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闭上眼还是醒来,影生仍觉得自己在做梦。
  萤蓝光粒子充满影生的视界,所有傢俱在半空浮游彷彿星环般围绕著真澄围,连自己也是这些飘浮物的一份子,连自己的生理泪也违反物理原则逕自入列。
  在真澄家都不见他睡得如此安心,像是在母亲胎中的幼儿,环著双臂、做著与这残酷现实不同的梦。
  影生靠近颠倒飘浮的真澄,真澄所在高度在自己之上,他只能在这小小宇宙中仰望不知何时才会甦醒的双眼。
  突然鬆懈下来睡意就一涌而上。
  在失去意是前好像瞥到那双眼微微睁开,底下不是影生所知的新绿──
  而是一片泥淖。
  被那无底的暗进去之前影生在边醒来,那个梦很真实但看到井然有序的房间后他不太确定自己是清醒的。
  在更之前他近期所能处理真澄的伤口、血、甚至呕吐物,在逃跑的过程中真澄有段时间状况很差,不曾见过的光粒子似乎让他身体超出负荷,这是影生唯一想得到的合理解释。
  现在更离奇的是──真澄又不见了。
  「可恶!」
  上的血半乾看来人已经走远,好像不需要影生似的丢下他不管。
  在二心子和Second方面真澄从来没依赖过影生,影生以為他们彼此已经有足够默契与信赖,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二心子的生理、心理与人类是天差地别。
  影生再一次感到挫折,无言地捶了下,觉得自己是如此不成熟和无力。
  气自己多过气真澄但「放弃」并不在他的选择之中。
  在真澄深陷「那边」的世界之前影生觉得自己仍有机会把他找回来。
  打开房门的瞬间,所有焦虑与负面念头却瞬间烟消云散。
  数不清的光粒子随开门动作在空中划弧好似星辰涌动。
  影生在微光中徐步移动直到他看见光幕后的人影,宛如在平地般佇立於细窄的护栏上。
  如果下一秒真澄突然浮起来影生也不会感到意外,他已经不认為先前房裡的情景是场梦。
  真澄仰首,深沉的呼声后影生觉得世界忽然变安静了。
  这裡只有他们两人,不再有任何无干扰与伤害,心灵渐渐也平静下来。
  对影生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第一次觉得那个他看惯的单薄背影是如此不同,伤痕累累却光芒四溢,武力与现实压力看起来没办法轻易将其击倒。
  二心子身上有太多未知数,可是影生所知的这些人都有坚定信念,儘管动了真心付出行动也没那麼容易赶上他们,影生不害怕被捲入麻烦可是尝试多次也都不曾缩短距离。
  而今天发生的一切超过影生过去所经歷的。
  影生以為泪腺早已乾涸却被累积至今的感情压垮,这些随眼泪溢出的纠葛和苦闷他都很熟悉,他知道现在必须再一次正视自己对二心子的心结以及揭它们的人。
  当下他应该做些什麼偏偏这时候深藏在心底的东西被掏出来,让脑袋完全处理不过来。
  影生指尖擦过光粒子时像是触动了什麼,引起一阵耳鸣。
  偏头痛和耳鸣对影生虽然是家常便饭但他怎样都不会习惯。
  相反地,这阵痛他清醒了过来,甚至把这些感情重编进思绪中而不是放著等它们腐烂。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感觉,一股无法抑制的袭了上来、搔抓著身体某处,常人对这反应已经习以為常所以连影生也难以抗拒,他也没有多想就顺著身体本能掩住会洩漏声音的口鼻,但那股冲劲终究停不下来──
  「哈啾!」
  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刻突然灰尘过敏,小小的光粒子也被喷嚏吹飞。
  想当然耳。
  这麼大的声响真澄也注意到了,只是回头时影生不只注意到那错愕表情还有真澄倾斜的身体。
  越来越偏离他原本的高度,当头的位置低过护栏时影生的肾上腺素大爆发。
  「天杀的!」
  他从来没想过打喷嚏会害死一个人,所幸有在真澄坠落前抓到一隻手,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没事、没事了。」
  影生这句话像是对自己说的,另一方面真澄异常淡定,不管是掉下去还是拉上来都是同个表情。
  好像。
  那个眼底的泥淖跟影生记得的好相似。
  「真的是人吓人吓死人,你还好吧?」
  真澄没有怪影生,可是不论影生怎麼关心他什麼话也没说。
  「啊……你喉咙还有伤就不勉强你了。」真澄的头是游戏养成的习惯,说也奇怪真澄后来都不怎麼抗拒。「别──别出那样的眼神,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像是确认的小动作,对影生而言并非全无意义。
  比较令他焦虑的是他等不到真澄的反应,逞强的理由和抱怨只能等真澄恢復后再听。
  那个让影生感到不安的变化就是真澄头上的角状物,他小心翼翼地触碰,手感比想像中还软且温暖,确确实实是真澄身体的部份血,只是它周围温度稍低好似会收热能。
  「现在感觉还好吗?」
  影生试著亲切但真澄依旧无动於衷,他有想过刚才的打斗是否给真澄留下什麼难以发觉的严重创伤,仔细观察后──
  实则不然。
  萤光的角向外增一小吋时光粒子群也在动,无秩序飞舞时產生的共鸣连皮肤都能感觉得到。
  那双眼中的光忽明忽灭的,影生觉得有违和感当下却无法清楚指出来。
  当影生对光粒子束手无策、内臟因為乱序的振动开始有些难受时──他已经被震飞到墙上且无形的重压只增不减。
  室温像先前影生见识的那样持续骤降,光粒子互相碰撞炸出零星火花,爆炸规模只比鞭炮大一点串联起来却撼动了整座图书馆。
  「喂……别开玩笑啊。」
  影生思考著──那些光粒子到底是什麼?
  会追踪眼神、循手势而行,彷彿是照著真澄意志运作,然而连自己Second真实模样都不明白的真澄却指挥著这些非常识之物。
  爆破和震盪使得影生记忆中有梦所构筑的坚固堡垒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或许这个家的人心爱的图书馆坏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这座图书馆及空间的稳定全是有梦靠生命支撑的,如今却开始动摇。
  「快住手!」
  趁真澄无心顾他的时候他冲过去抓住真澄,被真澄无视是无所谓但有梦的安危他不可能不管。
  「你到底是怎麼了!」
  醒来这麼久那双眼到现在才出不同的感情波动。
  别……碰……我……
  儘管无声但那唇形所吐出的是──怒意。
  震盪透过肌肤接触传给影生,尖锐的鸣声在他脑内爆发,那不友善的感觉化作冲击著实伤害了影生。
  影生从一片白茫中回神,第一个意识到的是鼻腔内的血腥味,不敢想像再晚几秒放手会发生什麼事。
  「哼!」
  清出肺腑中的难闻气味和鼻内瘀血,他不可能因為这点小伤退缩。
  反击,影生一抓住真澄的衣领就把他往地上摔。
  「有种吵架却连对方也不看一眼吗?你以為你是谁啊!」
  真澄的双肩被压住但他没办法靠自己力气挣脱,影生很幸运,或许是真澄撞到脑袋缘故他没有再对影生使用Second。
  「二心子真的──真的是无药可医!因為你们心臟肿瘤自怨自艾却又把身边的人推开,这样对事情有帮助吗?真要我说的话全部事情都是你们自找的!」
  话说到一半影生又开始耳鸣与目眩──不过额头对撞让他能再撑久一点。
  「别太小看普通人!」
  把累积已久的不满全都用在这一击,连他自己都觉得痛得要命。
  「拒绝别人又渴望幸福……全都给你们二心子说好了!什麼都不说我想帮你也没办法啊!光是待在一起……有什麼用……」
  亲情、友情……爱更是没用,影生已经失败过够多次了,都无法让重视的人……二心子打开心房,儘管他很不爽真澄那种不顾后果的冲劲,但那是因為真澄个本是如此,率真、為人著想……影生有那麼一丝丝感觉真澄会有所不同。
  可是失去意识后他便没有机会确认了。
  真澄扶稳摊在自己身上的影生,拍了拍他的背代替说不出的话。
  光粒子依然在空中行云流水地画著轨跡,只是真澄所见的情况跟影生有些不一样。
  被震盪扭曲的空气中红的光尘与光粒子纠缠,当光粒子压制红尘后便石俱焚化為灰烬,虽然真澄无法控制爆炸的能量但总比放任它不管好。
  细小的红尘乘著爆炸风吹到影生身边时真澄用手背挡下来,剎那间皮肤生成红晶体,他庆幸血被化的痛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澄将体温冷却后令化缓下来,把拇指大的晶体连皮带拔起,痛归痛至少这些他处理得来。
  「影生──影生、真澄,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有梦好不容易等Second续好力才打开空间缝找到他们,碰到能动摇他Second稳定的力量让他手足无措好久,甚至身形也变回小孩模样。
  放下影生后真澄站在有梦面前也不知能说什麼,只是内疚地低著头。
  就算再难以啟齿有梦也必须知道发生了什麼事。
  「你们……你们没碰到红的粉尘吧?」
  一把灰落下从真澄鬆开的拳头落下,显然不是有梦期望的东西。
  「天……啊……」有梦疲倦地长嘆。
  不但被卡科立耍了,珍贵的研究样本还就此泡汤,他自觉没有资格责备孩子们,这次的事件远超出他的预料也是事实。
  「我送你们出去吧。」
  此话一出只见真澄摇摇头,有梦不太懂他為何拒绝。
  「你想要什麼,说说看吧?」
  真澄搔抓颈部伤口,因為癒合让他觉得有点痒,不过单字之类的他还说得出来。
  「时……间。」
  「发生那麼多事我想你的确很需要,没问题。」
  不只如此,真澄让道,似乎希望有梦能把影生带出去。
  再一次地,有梦因為真澄的特质感到吃惊,如果放著不管不知真澄会花多少时间在责备自己──就像其他二心子陷入低潮时那样。
  他用木杖轻轻地敲了下真澄的头。
  「不,这可不行。见识过这Second后不会有人把你当普通孩子看待的,学著為自己的Second负责吧,现在……影生是你的责任了。」有梦另外再从空间缝拖出一个单肩背包给真澄。「这是影生的工具包,至少够让你们再待一阵子不会有问题,还有这间图书馆专用的手机。」
  他相信再多给两个人一点时间相处情况会好转。
  看到真澄快哭出来的表情有梦连「再见」也不敢说。
  ■■■■
  随著意识渐渐清醒四肢已经恢復原有感觉,索各处确认现状,影生靠边而坐遗憾不是从柔软棉被中醒来,坐太久下半身还麻麻的。
  没有什麼严重外伤额头却贴著一块不太牢固的纱布,正当他想调整一下时有股重量滑到他的肩上,看到熟睡的真澄时影生完全醒了。
  「……现在是什麼情况?」
  房门开著,有条淡淡的红拖痕,那是不知何时沾在他上衣的血所致,他观察了下真澄脸仍有些惨白,自己腹部的伤似乎没处理好还去给别人擦伤贴纱布真是蠢到不行。在影生看来真澄似乎没力气把他搬到上,在昏过去前是把棉被拖下来给自己垫著,现在睡相才这麼奇怪。
  「天啊……真是服了你了。」把脸埋入自己的手掌中,影生不想真澄突然醒来看到自己的怪表情。「当你的朋友真累……」
  事实上影生嫉妒二心子,有二心子遭遇生命危险真澄就会奋不顾身去帮助他们,好像陌生的同类比朋友还重要,但今天的遭遇令他更加沮丧──真澄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那份温柔不会因人而异,没有任何人是特别的,影生边想边额头的纱布。
  影生以為他们关係如果亲密一点的话或许能改变什麼。
  还得住是因為影生从过去的教训中学到不少,他现在很感谢那两位教他爱人的女孩子。
  不管如何他们总算是安全了,影生也累得把下巴靠在真澄头上,近距离看著那对角。
  「不会一直都保持这样吧?」他觉得真澄好像对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吃惊,藏在真澄心裡的秘密远比影生想得还多。
  因為真澄翻动影生下巴有些痒,真澄迷迷糊糊地抬头,上一次影生见到这双彩迷乱的瞳时上下位置还是相反的。
  「嗨……」
  招呼个屁,真澄还是回不了话,影生觉得那记头击好像把自己智商也打掉了。
  「我可是有一堆事想问,不过……边走边说好吗?总觉得每次停下来都不会有好事……」
  真澄摇摇晃晃地起身,他也同意这麼做。揹起单肩背包的同时光粒子群从的另一头窜出来。
  「看来真的得花很多很多时间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影生很不习惯安静不吐槽的真澄,两个人处在一起没得损人他反而觉得尷尬。
  「真澄?」他每叫一次真澄都会回头,儘管说不了话但耳朵正常得很。「没事。」
  那个违和感仍在……影生去真澄家的时候也碰过类似的情形,可是他所知道的真澄就算没声音也不会静下来。
  「真澄.舒奈亚?」
  这一声让真澄猛然回头,一时间影生也吓到了。
  「不……对。」
  「你──慢慢跟我说,哪裡不对?」声音细如蚊蚋但影生依然听得很清楚,更重要的是真澄急切想澄清的东西。
  「我……没有……『姓氏』。」
  「不,你有。」
  被舒奈亚家收养是铁般的事实,他不敢相信真澄会否定如此爱护自己的家人,除非这其中有什麼特殊原因。
  「你是谁?该不会是多重人格?」他这样问时真澄看起来有些无奈甚至不回答,影生只是想确定是不是真有这个可能。「好……你是『真澄』却不是『真澄.舒奈亚』,一个问题,我就能知道这是怎麼回事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明显的,真澄无法掩饰為难的表情。
  「记忆障碍……」他从「Laural」老闆娘那听说过真澄的故事,周围的人跟真澄都乐观地以為坏事不会再发生显然对事情没有帮助。
  「邓……森。」
  「那是别人的姓吗?」
  「管家老福……原本应该是他。」
  「原本是那个老管家要收养你吗?」他努力听懂真澄的意思,看到真澄点一下头他总算是觉得找回了一点默契。「可是后来却被舒奈亚家收养你才会这麼困惑……这是怎麼回事?」
  影生万万没想到猎兵使得真澄的记忆障碍发作,他刚刚甚至也对真澄动手了,不知道準确的契机就算了,不可否认他自己先前失控撞头说不定也在影响因素之一。
  「喂……你忘了大家居然还对这陌生情况完全不吭一声!你要知道刚才猎兵可是差点痛下杀手!」
  而且毫无防备地跟著影生走,那些让人头痛的部份影生并不陌生。
  真澄拉了拉影生的衣角。
  「不用担心……我的事……麻烦你……实在没道理。」
  「你说的不对,而且错得离谱。」可惜他没有烟管只能用手指弹真澄额头。「你知道自己也会对这类事看不过去,我无法想像到底是什麼人或是什麼理由造成你的记忆障碍,二心子有必要為不合理的事受这麼多罪吗?」
  「二心子……不全是无辜的……善良并不代表清白。」
  「因為Second?」
  「是……的。」喉咙再难受,只有这点真澄想把自己的见解确实让影生知道。
  影生不敢相信这是真澄会说的话,如果去推算记忆断层,眼前的真澄心智年龄应该不超过十五岁。
  「心臟肿瘤和Second的问题一直都很复杂本不用你提醒,比起庞大的议题现在我更在乎你的感觉,有想过自己怎麼会变成这样?有办法恢復吗?」看著那些绕著真澄飞的光粒子,影生觉得它们跟真澄一样难以捉。「你对身体异变和记忆空白妥协却觉得忘了家人朋友没关係吗?我恨死这样了,所以要我照二心子的思考逻辑做、放你不管──不可能。」
  先前真澄撞到后脑的事他还记得,当时认為影生的激动有点不明所以但当下他确实有种心痛的感觉,很快就把疼痛拋诸脑后。
  现在的真澄也知道自己有记忆障碍一事,他沉默,因為他是状况外的人,不想因為自己的混乱造成任何意外,儘管困扰却也没有试过怎麼解决。
  「你是温柔的人……我却叫不出你的名字……」
  「你一向都叫我『大哥』,而且我不太喜欢现在的名字。」影生按住真澄的头时光粒子群也弹了一下,现下的真澄似乎不太习惯这个动作。「真的很难受啊,看你自己吞下所有烦恼然后自爆,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时候会说出来然后两个人一起解决?不能让你白叫我『大哥』啊。」
  在有什麼东西要冲出眼眶前真澄先把喉咙上的金属膜弄掉,一时间痛得不得了但这样伤口恢復就会加快。
  也可以和影生说话。
  「我的记忆障碍……跟你想的不同。」
  「慢慢说,慢慢说……」
  「虽然很模糊……但我隐隐约约记得在舒奈亚家工作的日子,学校的事也慢慢想得起来。」
  「回溯?」
  在抱著真澄跑时有段时间他身体不断抽搐也吐得很厉害,影生以為那是光粒子造成的,他没有考虑到有可能和神状况有关。
  「我以前是当老福的助手,所以老爷筹办聚会、研讨会时我都会去帮忙……到处奔波我因此认识了一个人,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她介绍可以评估我状况的医生,提议收养改善我的处境,否则在当时……我失忆又身份不明,『中央』要怎麼处置我我是不能有怨言的。」
  「去他的『中央』!」
  影生对此也很感冒,身边也有為「中央」工作的人,他早悉知「中央」的行事风格。
  「我之后一直都很好啊,看到你后更确定了。」
  「这……谢谢。」太坦率的真澄反而让影生不太适应但他不讨厌。
  「对我而言重要的人是『她』,二心子全部的责任和罪过都由她承担并不公平,我的问题她也帮我背负,明明还失去了家人……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
  「等等──為什麼这个人听起来这麼耳熟?」
  「呃,她的确很漂亮、让人印象深刻,只是看起来总是很忧鬱。」
  「你是要我帮你赢得女孩欢心吗?别再开玩笑了!」
  「我不知道我什麼时候脑袋又会开始错乱,但是你帮我记著一件事就好。」
  真澄微笑,本来影生期待真澄能放轻鬆点而不是反过来让他放鬆。
  「帮帮她,现任主柱.卡尔思,她的处境也是所有二心子的困境。」
  影生前面已经用过脏话了,听到那个名字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二心子的生命都与主柱紧紧相繫,她撑得很辛苦还要进入体制持续跟『中央』谈判才能争取到一些权利,减少猎兵、宽鬆监控,还有最重要的药品……」
  老天爷开了一个大玩笑,影生看著自己所爱的人们在感情上、生活上因為心臟肿瘤问题备受折磨,然而绕了一大圈关键近在咫尺。
  「你总是想著这些事吗?范围广又涉及这麼多人,你想帮的人甚至刚刚帮过的对你来说都是陌生人。」
  「但是那群人中有你我重视的人或者可能成為朋友的人。」
  二心子最特异之处就是Second,若只有外表改变人们才不会如此在意他们,透过Second这异形之力看见世间险恶,所以影生如同大部分人,不认為自己见过Second如果用来祈祷或创造美好的事。
  他们──有梦、禄……对他别具意义的女孩们茉园和清良,还有现在的真澄……
  一直以来都是这麼做的。
  儘管真澄现在和之前有点不同,影生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所引,光粒子像是闪动的星群,但是最耀眼的光其实随手可即。
  「这样身体的确让人烦恼,可是我并不后悔身為二心子……呃,你认识的我应该没说过吧?」
  手还来不及捂住嘴影生的笑声已从指缝溢出,这种时候能让他还笑得出来的大概只有常跟他打屁嬉闹的真澄,明明前几秒他还很严肃地想著生死失得。
  「真是反了,我今天居然说不赢你。」
  在别人意想不到的事上笨拙,二心子也有这样可爱又好笑的一面。
  「我能出力的地方我会帮忙,但这事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是的,儘管你还未记起我,你仍是我在乎的人。」
  「我……我不确定我会不会突然又忘记这些事。」
  「你气馁得太早了。」影生呼了口气把光粒子吹得高高的。「不管几次我一定会找到办法领著你一起走,去看整个局面、更高的风景,就像降神时一样。」
  「降神……」
  「我应该想个会让你印象深刻的事,即使你短暂忘记心裡也会记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是影生只愿告诉部份特别的人的那种。「我会记住你的片段记忆而我……把我原本的名字让你知道,不是『大哥』也不是『影生』。」
  ──柳景生。
  过於习惯的风景多了三道难以抹灭的伤痕后他就无法再用单纯的心去看世界,给他改这个名字的人、影生的爷爷锡生是如此认為。
  「如果你真的不是全然忘记仍渴望帮助……给我一点点提示也好,只要你这样叫我的话我就会知道了。」
  立场平等、值得信赖的伙伴而且还是个普通人,即使之后会发生什麼事难以预料,难以言喻的欣喜却已远超过恐惧。
  「那之后就请多指教了,景生。」
  伤痕累累的手在影生眼前却一点也不觉得它很脆弱。
  「指教什麼,都多熟了。」
  真澄的手很温暖,影生认為是紧张的缘故自己体温变低了。
  「因為我那时候没机会和你打招呼,就是『临界实境』的会议,我都记起来了,你是那个专案中最年轻的研发者。」
  遥远的记忆被拖出来时影生也有和真澄一样的感觉,晕眩──反胃。
  「临界实境」会议是他和卡尔思成功将实境用在二心子身上后,在「中央」举行的应用技术发表会,因為他那时也不过是学生、卡尔思是待罪之身,所以是由锡生当他们的代理人。
  舒奈亚家帮忙招集相关企业也在参与议会后也赞助了专案。
  他没想过自己曾经跟真澄一直都有某种关连……
  真澄也丢出了关键字──卡尔思。
  命运这东西真的是难以察觉,那个傻脸还有他手上感觉到的重量让影生如是想。
  「柳景生……」
  真澄重复了一次他的名字,声音轻飘飘的,光粒子群随那细语飘扬,它们的光辉令人安心。
  只是光粒子群好像越飘越高时真澄的声音也开始含糊不清。
  看不见的力量打乱光粒子,映入在影生眼裡的景象,彷彿是一对獠牙将它们撕裂令其失去光辉。
  夺走真澄意识的力量让影生的掌心再度变得空空如也。
  撑住真澄后倾身体的另有其人,重迭的身影分开,祈理毫无顾忌地出现在影生面前。
  「又是你!」
  不理会影生,祈理只是专注确认真澄的伤势以及缩短的角。
  「绝对要撑住啊。」
  祈理低头亲吻了真澄额头,小心翼翼地保护著像是在熟睡的真澄,在影生还未能理解祈理是敌是友时他抱起了真澄走近护栏──毫不犹豫将真澄丢下楼。
  影生甚至连阻止都来不及。
  「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冲著祈理大吼,但下一秒祈理的弹针尖端抵在他的喉前。
  祈理的眼神往楼下瞥了一下,确认玛丽亚有顺利接到真澄后他才鬆了口气。
  光是视线追上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这点距离影生依然不放弃想追过去,但是凭空出现的飞行物对他冲撞,摔还算轻,肩膀却被锐爪扎出了好几个。
  定神一看,是那个半人半鸟的二心子少女。
  「『到底在做什麼』我也想知道。」有沛儿在的地方也会有淬火,只是他不想介入祈理和影生的纷争中。「这到底算什麼!為什麼要把真澄交出去?」
  他们两人好好地站在这,身上只剩一些轻伤,而且Second运用自如好似什麼都没发生过一样。
  连沛儿这种会改变身体结构的也一下就变回人型,在能听到解释前她也不太想加害影生。
  「把『柱』交给『骑士』有什麼问题?」
  「剩下五柱被『全知』废了之后早就没影响力了,塞进棺也没用,现在的主柱也只是在撑,这对我们本不是什麼新闻。」淬火的金属化Second正蠢蠢动著,随时都可能开打。
  「如果我说这时候第七柱终於出现了?」
  「你打算拿那种都市传说等级的话来唬我们吗?」原本淬火看到真澄被那样对待时已经有点上火,所幸现在有沛儿拉住他。
  「那是被『全知』逼出来的最后一支柱,你刚刚也看到了他的燐衣──完好无缺。」
  「真是听够你们鬼扯了!自己身体差就怪主柱衰弱?真澄说得真对,没多少个二心子信任卡尔思或為她做过什麼,不从本著手还想把责任撇乾净,自己却没清白到哪去。」
  被影生尖锐的言语抨击祈理反而笑了出来。
  「对,我以前什麼都不干,因為我本没办法抵抗『中央』或是『金』的柱,但真澄……天哪,他让情况变得不同。」
  祈理故意用夸张的语调跟影生说话,也是為了让淬火他们知道形势的走向对他们这些背叛者来说是有利的。
  「主柱衰弱无能是事实,但她也没试著寻找解决办法就一意孤行跟『中央』私定协议,我们──迟早会被她害死。五位远镜早就有在观察预兆,很可能就在这几年会发生。」
  ──要是二心子全都「消失」了的话你要怎麼办啊……
  有梦那句话的涵义早有人感觉到了。
  「道德感、同理心、没有傲气,还有更好的──任何人都可以去填补的空白记忆,他是变成改变二心子生存模式的关键。」
  「你的口气听起来不像是要和把你当朋友的人和平相处啊。」
  真澄本身就像是未被漆上黑或白的棋子,影生也害怕神型对真澄的记忆动什麼手脚,那会让他无法再回到原本的平静生活。
  「他的状况就是希望有二心子同伴却又无法捨弃现有的生活,遗憾的是两边他都无法顺利融入,不管哪边都不会有人正视他。我也不会同情他,明明有特别的身体却无所作為,居然寧愿自己『普通』?我听到都快崩溃了,二心子希望自己『普通』!」
  接受自己是异端,而他们要跟这个千方百计想除掉自己的世界争取生存权。
  这种事要到什麼时候才会有结论,恐怕真澄担心的就是这点。
  在昏暗的图书馆中有三对发亮的瞳盯著影生,令他浑身发毛。
  祈理是神型Second,还未对影生施放就已经给他相当大的压力,而且他还不打算停止。
  「你认為自己对我们是平等的吗?我接触过真澄的潜意识,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看他。」
  神型不关心别人隐私这点相当惹人嫌,但他们总是能比体质型掌握更多关键讯息,否则淬火跟沛儿也不会配合得心不甘情不愿。
  「一点也帮不上忙但没什麼威胁,你也只是真澄想保护的对象之一罢了。」眨眼间祈理绕过了影生的认知意识来到他眼前。「对二心子著想而沾沾自喜的大部分都是因為不了解我二心子的全貌,你连真澄的Second……」
  「区区一个『协调』Second是会害谁受伤!哪来那麼娇贵的傢伙会被这没用的Second送命!」
  零距离高分贝的吼声令祈理大吃一惊,不只是声音还有影生所理解到的东西。
  「等等,你说『协调』?那本──」秘密被揭后淬火反而更為讶异。
  「连Second都称不上只是Second的特之一,要给它一个名字的话我会称做為『协调』。」影生已经亲身接触过了,从瞳的变化找到跡象,所以他也越来越能看清真澄,不如说这个机会是真澄给他的。「Second的基本特就是心臟肿瘤造成的特殊『振动』,所以每个二心子才有基本的共鸣现象或是自癒能力。」
  「二心子释放的振波都不尽相同,的确碰撞到会有共鸣感,『同调』才有可能治癒别人,但是提升别人身体机能?对主柱来说都有点困难。」
  淬火用金属化Second做了两支音叉试著釐清,音叉的振动能同调或让另一支音叉跟著振动,可是光是振动并不会让音叉本体有所改变。
  「真澄隐藏得非常好,老实说真的是很不可思议,我到刚才為止才知道真澄『一直』都使用著Second,為了压抑他体内的东西。」影生在头上比了角的样子,即使是二心子也觉得那玩意儿不太寻常。「禄以前也是柱,如果把她的例子套在真澄身上就能想通了。」
  曾為柱的设乐禄有细胞转移的Second,而柱的特是「增殖」;真澄的Second為「协调」却在物理接触方面跡象较為明显。
  特是什麼影生就说不準了,涵盖的范围太过广泛,可是真澄若没有用「协调」去压制的话大概就是他在房间时看到的模样,所有东西都会开始脱离法则,只能说他熟悉物理方面的感觉,花了很大功夫磨练Second,可是知道的人并不多。
  沛儿静静听他们争论,最后终於不耐烦过去直接给祈理重重踩一脚也用羽毛搧影生巴掌。
  「他帮我们出了口气,甚至还救了我们。」她发觉祈理稍有妄动便嘶声威吓,他们都算不上朋友她不介意对两人用毒。「我们二心子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连义气相都做不到的话要争取什麼!团结什麼!」
  「这才是我的好女孩。」淬火咯咯笑著,看两人如何被自己的女友吃得死死的。
  她收回鸟型时看起来倒是温和许多,转身向影生道出她的部份真心。「其实二心子多数并不希望柱只属於骑士,因為他们能帮到很多像我跟淬火一样的二心子,我们都亲身体会了,而骑士并不乐见柱被消耗。全靠主柱支撑的现在,真澄对各个势力有很大的引力……」
  「足够撕裂『中央』做出的假象。」祈理一开始就有此打算,神型的号召力的确有可能实现。「只要让一部分的人选边站,甚或影响之后的议会。」
  「利用别人……你这样算什麼朋友!」
  「闭嘴给我听好!」被大家当做坏人让祈理忍不住对淬火大声。「他有资格选择跟谁在一块儿,最初之人留给柱与骑士很深的羈绊,记忆与身体缺陷可以从骑士那补足,如果他有意思改变现况的话就会和骑士联手。」
  「这是……真的吗?」听起来很可疑,可是这裡就有禄和茉园的例子,影生想相信又希望不是事实──主从羈绊会远胜过所有人这件事。
  「是的,儘管你理解真澄,但可以待在他身边的人选中……你并非是最佳选择。」
  光是想到以前跟茉园的事影生就已经有退出的念头。
  沛儿火气一上来就给影生腹部来记肘击。
  「笨蛋、笨蛋、笨蛋──没用的男人,亏我刚下定决心要支持你!真澄是那麼好的人就多信任他一点啊!我都还没跟他道过谢──去把他抢回来!」
  淬火拍拍影生,影生很少被陌生二心子鼓励感觉很奇特。
  或许是因為他们把真澄当朋友的缘故。
  「虽然建立连结后可能会格大变,可是这个骑士已经生疏很久了实行起来没那麼容易,但看在他不择手段要拿回自己的柱,你最好快点。」
  淬火和沛儿默契地互瞥一眼,跟猎兵战斗时他们一度展示出这般自信。
  「我们嘴巴说不赢神型只好用拳头击溃他的心机,你也快跑起来啊!沛儿又没有给你注毒,傻蛋。」
  被莽撞的二心子催促也很新鲜,可是影生并不讨厌淬火。
  為了一个比他们更没神经的人奔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喂喂,你们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啊!而且二对一也太过份了!」明明费尽工夫解释结果没拉到人还落得要动武,祈理觉得这个活实在很不划算。
  「不让你拿的朋友打一发的话他也会不甘心吧?」
  不是神型的沛儿至少会机伶察觉对廊的埋伏。
  儘管三人出於同个势力又脱离,自由的空气进入肺腑后大家想法也有所不同,不过淬火和沛儿对影生倒是很乐观。
  「当做復健运动别让我们扫兴喔。」羽翼覆盖身体的速度几乎和淬火金属化一样快。
  「会用招牌的钢铁羽翼招待一下的,不然就太失礼了。」
  祈理早就知道骑士和柱在一起不是好主意,因為骑士是二心子中独占慾最强的生物,祈理依约完成跟天堂交代的事,但也用了自己的方式反抗天堂,帮真澄一把,儘管今晚说了不少重话他仍相信真澄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至於现在?他巴不得回去跟凑一起躺平舒舒服服一觉到天明。
  ■■■■
  虽然真澄现在身体与神都有些状况,反覆受伤昏迷与甦醒后他却觉得脑子越来越清楚,记忆追溯也更接近当前的年纪。
  真澄终於了解关於舒奈亚家的部分景生说的都是事实。
  消失的成长过程其中发生了有许多不单纯的事,在接触舒奈亚家前的记忆依然不明,忘掉的比总是记得的多,但他知道了自己其实认得「主柱」、「中央」和「三」等等关键词。
  真相一直都在自己心底,可是他选择了平静生活而忽略了那些徵兆。
  在「中央」帮忙打理议会时被捲入了一些麻烦记忆才变得如此支离破碎,不敢相信还能平安过这麼多日子是多亏卡尔思和舒奈亚家,还有波见医生,真澄最近对医生做的事难以释怀,可是以医生会这麼照顾他或帮他隐瞒某些事也是基於医生的立场,真澄也意识到了那并非是他想的那种情谊。
  现在,他在远镜的地盘,认清自己。
  有些东西破灭,有的却重生了。
  只是当下令他不解的是為何自己跟景生分开了,而且醒来的地方是如此森而且还是──
  「监牢?」
  对面的条状光影打在自己脸上,在挪动身体时的轻微金属声响……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了下脖子,有个束具让他无法使力挣脱,颈动脉被压迫著所以有贫血的感觉。
  「没事的。」
  侧的影下声音温柔地对真澄说,但并不是景生。
  「你是……」隐隐约约有股熟悉感,真澄觉得他好像知道自己的事,他试著要认出对方可是有点困难。
  与蓝瞳对视的瞬间,共鸣感强迫真澄忆起关於他的事。
  他们争执过也和平地相处了一段日子,真澄喜欢听他说不确科学的概念、旧时代的軼闻,很少人像他一样愿意提这些,真澄知道眼前这个人理解自己。
  「……天堂?」快转的记忆跳出了几个片段,然而脑袋被翻弄的感觉让真澄又开始反胃。
  「很快就会好的。」
  天堂靠近拍拍真澄的背,这回不适感却很快就退了。
  「这裡……这裡是哪裡?」
  「我以前的房间。」
  「什……」
  「说笑的。」
  天堂笑著可是真澄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我想起来好多事,但还是不够。」明知就算敲著太穴也无助於事还是忍不住这麼做。
  真澄靠景生终於拼凑出部份记忆,他错过了好多事,卡尔思、变调的认养手续和议会的灾难。
  「我怎麼能忘了这些……我、我们现在為什麼在这裡?」
  「那些事已经无关紧要了,重点是──」
  激烈的共鸣趋缓后真澄觉得脑袋轻飘飘的,不想再思考那些令人头疼的事。
  「现在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不想再度昏迷真澄紧抓著天堂手臂。
  「你是……什麼意思?」
  「那是很长的故事,比我们聊过的都长。」天堂鬆开真澄的手后让他斜躺。「我跟你一样也错过了许多事,可是现在有你跟我,『中央』干涉得够久了,频繁给报应部队、远镜下指示……显然他们也感觉到动盪了,针对我们的事将会越来越多,只要你愿意,以前所失去的我们能连本带利向这些做了手脚的人讨回来。」
  「天堂过去……发生过什麼事吗?」面对严肃的天堂,真澄忽然觉得监牢的事似乎不是说笑。
  「还记得最初的二心子吗?永恆少女?燐天女?不管哪个最让你印象深刻,在她死前她早就试过将自己解离成七块独立的大碎片,所以无论研究者们怎麼研究她『死后的空壳』都没办法找出完整还原她的办法,因為她的意志散落各处,那些碎片会创造什麼样的可能她也无法预测。」
  七块碎片的模样天堂也无法形容得很完全,特别的是,碎片会被二心子所引,即使和肿瘤共存也能让身体主人浑然不觉。
  「碎片会让持有者的Second和神提升到更高层次,但弱点也相对会被放大。」
  就像现在的真澄,儘管Second对外有极大影响却需要高度集中消耗神,更别提他还记忆方面的缺陷使得Second的基不完整。
  强韧的神才成支撑身体。
  健康的体才能维持神。
  然而这点只有最初之人做得到,后来者还未有人能超越。
  「因应这样状况的最初之人又从七块中切割出了六块特别的碎片,在碎片的遗传子中植入简单的指示,守护与服从──至死不渝。」
  有别於肿瘤或大碎片的寄生模式,并且只要「柱」不甦醒他们就继续沉睡,直接从这碎片诞生的人「中央」将他们称為「骑士」。
  被植入最优秀的战斗因子与再生机能,最强武力只用於顺从自己被赋予的使命,「中央」一致认為没有比这更适合的称呼。
  「其中有块最大的碎片较特立独行,因為无作為常被认為胆小懦弱,最初之人被解体后这块碎片没有落入任何势力手裡,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封存最多体质型Second遗传子的碎片消失对『中央』来说可是一大屈辱。」
  比起二心子脑袋裡的东西他们更想要的是这不可思议的异能与体质,可是这个全能的碎片已经销声匿跡几百年,不得不直接与二心子谈判合作创立制度将其集中管理。
  如果有它就不必如此费工成立研究所和在福利制度上让步了。
  「虽说『主柱』可以轮替,但一直以来『中央』只想把二心子的掌控权放在一个人身上以便他们掌握,强大得让下面二心子折服又长寿,直到『全知』做了那件好事。」
  拔除柱对其他二心子的影响力,让他们从二心子变成超能力者,儘管现任主柱顽强捱过那场灾难也并不是没有受到损害。
  不可思议的是,此举正好把隐匿已久的碎片给逼出来了,这个碎片掌握最多Second的遗传子,对眼下的平衡有重大意义,远离二心子并不代表它不在乎所有二心子的生死。
  「我诚心祝福『全知』,他打破『中央』长久以来设下的局,我感谢真澄你的出现,因為你被选中……才让我有机会重拾使命。」
  头上的角是天堂口中的碎片,也就能理解為什麼真澄以前没看过其他二心子有类似的东西。真澄感觉到这东西的体积绝不止角的部份,光粒子中也混著一些衍伸物……像是神经一般,使身体感觉变得更加开放。
  「我知道的是除了『主柱』外其他『柱』都没作用了,就算天堂说的都是真的,仍有『柱』和『骑士』是完整的……天堂到底想讨回什麼?」
  「秩序。」
  天堂回答毫不迟疑。
  「『中央』所主导的发展与最初之人的愿望截然不同,研究所用人工方式製造太多多餘的二心子增加主柱负担,背后有严重的道德问题,可是去深究的话会没完没了,而且卡尔思也已经衰弱了──」
  现在正是改变的好机会。
  儘管天堂没说出来,真澄彷彿也听得见这样的声音在自己深处低语。
  你不是什麼无力的人,新秩序的关键就在这。
  真心祈求和平与寧静,希望不会有人感到孤独、在受伤流泪后也能恢復笑容的世界。
  「柱」即是──闪闪发光的乐园之钥。
  全都掌握在「柱」的一念之间。
  共鸣感在真澄的体内迴盪,血循让身体感觉很舒畅,他疲劳太久已经没办法抗拒这种放鬆感,那些话语也跟著血液一点一点流进真澄内心深处。
  「我无法……」必须否定它,真澄不想脑子被这样的想法佔满。
  「你没办法否认!」
  不等真澄把话说完天堂扣住真澄颈部打断了,那处伤势恢復最慢也最脆弱,天堂尽其所能压抑那快要爆发的,一触即发的话天堂或许不在意会有更多伤害。
  争议和混乱中真澄到有股陌生的感觉悄悄攀上背部,慢慢探进后颈盘据深处,只是手指轻滑过的程度就令真澄反拱起身体。
  他自己并不清楚现在的身体状况,天堂却是瞭若指掌。
  赤又敏感的地方,连真澄自己也是第一次认识到。
  「碎片核心依附在脑干,你的身体才能应对各种物理变化和体质型Second,这件事也只有我知道。」
  近距离看,真澄不觉得那是他熟悉的脸孔。
  身体一抽一抽的本无从抵抗,向天堂索求的想法不单单只是一闪而过,而是越来越明显,只是肌肤触碰就感觉到彼此体温不断升高。
  天堂并不会伤害真澄,他也想过或许真的能把自己交给天堂。
  倘若如此又会有什麼损失?
  不管闭上眼还是醒来,这些都会变成一场梦。
  力量已经慢慢退去,光粒子也开始消散,他有预感可能下次醒来大概就不记得图书馆裡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些约定和景生。
  「不行!」
  脑袋经不起再撞一次,真澄用了全身的力气翻转和天堂的上下位置。
  「我无法成為你想要的人……你我都知道对二心子的体制没有一个是完美的!倘若就这样自私地去全部破坏,那其他的二心子怎麼办?有努力快开花结果的,也有试著创新想法的……困境迟早都会过去,怎麼可能在要站稳脚步时全部放弃!」
  这就是所有朋友教给他的……景生一直在做的。
  宛如身体本能,生命濒危也不可能放弃这份信念。
  「你选择……另一边吗?」
  意外的是天堂并没有反抗,只是唯一的容身之处正离他远去他无法不感到难过。
  「呃……」用力过度真澄一下就摊软在天堂身上。「天堂虽然很聪明……其实也是个很单纯的人,那麼复杂的事怎麼可能凭一个选择就断定什麼被捨弃,不是这样看的。」
  知又能干的天堂现在真澄眼中比想像的更加纯粹,相信最初之人遗留的东西、美好的世界,他的所学与努力為的就是这些,在多数二心子之中天堂也是少数愿意带他从不同角度看事情的人。
  「任何人……想从我身上拿到什麼或尝试什麼都无所谓,只有一点请务必记住,要是失败又伤到我重要的人,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沉淀已久的绿光再度復燃,稍為专心一点真澄便把这个走力气的环拆掉,身体也慢慢回到原本状态,没有角、没有光粒子──是时候将一切恢復原样。
  真澄转头时稍微蹭了一下天堂,他已经累了好一段时间想找可以靠的东西休息。
  「不过天堂所想的『骑士』太不自由了,你是无可取代的朋友……也像兄弟……」
  话还未说完真澄也用尽力气了,但他相信即使放著不管天堂也一定知道怎麼做是最好的。
  协调Second开始重整身体机能后真澄不断冒汗,最初错差被祈理撬开的记忆也逐渐下沉。
  「我了解了。」拍拍真澄的背,这麼做天堂会觉得很安心而且这种感觉是平时无法感受的。「不用担心你的身体,会撑过去的,就像你当时接纳碎片、跨过生死边缘一样。」
  他让真澄躺好,同调共鸣帮真澄减轻负担直到他完全熟睡。
  「一点也不强大,但不需要任何取巧的方法就能正直地面对一切,我很庆幸第一个主人是你……只是我很后悔没有早点到你身边。」
  真澄有不少亲密朋友与家人,天堂不甘只是成為其中之一。
  天堂也捨不得破坏这稳定的关係。
  「骑士」会全心专注在主人身上这是天,他们遵循最原初的情感而对自己的盲点是而不见,所以「全知」破坏了那道本能的枷锁。
  他很羡慕茉园与禄两人可以拥有各种可能。
  若不是要顾及局势发展,他更想花时间了解碎片选给他的主人,漫天地聊著倒退时代的不可思议事情或是一起下厨。
  「好好睡吧,后面就交给我了。」
  卸下那条抑制颈圈后天堂拎起真澄带著的单肩背包,他用有梦的空间缝穿梭到另一处,為了让真澄醒来时不会感到寂寞。
  空间缝的另一边天堂看到气如牛的影生,对突发状况的反应力似乎不怎麼样只是追著玛丽亚跑,殊不知她并不会带他找到真澄只是把閒杂人等引开。
  「你!」
  影生想说更多可是喉咙乾得快裂开,弱得丑态被看尽连那些不甘心的话也发洩不出来,而在看到天堂的变化后他更是惊讶得无言以对。
  「拿去。」这点程度天堂也知道他想说什麼,天堂首先给他包包释出善意。「我带你过去。」
  犹豫地伸出手,影生的确认得那背包。
  在抓住肩带要拿走背包前却被天堂给拉了过去。
  「你有一次机会,这并非我愿但要是搞砸了就赶快退出,别让自己弄得更难堪。」
  影生已经没耐了,更何况手臂还被抓痛。
  「你在说什麼鬼话,是因為你事情才变得复杂!已经擅自把他的话当持命令了吗?真澄最好是知道『骑士』干嘛的,你们那些古老的观念能改变什麼!敢把他扯进那边我会跟你拼命!」
  天堂轻笑,那声音听起来几乎是在挑衅。
  「你还是不理解『柱』和『骑士』的羈绊,被茉园甩了一点也没学到教训吗?」
  对茉园来说他们的关係并不是私密事情,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她本来就比较随,但谈话也不看对象这点让影生感觉很挫败。
  「就我来说主人的一字一句不是命令──是『真理』。」
  说完影生腹部挨了一记,天堂尽量放水用手背打,不过绊脚和过肩摔就没那麼客气了。
  「去你的──」在被丢进空间缝前终於忍不住暴口。
  当然天堂也不甘示弱回了中指,而后与玛丽亚姍姍离去。
  ■■■■
  「从来没见过这麼混蛋的二心子……」
  可惜地板不是软绵绵的被褥,那一摔可是非同小可,影生明明听到天堂说什麼「有一次机会」现在却痛得爬不起来。
  影生注意到他没见过这裡的天花板,图书馆虽暗却不该会有这种森感觉。
  「真澄!」
  一撇头果真看见真澄,虽然到刚刚為止影生还认為天堂是麻烦人物,至少他实现了他的承诺。
  反过来说,要是他错失机会天堂也会採取更强的手法。
  「喂!真澄……真澄!」
  叫不起来而且手碰到真澄时瞬间缩回──体温太低了。
  带著光粒子的状态消失了却也没有恢復正常,可是外伤似乎天堂有处理了,心拍听起来也并无异常。
  「等等,心跳?」
  影生是以自己的心拍数為标準,二心子跟普通人身体情况并不相同。
  「不不不──」
  他不敢去想二心子心因休克时会发生什麼事,心臟肿瘤是彻底改变人体变化的因果,一旦停止作用臟器衰竭一切就玩完了,尤其是对体质型的二心子影响更甚,早知如此他应该强一点帮真澄疗伤,人死了说再多也没用。
  天堂所说的机会到底是指什麼?
  在影生脑袋被满满恐惧填满时这个想法又再次浮现。
  真澄外伤已经不再是个问题,而影生也不能贸然使用心肺復甦术,二心子心臟体积较大会有被肋骨刺穿的风险,本不可行。
  儘管影生开始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太正常,心裡深处却认定这条线索相当重要。
  「柱」和「骑士」的事為事实,天堂他不可能会让近在眼前的「柱」有生命危险,体质型二心子多少都有点自癒能力,影生也亲眼见识过了,所以天堂无法把握的东西是──真澄的神状态。
  他差点忘了祈理,那个神型二心子也有参一脚。
  现在得在那颗顽强肿瘤变成完全无用的块前想出办法。
  「拜託!这包工具也太旧了!」
  搜遍背包和身上只能找到些过时的废物,到口袋某样零件时所有东西却串起关联。
  「认真的?」看著两块闪闪发亮的晶片,影生问自己也问老天爷。
  影生还需要再找一些电线,现在才注意到这裡是间牢房,他从来都不知道图书馆内有这样的地方,可是铁杆一踢就掉下来了,似乎早已没有囚禁的用途,正好能铁杆中有断掉的电线可以用。
  有梦很好心地放了一支手机,但他决定再自私一次。
  天堂不能开出只有利自己却无视真澄意愿的条件,儘管他很不想承认这两人有主从关係……既然这是机会,那些二心子又该死的明,他也会竭尽全力证明自己对於二心子的决心绝不是空口说白话。
  手机用力往地上一摔,不用再多费时间拆解就拿到机组和无线网卡。
  背包有几块有瑕疵的电路板、3D列印印坏的护目镜模型……他知道哪些地方修改一下之后就能用。
  「快……快动起来啊!」
  一切就绪后弃置已经的电路板没被烧坏,他希望体有运作不是错觉。
  晶片一块是他自己的,一块裡面的资料他现阶段还无法驾驭,可是真澄不可能用他的资料也只能全赌在另一块上,机器做不到部分会由程式弥补……那个他无法分析的程式或许会有帮助真澄的办法。
  ■■■
  蓝有很多种,深浅不同的蓝和染上其之物詮释出各种独特美感,只有蓝天是特别的,每分每秒的景緻都是独一无二的,尤其是没有被水泥大楼包围的天空更是给人舒畅解放的感受,那是住在都市中鲜能体会的。
  然而现在它的温度随著清凉空气传进了体内。
  睁开眼,景变得开阔,彷彿第一次知道森林的味道是如此多层次。
  被太晒暖的石头相当舒服,可是肠胃蠕动的感觉告诉我不能再继续睡下去。
  我试著动身体看看周遭,树木和其他东西……一切似乎变得很巨大,这不像是图书馆的窗景。
  眼前光景似乎无法和前一段记忆连上,我之前在做什麼来著……有种难以消退的疲倦感。
  图书馆、那个异界图书馆……发生了战斗……
  淬火……沛儿……
  ──卡科立!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就浑身打颤。
  我记得的卡科立应该是个上年纪的落魄学者,真心不喜欢二心子……却又异常地了解二心子,当时我控制不住回击了他的恶意,确确实实地伤了他,如今同个人又用另一个样子出现?
  以我体能、神的状况管不了那麼荒谬的事,淬火、沛儿他们如何了?都已经受伤了我还对他们两个动手……到现在也还找不著分散的人,好想知道大家的状况──还有我自己。
  我现在到底在哪裡?
  「『临界实境』更新号五三七,别名『降神Online』,琥珀大陆不冻之泉。」
  女电子人声突然出现我却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看到萤在泉水周围飞舞,声音说的似乎是真的。
  但这对解惑没有帮助反而让我有更多疑问。
  「区域连线网路不明,管理者认证失败,数值採集权限遭驳回,重新扫描结果──碎片资格者,登录姓名『真澄』,评估状态虚弱,昏迷指数十二……」
  声音自顾自地在分析,在降神时完全不曾见过这样的情形。
  萤聚集了起来变成淡蓝的行星模型。
  「您好,真澄,本机领航员Terra在此听候一切指示。」
  我凑近看行星模型,不知道领航员是不是就是指这个东西。
  光滑的面映出我所不知道的面孔,一条水的小龙跟著我的动作晃啊晃的,不过翼膜形状和顏像蝴蝶那样斑斕可爱。
  想伸手去球体碰上去的却是一只短爪时才发现事情发展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
  「修咪!」
  糟糕的是现在我连大声吶喊和抱怨也没办法!
  接小剧场其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