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你还是把这封信给寄出了。”尔仁盯着老二道。
   “……是的,第二天我就寄出了。”老二颓然坐倒在木椅上,“我试图宽慰自己,不,我试图宽恕自己。我听见的,邱雨怀是喜欢卫艇,但卫艇还没……爱上她的。我……我要努力一把,我要把我的心给交出来……交给她……任她评判,就是她真的不愿意,我也……值了……”
   “她给你回信了吗?”尔仁故意问道。
   “没……没有,我的信犹如……石沉大海。”老二低沉道,忽然却又抬起头,炙热的眼光盯向尔仁,“不过,她也没有回绝我,不是吗?”
   “所以,你就天天……”尔仁醒悟道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改口,“你就一直没有放弃?”
   “是的,我就天天写,至少每天一封。”老二完全没有觉察到尔仁话语中的破绽,“一方面我宽慰自己:卫艇还没喜欢上她,我可以喜欢她的;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有强烈的负罪感:她是兄弟边上的女孩啊!我就这样每天矛盾地痛苦地度过,我就像吸鸦片一般着了魔地去给她写信,寄信。我知道我这样不好,我知道,我这样实在不义气。可是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我已经……无法自拔……”
   这样下去不行!老二已经走火入魔了啊。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性情大变?不可能啊?没理由啊?
   “老二!”尔仁打断老二的话,直视着他说道,“老二,告诉我,你喜欢邱雨怀什么?”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老二翻翻眼睛反问道,有点不忿尔仁怎么还提出这样的问题。
   “漂亮?帅气?体贴?善解人意?”尔仁看着老二的眼睛。
   “是呀,她的一切我都喜欢。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老二这话说的,让尔仁直以为他才十六岁。
   “一见钟情?”尔仁嘴角露出一丝讽意,责问着老二,同时也在责问着自己,“你了解她吗?就凭你见过她两面?你就喜欢上了她的一切?”
   老二被尔仁责问得勃然变色,怒目双瞪:“老五,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我对她的感情?你可以取笑我,但不许侮辱我对她的感情!”
   尔仁笑了,举起手安抚老二道:“老二,我既没有怀疑你对她的感情,我更不会侮辱你对她的感情。我换个方式问你吧,你怎么会这么喜欢邱雨怀?这不是你呀,这不是我所了解的你呀。以前,你连跟钱迪约个会,也会感到不好意思的呀。那个……现在,怎么是如此得……嗯……”尔仁想说一个恰当的词,“嗯……如此得不顾一切地喜欢她?”
   “不顾一切……喜欢?”老二慢慢地冷静下来,情不自禁地也问着这个问题。
   “嗯,是的,不顾一切地。你不是已经说了么?你已经无可自拔了。”尔仁盯着老二说道,“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呃……”老二失神了,率性的他这个问题倒从来没有想过。沉默了半晌,老二终于说道,“老五,我家里的事情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今天我说给你听听。”
   “嗯?”尔仁疑惑了,这会儿怎么跟自己讲什么家里的事情?
   老二不管他,看着尔仁自顾自讲了下去,“老五,你知道吗?我的亲生妈妈就是一位公安呢!”
   “什……什么?你妈是公安?”尔仁给老二说得目瞪口呆。老二的妈妈他认识啊,一位个子小小、不爱说话、打扮得比较时髦的漂亮女人。可是,她就是一家庭主妇啊,怎么会是公安?
   老二收起了笑容:“我说的是我的亲生母亲,你没见过。你见过的是……我的继母。”老二重重地咬了“亲生”两个字。
   “你继母?”尔仁更是被老二吓了一跳。那也就是说,老二的母亲……离婚还是……?
   “嗯,现在这个是我父亲78年娶回家的。这个事情,我们大学里没有一个同学知道,连你……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也没有说过。”老二平静地说道,“你看我不是很少带你们到我家去吧?”
   “哦哦。”尔仁连连点头。确实,大学四年,尔仁记得好像只去过老二凰林老家一次,反倒老二却是经常等尔仁家的门的。就是那唯一的一次到老二家,也只依稀见过老二的妈妈一面——不,该是老二的继母。当时尔仁直觉得老二的这个妈妈很年轻,对待自己的神情也是淡淡。
   “那……那……”尔仁迟迟艾艾地说道。
   老二点点头,他明白尔仁的意思,他黯然地说道:“我母亲……早就过世了……已经过世十年了。”
   “啊!”尔仁轻轻惊呼一声。尔仁想不到老二的母亲是位公安,更想不到老二的母亲早已经过世。尔仁神情凝重地同情地看着老二。今天这个话题肯定揭开了老二心中永远的痛,唉!
   老二道:“你知道离凰林镇不远的东林乡有个汉吴省女子监狱吗?”
   “嗯,知道的,俗话叫东林监狱——你忘了我阿姐现在凰林上班的啊?”尔仁答道。
   “对,东林监狱。”老二点头道,“我姆妈就是里面的带队管教呢。”
   “哦。”原来如此。
   老二抬眼望着雪白的墙顶,回忆起自己的家庭往事来:“我姆妈是梁溪人,从汉吴司法公安干校毕业就分在了东林监狱当了管教,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凰联灯具厂工作的我的父亲,两人就结了婚,再后来就生下了我。我父亲是厂供销科的,一年大部分时间都要天南海北地去跑。我父亲虽然是凰林本地人,可是他是个孤儿。家里只有我妈和我两个人相依为命。我妈休完产假,就要上班了,但是我一个人怎么办呢,我妈没有办法,只好把我送到东林村上一户姓经的婆婆家寄养。我妈早上要上班了,就把我送到经婆婆家,下了班就赶紧跑回来再把我抱回自己家。其他单位的妈妈们也许还可以中间偷跑回来看看我,喂喂我。可是,我妈是监狱的管教,一个班不结束铁定就不能出来,这一个班就是一天。我刚生下来的那几年,监狱长等领导照顾我妈,不让她上夜班。慢慢地我大了,四五岁了。但是,问题来了。那个时候,经婆婆中了风生了病,已经不能再带我了,而且,旁边村里也没有像样的人家可以再寄养我。再说,她也是个非常要强的这么一个人,还在积极争取入党,我妈就不好意思再叫领导照顾了。我妈思前想后,考虑了好几个晚上,她一咬牙,坚决要求上常夜班,争取上进,更主要的是白天时间长,我妈也可以在家里照顾我。可是,这样一来,晚上…我妈就……不能陪我了……”
   说到这里,老二眼角泛着泪花,嘴唇开始哆嗦起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热泪从脸上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