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转眼就到,所有三天前到杨家讨债的人又已聚齐在那间客厅里。一个个默默地拿起桌上的存折,看了一眼其中的数字,再默默地走出门去,包括那个齐成。
这一次,齐成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他是皱着眉去看存折的钱数的,然后丢下一个冷笑,瞟了一眼杨梦晰之后,扬长而去。
杨梦晰的身子猛地激一下,却不知这种寒意是从何而来,她忽然间在心中充满了厌恶,然后抬头缓缓地看向门外。
所有的人都走干净了,整个客厅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气里还带着的一种混杂的难闻气味,以及地板上的脚印。
“张妈,麻烦您擦一下吧。”
沈问不知什么走了进来,他指指地板,对仍在一旁眼中着泪水,正在发呆的张妈说着。张妈“啊”地一声反应过来,然后从杂间里熟练地拿起拖把,一边擦地板,一边擦眼泪。
“沈哥,你来了,这帮家伙一共拿走了将近800万,咱们的资金又缺口了这么多……工地上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杨梦晰昨天和沈问一同去了杨天耀所开发的那片地皮,工地上已建起了至少三十栋楼房。只是这些楼房都只建到了一半,其中的四栋样板楼虽然已接近封顶,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封顶。
工地上很少见到工人,高高的塔吊也几乎全都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仅有的两部还在活动着的,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吊着破碎的支桩、合板,有一个半路上还散了架,掉下来后居然砸坏了一部水泥搅拌机。
好在没伤到人,不然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如今的工人真是不好说话,尤其是本市的工人,力工每天至少100元,大工们200元,技术工更贵。而且必须是一天一结工钱,如果有一天不到位,第二天立齐人影不见,找都找不到。但是听说开发章有钱了之后,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那里。
其实这也难怪这些工人们,他们实在是被某此不具备人类最基本生存道德的开发章和包工头子们给吓怕了。这些老老实实凭血汗吃饭的工人们,曾几何时常年累月地在工地上摸爬滚打,结果工钱一欠再次,一拖再拖,末了,老板们卷钱跑路不见,工人们却只能卷起裤腿子走路回家。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虽然杨天耀从不曾拖欠工人们的一分钱,但他去B省已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最后十天里,财务部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资金可用。
但好在这些常年跟着他干活的工人们够义气,一个也没有走,一个也没有要钱。
但是现在不同了,杨天耀已经死了。
杨天耀再有人缘,也不会有谁对一个死人也讲义气吧。况且,工人们也仅仅是工人而已,不但收入微薄,家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就算讲义气,也是讲不起的。
杨梦晰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包工头子们早已知道这个杨氏的大小姐已是事实上的集团接班人,所以一窝蜂地将她围了起来。杨梦晰一句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只听到无数个同样的字眼儿:钱,钱,钱……
好在有沈问在,他只说了一句话:明天资金到位,一切正常开工。
有好几个小头头凑过来问:“如果明天钱不到位咋办?”然后本来已经走开的人们又都转过头来看着这位公司的大小姐。杨梦晰气得脸色发紫,恨不得当场生吃了这个搅混水的家伙。
沈问又说了一句话:“明天钱到位,想干的留下,不想干的立齐走人。”然后所有的人大声说笑着,四散而去,然后在自己的“地盘”上掏手机开始往回找人。
杨梦晰直到经过了第三个在找人的工头儿身边经过时,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这些人走了。如果真的那样,她到哪里现找人去?
沈问自然看得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淡淡地笑道:“放心吧,明天一准儿开工,一个人也不会少的。他们都是老江湖了,绝对不会走的。”
杨梦晰听了,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太自然的笑,她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第一笔1500万资金已经到位了,但是先期还到银行的那300万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她问了沈问好几遍,他都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笑,然后说:“我通过关系借的。”“你放心吧,我的关系很铁,不会着急向你要钱还的。”
可是,她就是心里不落底。
而且,更让人不落底的事情却在今天。一大群债主拿走了这笔资金中的大半。还剩下不到700万,能够支持几天呢?一想到这些,杨梦晰就禁不住想哭。但他命令自己绝对不能哭出来,不然的话,她一下子就会崩溃过去。
“房产抵押的程序走得怎么样了?”杨梦晰看见沈问的身影,不由得又是一阵烦恶,但现在除了他,别人也真的指望不上,所以只得摆出一付盼望的样子,再露出一脸笑意。
云驰虽然说过要帮她,但现在迟迟不给个消息。
杨梦晰不是没有想过去找这个爸爸昔日战友,毕竟病急乱投医。但是她真的害怕云驰也给她下个套子往里钻。
以云驰的老辣,沈问相对来说,可能更好一些。
“齐行长正在给咱们运作着,但是他答应过的,咱们走的也是正常程序,应该没问题。”沈问扶了扶眼镜,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杨梦晰发育良好的身体上扫来扫去。
杨梦晰现在心乱如麻,她哪有心情去注意沈问的表情,“我是在问,需要多长时间?如果时间再长些,这700万恐怕是要难以为继了。”
“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的。”沈问挑了个杨梦晰对面的沙发坐下,将公文包放在一边。虽看他的样子并不是有十分的把握,但也显得不太紧张。杨梦晰看在眼里,很是不满意。
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如果不是还有需要他的地方,她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但这个确实需要一段时间,齐行长和董事长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也很讲义气。现在董事长过世了,他绝不落井下石。而且,以他在本市这么多年行事的口碑,既然说了,也必然会做到的。”
沈问也发觉了杨梦晰的情绪不对头,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淡了下来,换上了一付稍显恭敬的模样。
“我什么时候去见齐行长?”杨梦晰现在是名义上的集团董事长,具体到去用资产抵押贷款的细节,特别是有些程序,倒如签个字什么的,还是要她亲自出面的。
这些事居然是云子浩打电话告诉她的,不然,她真的不知道。
“呃,那也要等到齐行长的病好了之后才行……”沈问的语气又降了几分。
“什么?齐行长得的什么病?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一声?”杨梦晰再不明白事理,也知道一个掌握着财权的实力人物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那是意味着什么,而沈问却根本没有告诉她。
“齐行长真的是病了,绝不是在这个时候卡我们的脖子。他去地区办事,回来的时候车翻了,压坏了小腿骨。”
沈问脸上红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已经代表你去看望过他,只是你的情况一直不太稳定,而且对于‘钱’上又很敏感,所以……我并不是想擅自作主,毕竟我是打着你的旗号去的,齐行长也表示了对你的感谢,不然他也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杨梦晰一直盯着沈问的脸,直到他把这件事说完,也没有插一句嘴。她忽然发现,在这个她这位‘集团董事长’应该因为手下的私下行为而大发雷霆的时候,她却没有足够的勇力去发这个脾气。
“沈哥,我觉得我还是应该亲自去拜访一下齐行长,不然的话,人家一定会认为我很失礼。如果因为我做事不到位而让他有什么反感的话,恐怕以后的事情会不太好办。”
杨梦晰强忍着怒气,硬是将声音压低了下来,并表现得心平气和。
“梦晰,我知道……”
沈问将眼镜扶了上去,但透过那层玻璃镜片,却能清楚地看清他的眼睛中已充满了不知是因为什么情绪而导致的红色。杨梦晰自然看得很是清楚,她不自觉地心中有些发毛。
“梦晰……”沈问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知道我现在做的某些事可能会让人误会,这很正常……”沈问又停了下来,但是很显然,他还有很多话要说。
杨梦晰紧紧地拽着衣角,手心已全是冷汗,她真的说不请现在自己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气愤,无奈,紧张,还是恐惧。
因为他发现,沈问现在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至于是因为什么事,她却连想都不敢想。
“我说过我一直视董事长为最重要的亲人,我说过我绝对不会让杨氏倒下,我说过那是因为董事长对我有极大的恩情。”
沈问的脸色很是难看,但是他并没有直视杨梦晰,而是在尽力地保持着某种克制。杨梦晰心里喊着糟糕,她现在已不知道怎么才能够控制住现在的情况,她现在甚至只想离沈问远一点,越远越好。
“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已经二十九岁了,却还没有结婚么?”这一次,沈问却是把眼神直接对向杨梦晰。
杨梦晰忽地感觉出沈问这句问话里的潜台词似乎不太妥当,她不禁在心里大喊不妙,却只能将自己的目光闪烁地移向别的地方。
她越是这样,沈问越是感觉到激动。“梦晰,那是因为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