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萍说完后,双眼一闭,往后便倒。我赶紧伸手将她扶稳,低声说:“你觉得怎样?哪里不舒服呢?”她没有答话,只有流着泪。我任由她泪垂在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忽有一种复杂的幸福感觉在心里回荡,象是溺毙前的最后一口气,是那么珍贵,却也开启了离别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总算睁开眼来,离开我的怀抱,面对着我,无力地说着:
   “别管我了,你走吧,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教我放的下心?”
   “难道我刚刚说的不清楚吗?你一向不认同这种行为的,别为了我改变你的原则,就这样吧,算了吧。起码,我也曾有过一次,被你拥在怀里的时候。我已经满足了,再下去只是破坏这份感觉罢了。”
   好不容易见到她平静地跟我说话,想不到这一说却让我听得一头雾水,我怔想着,为何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为何她对我的转折如此的突然?难道全在于她听完歌曲后所产生的心理变化?!
   她又说着:“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吓着你了?”我摇了摇头,接着将我所想所思说了出来。
   采萍轻吁一声,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说的话,早就在我心里挣扎了许久。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既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你面前,说与不说,就不是甚么问题了。但是,我又不想骗你!高中的事件已经让我伤痕累累,我害怕再隐瞒一次的后果,我恐怕是没有任何赌注可以付出了。所以,我才会拒绝你,想要躲开你,因为我害怕这件事一跟你说出,你就算不离开我,也一定会过的很挣扎、很矛盾。我不想见你如此,你知道吗?”
   “我知道。而且我终于明白,现在的你,是如何痛苦地活在真实与伪装、过去与现在之间,正因为你已经产生了疑惑,所以没办法再面对那位爱穿红衣服的卢采萍。就像你说的,如此一来,说与不说就成了问题。只是,你是何时有了这样的变化?是从我知道你就是枫红的那一刻开始的吗?”
   “并不是。应该说是一个导火线!至于何时开始的,我也很难做个明确的界定,总之,当我知道你已清楚当年的事后,我心中所有的对立与矛盾,就完全显现出来。我开始面对二个不同的我,慢慢地我恨起这个面具,接着便恐惧我将如何面对你的事实。逃避,便成了我唯一的选择。但是,今天听完你的歌后,我的心又起了一阵阵的激荡,我知道我躲不了了,只好将我心中最大的挣扎告诉你。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我没有答话,静静思考着这些日子以来我心中的想法。她见我不说话,微微一笑,又说:“那件事情,一年前就发生了。我本想就此忘了你,但我就是不能够,谁教我是如此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她的泪水再度流下,我伸手欲拭,却被她轻轻一挡。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时间从旁经过,她的神情突然一柔,再一次钻进我的怀中,同时听她说着:“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经过那件事后,再次来寻你的。我明知你无法接受,却还想去尝试,我我太自私了。假如我不再出现,枫红在你的心中,永远会是一段美丽的回忆。恨只恨我无法控制明知你在身旁,却不去想你的念头。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一件事。只要现在,我只要这一片刻,让我觉得我是属于你的,我们是在一起的,我就无悔了!”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震了一下,说到最后,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了。我将她抱的更紧,在她耳畔细语着:“你还没听见我的答案,怎么就断定我不能接受呢?!”
   “你不!我不要你委屈自己的原则,虽然想法会随着时间而有所改变,但是,我试过了,不是吗?!在我们见面之后,第一次在这个地方,不就为这问题吵过了一次,所以你是没变的。如今你会想否定这样的原则,全是一时的激情所造成的。我不想你将来后悔;不想你在夜深人静时后悔;更不想在我们有所磨擦时,你拿出来后悔。答应我,就这样子,好吗?假如你不能接受,那我现在就走。”
   我知道她说到做到,不等她起身,我的双手已紧紧将她圈住。望着她的脸,我坚决地说着:“是的。你说的情况都没错。但是,你可知我在那一天之后,整个想法有了甚么改变吗?我不是在委屈自己,而是我明白了,过去的我,只适合活在自我童话般的梦幻世界中。我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尤其在我还未真正体验过一段爱情时,我就为爱情下了许多规则,许多似非而是的愚蠢规则。是你的出现,一而再地冲击着我,使我渐渐懂得如何面对这样真实的世界,使我知道我过去的想法有何缺陷,使我明白爱是甚么,我爱的感觉又是甚么。我承认,我是变了,但我还是我,只是我变得更成熟了,不再是那个满脑子自以为是的傻小子。
   这一切,正如同你一开始帮助我走出家庭的阴影,再度地点了一盏明灯,引导了我的处世之道。所以我不准你说自己自私,你无求地付出,我无偿地接受,该说自私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别别这么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怪过你的“
   “那么,就给我一次机会来弥补你吧。因为,我是真的爱着你,不论这中间有何差错阻碍,这,就是我唯一不变的原则!”说这段话时,我发觉我是抖着语声说的,同时我也感觉到怀中的她,也在轻轻颤动着。
   我等着她的回答,等了好久好久。突然间,她说话了。
   “我只是一个不幸的人,只是不断地带给你烦恼,我真的很怕,很怕我答应你之后,你会因此遇到更大的烦恼。我真的不想见到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害怕见到!”
   “假如,我连承受这种考验的能力都没有,我真的想不懂,我这么不解风情,不懂幽默,优柔寡断的人,为何会有人这样喜欢着我?!相信我吧,我知道你所以会害怕,不全然是你心中的问题,有一大半应该是害怕我受到伤害所形成的。
   那么我就告诉你,我不怕,我一点也不害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无所畏惧了!”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对我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来说,也只有在面对心中最真最坚持的感觉时,才能说的出口。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不过,这次没能持续很久。采萍总算相信我的话,在我怀里开心地说着:“我是在作梦吗?我是在作梦吗?”我紧紧地抱着,用我的温度,给了她一个真实的答案。
   闭上眼睛,闻着发香,感受她在我怀里逐渐溢开的温柔,这世上若有甚么幸福的时刻,对我而言,就是这个时候。
   就这样,我们互相感受对方带来的温柔与幸福,好久、好久一片树叶随风飘荡,落到了她的发上,我将它拾起,端详了一会,怔怔地说:
   “你可真是幸运啊,我等了这么久才可以闻到她的发香,你才随风飘一飘,就寻到了,看来当叶子比当人幸福多啰。”
   采萍微微笑说:“你也才被我溅了半身水就寻到了,比之叶子,你是不遑多让的!”
   听她提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只觉一阵窝心,望着她柔柔的笑容,我的脸色却是突然一僵。采萍怔了一下,问了我一声:“怎么了?”接着她回头一看,只听她低呼一声,知道了我为何僵住的原因。
   前方一个俏立的人影,林雅婷。
   采萍赶紧离开我的怀抱,同时雅婷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奔跑离去。我怔怔地看着这突来的变化,心中一阵恐惧莫名地袭来,我赶紧望着身旁的采萍,幸好,她没有离去的意图。
   采萍抿笑说:“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改变。快追上去看她吧,我怕她会越钻越深,那可就不好了。毕竟,她若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导致现在的烦恼。”
   “嗯。”我点了点头,往雅婷离开的方向追去。
   追着追着,我总算远远见到她的身影,赶紧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停下脚步,自顾奔跑着。过了一会,我见她弯进吉他社,接着便是一些人从里面被轰了出来。
   我赶到门口,向社员道了声歉,并叫他们去找来子扬。
   我一个人,进去面对雅婷。
   她没有伤心的表情,有的只是不谅解与愤怒。我见她这般情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启口。过了一会,她总算说话了,语声凄然地说:“我不管你要选择谁,但是,为何你要骗我?!找人来对我做这些事,想必你是早就知道的,既然如此,为何昨天你还要给我希望?!而现在,又给我一个血淋淋的绝望!我到底做了甚么,要让你这样子对我?!”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是我带给了你困扰,今天既然知道了,我也不会再来烦你祝福你们!对了,这戒指,还给你吧!”她将戒指丢还给我,接着转身掩面离去。我怕她情绪失控下会发生意外,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正想对她解释一番,一道冷语传来:“快放手!”我心中一惊,任由她离我而去。这时候,子扬也来了。
   我将事情告诉了子扬,子扬听完后也无法可施。沉默了一会,子扬叹了一声说:“唉,总无法两全其美的。既然已成事实,就随缘吧,别去烦恼了,你和采萍的聚首,就当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吧。对了,那个戒指呢?”
   “掉在地上吧。”说也奇怪,我和子扬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那只戒指。最后采萍也来了,我便向她说了之后发生的事,她听我说找不到戒指时,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担心着雅婷:“戒指丢了就算了,人可不行这么算了。我们真的太对不起她了!”
   我的心头一沉,缺陷的幸福,我是不在意的;但是,若这幸福导致别人的心伤,我就难以释怀。还好,给我幸福的人是采萍。不知不觉地,经过时间的治疗,我对雅婷的内疚,在学期结束时,已渐渐淡去。
   (说到这里,文廷学长又停了下来,隔了好一阵子,他见我脸上留有疑问,便对我说:“你有话要问吗?”我点点头说:“嗯,有二个问题。第一个,难道你们事后没有求证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采萍学姐指使的吗?还是另有其人?”
   文廷学长摇了摇头,说:“没有。因为是或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而且,就算事情演变到现在的模样,对于那些事情,我还是不清不楚,虽然虽然我曾得过一个答案算了,这件事我后来自然会告诉你,那第二个问题呢?”
   我笑着看往柜子上的奖杯,说:“那个冠军奖杯,最后是你还是子扬学长留下来的呢?”
   “你说呢?!”文廷学长笑了一笑,接着又往下面的故事说起。)第三十章
   有时候,人就是会莫名其妙地乱想。尤其当你习惯了不顺遂,总是要一番风风雨雨才会得到结果的日子时,假如一直面对着如沐春风般的自在如意,就会开始疑东疑西,唯恐天下不乱,英雄不出。而我,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总在心头压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恐惧,似乎,有甚么来日大难,即将来打破我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寒假匆匆到来,紧接着就是过年以及我父母亲的归来。他们这次去了一趟瑞士,由于我从小就喜欢马盖先,一直钟爱他手中的瑞士刀,也收集了不少款式。
   这一次,我爸爸特地帮我选了一只新款的瑞士刀,还没见到他们,我的心情已开始兴奋。
   还差三天,他们就要回国了。这一日,我和采萍上街买年货,顺便买一些作菜的材料,准备让采萍好好显一番身手。
   午后时分,空气虽然微冷,不过骄阳盛盛,倒是让人觉得很是暖和。但是,采萍却不太开心。
   我问她说:“怎么了?昨天听你说要作菜,还一付兴高采烈的样子,怎么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呢?”
   “没甚么啦。只是一想到要作菜给你爸爸妈妈吃,我就觉得很紧张,怕他们嫌我作的不好吃,一气之下就把我列为拒绝往来户,那可就不妙啰。”
   “呵呵,原来在烦这件事。没问题啦,我们家里四个人到现在都活的好好地,可见你的菜一点问题也没有!”
   采萍被我逗了一笑,瞧着她的笑容,我却觉得有点奇怪。我又问了一下,她也没说甚么,心想可能是我感觉错误,也就不再追问。
   回到了家中,这时只剩子扬还在,齐明和嘉芬都先回家过年了。我和子扬在客厅闲聊着,采萍则在厨房说要弄几道菜给我们试试。
   过不多时,厨房传来一声惊呼声,我赶紧奔进去一看,只见采萍正含着左手食指,神情略带沮丧。
   “是不是切到手指头?”
   采萍点了点头,随即笑说:“没关系的,含一下就没事了。”
   “不行啦。来,我帮你擦擦药。”
   回到客厅,子扬已经帮我拿出医药箱,并说:“我出去买个东西,有需要我帮你们带些甚么吗?”
   我知道他想让我们单独聊聊,笑着对他说:“不用了,我们才刚买完东西。
   你也别去太久,否则菜凉了,我可不等你哦。”
   “知道。”
   接着我便帮采萍擦上了药,还好伤口不大,几天后应该可以痊愈。我瞧她的神情一直舒展不开,于是又问她说:“到底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我想你应该有其他心烦的事才对,告诉我吧,你也知道我不像你或子扬可以透人心思,再想下去,我的头会爆掉的。”
   她轻声一叹,说:“你这次的成绩退了这么多,我怕你爸妈会怪我影响了你的成绩,我我昨晚知道后就开心不起来了。”
   我心下一安:“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那有甚么关系,最多就别出国啦。而且,是我考不好,怎能怪到你头上呢!”
   “你别说这种话!那是你从小的梦想,好不容易撑到这个时候了,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你再说这种话,只是让我更自责而已。”
   “对不起,我知道说错了。不过,我有时候真的会想,假如我出国读书,就不能见到你了,两相衡量一番,我真的会觉得,若是我不出国,可以陪着你,那么也是值得的。”
   “你真傻。”只见她脸色微红,接着又说:“你这么说,我真的很感动。但是,反过来想,我们的情感既然这么真,又怕甚么时间空间的阻碍呢?!
   所以,你不可以再有那种念头了,知道吗?”
   我笑了一下:“是的,你说这话的语气还真像我妈!不过,你也不准胡思乱想啰!”
   采萍嫣然一笑说:“你刚刚都这么说了,我还有甚么好害怕的。只是,就怕你跟你爸妈起了争执,我可是不愿见你这样的。”
   “放心啦。最多我先向他们认错,他们对我很好的,应该不会有事。而且啊,他们见我找来这么一位温柔美丽的女朋友,他们开心都来不及了,怎会生气呢!”
   采萍嘟嘴说着:“本以为你不油腔滑调的,想不到日久见人心,原来你也是一个大滑头。”说到大滑头还一字一字分解加强,我调皮地将头摆到她的面前,笑说:“摸摸看,滑不滑头。”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就帮你理理头,理成个滑不溜手,那可是名符其实的大滑头了。咦,你别跑啊,我还没找到剪刀呢。”
   我笑着跳开,瞧她说一是一的作风,还真怕他将我理成大滑头了。过了一会,我还是被她擒住,只见她晃着手上发光的剪刀,一付慎重其事的样子:“嗯,从哪里下刀呢?”
   “不是吧。你真的要“
   她嘻嘻一笑说:“开玩笑的啦,瞧你吓成这样。不过,我越看越想剪一搓发下来,可以吗?”见她嘻嘻而笑,我也就不拒绝她了。终于,我的头上少了一小搓头发,手上却多了一个由头发编成的指环。
   然而,这样的欢乐,却无法驱走我心中隐隐的不安。又过了二天,我爸妈就将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