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早上,尔仁被母亲郝慧珍的连续敲门声惊醒:“康康!康康!还没有起来啊?都已经五点三刻了啊?康康!康康!”
   “呃……”尔仁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觉得浑身没劲,额头发烫。右侧,赤裸的小薇躺在尔仁臂弯里,还在甜蜜地酣睡。
   “康康……要起了啊,不然要赶不上火车了。”郝慧珍听见了儿子的声音,还在敲门道。
   “康康!”小薇终于也醒了过来,她发觉自己裸身躺在尔仁怀里,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尔仁,凑在他耳边悄声催促道,“康康,快起来,你妈在叫门了。”
   “……什么?”尔仁觉得自己头晕的狠,头重脚轻的。
   “康康!”门外的郝慧珍心急地又敲起门来。
   “知道了,我们起来了。”小薇没有办法,白了尔仁一眼,只得自己开口应门。
   门外的郝慧珍总算松了一口气:“快点啊!,别耽误了车!”
   “哦!”小薇嘴里应着,手里却用劲狠狠推了尔仁一把。
   “几……点了?”尔仁头真的很晕乎,他问着小薇。怪事了,今天的闹钟怎么没有听见?
   “我看看。”小薇夜没有听见门外郝慧珍说的时间,她赶紧一边把内衣穿起来,一边抬起身,凝视床边写字台上的闹钟。
   “唉呀!马上五十分了,康康!赶紧起来吧,不要误了车!”小薇变色低声叫道。502次到金牛火车站是六点二十分。虽然家离火车站近,但尔仁最迟,六点一刻一定必须从家里走了。
   “啊?”千万不能迟到啊,千万不能迟到啊!尔仁心里默念着。这一年多来,尔仁可是从来没有上班迟到过的。
   尔仁也慌了,在床上坐了起来,刚接过了小薇递过来的衣服准备穿,谁知他身子却猛然晃了一晃,就往床上栽倒了过去。
   “啊!”才穿好了衣服下了床的小薇见状,吓得拼命尖叫起来,一下子就向尔仁扑了过来。
   “余尔仁!余尔仁!”小薇惊吓地抱起闭着眼睛的尔仁,这时的尔仁脸色依旧煞白。
   在小薇的呼唤声中,尔仁却微微睁开了眼,努力挤出笑容:“……没……没事……就是头有点……有点昏……没事……没事的!”
   “哦!你吓死我了!”小薇埋怨了尔仁一句,“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要紧。”尔仁努力解释道,“可能……坐……坐起来太猛了。”
   小薇仔细瞧了尔仁一眼,略略放了心,她打了一个哈欠,随口说道,“你要是头昏,那就不要去上班了,在家里休息休息吧。看你脸色白的。”
   “不行!”尔仁这次回答得倒比较快。自己可是从来没有不经请假就休息在家的。
   “……我要去上班的。”尔仁摇摇头,挣脱了小薇的怀抱,又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门外却又想起了郝慧珍急促的声音:“康康?小薇?康康怎么了?康康?”
   小薇瞄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赶紧过去开门:“康康头昏的,我让他今天不要上班,他偏要去呢!”
   “啊?头昏!”郝慧珍惊叫着陡然变了脸色,
   小薇眨巴眨巴着眼睛,搞不懂郝慧珍为什么这么担心。康康不就是头昏么?嗯,也许康康是家里老三,特别受偏爱的缘故吧。
   郝慧珍急匆匆地赶到床边,一把摁住想下床的尔仁,怒道:“给我躺回去,不许下床!”
   “姆妈!”尔仁虚弱地笑了,“……没事……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昏。”
   郝慧珍不理他,先用手摸上尔仁的额头,然后又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尔仁的额头,亲身感觉着尔仁是否发热。
   小薇见了,就道:“我刚才试过了,康康他还可以的,温度不高。”
   小额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却让郝慧珍更为紧张。只见她一把拉过被子盖住尔仁,深深皱着眉,忧心忡忡地急道:“康康,今天不许上班,就在家休息。”
   尔仁心里有数,自己如果真的发高烧了,母亲倒没有这么紧张。母亲一向怕的就是自己发低热——头晕加低热,那可是自己贫血昏迷的可能前兆。不过,尔仁尽管现在额头不舒服,也好像发着低温,可是,尔仁自信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会一定碰上这么一个事情。不会的,今天不会有事的。自己就是累了,就是这几天开始做决算有点累……还有昨天晚上……跟小薇……那个……时间长了一点了……就是睡眠不足……
   “唉呀!姆妈!”尔仁也急了。他怎么可以迟到呢?怎么可以不请假就休息在家呢?邵灵弟邵科会怎么看自己?徐闻晨徐处不还一直希望自己做出成绩来的吗?怎么可以不遵守纪律呢?
   尔仁一把掀开被子,努力挣脱母亲的双手,翻身下床,急道:“我跟你说了,我没事,我就是没事!”
   “康康!”郝慧珍紧紧抓住尔仁的手不放松,眼神直盯着尔仁叫道,“康康!听妈的话,今天别上班了。”
   “不!”有时候,尔仁的脾气不是一般地固执。
   “康康!”郝慧珍眼睛都要红了,“算姆妈求你了,就在家休息吧。邵科那里我今天去朱方向她请假。”
   一旁的小薇吓的一愣一愣地,不知道郝慧珍对儿子还要用个“求”字?为什么?怎么了?
   “姆妈!我真的没事的。”尔仁也恳求起母亲来,他下了床,穿起了长裤,故意在母亲面前正步走了两步,“姆妈,看,怎么样?”
   “康康!”郝慧珍唤了一声儿子,却又瞧了旁边的小薇一眼,迟迟艾艾暗示道,“……你……你还发着低热呢。”
   尔仁懂郝慧珍的话外音。
   “姆妈,我就是昨天看书看得晚了一点。”尔仁撒了一个谎,“姆妈,我没事,等下我在502上可以睡觉的——我睡到朱方就好了。没事,姆妈,你放心。”
   “真的不要紧?”郝慧珍还是担心地打量着儿子。
   “真的不要紧!”虽然还是头晕,虽然事实上发着低烧,可是尔仁的嘴上相当的硬,因为,尔仁实在不想未经请假就休息在家,做违反纪律的事情,让邵科对自己失望。
   “那……”郝慧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那你快去洗脸刷牙吧……”
   尔仁和小薇去厨房洗涮了,郝慧珍心事重重地陪着他们,时不时地看看尔仁,又瞧瞧小薇,欲言又止。
   等尔仁和小薇两人洗好脸,刷好牙。郝慧珍终于忍不住了。她当着小薇的脸,唬着脸叮嘱着尔仁:“康康,我跟你说,今后你要是再超过十一点睡觉,我可绝对不会绕过你!”
   尔仁和小薇一齐红了脸。
   “知道了,知道了。”尔仁尴尬地望了一眼小薇,虚与委蛇。
   “知道了!”郝慧珍嘟囔着瞪了尔仁一眼。转过脸来又对小薇开了口:“小薇,你看着他点,康康有时不懂青头呢。如果他不听话,你立即告诉我!”
   小薇羞红着脸,答应不是,不答应又不是,好久才扭扭捏捏地才低声应了一声。
   时间不够了,要赶火车的尔仁已经不能在家里吃早饭了。不过,郝慧珍早已经让余天赐把稀饭打在瓷缸里,连着咸菜和萝卜干放在了稀饭上面。
   “快走,快走。”郝慧珍端起了瓷缸,又拿了一双筷子,“到车上去吃早饭吧。”
   “哦!”尔仁点点头,想伸手接过了。
   郝慧珍不让:“我送你!”
   “不要!”也许于晋甫一起坐502次火车呢,看见了不大好吧。晚上接接尔仁的火车也就算了,连早上也送尔仁,于晋甫岂不是要看扁尔仁他了啊?
   “走”郝慧珍的回答就一个字。她端着瓷缸就赶着尔仁走,不再废话。
   郝慧珍不放心地陪着尔仁往火车站快速走。没几分钟,已经远远地把自家宿舍楼甩在身后了。
   “吃两口,先吃两口。”郝慧珍这时候却把盛着稀饭的瓷缸递给了尔仁。
   “嗯?”尔仁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等下上了车再吃啊!”
   “现在先吃两口”郝慧珍命令道。她边说着,边伸展开右手掌。
   尔仁一看,母亲充满老茧的手上,有两颗药:一颗圆圆扁扁大大的,是“安乃近”,尔仁知道这是治疗发热发烧的;还有一颗小小的,是治疗贫血的,尔仁已经吃了十几年了,每天一颗。但这药到底叫什么名字,尔仁却还是说不上来。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好像是四个字的英译名,叫“苯……”什么的,实在难记,尔仁一直记不全。
   尔仁每每再问母亲这药的名字,母亲却总是说,这药非常不易买到的,别说金牛,就连中吴、朱方都没有配的,都是母亲托了上海阿姨在上海什么华山医院买的。
   这话尔仁相信,比如去年尔仁搞工资程序在计算机面前昏倒,朱方公司卫生所给配的药,尔仁在朱方单位里吃了一顿,回家后母亲却不让吃了,说是不好,还是让尔仁吃上海华山医院的药。
   吃这个药,母亲关照过尔仁的,不能让小薇知道。尔仁懂母亲的意思,尔仁一边羞愧地觉得自己瞒住了小薇一件事,一边听话地按照母亲的安排,把药片带到朱方公司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每天到了朱方上班再吃。可是今天,母亲却让他现在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