的处境中没有胡闹抱怨、保持思考、尊重他人领域,光看就知道这孩子教养不错。你这麼保护他的话可以教他护身术啊,对你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才对。」
  穿透物理距离之外,设乐禄的特殊视觉有时候也能瞥见人心的一小角。
  「禄小姐,只凭喜欢就為所為是不行的。」因為对霜因做过差劲的事,零理所当然地压抑自己的感情。「霜因的脚已经好转了,但听脚步声就知道旧疾还是影响著他的行动力,害他被捲进这麼多麻烦的我本不够资格跟他这麼亲近。」
  零闭上眼看到另一端纤弱的手臂取出柜上书本,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前言后记,就算看不懂、对眼下没有帮助也好好地放回原处,以缓慢的步调最此处进行调查。
  可是他的回头越来越频繁,似乎感觉到了有什麼潜伏四周般,怕得不敢再静下来翻阅书本,心疼地将书留在阅览桌上提起撬棍离开原地。
  霜因他到底是注意到了什麼,需要如此胆颤心惊地逼迫自己前进,单靠禄的特殊视觉零无从得知。
  看著霜因慌乱的脚步,迟早会被当年的恶梦追上。
  「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请让霜因离开这个空间,至少他是最不该待在这的!」
  「这并不是拘禁啊,嗯……太久没客人的确是起了玩心想吓唬你们没错,但没打算加害任何人的。设乐图书馆是『远镜』管理的图书馆,你同样在身為『远镜』的老太婆手下做那麼久了,怎麼会不懂我们的规矩呢?」
  大事还未开始,寧可為一个普通孩子捨弃尊严也不敢相信之后会有转机,一半感嘆零还会熟世事,一半让禄对此有罪恶感。
  头越低越沉不愿意抬起来,倚著的禄开始紧张了,担心接下来有自己承受不起的画面,不能改变「远镜」的工作原则也就是有梦定的规矩,禄知道自己耳子意外很软,又不允许自己随意地打发零。
  「别随便牵拖有梦,这也不是任何人的责任。」
  但是用温柔话语安慰别人本来就不是她的作风。
  「别以為图书馆蒐藏著大量资讯就能给人解答和帮助,设乐图书馆啊,可是让人『发现问题』的地方,跟老太婆的专长可是恰恰相反。」她用托捶了地面一下,重整气势,也让零抬头听她说话。「明明是家人却不亲、和朋友保持距离、喜欢却说不出口,对自己的问题视而不见,还擅自涉猎人际关係更复杂的二心子领域的不就是你们自己吗?而这就是你们一直视而不见的部分。」
  「可是──」
  「『你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麼,趁还有机会给你们指点是大人的义务,不会有谁有特权逃避的,直到看清二心子的一切,现在应该试著去看有梦想让你们了解的事。」
  另一隻眼中风景快速变化著,掠过无数的书柜,霜因的视角急遽地扭曲与发白,视线越垂越低,渐渐蔓延进视界的影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沙子。
  粉白细沙滚滚而来,有意识地拖住霜因的步伐,来势汹汹、无差别地吞没四周,书柜一排接著一排倒下,巨响与纤细的沙浪声交错正追著霜音。
  无法反抗无处可躲,看到体力和神濒临极限的霜因,零巴不得能交换彼此处境。
  「他没理由受这样的罪,请帮帮他,不然我会──」
  对自己的无力愤怒,咬牙切齿,彷彿能预见最坏的结果就不禁全身颤慄。
  「抢下这把然后挟持破绽百出的我威胁有梦?很遗憾,你们会到这裡都有必然的理由,有梦并不会出现去解救谁的。」盲目并不会让禄失去判断力,她对自己处境的了解比零更甚。「你就不能多相信我们和那孩子吗?」
  「他只是在逞强啊!明明他的脚伤还需要休养……我怎麼每次都……没有顾虑到他的安危!」
  「放心啦,那裡可是图书馆一楼也就是柜檯的所在之处。」
  為了要在无情的沙浪中存活下来,不顾一切跳上桌子、攀爬书柜,在霜因几乎要失去立足点的瞬间──
  「当然会有能干的傢伙在那裡坐镇啊。」禄笑著说道,亲切地抚平零自己搔乱的头髮。
  零另一隻眼见到的景象又开始不稳了,失去最后的立足处最后被沙浪吞没,害怕著这样发展的零见到不一样的结果。
  不知怎麼的,一阵爆炸扬起沙尘后霜因的视角变得轻飘飘的,袭来沙浪被冻结,他和另一双脚若无其事地踩在凝结的沙上。
  穿著和玛丽亚一样制服,即使光线昏暗珊瑚的长捲髮正闪闪发亮著,蓝瞳也是、笑容也是,虽然霜因不太喜欢陌生的二心子但眼下也别无他法,趁著气势还在似乎就跟上她了,努力驱使双脚与她并肩而行,对於这般蛮不讲理的情况、无逻辑可言的突破,霜因也使出浑身解数和她一起揪出在幕后沙的二心子。
  「霜因真是厉害,总是抓得到要领……」
  「确实是坚强的孩子,就像我说的一般人早吓死了。」看见能稍笑容的零让禄也放心许多。「会在这裡用全方位战斗方式的人本来意不善,要是在原本的图书馆早出事了,不过有梦的隔离措施问题也多的就是了。」
  「大家平安无事已经算好的了,虽然不知道这样的二心子会在这裡,高调的广域战斗很像是金的风格,他们通常以小队方式行动的话,在馆裡的可能不只一个人囉?」
  「安心后就出本啦?我说了这麼多你怎麼还是不懂啊。」她不满地拿托敲敲零的头。「姐姐我可是担心你耶,真的在乎他的话不担心被知道真面目后引来侧目?」
  「但是霜因发生意外的话再怎麼在意也没用不是吗?」
  「你看看你,冷静下来时脑袋明明很灵光,刚刚明明还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再让他经歷可怕的事了,奶奶和『设乐』在权威上都不是我能反抗的对象,有很多状况是我不能做主的,但我不能原谅因為害怕反抗而让霜因身陷险境这件事。」
  反正她又不会知道,禄小小声地回嘴。在禄眼裡这份执著傻气又老派却意外地有骨气,零的确在孩子们当中算有点特别,不如说是综合实力最好、全身而退机率最高的,相较之下禄反而觉得因两家情谊所以照顾他的自己有些多管閒事了。
  「我能问一下大家的情况吗?」零问道,该担心的人不止霜因。
  「嗯──已经有四个孩子碰头了,真难得小惠也被捲进来了,不过舒奈亚家的兄妹已经这麼大啦,妹妹确实有遗传到母亲的优秀基因呢,旁边另一个女孩子虽然朴素不过反应真新鲜,感觉二心子的事涉猎不多,是不是该去捉弄一下……」
  「禄小姐,就在妳手上,要不乾脆自我了断?」
  「真是不懂欣赏的孩子。」禄呶呶嘴,边透过眼看更远的地方。「最小的那个妹妹有梦有叫黑野家的小傢伙们来照顾,现在睡得正香,真是天使般的睡脸。」
  「禄小姐,妳要是犯罪的话我就真的得动手了……」这个提案已经在零的脑海裡反覆出现好几次。「那真澄呢?他也没事吧?」
  「我之前就很想问了,以二心子来你说不觉那孩子的顏很怪吗?」
  「不会啊,真澄说过他很庆幸自己是眼髮都是自然。」
  「是吗?」淡淡地应了一下零,但是她透过眼看到的东西让心底一阵疙瘩。「不久前他还跟小惠走,可是已经小惠掉队了,现在他跟烦我好几天的入侵者感情很好地肩搭肩走在一起呢。」
  「天啊,真澄!跟金的人走太近了!」
  「这孩子有点不大对劲。」
  「那我还是赶紧动身吧,虽然真澄是二心子可是纪录一直以来还算不错,不怕自己吃亏对身边的人都很好,说实在的我不希望他被捲进好战又容易出事的金那边。」
  零的左脸颊又吃了一记托,上面还有些许黏让人不舒服的汗水,但戴著指皮手套的禄知道自己并不容易因為久握出手汗。
  「金的孩子前几天早就被天堂修理得惨兮兮了,现在八成还负伤呢,我说不对劲的是你们的朋友──真澄,前几天有听有梦提到他,实际见到还真是难以形容。」
  「他的确是有些特别,没有陷入到势力斗争和歷史矛盾,在其他為了获得主导权而争破头的二心子们大概会觉得真澄处境优渥吧。」零忆起自己所之跟真澄接触过的二心子们,虽然很少会有忌妒这种幼稚情绪但会看他不顺眼的也绝非没有。
  「二心子在办理各种国际证件与身分证明的门槛相当苛,身心状况、不良纪录查得滴水不漏,是不容许有一点隐私的,如果有担保人就另当别论,舒奈亚家族在作担保者方面非常有名的,连我能在这工作并不是有梦说了算,拉克舒奈亚也稍微帮了点忙。可是啊……」
  无神的人工眼珠静静地盯著零,禄用不符她个的冷淡口吻说著别人的事。
  「拉克舒奈亚有人望但可不是慈善家,没有特别优的Second空有乖宝宝个,是什麼样的道理让他们愿意收留个涉世不深的孩子?舒奈亚家的帮助、失忆、身分不明,中央不会注意到如此突兀的存在,如果不连医疗人员也参了一脚的话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禄抱起了枝,眼球又再度於出的肌肤上绽开,混乱盲目的打转著。
  零突然惊觉这些话似曾相似,曾听真澄提起但他会轻描淡些地带过这些烦恼,因為当下课业和晚餐菜单显然重要得多,也没人察觉这些细节的严重。
  或许只有真澄自己隐约感觉到谎言已蔓生在自己的生活中,可是知道得太少也没有人可以商量的对象。
  积极乐观并不是想获得谁的讚许,只是因為失去现有的生活便会一无所有。
  落寞的样子也总是一闪而过。
  即使是真澄,仍有深藏不愿让亲密朋友无法知晓的心事。
  ■■■■
  「谢谢妳让我清理乾净,还借我这身衣服,那个……」
  在好不容易脱身后霜因总算是把身上的沙子冲洗乾净,又借到了熨烫好的短背心和衬衫,霜因已经很久没穿过套装,衣服质料好,舒适感让霜因感觉神清气爽。
  帮助霜因的人不算是陌生人,因為那名二心子她身上别著和天堂、紫惠同款的名牌。
  「『茉园』,我的名字叫茉园。」她的笑容毫无紧张感,完全不像是刚经歷过战斗的模样。
  霜因被带来了图书馆的大厅柜檯,佔地不大又堆放了书本与大量生活用具、小动物模样和有可爱花纹的装饰品,充满生活感又相当随,小归小,柜檯后方门内还是有简单的卫浴与厨房设备。
  「『我在图书管裡捡到美少年』像是什麼小说情节似的,好新鲜吶。衣服合身就好喔,而且你穿很好看呢,天堂说这件套装夏天穿太热了这样丢著太可惜了,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名為茉园的女子兴奋地打量霜因,被二心子当成稀有存在看待反而令霜因有些不行惯。
  「太久没看到不会杀气腾腾的客人了,抱歉没什麼能招待的,花草茶可以吗?」
  霜因頷首,虽然被茉园热情招呼却笑不太出来。
  「要等大家到齐吗?还是我先送你出去?」沏茶时茉园迟了些才想到应该先问的问题。
  「我想……等他们。」
  霜因难得说出了违心的话。
  此时此刻加上先强遭遇到的事,其实要静下来品茶也相当困难,东西吃不出味道,恐惧让感觉暂时麻木,即使有人保证他的安全,但过去的创伤让霜因不善面对非常识的二心子。
  利用Second打造的异界图书馆、差点被沙子活埋的体验。
  光这两点理很轻易地就被动摇了。
  只是不想做丢下大家一个人钻进被窝这种没义气的事,才厚脸皮地赖在这裡,他脆弱而无力做了多餘的事只会给大家添麻烦,霜因不希望自己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所以在这待著是最佳的选择。
  另一方面,茉园很强。
  两边皆是训练有素的身手,可是看过他们施放Second后霜因就是这麼感觉。
  作沙子的少年大概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二心子少有的小麦皮肤大多被特殊的紧身装覆盖,灰白眼瞳中没有人和沟通意愿,他当时除了要杀了落单的霜因之外本不在乎其他事。
  茉园的Second不明,霜因看到她能令沙子凝固、轻鬆举起重物,还有能飞跃半个书库的跳跃力,把阻挡在前的障碍用拳头打碎,拯救反而是有点夸张的说法,对她而言只是轻鬆愉快的运动一般。
  彷彿被受到物理之力的眷顾。
  霜因突然觉得茉园和真澄有不少相似之处。
  中间当然遇上追击,在打斗中霜因确认沙者能大量製沙但没办法全身沙化,物理攻击行得通,只不过他还有比沙子更麻烦的招,沙浪只是让沙者不会分心的战术罢了,所以霜因原先在的那个地方已经一片狼藉,图书馆的寧静之美早已消失溃不成形,不过茉园见状也只是苦笑说只好事后再慢慢来整理,像是相当习惯苦差事似的。
  受到命威胁自己却还能活著坐在这裡已经够幸运了,霜因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抱歉刚才让妳看到难堪的一面,我很害怕接触不清心思的二心子,本能地止不住颤抖,害妳在出手帮忙时那麼费神。」
  「小事啦,你那麼在意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从以前一直觉得二心子对生命有种执念,有温和良善的也有扭曲的,但这种执念走入极端时……非常可怕。」
  霜因印象中的红光比烈火还丽,强大的热度像是要把週遭的一切吞噬般。
  「现在呢?你平常生活怎麼办?还是会遇到吧?」
  「多亏有朋友帮忙。」
  「那能认识这麼有朝气的小因是托小因朋友的福囉。」把霜因当作自己弟弟似的感到欣慰,茉园淡淡地啜了口茶。「好好珍惜他们喔。」
  稍微说出心裡话后霜因总算喝得出茶水沁人心脾的味道。
  「对了,能拜託茉园小姐带大家回到原本的图书馆吗?」
  「嗯──小因对不起喔,基本上我只能在柜檯周围活动而已,因為这是办手续和资料管理的重要地方,找人代理也不行的,我会去找小因只是因為主人命令,对『骑士』而言主人还是远胜过图书馆规矩,只要不是猥褻指示的话……」茉园最后一句说得特别小声,不小心说漏嘴又希望霜因没有听到。
  「骑士?」
  「没事没事,那是我自己的事。」
  茉园有特殊理由无法离开柜檯,霜因仍没办法推翻最消极的选择。
  「对了,我有捡到一样东西,可能是茉园小姐的。」霜因想起了放在裤子口袋的手机,也记得席格所提的手机主人可能是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被沙子弄坏。
  「我的手机!原来被你捡到了,地下室的电线都被弄断了,没有照明让我找了好久呢。」
  她检查手机的讯息理所当然发现了先前的来电,用简讯方式回覆讯息时茉园依然跟霜因聊天。
  「小因的眼光其实很敏锐呢,有些基本概念和经验,该怎麼说……感觉小因有时候会稍微接触到二心子的内在,我就想奇怪為什麼敢面对Second却对二心子有抗拒感。对『生』的执念也是对的喔,毕竟二心子的生死观也和大家想的有点不同。」
  茉园专注地打简讯也认真地回应霜因,儘管只是透自己一点点过去,但霜因从二心子那听到对自己的见解还是第一次。
  他有种特别的感觉,头脑顿时清醒了起来。
  「小因是头脑很好的孩子吧?」
  「学习还过得去,课业荒废过一阵子现在才好不容易跟上。」
  茉园抬头,诧异地看著霜因。「原来小因身上也有很多意外耶。那喜欢课外书吗?」
  在更早之前霜因早被柜檯上凌乱的书堆引。
  「《冷蓝沙漏》、《无法度的剃刀》、《双心印》、《倒错境界》,还有其他的我都有读过……」只是远远地瞥到书背与字体他就能指出书名,霜因还拿起了他最在意的一本。「《时间凝结的街道》,没想到这裡还有初版的。」
  他之前一直想给真澄看的小说没想到在这裡找到了。
  「你都看倒退时代的復刻书啊!还有怪杰的笔记应该不是随便能找得到的才对啊。」
  「理论书的内容有点难所以都看当代文学和整理过的研究笔记,其实我也只是看父亲的藏书,既没有读过更新的也没有第一手的……」
  但对特定职业的人来说是必须熟读的。
  茉园对霜因的家族背景有个底了,她越是观察霜因越有兴趣想知道他的事。
  「小因啊,你要不要借点书去看?」
  「借书?」霜因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不太对,这裡本来就是图书馆,但现在好像不是什麼悠閒借书看书的时间。
  「你知道吗?设乐图书馆是倒退时代的研究所改建的,相当有年纪馆裡某部份又却使用少见的科技,第一手资料也相当多,要保留这裡并不容易,是有人出点子给有梦才另闢空间容纳整栋建筑,有梦会筛选进来的人,当然要借书一定要好好办手续才行,上头会查的。」
  「茉园小姐,妳现在在做的该不会是借书证吧?」
  照常理来说应该要问过本人意见,不过多一张借书证似乎也没什麼好抗议的。她输入资料的动作相当熟练,靠指纹声纹辨识就能製作卡片,若不是有经过认証的话应该是没办法调出个人资料,这个柜檯管理在霜因看来不像是閒职。
  「同样是喜欢书的人当然会想推荐交流嘛。」茉园开心地说道。「我很在意一件事,小因说对二心子会抗拒,可是又比同年纪孩子还更了解也更在乎吧?。」
  「那是因為……」
  「我不是神型的可没办法把人看透,虽然好奇但是也要你愿意说才行。」
  看到这淘气的笑脸让霜因也不愿一直保持警戒,因為没什麼能回报的,他觉得说说自己的事也无妨。
  「总觉得近二十年发行的书、网路专题,关於二心子的内容写得都很不实在,探讨二心子的去留、Second的科技应用,对现象源避而不谈,还把人重划界线和分类,知识份子和权威真的这麼怕一颗心臟肿瘤吗?」
  ──古怪的事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是有更怪的。
  父亲讲这样的话时总是一派轻鬆。
  「『倒退时代』真正的主因应该是气候灾难导致流行病爆发,而具抗药的病种数多繁杂,儘管已经不见当年的那些怪病,现在却是研究所林立,边议论仍顽强存在的二心子边埋头研究栽培他们的奇怪时代,不管二心子还是常人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曖昧的界线,但是我们迟早要面对平衡倾斜的一天……茉园小姐?抱歉,那个,这只是微不足道的感想……」
  发现被泛著湖蓝微光的瞳盯著时霜因觉得很难為情。
  「就是会忍不住听小因讲啊,专注又不希望失去客观模样真可爱。」
  「我是认真思考过的,请别说可爱啊……」霜因苦笑。「家人是研究者,我重要的朋友是二心子,却都是很好的人。」
  「好啦好啦,所以我才要推荐给认真的小因本馆特别藏书啊。」茉园瞥了一下手机的回应后点点头。「我想有梦应该也想让你那份资料也说不定,还提早发了借阅权限申请。」她拨了下霜因的瀏海,还有些溼润,他们愉快的聊天时间并没有很长。
  从茉园那拿到张小纸条,他们对霜因的期待就写在裡头。
  「──BS-716?只能按书柜编号查找吗?」
  「小因会知道怎麼走的,有我主人的引导绝对可靠。」鈷蓝的眼眨了眨示意,她很期待霜因至少好好体验设乐图书馆的特殊导航。
  只能靠自己了,想到可能还有危险人物在附近霜因就无法安心。
  「那把撬棍……」
  「不行,危险物品要没收。」
  「请别太强人所难,我本没办法跟茉园小姐比,至少让我带著可以防身的东西吧!」
  「这可是凶器耶!用它的人都会变得好可怕喔!我认识的人他力气也很普通,但还是用撬棍把我的柜檯整个拔起来了,甚至会把有梦的多维空间勾破……总之,得再把它放回地下室深处才行!」
  持有物理力Second居然会怕槓桿原理,霜因第一次听到这麼古怪的事。
  「不过小因都这麼说了的话就用这个代替吧。」她拿出了比手电筒稍长的棒状物,乍看之下毫无特殊之处,但霜因接手时异常的重量感让他连身体都失衡了一下。「是伸缩长棍喔,棍棒类虽然没有什麼特殊设计,但是简单好上手,靠身体直觉任何人都能使用。」
  以霜因的现况看来有总比没有好了。
  「……我这样擅自行动不会给大家添麻烦吗?」
  设乐图书馆的藏书或许能解开自己多年来的疑惑,可是考虑到这份好奇心可能带来的危险霜因又有些却步。
  「不用担心,小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要相信自己并不孤独,一定有人会默默守护像小因这样的好孩子啊。」
  蓝瞳眨眼,溢出犹如初生星辰般的活力。
  儘管微弱,在霜因口附近的某道光也随之共鸣。
  ■■■
  「这裡的空间毫无规律就算了,迷路是难免的,但紫惠这个人雷达居然还会走丢,天啊,我都不知道要说什麼了。」
  光两个二心子也拿这地方没輒,好不找到有沙发的阅览区可暂时休息,可是淬火的牢一直没停下。
  「你笑什麼?」
  「我看起来像在笑吗?你会不会太紧张了?」
  我们靠著同一面墙坐得有点远,他依然警戒著我的一举一动,连吃块麵包喝口水他都会有反应,一刻都不肯放鬆。
  像是在害怕什麼一样。
  「你还很虚弱,需要吃点东西,至少喝点水也好。」
  「别麻烦了,这个身体本没办法进食。」淬火试著让自己不去在意食物的味道。
  我听过细胞病变这类二心子,一旦对Second的控制力下降,就没办法将体还原,如果病变蔓延到了心臟就只能听天由命。淬火只稍微跟我提一点,他腹部的臟器已经有此现象,无法转化食物养分只能靠营养剂维持身体。
  「你……為什麼要这麼做?」他不愿意休息也走不了太久的路,所以我想跟他谈谈那件事。
  「什麼?」淬火摊著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没法动还是不想动。
  「如果是我弄错我道歉,虽然你可能不想听这建议但我还是要说──紫惠还当你是朋友,爱惜生命。」
  他手指轻易地刺入墙壁,靠这样支撑身体一下就晃到我眼前并且抓住了我的手。
  「见鬼!」
  「永远……永远不会有二心子会让陌生人触碰自己的心臟,除非他想轻生。」话刚说完他便出苦恼懊悔的模样。「我没有瞧不起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有这念头了。」
  放掉了全身力气后他倚坐在我旁边。「你一点也不怕我,还知道怎麼弄对管线……」
  「不,我当时害怕又混乱,只是尽量别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转过头来时心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愉快。「你比我更不珍惜生命。」或者该说是戏謔。「你到底是什麼人?」
  「跟你一样是紫惠的朋友。」
  「说也奇怪,她那烂脾气居然还能交到朋友。」他欣慰地说道,与之前态度大不相同。「有容身之处和随心所的日子,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和她都很幸运。」
  「没问过本人的话可别这麼说。」
  「怎麼,难道她现在过得不好吗?」
  「她一直起伏不定啊。可是现在看来她要有以前的死党在身边才会打起神。」我说。「二心子们大家就像兄弟姐妹一样,我处的环境很难有这样的体会了,就我看来你们是关係亲密也曾併肩合作过,至少你们拥有彼此。」
  「我们小时候可是每天扬言要做掉对方,金属化和磁力打起来让哥哥姐姐们非常头疼呢。」淬火齿一笑,那似乎才像他本来的个。「……你其实人不坏嘛,儘管我不知道你是哪边的。」
  「怎麼看我都无所谓,我也不知道自己属於哪边。」啜了口矿泉水,原本喉咙裡的苦涩感被灌进更深处。
  「那你来这做什麼?不是上头的指示吗?」
  「那真的是纯属意外,最初是要去找人商量事情却不小心被巧遇的紫惠拖来这裡。」没有比「意外」和「巧合」更适合的说法了,但解释的时候我都有种被当成放羊的孩子的感觉。
  「金有不输其他势力的二心子学者和工匠,儘管我们都是经验不足的孩子,但有足够资料的话还是就能重建倒退前的科技,设乐图书馆是我们领域裡眾所皆知的宝库,难道你不想从中得到什麼吗?」
  「一个咖啡店工读生不需要了解这麼高深的知识啦……」
  「真是太没骨气了!為什麼我会被这种软弱的傢伙看穿?这太不可理喻了!」淬火发怒到最后变得有些无力。「石英是我们四人中最聪明的,致力研究二心子的行為学,还没闹翻前紫惠很尊敬他所以也嚮往学者的领域,沛儿和我还在索,我一直想学些机械的东西,可是……」
  我们已经不行了。淬火张开金属与血纠结的手掌,不需多餘的言语光是看著我也有心痛的感觉。
  「连在最后都没办法為自己的同伴尽力,一点价值都没有,已经活得够难看了,你所做的事不只没意义还只是拖延痛苦。」
  「嗯……」水已经喝够了,如果不再吐什麼的话可能会很难解开误会。「淬火,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我认為没错的事,你对某人很重要也别具意义,所以你再怎麼贬低自己也不会影响我。」
  「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体异变已经快要蔓延到心臟了吗?」
  「所以──如果设乐图书馆真的这麼厉害,应该能查到可以治癒方法吧?跟有梦爷爷拜託看看,啊,我也有认识的医生,也有可靠的二心子朋友,如果你能撑到那时的话能试的我会尽力去试的。」
  「你也太异想天开了!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又再一次让淬火发怒了,他还紫惠都被背叛过而害怕信任别人,这些都发生在最最熟悉的人身上,更何况要他去相信我这个陌生人。
  「如果试著去做一次后就还会想继续下去,不认真的话就会想逃避,虽然你觉认这想法很傲慢,但对受重伤的你无动於衷、要我见死不救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我身边的人教给我的、我一直想做的事。」
  「那是行不通的、不可能的!因為那份资料就是设乐馆长极守护的东西,怎麼可能愿意曝其中秘密用来救我们这种被捨弃的二心子。」
  「那件事我来烦恼就好了,但要拜託淬火别放弃,给我机会试著撑到那时候好吗?」
  这份固执也令淬火哑然,依然是那不可置信的困惑眼神,不知他什麼时候才能打起神。
  「你一直被人们保护著在安全温暖的环境裡成长,本不了解这世界对二心子有多严苛!反正这都是胆小鬼的歪理,你想做什麼就随你!」淬火吼道。原本冷却下去的温度又随情绪加温了,不过这次并不烫反而有些温暖的感觉在裡头。
  「大概就像你说的那样吧。」我苦笑。「因為胆小鬼最害怕争执和失去重要的东西啊。」
  「这种痛我已经捱了十几年了,再撑一下本不难,我跟没用的二心子不一样。」
  「是啊。」这才像是会跟紫惠吵嘴的淬火。
  是感觉安心了些,不过Second似乎不这麼认為,身体深处所感受到的不安化為震盪,我们看著彼此闪烁不止的眼,以及被坠落物所掀起髮丝。
  「那是、那是什麼?」
  不知道从几层楼掉下来的物体都把阅览桌撞断了,橘黑交杂又毛绒绒的物体,倒在桌子破片间一抽一抽的。
  「沛儿!」淬火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麼。
  就算走近了他也因為高温而无法任意触碰,我代他拨开杂物与羽毛,在下面女孩子已面目全非,伤痕毫不留情地刻在全身,而这个异变為半鸟人的女孩子淬火叫她「沛儿」。
  「真澄……真澄!帮帮她,拜託。」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太糟糕了,她的腹部出血和撕裂伤凭手上的医疗用品本不够。
  我想扶她起来,但她很快就从昏厥中甦醒,拼命拍动羽翼不理智地攻击第一眼看到的我,和人足同大小的鸟爪抓在手臂和侧脸下手非常重。
  「道具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还没用呢。」
  完全没感觉到气息,黑影便已悄悄降临身后。
  「三个人还是输给了骑士、连个有价值的东西都拿不到,算了,至少怪鸟的耐力比你好多了。」造访图书馆的陌客之一,他拿出注剂毫不犹豫就往沛儿颈上刺过去,暴地将药灌进她的身体。
  「不能再用药了!那种剂量沛儿的身体本撑不住!」
  「你们有做到任何一样指令吗?还没吧?要是不好好证明自己的话,不管到哪裡都不会有人想要这样病入膏肓的恶子的,反正你们的尸体还比活著更有利用价值,就这样和女朋友相拥死在这我也没意见。」
  脑袋瞬间放空了,对於鄙视的字眼、褻瀆的话,身体更早做出了反应──捏碎了那注器。
  「你说够了没有。」
  「这两个他们现在在我手下做事,而你在这妨碍我工作是什麼意思?」
  斗篷男子靠得更进了些,在移动时帽披顺势落下,神情和蔼的男子相当年轻,目测约三十岁上下。
  我们初次见面,可是為什麼有种讨厌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徐不急地戴上眼镜,定神观察我。
  「这还真是奇遇呢。又是一个恶子呢,那副像见到陌生人的表情实在太失礼了。」
  用温和绅士的口吻说著让人反胃的话,我不认识这个人,心裡某处又无法否认这份熟悉的厌恶感。
  「你做得太过分了!」
  「我向来口气就不太好,但亲切的我还是得多费唇告诉你这是正规公务,不管人品或工作哪个都不是你这个恶子能手的。」
  「抱歉,办不到!我不知道你是有他们的什麼把柄,可是我不能让你继续这样对待他们!」
  对於妨碍他只是轻轻地嘆了口气,不把我放在眼裡。「那麼就继续上次的接续好了,恶子。」又像想起了什麼一样,比划了下手势后愉悦地笑了出来。
  「什……!」
  无法说出后面的话,我对自己中断的语音也感到诧异困惑,不敢相信穿过颈部的刃器,而另一把还在喉前深深地划了一刀。
  被大片鲜红浸溼的口混杂著银与红,时间彷彿静止一般,下一次的呼迟迟没有到来。
  「我乃报应猎兵,再生型卡科立,指出恶子的罪恶、制裁诸位是猎兵的义务──真澄.舒奈亚,这一次可没有人能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