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仁跌晕了过去。
   这之后的事情,尔仁就不大知道了。
   尔仁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有人一边摁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抱着自己狂喊着疾奔,往金牛人民医院疾奔。不是王妈妈,王妈妈那个时候已经吓瘫可,应该是一位健硕的男子在抱着自己狂奔。尔仁就清醒了两分钟,随即又昏迷了过去。当尔仁再次醒过来时,好像自己正躺在医院里,母亲像个泪人一样,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嚎啕大哭。
   那个时候,尔仁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就是昏沉沉地叫了一声“姆妈”,也许,心里还在奇怪,姆妈为什么哭呢。
   尔仁的额头缝了五针——从此,尔仁额头左部的“五连针”就成了尔仁的标志。尔仁进入高中以后,知道爱漂亮了,就稍稍留了点头发,把“五连针”给遮掩了起来。以后,三七开的发型就成了尔仁的发型最爱。
   尔仁伤愈后,据母亲说,尔仁因为颅脑伤,昏迷了两天;但更重要的是,尔仁额头流了很多血,从此就落下了贫血的毛病。
   可是,尔仁记得当时自己那醒过来的两次,似乎不大觉得疼。倒是日后额头那五针到医院拆线的时候,最是痛了——疼得自己“哇哇”大哭。
   这之后,王妈妈在郝慧珍夫妻面前就像个罪人,但,是郝慧珍把尔仁托付给王妈妈的,郝慧珍实在不好指责王妈妈什么——王妈妈也是无心之过,不想这样的啊。而且,日后,王妈妈对尔仁更是关心,就像赎罪一般。
   郝慧珍倒是对应娟琴真正有看法了。之前,应娟琴很嫉妒郝慧珍在公司的风头,时常人前背后的,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来。这些郝慧珍都忍了,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先进,是劳模,应该气量大一点,宽宏一点。可是,尔仁这件事一出,郝慧珍再也不愿原谅应娟琴了——其实,凭心而论,在尔仁出事的这件事上,应娟琴倒真的没有错。不过,郝慧珍从此就对应娟琴有看法了。就是这样,郝慧珍与应娟琴两人关系僵了十几、二十年。
   尔仁是家里的老么,本就是父母最疼的。这件事一出,从此郝慧珍再不让人带尔仁了,恨不能时时让尔仁在自己的视线底下。就是尔仁高中由于和陈晓雯的早恋,考砸了高考,只取了中吴的轻工技术学院。尔仁很是羞愧,因为,梅若兰的父亲梅校长,早在尔仁小学三年级时就说过,尔仁将来一定是清华北大的料。不过,尔仁却实在没有料到,本应失望透顶的郝慧珍却反倒来安慰尔仁,说就在中吴上大学,很好的!
   不过,尔仁因为颅伤贫血,从小身子娇弱。尔仁记得为了治好自己的贫血,中吴、升州、上海母亲带着自己都去过。但,不知为什么,却一直没有根治。甚至,尔仁还时不时地犯病晕倒,尽管尔仁每次就昏迷过去几分钟。尔仁昏迷晕倒,时间间隔短的,半年可以晕过去一次;间隔长的,两三年晕一次。就像高中三年,尔仁就只晕过去一次;大学三年,尔仁居然一次也没有晕过——直到去年编制工资程序昏迷过。是故,除了钱迪和郑沁芸这般老同学,尔仁的大学同学没有一个人知道尔仁贫血得厉害。
   后来,郝慧珍就总结出来,但凡尔仁昏迷,一般都是由于劳累、受惊、激动还有心烦意乱压力大所造成的。因而,郝慧珍夫妻以及尔孝、尔礼,都看得尔仁紧紧的,深怕他累了,生怕他受了委屈。
   其实,尔仁到中吴上大学、到朱方工作,郝慧珍还是很不放心。尤其是尔仁分配到朱方工作,要住在朱方单位宿舍之后,郝慧珍更是担心。好在,去年“五一”节后,尔仁可以天天回家了。这也是为什么,每天早上郝慧珍一定要及时叫醒尔仁,做好早饭等他;每天晚上又早早地等在金牛火车站的站台上,翘首以盼儿子的归来……
   尔仁昏迷晕倒一事,最伤心、最痛苦的当然就是郝慧珍了。每每,尔仁昏迷过去了,最自责的就是郝慧珍了,她怪自己为什么不能看好小儿子的病,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小儿子。在家的时候,尔仁昏迷之后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肯定是泪眼婆娑的母亲;尔仁吃的第一碗食物,一定是母亲买来的小馄饨……
   随着年纪的增长,贫血对于尔仁来说,与其说是生理病,倒不如说是心理疾病了。尔仁的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为什么自己跟旁人不一样?为什么自己好好的人,说晕倒就晕倒了?为什么自己贫血的毛病不能根治?为什么母亲一再关照不能跟人讲这个事——包括现在的女朋友小薇在内?
   尔仁渐渐自卑了……也许,尔仁特别强烈的自尊心以及心底下的自卑感,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由于这个贫血的生理疾病带来的吧?
   比如,现在,邵灵弟早上跟尔仁讲的这句话“别让其他人看笑话”,使尔仁的心被深深地吃痛了。尔仁不是怪邵科,邵科是为了他好,这一点他明白的很。尔仁在意的,痛心的,受伤的是,为什么自己会是这样?
   尔仁斜靠在电脑椅上,一会儿打盹一会儿清醒。
   机房里,宋红娟、屈伟良时常来机房上机操作,机关里其他办公室的同事如傅雅媞梁虹之流也会来串个门。尔仁都是一声不吭,就是背对着他们,斜躺在电脑椅上。宋红娟没有觉察出尔仁的异状,在屈伟良不在机房的时候,还主动跟尔仁聊天。尔仁心烦意乱地只想闭着眼睛,就随口“嗯啊哈”地敷衍着她。宋红娟以为,顾爱群升官一事还纠结着尔仁的心,见尔仁心情不好,便也知趣地闭了嘴。
   好不容易撑到下班了,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走了。尔仁恶心的很,一点儿也不想吃饭,直想躺下。于是,尔仁取出电脑柜中的卧具,铺在静电地板上,盖起了被子,睡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着的尔仁忽然被阵阵“滋滋滋”强烈的震动声所惊醒。
   怎么回事?尔仁迷迷糊糊地努力睁开了眼,看了一下手表,下午一点不到。自己已经睡了一个半小时了,感觉心里好受些,不大恶心了。
   又是一阵“滋滋滋”声,尔仁侧耳一听,好像是电动冲击钻的声音。装修?谁家在装修?尔仁忽然醒悟,这是在公司机关呢。那么,在装修谁的办公室?
   冲击钻的声音没了,尔仁卷了卷被子,盖在身上,闭起了眼睛,他不想理睬,还是想好好睡觉。
   谁知“滋滋”的电动冲击钻声一下子就又冒了出来,而且,此起彼伏,再没个消停。
   尔仁又躺了五分钟,可是,电钻声犹如在面对面的跟尔仁对着干一样,尔仁越是心烦,这电钻声叫的就越欢!
   尔仁实在忍受不了,不能再睡了。他只得站了起来,收起了卧具。
   尔仁肚子虽饿,但就是不想吃饭。他倒了一点白开水喝完,然后打开了财收科的大门。霎那间,“滋滋”的电钻声震耳欲聋地扑面而来。
   顾爱群的办公室?他在装修?
   顾总他的办公室一直没有搬,还是在老地方。“滋滋”的电钻声中,间或好像还夹杂着熟悉的说话声。
   是危志强么?是危志强在里面嚷嚷?危志强居然敢在顾爱群的办公室里嚷嚷?
   三楼南边一溜的办公室自西向东是财收科、人劳科、老总们的办公室。老总们的办公室原来依次是伏亚盛、顾爱群和黄莉琼的。新来的副总伊江乘的办公室在总经理助理黄莉琼的东隔壁。黄莉琼的办公室就是原来副总戴家良的办公室。现在伊江乘来了,虽然黄莉琼级别比伊江乘低,但她现在也断没有再把办公室让出来的道理啊。所以,那个时候,还没有退休的伏总和计书记一商量,就把黄莉琼的东隔壁——原来是总经理办公室的资料库给改造成了伊江乘的办公室了。
   尔仁不由向顾爱群的办公室走去。午休的机关三楼走廊上,除了尔仁,空无一人。
   尔仁走到顾爱群的办公室时,他装作上厕所路过,却慢下了脚步,边走边偷偷往顾爱群的办公室里看,见里面隐隐约约地站着危志强,还有谷阳四建的江老板,以及几个工人。
   乖乖!江老板又来了?
   只听危志强说道:“江总,其他我就不说了,一句话,一定要按最高标准最高质量来施工!”
   “嗐!”江老板半真半假地埋怨着危志强,“危科,你领导交办的活我什么时候拆过烂污啊?何况,这还是顾总的办公室。你放心,我们谷阳四建一定把它当做天子第一号工程来对待——我,你还不相信么?”
   危志强笑道:“哈哈,相信,相信。不过我话是先说在前头的。”
   果然,危志强这帮人在给顾爱群重新装修办公室呢。
   这顾爱群上任才三天,这危志强就张罗着替顾爱群装修办公室了。嗯!狗日的马屁功夫确实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