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我们今天想带四个便当。」皋月在厨房趁文月还未料理完午餐前提前告知,他最近常和卯月中午时到别处吃。
  「四个便当不会太多吗?」没有多想文月便拿出饭盒装今天的蕃茄炒饭,用了一些当季蔬菜像起司茄子、柳松菇和凉拌秋葵,顺便给皋月準备了滷苦瓜,这样正好有机会让他改一改挑食的习惯。「卯月可不能帮他吃掉喔,滷过的不会苦啦。」
  「我会盯著皋月的。」卯月并不在意皋月无言的抱怨,她只是觉得好事就得坚持。「我们一个便当是带去慰劳叶月的。」
  「真是贴心,他今天也為了整备体忙得不可开交呢。嗯?那还有一份是谁的?」
  「我跟叶月分著吃的!在成长期时就是会觉得饭量不够嘛。」
  「哎呀,果然是男孩子,的确一人再半个便当是刚刚好的量。」在準备最后一份时文月又多放了更多的滷苦瓜,她要是看见便当饭菜有剩,下次会不会『更贴心』準备料理就是未知数了。「不过睦月要你们交的报告都写好了吗?正忙的时候午休太久可是会被睦月骂呢。」
  「我的驮兽交易量和魔物调查虽然花了不少时间还是有做个段落,但是皋月只有建筑相关资料而已,太奸诈了。」
  「轻轻鬆鬆。」
  有鉴於灰烬之荒这样不好的预兆,睦月领著十二月研究游戏中的变化,将交易资料与任何细微变化作成图表,从魔物、武防具小至食材素材都不放过,弥生、霜月和师走工作量大增,睦月神经质的举止让大家怨声满载,不过没人能抗拒他的指示。只要符合游戏规则,即便降神坏灭GM也不能干预玩家立好的剧情走向。文月只知道后面还有投资者等著收割降神结出的硕果,却搞不懂製作者的意图,身為GM,睦月的方式或许就是最為游戏和玩家著想的,她也很在意其他人是否也有相同心思。
  简单道声谢后两人拿了便当匆匆离开,年纪相似的卯月和皋月在其他人忙得不可开交时还能如此神,难以看出他们其实也有某种专业知识的同事,反倒像是两个乐天的学生。
  卯月和睦月找到被维修条围住的电梯,偷偷爬梯子下到楼梯绕过的封闭楼层。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皋月惯用的暗工作室钥匙被神无月没收,再他改善惧旷症前无法再缩回自己的小世界。熟记大楼结构和器材配置的他估计这层楼多只有杂物与电线堆,想要新的秘密基地却错发现了这个禁止一般员工进入的楼层。
  当然皋月也有很多顾忌的事,像是被叶月抓包,差点耳朵被气动钉钉在墙上之类。
  还有就是这裡早已经是别人的地盘。
  有太多他难以理解的潜规则,几天下来带上卯月和便当来拜码头后事情才有所好转。
  「『她』今天不在吗?」
  「在啦,我感觉得到喔。」
  电线遍佈只出些许地板,託如此耗电量之福才使得电梯常常故障,让大家只能爬那要命的二、三十层楼梯,但他们也因此知道為何叶月从来没抱怨过那总是修不好的电梯和配电系统。
  在唯一敞开的门口往裡头探,他们看见叶月在和一名少女谈话,黑长直的头髮几乎佔去半面背影甚至还穿著黑套装,几乎会让人错以為是一抹影子,儘管本身肤偏白出脸部和双腿,但认為她能融入黑的想法一点不夸张。
  他们的身影挡住了某样方方角角庞然大物,两人戴著游戏用显示器,镜片上显示的资料快速刷过,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著。
  「卡……」
  皋月才开口布鞋前端被来的钉子钉上,要是在往前一步的话脚指头就不保了。
  「叶月别这样啦!还好便当是我拿著。」
  「不好意思。」
  被卯月叱喝的叶月本来要拿钉拔帮他弄掉,在少女一个响指后钉子早已消失,皋月的鞋子也完好无事。
  「别把翠最当坏人,我也跟你们说过好几次了,你们不该来这裡的。」
  「可是文月帮我们準备了四人份的便当,我们吃不完啊。」他随口编了个理由,但少女的赤红目光放在他身上时他脑袋瞬间空白。「叶月明明可以来这裡……」眼看太容易就穿帮只好转移注意。
  「翠最是当代最好的机械专家,我当然需要他。」
  「文月好不容易帮我们做便当,浪费的话对她太不好意思了……」卯月看了看便当和难得碰面的新朋友。「真的连休息一下都不行吗?卡尔思?」
  「……我知道了。不过午休结束就快回去,别让睦月有机会来找我囉唆。」
  睦月总监的脾气在公司中渐渐变成好用的藉口,连二心子都会嫌麻烦的人物。
  「谢谢!」她在卡尔思身边一蹦一蹦的,无非是因為卡尔思是公司裡难得一见的二心子同胞。
  走廊底才比较有空间吃饭,诚如卯月所说暂时放下手边工作四人一同用餐。
  「叶月真是狡猾,都不用交报告就能来找卡尔思。」嘴边黏了饭粒皋月也没察觉,吃著午餐嘴正抱怨同事的待遇。
  「你是没听懂吗?我修缮机械才是我的工作,游戏裡我只管理部分资料而已。」
  「卡尔思,虽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公司有开发这种东西,妳真的需要那个什麼装置吗?」卯月问道。
  「增幅装置──对,我很需要,因為我算是半残的二心子,每天还得处理那三边的麻烦外务,得有效使用Second才不会伤身。」
  「我认為卡尔思应该是很厉害的二心子才对啊,总觉得有种高贵的气息,别的二心子都不曾让我有如此感觉,连周围的空气都很清新舒服。」
  「体质型的孩子都很常这样形容。」
  儘管卯月温顺,她和师走一样并不喜欢被当孩子看待,除了眼前的卡尔思之外,她敬爱卡尔思,彷彿这只是身体许久未记起的感觉,卡尔思理所当然地怜爱年纪小的她,活像是亲姐妹一般。
  「说起来我们这的确二心子不多呢,只有卯月是天天都能看到,卡尔思又是社长秘书。」
  「我不这麼认為。」卡尔思端详著皋月的眼睛,皋月身上有一部份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你的视网膜是用二心子细胞培养出来的呢。」
  「……妳说对了。」他含著汤匙,不想让大家看出显而易见的复杂心情,当初他是多亏了这对视网膜才重见光明,只是人生转折的瞬间视野变得太多广阔清晰才有惧旷的后遗症。
  「这裡看不到多少二心子,聚集在此的人却多少都跟二心子有所接触,正确来说……这个世道所有人都和二心子有某种程度的联繫吧,二心子的存在早已是『生活』的一部分了,还让你有危险的好奇心真是不应该。」
  「因為皋月是傻子啊,神无月管教他可辛苦呢。」
  「我不是他的宠物!」
  皋月大声纠正,叶月也知道他并非神无月的宠物──「玩物」的说法还比较正确。
  「普通人会对二心子好奇很不好吗?」吃饱了的卯月已经开始犯睏,不由自主地枕著卡尔思的肩膀。
  卡尔思脱下手套為她顺开刺眼的瀏海。「不会啊,我说的危险是指『我』。」
  「才不会呢,卡尔思这麼温柔,是伤害妳的人太坏了。」
  「那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事喔。」她把快睡著的卯月托给皋月,在午休结束前还有时间可以让卯月回自己房间睡。「皋月眼睛有状况时来随时找我,今天你们就先回去,我不能留你们太久,叶月也是。」
  「可是还有很多零件要更换……」
  「等我把系统调整完后再做吧,没事做的话去帮前辈的忙增进感情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要跟长月有关的事叶月就变得相当乾脆。
  儘管过去她跟这装置净是些不好的回忆,现在增幅装置為了弥补自身残缺的感知力它是不可或缺的,身负重要使命的她必须时时确认二心子的现况,即使她并非三的支持者也一样,只是留给她增幅装置的人同样也在上面安装了降神的主程式,本应该要一面提防著三一面完成自己的目标,却被製作者的玩心牵著走。
  当初某种情感渗透进了她心灵深处才将自己染黑,想将自己的存在变得更加不祥。在数年前的议会上威胁过各国元首与中央元老的命,三所恐惧的「原人柱」、「丧服卡尔思」现在却变得如此平易近人,安逸的日常似乎让她变圆滑了。
  「真是杰作啊,希生。」要是这位朋友还活著看到现在的她肯定会愉快地齿大笑吧,卡尔思如此想,但现实总是让人觉得苦涩。
  「只是几个孩子找妳吃饭怎麼会让妳愁眉苦脸的?」
  听闻人声卡尔思消去了惯用的样貌换成少年身姿。
  「有何吩咐?社长。」
  「没事没事,我们独处时叫名字就好了。」被卡尔思尊為社长的老人坐在温度还未退去的椅子上。「也拨个时间跟我一起吃饭啊,卡尔思。」
  「我很忙,如果你帮我回绝掉在会客室裡痴等我的……管他是哪一派来的人,或许晚餐有望。」他不耐烦地双手抱,保持最低限度的礼貌坐下和社长谈。
  「真是让人进退两难啊……你以為我会这样说?这是你的职责,孩子们的麻烦就是你的麻烦。就算被『全知』重伤也不惜站上『主柱』位置的觉悟只有这点程度吗?」
  「你只是我的监视者,不想被人取代的话就少对我的觉悟说三道四的。」
  暗闇从卡尔思身上蔓延至所有可视之物,眨眼间科技大楼成為草木丛生的无人废墟,两人间被断层隔开,溼气和铁銹味的真实感几乎快把他所扭曲的现实成真,这般景象在脑海中烙进了多少真实只有感受者才知道。
  老人依然心平气和地和卡尔思继续对话。
  「『全知』比我们都还早知道自己渴望的东西,即使他的做法使二心子们元气大伤,我却一点也不想怪他,不如说是因為他我才能一度拥有无可取代的家人与朋友。」遮住自己的表情时,卡尔思真实的顏就映在手心中,在情绪激昂时变片本盖不住。「是『中央』害得我们失去归属,家人四散,错的是那些决策元老!」
  「你还是没有家人的线索吗?」老人起身,他的站姿使西装更加笔好看,老迈相关的形容彷彿与他无缘。
  「有或没有都与你无关。」卡尔思动念,断裂的走廊石块崩落,两人隔阂瞬间加剧。
  「有关。」稍為助跑他才跨过断层,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差点被卡尔思的幻想深渊杀死。「就算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也无法抚平你的伤痛吗?」
  「别干涉我的事,小心……」
  「被你杀掉吗?」他小心翼翼牵起卡尔思的手,将其放在自己掌中。年轻白皙的手与衰老、满是青筋的皮肤形成沧桑的对比。「我并不怕死。」
  「这点理由会是我无法具现你的恐惧的原因?」
  「你每次都猜错,白白浪费了力气去使用Second,也不想想我都一把年纪了,儿孙都选择怎麼过自己人生了,哪还会怕死啊。」老人豪迈地笑著,在表情柔化的同时感受那手的重量,没有被套牢的指间期望能将那份重量变成自己的。「……只会怕失去爱而已。」
  卡尔思双颊刷上一层淡粉,有少年的纯情又带点少女的羞涩。
  「柳.家.的.人.全.都.是.变.态!」
  风景崩解,他们回到了现实与忙碌的日常。
  看到反应如此丰富的卡尔思,老人又笑得更愉快了,对他来说这个瞬间值得珍藏。
  「你应该要说这是优秀的遗传。」
  「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年纪一把!人类骨子裡本比二心子还扭曲变态啊!」
  「真心喜欢你的话,本不会把你那些小手段放眼裡的。」他很乐於欣赏卡尔思气到炸毛的模样,只是太过直白可爱反而有令人在意的地方。「卡尔思,你……恋爱了吗?」
  现实依旧不变表示卡尔思并没有发火,那句话是让他动作僵直的咒语。「……才没有。」
  老人勇气才问出他最害怕的事:「有人追求你吗?」
  他不知道要如何答覆问题,却又彆扭不想给敷衍的答案,因為这个人聪明得让他困扰不已。左顾右盼,看了下中央厅堂的时间后才找到让自己冷静的办法。
  「在工作时请别讨论私事,社长,午休时间过了。」
  「难道我不能跟我秘书融洽相处吗?」最后关头还是被卡尔思的「正当理由」打发掉,没有恢復迷人的少女姿态也不曾听到有甜美的声音喊自己名字,他不禁感嘆。「卡尔思,你知道我孙子去哪了吗?我想调他晶片的资料来瞧却老是找不著。」
  「大概一起带去他『真正的爷爷』那了,因為那个人比社长称职多了。什麼事都托给别人去做可不是好习惯,比起这个社长还不如关注一下我们公司股份的上市状况。」
  听出卡尔思一语双关的他苦笑。
  「如果没什麼事就好了,二贵那孩子注意到的地方我也有些在意。吶,卡尔思。」
  「什麼事?」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有『天敌』这件事。」法令纹微妙变化,他言又止,希望能与卡尔思相谈甚欢心中却充满担忧。
  「我是支撑几万生命的『人柱』,原的继承者,儘管我只剩一半的力量,我也在那些权位者证明世上最可怕的事物為何了,刀权力哪奈何得了我?把你纳入我的保护之下也完全不费力。」
  「这才是我最爱的二心子。」
  正是因為卡尔思不轻易屈於人类的秩序才显得有调教价值,连胆小怕事的中人都会不择手段也要把卡尔斯留在己方,可惜本人并不知道自身的美与力量都不是染黑就能掩盖。
  「下次请用更高级一点的讚美,老骨头。」
  ■■■■
  嗶、嗶、嗶。
  微电脑的音效跳了好几声。
  霜因发邮件和团员们交代这几天的状况,尤其是真澄碰上了一点小麻烦,让他不得不把咬了几口的三明治早餐搁在一旁慢慢写信。在游戏中他没有和真澄一起行动,真澄在找雪爸的途上发生了什麼事他很难整理出个头绪来,信裡提到了几个重点,真澄的显示器坏了还有真澄身体有点状况需要休息。
  就算他自己也很困惑,但两件都是真的。
  霜因在梦中被声响吓醒看到真澄时,他已经相当虚弱了,紫惠也正好进入身体调适週期,据苏西医生推测,真澄的状况是被她影响所致。
  可是在发作前真澄还在线上,搜索组在雪花的授与仪式到显示器摔坏的时间点前有一段空白,大家分散各处,真澄发生了什麼事没人知道,霜因很在意这点却不知如何跟他开口。现在真澄就躺在他旁边,睡也不是醒著也不是,身体的不适让他开口说话都很困难,椅子和时不时会颤一下,要不是房间本身有固定傢俱好可能早被他的Second搅得一团乱。
  几分鐘后陆续收到大家的问候,只有艾儿的讯息每隔几分鐘就会跳出来,同个问题可能问三遍,真澄情况如何、想跟他说说话之类的重复问题让霜因有点為难,二十几封他每封都确实回应实在有点不过气,直到齐克打断大长串连珠炮,告诉霜因他会处理艾儿霜因才得以关闭电源继续用早餐。
  艾儿直觉敏感,到有安心的回答前都不会轻易放弃,艾儿和真澄相当重视彼此,相处得很好,齐克和NAO也很懂怎麼处理艾儿的脾气,现在霜因才发现自己耐心欠佳。.
  「有好点了吗?」夏纳轻开房门,苏西医生跟在后头拿了药和开水进来。
  「还是一样。」
  「我看已经算不错了,成长痛没有跟著併发,只要吃点惯用药应该就好了吧?」
  「对啊,真幸运馆长有备用药品,刚好可以配真澄常用的处方。」苏西医生递药给真澄,不过他却毫不理会,彷彿没有意识到身旁的人或浓郁药味。「起来吃药吧,会让你舒服点的。」
  半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对声音有反应,但即使瞥到舒缓的药物就在身边也无动於衷。
  「不、不会是痛起来了吧?需要我去拿止痛剂吗?换成镇静剂好像也可以压抑一下Second,两样都用……」
  「这样药效相乘我不是心悸就是肾衰竭吧……」真澄终於忍不住吐槽,看到苏西医生比病患还不知所措,出了似笑非笑的自虐表情。
  夏纳将苏西医生的药塞进真澄手裡,开水就放在他眼前。
  「要我把药都辗成药粉混进水裡吗?杯子跟管还是直接用奶瓶算了?不行的话我会直接跟馆长要喂食器来用。」
  真澄几乎能透过玻璃看到夏纳的脸,即使被玻璃扭曲了夏纳表情,他也知道自己的兄长现在很焦躁,离惹火他只差一点点。
  但他还是不想吃。
  「奶瓶……夏纳你也太坏了吧。」要不是已经知道舒奈亚家的概况,苏西医生肯定以為夏纳是在虐待真澄。
  「一点也不会,因為现在本不是宠他的时候啊。」对於这点夏纳相当理直气壮,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兄妹不可能不了解放任真澄耍彆扭的后果。「天堂和玛丽亚会留下照顾你们,所以等一下去山上郊游的行程还是不变,但你自己却因為身体已经错过一次留下回忆的机会。」
  真澄无奈地抿抿嘴,夏纳所说的让他无法反驳。
  「看不到你健健康康的样子大家会很困扰的。」夏纳说道。
  真澄知道给医生诊疗这麼久也该要懂得照顾自己,比起要人在一旁看护,弄清楚怎麼做能最快恢復才是上上策。
  双手慢慢地撑起上半身,一股作气把药吞了再倒回上,真澄他当然有把哥哥的话听进去。
  霜因了下真澄额头。「还是一直冒冷汗,皮肤凉凉的,真的要放他一个人吗?」他不确定这时候外出是不是好主意。
  「波见医生也是这麼做的,多再开几颗药帮助休息。」
  「这时候用止痛药吧?」看见真澄难受苏西医生也想帮他加开药。
  「我刚才也看过紫惠那边,她的週期徵兆很明显,真澄的时间本来就还没到,看起来没有成长痛,我觉得维他命就好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著,似乎没注意到出困扰表情的真澄。儘管霜因刚刚也被夏纳的提案吓到,他觉得夏纳可能真的会做,不过一方面他发现夏纳对二心子健康状况的了解似乎不比苏西医生少,霜因自己都分辨不出真澄现在到底是什麼状况,反观夏纳一点也没有手忙脚乱。
  「我说啊,能不能让一让?」因為他们站在门口,让端著东西的影生无法进房间,是梅梅帮忙开门影生他们才进得来。
  「花了点功夫,不过紫惠那边我们处理好了。」零彦满头大汗的,他对先前的劳动形容得太谦虚了。
  四肢完全磁化的紫惠身体比平时还重,要将她转移到适合休息的房间花了大家不少时间,现在她离真澄这边房间有一段距离,影响理当慢慢减弱。
  「吃药前应该先吃点东西,这是常识吧?」
  被影生一说,舒奈亚兄妹俩和苏西皆摇头。
  「人家跟他说过了,真澄会反胃。」兄长的眼神像在责备芙蕾一样,她澄清自己是无辜的。
  梅梅钻过影生的怀下,把真澄的枕头换成冰枕。「以前妈妈说要快快好起来秘诀就要靠好吃的食物、可爱的东西还有太。虽然外面有好多可爱的小猫可是爷爷说不要带进来。」
  鲜少听到梅梅提起妈妈,原本很抗拒大家过度关注的真澄想通了,不该让最小的梅梅也跟著担心,只要恢復状态大家也就没话说了。
  「给你弄了好吃的,趁还没伤胃前赏脸嚐几口吧。」
  放在真澄眼前的是……菠菜咸派。
  有够厚脸皮的……不用看真澄表情大家想的大概都一样,因為这本来就是真澄自己做的。
  咸派下面浸著汤汁是要泡软较的派皮的,真澄很想用手拿却没办法怕会把弄脏,直到影生亮出叉子真澄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帮他把派切好,乍看之下玩心似乎远超过贴心。
  可是他现在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恍恍惚惚地把咸派和叉子含进嘴裡,太过疲累让他很难分辨食物的味道,不过软适中的派的确对真澄来说很方便食用,温和感一点一点从嘴中扩散至全身,感觉很好便又多吃了一些,直到眼皮沉沉地覆盖绿瞳的异光。
  「他是……含著叉子睡著了?」霜因赶紧让他躺好,据他了解儘管真澄疲累,但Second一直持续应该会亢奋得难以睡眠。「那个派该不会──」
  「嗯,加了安眠药。」
  「阿柳怎麼可以对真澄哥哥下药!坏人!」
  「那是加在零彦跟妳做的汤汁裡,妳也是共犯啦,小坏蛋。」
  為了舒缓两个二心子的紧绷状态,零彦只是在汤汁裡调了些香草等药材,不可能立即见效,害他差点以為用量有错。
  不只牵拖梅梅和零彦,还被苏西医生和夏纳训了一顿,即使房间闹哄哄的真澄也依然安稳地酣睡,看到这般情景霜因似乎有点了解真澄的感觉──
  ──身边的人或照顾方式太有个时要怎麼回应大家真的很让人头疼。
  ■■■
  半梦半醒中捕捉到穿透眼皮的光,窗外的虫鸣鸟叫生气十足,只有我还病厌厌地躺著。
  我的体质很快就会让药效退掉,所以我吃药后大概睡了多久,我看看……两个小时而已。
  有点失望地把时鐘放回原处。
  附近土地几乎都是有梦爷爷的,所以他在山上还有个避暑小屋,邻近药草园、瀑布和小溪,这几天料理的不少新鲜海產也想试试些山珍,原本大家预定要在那过夜,可能会因為顾虑我变成当天来回吧。凑他们去了虹也家,即使之前发生了怪事祈理仍神奕奕地向我道别,彷彿像做梦一样。
  只是现在真的只剩我了。
  很难得在Second动的时候好好睡上一觉,两个小时也休息够了,现在我只想出去透透气,帮自己弄点吃的。不知道紫惠怎样了?我能去看她吗?
  大家都说我是被她的週期波及,可是我不这麼认為,虽然我还未掌握过磁力,但如果真的彼此相互影响应该会更一发不可收拾,我的Second一动起来会很极端地干扰物理作用,趁我虚弱时大肆作乱一番,如果是超能力者的话肯定能更好地控制自己。
  但我是二心子。
  染上会在心臟生出异能肿瘤的怪病患者。
  无法预测自己跟这颗肿瘤怎麼过完后续人生,更何况还要被无关者手自己的生活。
  过去和未来的事都好难懂,即便失去记忆、寄人篱下、被怪人关注,庆幸十七岁的自己对活在当下有比较多热情。
  「饿了……」
  或者说是生存本能才让自己不得不向前看,心臟旁的肿瘤一定也这麼觉得,不然也不会挑上如此便利的人类身躯。
  走到厨房的冰箱前察看食材,有现成的麵条而不是麵粉,几样菜就能轻鬆弄个凉麵出来。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想做什麼大餐,现在也是这样。我试著找天堂和紫惠一起吃饭全落空,图书馆似乎比我想像得还大,唯有古老壁鐘的声音填满这段空虚的时刻。
  「不……好像不止时鐘的声音。」有个不属於图书馆的声响,仔细听的话大概是从屋来的。「是什麼声音啊,鸟筑巢吗?还是松鼠爬上了?」在逆光下我也只瞥到几个黑影来来回回的,不过声音持续到吃完麵时就静下来了。
  流理檯裡还有三个泡水的杯子,夏纳哥他们出门前应该早把餐具打理好了才对。是听天堂说过有客人,但总觉得图书馆招待的客人并不普通,几天下来我本没见著其他人。
  我当然顺便把杯子也洗了,我还没虚弱到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只是要小心贪凉快一直放水就是了。
  「眼睛……」
  还亮著。
  倒映在水面的影子,绿眼的光让我很惊讶,影中绿得很突兀,感觉好像很久没好好检视过自己一样,摇摆於蓝黄两之间,也没像植物那样自然。
  「在做什麼呢?」
  洗碗太滑差点没抓稳盘子。「……天、天堂?」
  「是我,还有玛丽亚。」
  「刚刚是去哪裡忙了吗?」
  「哄惠休息比检查借还书的资料还花时间,还有就是清理屋。」
  「这样啊。」从一楼到楼的工作全包了,也难怪他好像很累的样子,头髮还乱翘一通。「哎呀?弄到羽毛了。」这羽毛比鸽子雀类还厚,好奇看了下背面发现一个诡异的红斑,会是血跡吗?
  「之前天气大风大雨的,尸体都掉在上面了,不清掉不行。」
  「真是辛苦天堂了……」学校好像也常常会有类似的事,风雨过后外扫区就会变得惨不忍睹,不过有玛丽亚跟著他应该就没什麼问题。
  话说回来,今天的玛丽亚也是人模人样的呢,跟天堂很像的红髮姐姐,明明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為什麼大家都会认為玛丽亚看起来会是他姐姐?
  「怎麼了?一直看著玛丽亚。」
  「没事,只是有点意外玛丽亚也会有表情。」即使无言却待人处世却很得宜,凑他们也下意识地跟玛丽亚说话,儘管天堂说过不必如此。
  「我没有睡著还看得到……你真的很虚弱吗?」
  「我想是疲倦的关係吧?」其实好想听天堂说玛丽亚的模样到底是什麼原理。
  「你昨夜留了很多汗,最好把睡衣换下来,吃药了吗?」
  「吃了。」
  「会饿吗?」
  「虽然才快中午,可是刚刚饿了就自己下麵了。」
  「这样啊……饭后正好,我房间裡还有成药,等等去帮你拿来。」
  「不……那个,不如我跟你过去?」
  ■■■
  俗话说好奇心会杀死一隻猫,人类则是靠好奇心强盛的,我想规格外的二心子应该也没有问题。
  天堂有专属的资料室、工作室和房间,因為有梦爷爷迟迟想不出要做哪个分类的典藏室,图书馆可利用的空房才会这麼多。所谓天堂的房间,感觉也只是从图书馆走进一个小藏书室而已,书本井然有序的堆迭於各各角落,说乱也不是整齐也不是,拥挤倒是真的,凡有可置物的平台几乎都是拿来放书,连也不例外,想必另外那张吊就是爱书癖的最后一点理了。
  百年文集选、诗选还有大量的小说,吊裡有几本快翻烂的田野考察手记,正想对文学少年表示感佩时偶然发现一些食谱,还是有兴趣相投的地方亲切感油然而生。
  「以二心子為主角的小说……这会好看吗?」等等,这封面、这文笔,是言情小说吗!
  「虽然有改编影集……还是不好看,都是為了通过出版审核写的,套路都差不多,男孩遇见女孩、身分差别、四角关係之类的梗,可是市面上这类作品又奇货可居,大家的评价我实在说不準,因為你手上那本就是借书的人推荐给我的。」
  没想天堂也会留意市场调查,并不只是单纯把自己关进书本的世界。
  东看西看,我拿到一本目前看到最大的装书,书名被保护用的书衣盖住,不知道是什麼样的书。
  书页随著倾斜翻面,大片的红一瞬间佔据了意识,无法理解眼前所见的东西,图中的人们眼神早已无生气,赤的身躯早已褪,在不合宜的优雅姿势下摊出自己所有内在,每道肤切缘都犹如花瓣皱摺,看起来温暖又残酷。
  彷彿在诉说著我们并没有什麼不同。
  不管生与死,单心或二心。
  凡人皆有可能面临这样的结局。
  天堂不徐不急地抽走我手中这本,换上另一本较小本的线装书。
  「刚刚那本是病例大全,久至二心肿瘤出现前的都有收录,五十年前早已不再出版,已经被列管為禁书,这是最后一版了,非常重要。另外这本是它的简略版抄本,比较没那麼噁心。」
  「果然不是什麼消遣读物……」没有当场晕厥,看来我对血腥图文还蛮有承受力的。「可是天堂看医学书做什麼?」
  「了解自己诞生的因缘。」
  他翻了翻我手上这本,依旧是挑战道德极限的图片。这本书文图都是手写,似乎连书本也是手工製成的。同样是病例纪录,但是大多数我都没听过,傀儡症候群、实体幻肢、对人传染的銹菌诸如此类,异想天开到足以当小说题材的记录,难以置信它们曾经存在过。
  有一页跨页的图片引了我。
  四位男女老少并排站著,他们出沉痛的表情,环住自己身体也无法遮掩长在身上的块,亮点的效果似乎不是我的错觉,资料显示那些块真的是细胞病变导致晶化,患部无法开切研究。
  深植血、刺穿髮肤,表情被定型的死体──那便是结晶状的「死亡」。
  当中一个女孩直直地盯著画面前方,她大概在一大堆怪病裡唯一一个活人,比照原版书的照片就会发现她的髮与瞳和我们一样,带著微弱亮光。这已经是这本书裡最有生气的画面,却让人觉得不捨与同情,在遥远的过去,这些彷彿表情告诉著我们千万不能忘记那段黑暗的日子。
  病源体名為Virus。
  只有幼小生命才有办法将它转化為肿瘤与其共生。
  时代混乱得无法继续坚持人道,将集中管理的病毒注入在他们身上才得以削减数量不再增殖,却也催化了二心子的诞生。
  异能与肿瘤病毒,或许促成Virus的是自然因素,但二心子却是出自人类之手,二心子极端强大与脆弱集於一身,才使得世界无法无视我们的存在。
  「虽然没办法看几页就评断人类和二心子间的芥蒂,不过吞没文明的怪病原来是真的,居然连二心肿瘤也是其中之一。」探求真实果然需要相当大的勇气,都起鸡皮疙瘩了。
  「初代奇乌曾说过,『书写是人类行為中的伟大之举,因為只有人才会记录自己与其他生命的歷史』。因為这句话我才做现在的工作,修復书籍或者记录东西。」
  目标明确且意义重大,我越来越敬佩这样的天堂。
  「其实初代怪杰最初并不是什麼研究者,只是个记录员而已,在签字时只写『K.U.』所以名字才被传為『奇乌』,虽然修过他的书但还是不知道他本名為何。」
  连这个都有考察啊!
  「可是……咦?」突然想起了第一次与天堂见面的情形。「据记载,二心子后期的二心子的确都是研究所培养管理的,為什麼天堂会说『人工製品』那种话呢?」我还依稀记得那时稳重的书生语气与情绪皆对此有一丝憎恶。
  当他竖起食指摆在唇前时我懂了。
  接下来的事我没资格过问。
  「保密也是我的职责,因為这不单纯是為了自己,还是為了某人,到和那个人真正相遇的那天為止,我会做我该做的。」
  秘密这件事让人眼睛一亮,儘管有点羡慕能从他手上拿到秘密的人,作為朋友我还是别再越矩為上,二心子的事也是。
  我来找找天堂还有什麼书可以让我排解无聊,听说书柜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个,希望天堂不介意我把深处的书翻出来。
  「哇……悬疑系列好多啊。」在虚弱的时候增加灰脑细胞好像没有多大用处,天堂嗜读的小说几乎跟霜因喜欢的一样古老。我试著找找看其他类别有什麼我知道的。「日暮、亚瑟王传奇和……哎呀?莎士比亚选辑?」
  这两个人本就是同道中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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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堂房间打滚完后我回去自己房间,把枕头和棉被堆好舒舒服服地看书,至少比看萤幕还不伤眼。不敢相信白底黑字就能交织出如此世界,过去人们宣称电脑迟早会取代书本,在倒退时代之后却更提升了书籍的价值。
  对於有梦爷爷的图书馆事业,我想不出更多能表示敬意的言语。
  凑和大哥原来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
  随著故事不断推进,即使还在静养我下午时间依然过得相当充实。
  永昼的世界為黑暗吞没。
  王妃与骑士的禁恋使一个王朝终结。
  文豪的四悲四喜交错於书页中。
  不知不觉……透进房裡的光已经转為橘黄,树影延伸了进来,才总算凉爽了些。
  「不躺平的话可不会有人来探病喔。」
  早在有人进来前我就已经听到塑胶袋的声音,我还以為自己搞错了。
  「大哥你不是跟夏纳哥他们上山了?」
  「当然是提早回来看你是不是还在上翻来覆去或乱叫之类。」
  我很早以前就不会大声乱叫,不过依大哥要求我就从枕头上滑下去摊平就是了。
  「很──好,好孩子才有甜头吃喔。」
  他丢在我手上的小盒冰凉凉的,见我没反应大哥才补上木片棒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天啊,这种荒山野岭居然有冰淇淋,难道是钓鱼钓到的吗?」
  「野生的冰淇淋不好搞呢,得洒个诱饵佈陷阱,还好它逃不出网子──怎麼可能啊!」另一盒冰淇淋被大哥摔到上,只是戏剧效果,没有把裡面东西打翻。「我一开始就没跟上去,借了黑野家的车去市区一趟,找3D输出厂弄显示器的零件。」
  「谢谢……还麻烦你跑这趟。」显示器除了晶片之外几乎粉碎,实在很难跟他解释我暂时不想碰游戏的心情。「等等,我显示器也才用半年而已,应该在保固期限内啊!」
  「坏成那样怎麼看都不是意外吧?虽然大量生產不能用理想的合金,好歹也可以保固十年耶。」
  「十年?哪个地方会有这麼便宜的材料可以批给你们啊!」
  大哥皱眉,不加思索地指著我。
  「不就是你家吗?」
  「居然是舒奈亚家的厂批的……」依照拉克爸爸的个的确会给很多优惠和技术支援。
  「我可以做一个和原版相似的显示器,然后再把最容易被腐蚀的镜面动点手脚,你才有理由拿去电器行换新的,说是去了温泉区或是火山旅行之类。」
  「大哥真是太厚脸皮了……还有我是高中生不是退休的中年大叔。」我没有感冒所以大吃冰品本不成问题。「那个,不会只有买我们的份吧?」
  「我开车去当然有多买点啊,其他放冰箱了,还好梦爷是点心店的VIP我才能买到高级货,人生果然就是要多享乐。」
  真是太厚……算了,这个有香草籽冰淇淋好吃到快让头融化了!
  「真澄,最近有发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吗?」
  「嗯?」明知是迟早会被问的问题还是怔了一下。
  「你应该不会因為毫无理由打烂我家的显示器吧?」
  「谁、谁叫Second脾气上来就不听话,不过我确定它现在乖多了。」拍拍左时总觉得上半身都在隐隐作痛。
  穿过皮渗进骨髓、搅乱心臟拍打的感觉彷彿能将血管撑开。
  「没事就好,乾脆我再去拿几盒冰乾杯庆祝康復?」
  「记得留一些给大家。」
  一直希望那些对我好的人有所回报,来源不明的世纪之病和二心子的存在都是有跡可循的,如果有一天我能寻回记忆断片,让自己不再身份不明,抬头地活下去,就能证明大家的好意并没有白白被浪费吧?
  二心子的漫漫日子裡肯定有无穷多的困难,小时候还没遇见波见医生前即使碎骨之痛遍佈全身我也只是告诉Second静下来,不可能事事向人求助,虽然不至於驾驭我和Second至少有了最低限度的默契。
  如今仅仅听了清雨的几句话就被动摇至此。
  无视了週期的规律,放任Second之力在体内乱窜,几乎要把我脊椎拆个稀烂。
  心啊,难道你真的有什麼想告诉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