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公交车走了,尔仁也笑了。这下,恬恬总不能拒绝自己送她了吧?“恬恬,我……我送你”尔仁心情大好,做着送恬恬回书画馆的动作。
   恬恬眼睛含着笑意,眨巴眨巴地瞧着尔仁,见他虽然酒气冲天,但似乎清醒了一些;再见他一定要送—她是知道尔仁脾气的—恬恬也就只好无奈地笑着对尔仁点了点头。
   尔仁大喜,忙抬脚起步,准备从公交站头下来。许是尔仁心不在焉,只顾频频侧顾恬恬。谁知,一个不小心,尔仁一脚踩空。尔仁“唉呀”一声惊呼,身子就是往边上一倾。恬恬一惊,条件反射地抱住了尔仁的左臂。电光雷闪之间,尔仁忽然胆大起来,乘势而上,一把就搂住了恬恬……
   尔仁乘自己脚一滑的这个当口,激动地一把就抱住了恬恬。恬恬猝不及防,嘴里“呜呜”叫着,惊慌之中本能地反手欲推开尔仁。可是尔仁那容得恬恬反抗,两只大手紧紧地搂住了恬恬的纤腰,不容恬恬有丝毫动弹的余地。恬恬不知是吓呆了,还是见挣脱不开尔仁,慢慢地也就随他去,不再挣扎了。尔仁大喜,他这个惯用伎俩无往而不利。尔仁左手搂着恬恬的小蛮腰,右手攀上她的香肩,上下抚摸着恬恬的秀发,让恬恬的头埋在尔仁宽阔的肩膀上。
   尔仁激动欣喜得心“呯呯”狂跳,虽然明知恬恬听不见他的话,可是尔仁仍然一遍又一遍轻轻叫唤着恬恬的名字。尔仁一边不停抚摸着恬恬的头,抚摸着她的长发,一边伸过脸去,不停地摩挲着恬恬精致细腻白皙的脸蛋。恬恬惊得似乎忘记了躲也忘记了后退,只是任由尔仁亲昵着。尔仁见状,童心大起,不再于满足于脸蛋的摩挲,他得寸进尺,张开嘴巴,竟然就想去轻吻恬恬的耳垂。恬恬浑身一颤,头往后一仰,躲开了尔仁嘴巴的袭扰。尔仁以为恬恬是在害羞,嬉笑着不管不顾,仍然要去亲吻。恬恬身形一滞,身体僵硬着,在尔仁的怀里就慢慢地颤抖了起来。
   尔仁一呆,忙略略松开了恬恬,抬起头,惊诧地盯着恬恬的眼睛。
   只见恬恬也凝视着尔仁,她原本清澈见底的眼睛此刻一片混沌,慢慢地更起了一阵薄雾!恬恬的眼神里包含着许多种神态:有惊慌、有迷茫、有激动、有疑惑、有欢喜、有难过、有痛苦、有羞怯……渐渐的,从恬恬美丽的杏眼里夺眶而出一颗大大的晶莹剔透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一颗接着一颗,慢慢地滑落下恬恬精致的脸蛋。恬恬只是凝噎着,却专注地凝视着尔仁,任由眼泪滑落……
   “恬恬!”尔仁一愣,吓得紧紧地抓住了恬恬的双臂叫道。
   恬恬盯着尔仁,只是默默地盯着尔仁。
   “恬恬,你怎么了?”不知怎么,尔仁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恬恬还是盯着尔仁,努力克制着她的感情。渐渐的,恬恬不再颤抖,不再哽咽,她的眼神不再杂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宁静和果敢,仿佛刚才风云再起、狂风。暴雨的湖面一下子变得云散雾开,又逐渐恢复了以外的平静和清澈。恬恬的眼神里现在更充满了毅然决然的坚定和决断!
   有人说:最直截了当的语言是说话,最生动形象的语言是肢体语言。恬恬的形体动作,竟然一下子就让尔仁感觉到了恬恬对于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恬恬!”尔仁惊慌而痛苦地叫道。
   恬恬含着泪水凝视着尔仁,却慢慢地,慢慢地,嘴角边浮现出一丝丝、一丝丝冷静而礼貌的笑容来。
   冷静!礼貌!面对含泪微笑的恬恬,尔仁懂了,懂了。他读懂了恬恬的眼神,读懂了恬恬的决定,读懂了他和恬恬之间情已逝,不可追,再无一丝的可能……
   心痛、心慌、酸楚!失望的尔仁一下子变得满心苍凉。尔仁气馁得哀叹一声,他轻轻地松开了恬恬,他刚才还高昂的头陡然垂了下来。
   恬恬含着泪微笑地注视着尔仁,良久,退后了几步,对尔仁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抬起头来又看了看尔仁,就下定决心,车转身,向着书画馆走去。
   尔仁愣愣地瞧着恬恬的背影,心里堵得慌!堵得慌啊!今天他第一次尝到了心慌的滋味!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想抓住什么,却抓不住,想呐喊什么却又喊不出来。
   自己想回头,为什么恬恬不同意?她还是没有原谅自己吗?还对去年的事耿耿于怀吗?可是,恬恬不是那样的人啊!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恬恬当初不是特别特别地喜欢自己的吗?
   尔仁心里猛地一缩,难不成恬恬现在已经看不上自己了?——尔仁头脑里一有这个想法,心里立刻火烧火燎地难受起来。是啊,恬恬她已经不是那个既聋又哑、需要依附于他人怜悯的临时工了,恬恬她已经到了省城,尤其现在已经考上了书法高级班,是书法家强泽群强老哥的学生了。就说前两天吧,恬恬她陪伴着强老哥一起出席书画展,站在台上是何等的风光,来来往往的都是艺术家、书画家。虽然恬恬是个聋哑人,可是今后她的前途不可估量,她已经一只脚踏入了精英社会了。而……自己呢?一个普通国营公司的小会计?一个看不到前途的小会计?
   一想到这里,尔仁心中的熊熊大火立马熄灭了。是的,也不能怪恬恬是吧?人,都是现实的,一向冰清玉洁的恬恬也不例外。原先,是恬恬必须仰视自己,现在呢?也必须仰视,只不过仰视者和被仰视者已经互换了位置。想到这一点,尔仁心酸之余更有悲哀……谁叫自己是个“三无”产品呢?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无权无势无钱,那么就只能作为一个仰视者,甚至只能受到别人的冷眼和“另眼相待”!——当然,恬恬不是这样的,她对自己还是很友爱、很关心的,只不过……只不过现在自己需要仰视她了……只不过自己和恬恬之间已经横亘了一条不能渡过的沟渠了。
   尔仁很痛苦,面对现实可是又很无奈,因为,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社会。不过,尔仁对于恬恬一点儿也没有恨意。不仅仅自己一直就对恬恬心怀愧疚,也不仅仅是今晚恬恬拒绝了自己。而是……这里面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自己,在于自己只是社会上的一只毫无能力的小蚂蚁!正如强老哥说的,如果自己各方面都很强大的话,那还愁好姑娘不投入自己的怀抱吗?——哪个姑娘不想嫁个高大、英俊、多金、有前途的男子呢?——当然,今天的事,怎么样也不能告诉强老哥……强老哥是多么希望自己和恬恬能够在一起啊……
   尔仁呆呆傻傻地望着恬恬的背影,望着恬恬飘然消失在省书画馆的大门门洞里。好久,尔仁都是一动不动,脑海里却是一直在胡思乱想。痛苦!不仅仅是恬恬今晚不接纳自己,更主要的是,今晚这件事,再一次痛苦地提醒了自己,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自己,原来的地位是这个样子,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无助和无奈……
   书画馆的大门又关上了。尔仁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现在,回去吧,回到自己的学校去吧。有句文艺腔的话说: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
   尔仁转身欲走,忽然觉得自己的脚丫巨痛。尔仁停下了一看,自己的右脚红肿红肿的。原来是脚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