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到第四日辰初时分,韩山准时又来了蒲云庵。来到后院两人比试场所,韩山却并未见到叶如诗。叶如诗已经来了这一点毋庸置疑,韩山拴马时见到叶如诗的马就拴在旁边。眼下此处见不到她,要么她去了浣虚师太房中,要么便是她躲了起来欲突然出手一击给韩山来一次下马威。虽只交往了三四日,韩山对叶如诗的性格却也了解有七八分,断定决不可能是第一种情况,那么只能是叶如诗藏在某地,等着暴起一击了。
“看剑!”伴着一声娇叱,一道锐风已由身后急射而来。韩山微微一笑,迅疾地往右一掠,同时拔出剑来,一边转身一边向后连削三剑,以防对手趁他转身之隙攻击。
果不出所料,突然袭击的确是叶如诗不说,她也正要在韩山转身之际再攻几剑,怎奈韩山已连削三剑出来,叶如诗将这三剑挡开后韩山已和她成面对面之势了。
叶如诗见自己偷袭一着已无法建功,索性停下手来,望着韩山道:“你是怎么搞的,每一次都是最后一个来到?”
韩山微笑道:“如果不是我最后一个来,又怎能衬出二小姐第一个到呢?”
叶如诗道:“有本事你就让我也衬你一次看看。”
韩山道:“且先不论衬不衬托的问题,老实说我并不认为我来得迟。相比起二小姐,我只不过是第二个来而已。就有如老师收学生经常让他们考试般,哪怕人数稍有些少,试想一个人能次次都考到前五名已属难得,我每次都考了个第二名却是真的?”
叶如诗“扑哧”一笑,道:“我俩若真的如你所说,只怕你的手心非给老师打爆了不可!”
听了叶如诗这声“我俩”,韩山由此联想到以前叶如诗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臭小子,现在竟肯将自己与她并称平放,心中却也禁不住为之欢喜莫名。
叶如诗忽叹了口气,道:“我虽总是想打败你,却总是没有什么好法子,不得已刚刚只好偷袭了一次,哪知根本不起作用。”
韩山道:“偷袭?二小姐那也算偷袭么?”
叶如诗睁大了眼,道:“怎么不算?”
韩山道:“说得不好听偷袭就是一种不正当不光明有些阴险甚至卑鄙的手段,比如施暗镖、放冷箭、下迷香等做这样一种被施者原本不知的攻击欲达到自己的目的。”
叶如诗道:“我不就在你背后突然刺了你一剑吗?”
韩山道:“二小姐的做法之所以不算偷袭,是因为二小姐在发剑刺向我之前曾喊了一声“看剑”。只这一声“看剑”,已使二小姐的做法和偷袭有了本质上的不同。偷袭是不欲人知,二小姐却是先声提示,凭此一点,就可断定二小姐这是很平常也很正常的攻击而决不是偷袭。否则的话,世间凡是攻击背后的招式便都成了偷袭了。和二小姐比试的这几日,我注意到二小姐每一次出招攻击之前都要说一声“看剑”或者“再接我一剑”之类的话语。一举一动都源自于内心的想法,过招这些细节不仅反映出一个人的武德,也可看出一个人的品质,在下便是由“看剑”这样的话发现二小姐不论武风还是人品皆含了一种仿似与生俱来的光明正大之气般。说心里话,这两日二小姐对在下耍耍小脾气,有时忽喜忽怒在下都不认为有什么,但这一种坦坦荡荡、襟怀磊落的性格,却是我十分喜欢和赞赏的。”
听了韩山的夸奖,叶如诗心中十分甜蜜,表面上却装作恼怒的样子道:“我什么时候向你耍过小,向你耍脾气了?”她本要以韩山的原话来反问,但说了半截忽感觉到那样说似含了一种亲昵的意味,便临时改了口。
韩山道:“要让我举例子,突然间我还真列不出来,那就算我说错好了。”
叶如诗道:“本就是你说错了,胡乱起罪名给人家安在头上,幸好遇上了我,若是别人,哪里肯与你干休?”
韩山微微一笑,道:“这几日你日日来此,家里人知道么?”
叶如诗道:“你怕我家人担心?”
韩山道:“我倒不是怕你家里人担心你来这里,只是怕他们知道你和一个陌生人天天打架心里不安。”
叶如诗笑道:“如果让他们知道担心肯定是避免不了的,所以我就不让他们知道。”
韩山微笑道:“扯我来这里比试的是你,要求不分出胜负决不能停战的也是你,若你家人知道了真相,他们担心不说肯定还要怪你胡闹。但若不说出真相,至少也有我一半的责任,那我岂非冤枉得很?”
叶如诗道:“我说了没对家里说出咱们比剑的事,你冤枉什么?”
韩山稍一沉默,变换话题道:“因为打探这次劫镖的事,我对贵府也了解一点。虽说令尊早逝,但令堂竟有如此恒心毅力,不惜娇弱之躯劳苦费神操持家业使之发展成为扬州数一数二大户,在下佩服之极。”
叶如诗脸上含了一股骄傲之色,道:“不要说江浙一带,就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比得上我娘?”
韩山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大明白,不知二小姐可否见告?”
叶如诗道:“什么事?”
韩山道:“这件被劫去的七巧莲花灯本是你叶家的传家之宝,令堂却为何要将它送往兰州尊姨母家中去呢?”
叶如诗稍一犹豫,道:“我也不太清楚。我问过娘几次,娘都没有对我说。”
韩山道:“令堂这一举措虽说有些奇怪,不过想来一定有什么原因,令堂才这样做的。”
叶如诗道:“相信肯定如此。”
韩山又问道:“我看贵府叶律为总管是个饱含心机、虑事周全之人。对贵府的生意,他一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吧?”
叶如诗一笑,道:“自我记事起,叶叔叔就是我家总管了。听娘说叶叔叔自小便伺候我爹,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和二叔分开家后,我爹见叶叔叔有才有识,便将他由一个小厮升为管事,负责管理我家所有的下人,不久又升为管家。后来爹过世后,在娘的操持下,家中生意越做越大,诚如你所说,因为叶叔叔颇有心计,考虑周到,娘便将生意的事拔出一部分由他打理。再后来他就成了负责我家在各处所开店铺以及纺织工场事务的一府总管。”
韩山道:“叶大总管是否已娶妻生子?”
叶如诗道:“那是自然,叶叔叔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人,还有他的三个孩子,比我小不了几岁,一个个都挺懂事。”
韩山微笑道:“你没有仗着主子的身份欺负人家吧?”
叶如诗有些生气道:“在你心目中,是不是我只知道欺负别人,是一个蛮不讲理的野丫头?”
韩山一笑,道:“从我说话“二小姐”不离口这一点,可以首先断定在我心目中决没有将二小姐看成野丫头。至于欺负别人、蛮不讲理什么的,二小姐更不必多虑,认为我会有此想法了。”
叶如诗忽一扬头,道:“那你说说,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韩山微微一笑,道:“在我心目中,二小姐就像一个孩子般。”
叶如诗一呆,道:“孩子?”
韩山道:“天真、率直、执拗、可爱!”
听了韩山所言的最后一点,叶如诗忽觉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再就此说下去,便接着刚才道:“叶叔叔的三个孩子都不曾习武,我若在街上见到他们和别人斗气,帮他们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欺负他们了?”
韩山道:“我只是开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
叶如诗道:“人家只是怕你当真而已。”
听了这句略显亲热的小儿女之言,韩山胸口突地一热,察觉到这不代表着他在叶如诗心中有了一定的份量么?叶如诗亦感觉出了什么,脸上一红,慢慢转过了身去。
韩山轻轻吐一口气,使心情平静下来,缓缓地向叶如诗身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敢问二小姐,叶总管一月的薪俸是多少呢?”他走到叶如诗身前数尺远方停下,只是背对着叶如诗未动。
叶如诗望着韩山的背影,心中羞意稍退,道:“五百两。”
韩山道:“五百两!对一个下人而言,这决不算低了。”
叶如诗道:“叶叔叔对我们家功勋卓著,这些钱,是他应该得的。另外我们也从未将叶叔叔当下人看。甚至在府中,除了我娘外,就数叶叔叔权力大了。有时他连我也管,弄得我见了他常常跟孩子见了大人似的。”
韩山道:“叶总管的家自也在贵府之中了?”
叶如诗道:“是。府中专门有一处院落是供叶叔叔一家住的,还有几名丫环下人负责伺候他们一家。”
“听到这样的条件。”韩山转过身来,道,“连我也忍不住想去你们家当一名总管了,哪怕是下人的身份也罢。”
叶如诗不禁一笑,道:“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这种大话?”
韩山道:“正因为没有这种本事我才只是说上一说,若我真的有治家经营之能,说不定现在叶律为已经因失业而流落街头了,同时你们府中新多了一名韩大总管。”
“韩大总管?”叶如诗情不自禁一下捂住了口,但终于还是忍俊不禁使得笑意溢满了整张脸庞。好一会儿后方松开手边笑边叫了一声:“韩大总管,接我这一剑!”和身一扑,朝韩山刺出一剑。
韩山闪身躲开。叶如诗望着韩山道:“若你能打败我,那我就承认你这个韩大总管。”说着,又刺了一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