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家门口,才准备推门而入,我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的打铁声。我心中喊糟,暗吐一声:“不知道东西有没有收好?!”突然大门一开,嘉芬哭红着眼冲出来,我来不及闪开,加上两人距离太近,这一撞我只退了一步,嘉芬却被我撞倒在地上。我赶紧上前将她扶起,同时看见屋内门前正站着满脸无奈的齐明,瞧他双颊各印着鲜红的浮肿五爪痕,我立即会意,屋子里肯定完蛋了。
我扶起了嘉芬,正想安慰劝解一番,谁知她象是爆发的火山,原本祥和的外表,如今已布满岩浆。我的手掌被她死命的一甩给震开了,同时听她伤心欲绝地吼叫着:“不用你的假好心,你们这些臭男人,全没一个好东西!”
我怔了一下,心中猛然一惊。不是因为嘉芬如此愤怒的言语;而是我自省着,我看待采萍的事,似乎太过表面化,太过自我化,我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立场。
我不禁想着,假如我们角色互换,我能做到她对我所付出的程度吗?这番的思考,让我背部的汗腺,流出了可入骨的冷汗。
嘉芬心碎的脚步声,荡漾在扭曲的楼梯间,三度空间的架构,没有一个角度可以躲过那暗沉的锥心声。我是如此,当然在我面前憔悴的人儿,更是如此。
我想着无数的言语要来安慰齐明,但是当我看见他那无奈又凄然的眼神,我便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所有的字句全又吞了回去。眼看时间静悄流逝,虽然只是短暂,我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我们面对面地望着,没有半点声息。
齐明划过我的肩梢,我突感一片孤寂落寞,我轻轻地转身,用力地想挤出一些话来,却听他踏着同样心碎的脚步声,一边往楼下走去,一边说:“对不起!
这次的损失我会负责的。”
“齐明”我终于说出话来,却又是如此的不够勇敢、优柔寡断。
“我没事。”齐明抛下最后一句话,也往楼下去了。
我怔怔地走进屋子,整个人像是活尸一般,没有任何思考力,静静地收拾客厅的残局。而我心底对采萍的乱,也在此时清楚地浮上眼前。
我颓坐在沙发上,开始思索着我和她之间。
我也忘了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时,天色已渐昏暗。呆想了这么久,我隐约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我只是个自以为是的自私鬼,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夫。
我对于她的意义,也许只是一种简单的、纯真的美丽遐想,是一种属于纯真时期的感动。采萍好不容易遇见了这种感觉,好不容易将之永远珍藏着,好不容易能够再次遇见我,好不容易我们有了初步的交集;而我,我却这么自私地以为我可以改变一切,将所有不如我意的情况,籍着她对我的这份情感,如此肆意妄为,雕塑着我一厢情愿的形体!
一个人若可视为一个世界,那么二个人的结合,就是二个世界的结合,其复杂的程度,可想而知。可悲又可笑的我,竟然想要以自己的力量来要求她的进退取舍,而且还是在我尚不知该如何看待自身世界的时候。我惭愧地想着,我要的爱情到底是甚么?我真的懂爱吗?还是我也只是在追求一份享受,一份供我驱除寂寞的享受。这么说来,我看她的不对,似乎没有任何说服的立场。因为,我们只是形态不同的差别罢了。
我籍着别人的渺小,来显示自己的伟大,其实,全是为了掩饰我内心的自卑感,一种对爱情的懦弱感。相较之下,采萍显得勇敢许多,真实许多;而我不仅自私无知,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也许在爱情的国度里,我是无向的狂风,只懂得虚张声势,却不敢定下来面对一切,因为我害怕知道,我连拔起地上一根小草的力量也没有。(文廷学长说到这里很是激动,我赶紧慰问一声,文廷学长对我微微一笑,继续往下面说去。
此时的我,心中莫名地想着文廷学长适才说的话,我想着,在爱情的国度里,我是甚么?也许我是乘风的云,所以在此听着这样一段故事。)过了几天,我一直没有遇见采萍,不过林雅婷倒是不断出现在我面前。也因为如此,我从她口中知道采萍的一些近况。当然,有关采萍的过去,我更是了解了许多。然而,我就是没有勇气去找她。
家中的成员在这几天也有了变化,嘉芬已经搬出去了,虽然她还留着许多东西没有带走,不过齐明似乎没有察觉这样的暗示,他陷入了一阵迷惘中。我和子扬试着想知道他们争吵的原因,但是二个人不说就是不说,我们也只能干着急。
这一天,风吹的很有弹性,一下子轻松,一下子紧绷,如同我的心情一般。
因为,又到了与采萍同上一门课的日子。
她,没有逃课。
我坐在她的左后方远远一角,她似乎没有瞧见我的样子。同时,她又再次回复以往红艳的穿着,我不禁暗想着,这样是不是代表她不在乎我了?我的第一堂课,便在这样的落寞心情下渡过。
总算让我盼到下课休息时间,她没有离开座位,我正准备过去跟她问好,却在这个时候,一个令我愤怒的身影出现了,那就是吴汉升。我看着他慢慢走向采萍的位置,我满心企盼采萍不会因他的出现而喜悦,然而我落空了,只见吴汉升亲昵地弯下身子靠在她的脸庞,接着大方地互亲对方一下,采萍笑着站起,依在他的身上,二人欢笑地走了出去。
我无力地坐回我的位置,心中酸酸地想着:“瞧他们站在一起的感觉,的确挺配的。”该死的我,又一次在心中说伤了她。
第二堂课,她没有回来。原以为她会在下课后来收拾她的背包,但是钟声响完了好久,她还是没有回来。我看着她的东西,不放心离去,也不知该不该再等下去,因为我怕回来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二个人。终于,有人进到教室了,可惜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吴汉升。我悻悻然地走开,突然想到她会不会害怕见到我,所以躲在外面叫吴汉升进来帮她拿东西。于是我快步而出,然而我想错了,走道上人是不少,但,没有她。
我带着失望准备离去时,突然有人从我身后说着:“别傻了,你以为她还在乎你?哈哈,告诉你吧,刚刚我们去了一趟超市,她现在正在我家帮我准备午餐呢!”我知道是吴汉升,但我没有回头,不是因为害怕面对他,而是害怕面对这样的真相。
我情绪低落地游荡在校园里,走着走着,我慢慢接近了那株榕树下。我远远望见一个女子的背影,仔细一瞧,并非是她。不过,这身影似乎有点熟悉。我再靠近一些,又看到了一个男孩子,这个人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他就是齐明。但是那女子并非嘉芬啊,会是谁呢?正当我一边想着,一边走近时,我的眼前突然一黑,同时自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说着:“别动!”
我的视线被阻隔的瞬间,想到的原本也是上次那般的情况,但是这个声音并非男音,而是我才熟悉不久的声音,林雅婷。
我移开她的双手,吐了一口气说:“还真被你吓到了。”
雅婷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言下之意,还得意地拉着我的手臂笑说:“我吓人的本领原本就是一流的呢。”瞧她说的开心,我也不忍心点破我真正的意思,便陪她笑了起来。却在这个时候,我的笑容停住了,雅婷见我一脸木然,循着我的视线过去,她急忙松开我的手臂。我怔怔地站着,没有任何反应,只在心中不断想着:“她不是在吴汉升家里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一个人。”
我的疑问没有停留多久,吴汉升在此时出现了,他将背包还给了采萍,同时还将她轻轻地抱着,我不想再看下去,于是转过头去,刚好望见雅婷一脸关心的表情。等我再次回头,他们已经离去了,我不自主地叹了一声,却听雅婷柔声说着:“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我会跟采萍解释的。”
“别这么说,反正她也不见得在乎我,都只是我在一厢情愿罢了,你又何必向我道歉呢?”
“不管啦,我决定做的事就不能改变。何况,你嘴里说的这么轻松,你刚刚的表情可不是如此呢!我可不想让你怨我,所以我会去向她解释的,起码图我自己一个心安理得。”
“你谢谢你了。你真是个体贴的人。”
雅婷微微一笑,接着看了一下时间,嘟嘴说:“我有报告要讨论,得先走了,改天我再跟你报告这件事。”我轻点着头,看着她踏着舞步离去。我回望榕树下时,齐明和那位女孩已经离开了。
接着我来到了吉他社,刚好碰到子扬在练习吉他,一听到弦动的旋律,我立即微微一笑。子扬弹的歌,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我们两个合作的一首歌,歌名叫做“朋友”。你听听——
人生的缘份是谁也没有把握
但我们相识共同拥有
命运的捉弄是谁也无法摆脱
但是非对错却又如何
总会有潮起和潮落
难免有冷漠的时候
无悔的朋友让我们静静握着手
风雨的时候有我在你身旁守候
相知的朋友挥挥衣袖忘掉伤口
夜来的时候心中不再感到失落
思念依然是我你是否能够感受
惦念依然是我永远不变的承诺
愿友谊永长久
随着音乐的波动,我的心中是一阵阵的波涛汹涌,歌曲一结束,我和子扬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子扬笑着问我说:“甚么事心烦啊?”
“还不是齐明和嘉芬的事。”
“这次我也真是被他们打败了,到目前为止,我连他们在吵甚么都还搞不清楚呢!”
“对了,你知道齐明最近有认识甚么女孩子吗?”
“甚么意思?”于是我便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给子扬听。子扬想了一下,反而问我说:“你还记得有一次齐名带一个学妹来家里吃饭的事吗?”
“喔,那个一边吃饭一边啜泣的学妹呀。”
“是啊。”
我突然一怔,仔细一想,说:“经你一提,刚才那个女孩还挺像她的,难怪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子扬这时低头皱眉着,我等了一下,才问他说:“怎么了?那个学妹有甚么问题吗?”
子扬微摇着头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就我的了解,我觉得她很可能喜欢着齐明。当然啦,我相信齐明应该没有背着嘉芬乱来,就怕,就怕他自己糊里糊涂的,让学妹会错意。也许,这是他们吵架的原因也说不定。”
“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起码也有了一个方向。对了,你打算怎么做?”
子扬笑着说:“说出来就没价值了,总之,我办事,你放心啦!倒是你,你的事情搞定了没?”
“我还能怎样,尽量不去想就是了。”
“这样才对咩,就让它顺其自然吧。对了,你多久没练吉他啦,这样不行哦,小心你的第一把交椅被我给夺走。”
“哈哈!是吗,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
“走着瞧!”原本失落的一颗心,在子扬的身上,我又找了回来。子扬啊,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又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看子扬渐渐露出老神在在的表情,我就知道齐明和嘉芬的事快有结果了。而我呢,几天没有采萍的消息,原本应该会感到落寞的,幸亏有雅婷在我身旁说着关于她的事,使得我原本该有的坏心情,一下子给冲淡许多。
这一天,我到学校的图书馆陪雅婷找资料。不知怎地,她的心情显得非常兴奋,我问了一下,她答的模模糊糊,只说着:“没啦,可能昨天睡的很好,精神自然不错,人看起来就美了许多,才不致让你有看笑话的机会。所以,才显得有点高兴吧。”
“是这样吗?”虽然我心中总觉得不对劲,不过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为了怕无聊,我也跟着找起书来。找着找着,刚好看到大仲马的“基督山恩仇录“,我翻开下册,正陶醉在基督山复仇的精妙手法时,突然听到有人正在争执着。我细心一听,发觉声音好似雅婷与采萍一般。我赶紧循声而去,等我找到源头时,只见雅婷一人站在书架旁,低低切切地落着泪。
“你怎么了?刚刚是你跟谁吵架吗?那个人是不是?”
雅婷突然嚎啕大哭,对着我说:“是啦。她就是你的采萍,你快去找她吧,不用管我了!”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以告诉我吗,你们是为了甚么事争吵的,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吗?”
“不是啦。那件事我我还没跟她说采萍刚刚一来就指着我骂,说甚么我为了跟你跟你在一起,所以在你面前乱说她的是非。可是我没有啊!我正准备跟她解释那天的事,她突然生气地打了我一巴掌,而且又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接着掉头就走。我我一直当她是好朋友,也知道她是因为心急才会这么做的,可是一想到我这么没来由地被冤枉,我就就管不住我的泪水了。哇——都是你啦,要不是为了帮你,我也不会被她误解了。”
我见她哭得伤心,赶紧扶住她颤抖的身躯,柔声说:“对不起。不过,这件事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找她问清楚。”
“别这样,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跟她吵翻,而且,搞不好她还会错怪我,以为是我唆使你这么做的。那么到时,我的冤情就真的洗不清了。何况,她也只是一时气愤,我想,等她平静下来,我再跟她好好解释一番,她应该就可以谅解了。
到时不用我说,她也会自动跟我道歉的,谁叫我们是这么好的姐妹呢!这样一来,你们的机会才不会因我而消失。”
我心疼着她所说的话语,相对的,心中对采萍的观点简直坠到了无底洞。我忍着气说:“假如她真是这样的人,那么你这不是帮我,而是在害我。所以,我一定要跟她说个明白。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转身疾去,只听雅婷在身后传来一句话说:“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许你欺负她,知道吗?!”我听到了犹如子扬般的朋友情谊,心中对采萍的怒意,越来越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