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难堪的是,生活委员在他们宿舍学我泪流满面的狼狈相,后来听张嫣告诉我的。上早操时,张嫣从队伍前面走过来,微笑着说:“不要着急。”我顿时仿佛看到希望的曙光,心中感到温暖而有力量。他继续说:“下早操后,我帮你。”
过了一会,我看见陈芷在等张嫣,就问怎么回事。陈芷告诉我他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上午去S城看同学,张嫣说要帮我办户口不去了。陈芷他们很失望。
吃过午饭,有人打传呼叫我,是张嫣,他给我写了一封快件,然后我们相跟着去邮局。走在街上,竟都无话说。我是不习惯,加上户口的事,心里乱糟糟的。张嫣一向很健谈的,不知为什么也沉默。
在我去拿钢笔的时候,他帮我付了两元多的邮资。当我要还他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要。我没主张了,因为以前我跟男士从没有过金钱上的往来,他如此慷慨,我还有些不适应:“再不要,以后我就不找你办事了!”我嗫嚅着。
“找不找是你的事!”他回答得很干脆。
在接下的几天里,他天天帮我忙忙活活,即使没多大用,最起码在我心里依然有一种支持的力量,我不再感到孤立无援。我在心里真的很感激他。
陈芷从S城回来了,捎来一封羽竹给我的信。羽竹在信里埋怨我如此大事为何不告诉她,她会帮我想办法。她最后在信中告诉我星期五来我这里。我幸福的快要死了——张嫣和羽竹这两个朋友都支持我,我觉得身上力量倍增。我之所以没告诉羽竹,是因为觉得离得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嘛。
星期五下午,羽竹专程从S城来N城看我——没待我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她已站在我的面前,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啊,羽竹……”我拉着她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看你瘦的,竹姑,”羽竹看找我的脸心疼地说,“别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
恰逢星期五晚上有一个老乡会,也就是我们开学后第一次老乡会,张嫣在传呼里大呼小叫的让我下去。
我说:“羽竹来了,我不去了。”
“羽竹来了,叫她一块下来——”
然后大家聚在一家餐厅。说实在的,这是我二十来年第一次参加什么老乡聚会,我心情不好,还带一个客人——羽竹。羽竹是一个自尊心和办事能力都很强的人,我没照顾好她,反让她照顾了我——不断给我布菜。宴席进行中,大家倡议唱歌,羽竹要我唱。从上高中开始,我从没在众人面前唱过歌,今日桌上除了四个人认识外,剩下的都是陌生人,我真有些张不开嘴。“唱吧,唱吧”羽竹带头给我打气,盛情难却,何况羽竹是我的客人,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就唱了一首《涛声依旧》。
别人又唱什么,我一点也没记住,只嫣张地记得羽竹唱了一首《找一个字代替》。羽竹唱歌,音质朴,腔圆润,感情饱满运用到位,“我想做个梦给你,填满你心中所有空隙,让流过泪后的苦涩转成甜蜜;我想摘两颗星给你,放在你眺望我的眼里……”唱得真太感人了。从此我就非常非常喜欢这首歌,仿佛这首歌是羽竹专门给我唱的;这首歌代表了一段故事——在我艰苦岁月体会到的温暖和关爱。
当有人提议让成人班的大老乡讲讲他与夫人的恋爱史时,我觉得无聊透了:我的麻烦还没解决;羽竹在身旁我不会照顾她;哪来的心情听别人的浪漫史,羽竹仿佛也很反感别人谈情说爱。于是我和羽竹不约而同起身到了外面,商量早退事宜。
张嫣站在了身后,问:“你们干什么呢?”
“我们不想玩了。”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回答。
“再玩一会吧,否则多不给面子。”张嫣如是劝阻我们。
于是我们几个折回。
聚餐结束后,又有大老乡带领我们去了舞厅。羽竹比我开学晚,舞却比我跳得好,而且还会带人,我却不能——她比我聪明反应比我大方,我却总是办什么事都有一种害羞的感觉。与羽竹在一起我才觉得舒服。她带我下舞池,所有的动作都是我所熟悉的,符合我的性格。张嫣一直不会跳舞,我也不会带人,所以就没过去请他,让他默坐了。
第二天上午,因为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和羽竹到广场照相。我们俩合张影,羽竹照了一张吴人相。正打算要走,一回头看见张嫣,张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像一宿没睡好,正望着我们笑呢。“来,张嫣,我们三个合张影。”照完相,张嫣笑嘻嘻地要跟照相的人讲价。
我其实已经付完款了,就催促张嫣快走吧。然后我们回了学校。学校正开午餐,张嫣急匆匆帮忙打饭,然后又拿来两个小垫放在冰凉的餐凳上给羽竹和我坐。我把自己座位上的小垫给张嫣返回去了,不知为什么,我不愿意接受这种细心的照顾,更怕他这么细心的关怀。大家吃饭,张嫣指着菜盘里的肉丸问羽竹:“这个好吃吧,看你眼睛盯住它不放。”羽竹差一点喷饭,没想到张嫣还如此风趣,我也被逗笑了。
下午,羽竹要走,我不想让她走。张嫣打传呼要我下去,问我“羽竹几点的车?”
“她四点的车,但我不想让她走。”我如此说完还觉得心里难受。
“让她走吧——她明天还有课呢!”张嫣竟然如此不理解我的心情让我心里不太痛快。
大家在站牌下等公交车时,羽竹说:“竹姑,我回去想办法找家人到你们家帮你办户口。”
张嫣接口说:“实在不行,我和竹姑一块回家去拿。”
我很惊奇张嫣的口气,“我,回家”之类的词,仿佛就像说他自己。
车站里,张嫣争着去买站台票。
送走羽竹,在返校的公交车上,张嫣要我坐里面,我不听非要坐外面,我们坐好后,他长吁一口气:“竹姑,”我愣了一下,他又不说了,把我身边的闲座折叠起来,一时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我发现他在抹眼泪。咦?送走羽竹,我都不哭了,他为什么竟哭了?就吃惊地问:“你想家了吧?上星期耽误你去S城,这个周日你去看你姑吧!”我还以为自己很理解他呢。
“不是,我不去——”他呐呐地说。
我茫然了。
到了校门口,下了车,天已经有些发黑,他说:“走,咱们去吃碗面。”
“不。”我有些踌躇。
“走吧,学校已经过了开饭时间了。”
我还坚持:“要么,我请你;要么,我不去。”其实我一直都怕欠别人太多人情。
“走吧,你咋这么倔呢。”
我别别扭扭跟他进了一家小吃铺。每人要了一碗面,我拣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下。刚吃了几口,只听对面的他说:“你生日是一月一日的。”
我一愣,旋刻又用一贯的否认口气:“不,不是。”
“我知道是,那天我上我叔家,发现第二天是一月一日,就把那张纸撕下来了,我还记得第二天你穿了一件黑夹克。”
高三有一天,我的大衣洗了没干,我就借了邻床女孩一件黑夹克,但我却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经他如此提醒,我感觉心里很温暖,很温暖,就说:“那你怎么没祝我生日快乐?”
“有些时候,我不愿把话说出口。”
“我很粗心,往往不记得别人的生日,除了我妈妈的生日。”我的嘴又开始与心南辕北辙了,其实我知道张嫣的生日是十月八日的。高三毕业时,我记了班上四五个同学的生日,张嫣是其中之一,可我嘴上却如此搪塞。
“你妈是什么时候生日?”张嫣吃了一口面,饶有兴致地问。
“不告诉你。”
他又笑笑,看看要吃完,他又要了一碗面,我说我一碗就足够了。他问我怎吃那么少,其实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就说没有食欲。他看了我一会,然后将刚上的碗里的面挑一些到我的碗里,我很奇怪他的举动——以前我可没和哪个男同学打过交道,不知道老同学就可以这样亲切随和;只觉得别扭,别扭的都不知该怎么办。
吃完饭我要付钱,他不让,他付钱对店家说:“算我的。”店家好笑好玩地收了他的钱。
我也把我的十元钱放桌上,他看着我我看着他,走出了店。他问:“你拿钱了吗?”
“没拿。”返回身去拿,一会回来了说钱没了。
我还是全身不舒服。
边往回走,张嫣边说:“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小市民的贪婪吧?——Lan还是luan?我只觉得心里乱,就说:“不知道!”我一直没看张嫣的脸,不晓得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我听他又说:“吃一顿饭怎么了,以前咱们不都挺好的吗?”我朦胧中觉得他的话有些怪,而且吞吞吐吐地,就说这不吴是吃饭的问题。他不做声了。
过会,我说:“我不想让自己活得太累。”——我想说我不想欠别人很多情,竟然说了那么一句,随后我又补充:“我一直很倔的,我想要办的事一定要办成。”其实我想说,我要好好学习,不能在大学里白费几年功夫。
“我不也是嘛。”他边向我这边靠拢边学舌。快到宿舍楼下时,他又吞吞吐吐地说:“回宿舍别跟她们告诉。”
我嗯了一声,其实心里没明白他不让我告诉什么——即使我明白我也不会告诉的,我一直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尤其是感情方面。
回到宿舍,我的心惶然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早自习时,他又笑哈哈地递给我一封信说是给羽竹写的,让我给她邮去。我想不明白:他干嘛不自己邮,不就一封信吗,几毛钱的;邮就邮吧,反正我得给羽竹寄照片,就收下了。
吃中午饭时,我发现小勺被调换了,我借枫儿的勺不见了,却多了一把陌生的勺,一定是张嫣搞错了——他昨天帮助洗的饭盒。我就走到他们餐桌边——他正和他们舍人有说有笑地共进午餐。
“张嫣,是不是勺子差了?”我递过他的勺。
“啊,是——”他从嘴上取下枫儿的勺,笑着“用过了,你自己洗吧。”
“哈哈——”他们舍几个人大笑,“张嫣,真有你的。”
本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勺子差了,调回来很自然嘛。
自从送羽竹回来后,我发现张嫣和我说话不分彼此——咱们、咱或者干脆没有主语。我很不安,为他这种语气;更多的是惶恐,害怕他拿我当女朋友,要知道我的心还没成熟,无法担负这种感情。
然后我收到一封家电:“关系已于一个月前邮去。”我很纳闷,我并没收到,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张嫣帮我去邮局向家里发电报问嫣张是怎么回事。
“我表姐——季然你知道罢,英语可好了,能跟着磁带叽哩哇啦说英语。”他不知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我知道他对表姐很佩服的!
张嫣问我给谁回电,考虑到电报挂号信到了王县再往下走也不过是牛拉飞机,层层周折还不如在王县找人去办迅速,我说给王县高中的多义回电,让他去我家一趟。
“多义是谁?我咋不知道。”他闷闷地问我。
我没多想,随口解释是一个远房表兄。
一路上大家不再说话。
从邮局回来后到收发室看是否有我挂号信。“叫什么名字?”收发室那位不苟言笑的管理员头也不抬地织着毛衣问。
“叫辛竹姑。”张嫣反应很快,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电报上说挂号信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
管理员说:“查查看吧。”从抽屉里拿出一摞邮件及挂号信,刷刷地找。快翻完了,我的心也慢慢变冷了。
“这封!”张嫣眼尖一下看见了。
是的,是我盼了两个多月的挂号信,里面装着我前程攸关的粮食关系,再看原来是将我们班35号信箱写成了34号信箱,仅此而已,就让它默默地在这里藏了这么久。收发室的小黑板上,每逢来挂号信或者汇款总将收信人登上——我天天看黑板,从没见我的名字出现过。两个月来,我奔走于收发室和邮局之间,而我的挂号信却默默地牢牢地被锁在收发室的抽屉里;我急得要死,学籍科的老师等得不耐烦,唯有收发室的管理员仍在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打她的毛衣。我对她如此玩忽职守很恼火,谁知张嫣却说:“谢谢你老师。”
拿着挂号信往回返时,对张嫣滥用感恩有些不满:“谢谢我们该谢的当然;她如此不认真工作还谢她?——她更以为自己很称职,我应该给她提两点建议!”
张嫣笑我:“你怎么还那么激愤,算了,反正挂号信拿到了。”
后来她终于没改过,还坐在那里慢条斯理打毛衣;我也由于诸多事情搅得没有激情去面对她。
弟弟在信中说:“你在信中问妈妈身体可好、妈妈若何若何,只提一句老爸,爸很伤心:‘姑娘终究是偏向于妈妈的(言之甚戚)’!”这句话把我逗笑了,就念给张嫣听,他也笑,好像比我还高兴。然后我就给他讲弟弟的轶事:弟弟非常喜欢看武侠小说,自称东方天龙,一天早晨很晚不起床,妈妈将其叫醒。醒后他甚为懊恼:“我已被加冕,刚刚在龙椅上坐定,下面群臣跪拜,高呼‘万岁’‘万岁’我还没来得及应‘众爱卿平身’,就被叫醒,可惜!可惜!”
——张嫣大笑:“真有意思!”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他如此高兴了。
户口之事终于办完,我的心情也好了,看看开饭时间到了,就说:“张嫣,我请你吃饭。”
“可别,那天的笑话闹大了。”
“走吧,我回宿舍送日记本和书,再拿点钱;你去阶梯拿书,一会楼下见。”我说完,高高兴兴上楼。
舍友们见我阴了几个月的脸,今天终于晴空万里,都过来和我打招呼。
待我把她们一一应酬完下了楼却不见张嫣的影子。这家伙到哪里去了?我不好意思大呼小叫地找他,在楼下等一会,然后返回楼了。
晚上我上街买了五斤鲜枣,打算庆祝一下,其实心里最感激的的当然是张嫣,就决定明天早晨上早操时,给他拿去。第二天早晨上操前,我在水房洗脸,身上没带钥匙,却被锁在外面。酬谢之事终于被耽搁下来,就没有更好的机会补上了。
六
十二月一日,中午放学,我刚把书放到床上,就听传呼响:“辛竹姑下来,有人找你。”我一愣,昨天到今早晨,左上眼皮嘭嘭一直跳——之前,羽竹来时,我这个可爱的眼睛也跳了,这次会是谁呢?
我匆忙下楼,看见值班室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黑瘦的脸庞,正看着我笑呢。呀,是我哥,我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哥,你什么时候到的?哥,你怎么来了?”
“走,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去。”哥领着我出了校园去了一家饭馆,点了几个菜和饺子。
“哥,我想请一个人。”我忽然想起张嫣——这不正是酬谢他的好时候嘛。
“去吧。”哥很鼓励我。
我急忙跑出,跑到学校门口时,被风一吹,我有些冷静了:现在大伙一定在吃饭,我去叫张嫣,他们又要笑我了;哥哥远道而来,没准有什么话对我说,张嫣在场也许不合适;还有,张嫣愿意吗?——我终于慢慢折回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他人呢?”哥微笑着看着我问。
“我没去叫他。”我喃喃着说。
“我去,你在这等我。”
“不,你别去了,他已经吃过饭了。”我阻止了哥哥的行动,其实,我又没有面对张嫣的勇气了。
“那把二斤饺子换成一斤吧,太多吃不了。”哥边给我夹菜边看着我吃。
我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然后我又后悔了,我应该叫上张嫣的,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应该在这。
听哥哥说现在家里很忙,他快结婚了,又不断收到信、电报、传话之类索要户口的事,家里不知出了什么乱子,只好派要当新郎的他来一趟。哥从家走的那天正好是我和张嫣在邮局邮挂号信的那天——真是阴差阳错!
下午,基础化学有实验课,我请舍人帮我请半天假,陪大哥逛一会街。下午四点钟哥匆匆要走,因为家里都在等他的消息,他必须赶晚火车回家。哥不让我跟公交车上车站,说他走了我还得一个人孤零零返回。环城车来了,哥跃身上车,回头对我招手、微笑。我,瞬间,觉得自己是那么孤吴、那么孤独,瞬间的相聚又是一个难过的别离。是的,这可恶的车儿就要载着哥回家了,只留下我孤吴吴的。“告诉妈,别掂心我……话还没说完,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回到宿舍,蓝丽问:“你哥呢?”我说回家了。“你怎么不告诉张嫣?”她奇怪地问。是的,我为什么不告诉张嫣呢。
第二天上课,我坐在阶梯的大后面——一百八十个座位,一百六十人上课,有时我懒得和他们挤,就坐在后面。
张嫣走过来:“你怎么坐得这么靠后?”
我笑了:“张嫣,我家里来钱了,给你一百块先花着吧。”——那天我们去邮局时,张嫣说他好长时间没收到家信了,快没钱花了。我边从衣兜往外掏钱边说:“我哥来了。”
“昨天是吗?”
“嗯。”
“干嘛不叫我?”
我心想也许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就说:“他来时,咱们下课了;你已经去食堂吃饭了,下午还有课。”
他不做声了,推辞一会,拿了钱到座位去上课了。
课余时间,我开始给自己的大衣织衣领,我们宿舍人的编制技术大多数都很高超,只有我不会,如今我也终于拿起织针……仅仅是个平针,我却感到天昏地暗:一会针刺在手上了,一会掉套了,一会带错针了……两三天仍没织完。
郑副看我在床上坐卧不宁的样子就要过去帮我织好了。
星期日下午,同学们去参观食堂,帮师傅们干点活。食堂收拾得很干净,各种设施排列整齐。我们观看了馒头机、削皮机和烤箱,并了解其工作过程。才知道食堂为了供应几千人的伙食,师傅们工作量可真大,非常不容易。我和祥子边看边静静的讨论,张嫣脸红红地走过来了,看着我们问:“看得怎么样,有意思吗?”
为纪念一二.九,系里举办火炬接力赛,8×800,每个班级男女生队员各出四人,我是女队员之一。看见周围人群涌动,彩旗飘飘,站在队员队伍中的我有些紧张。张嫣站在我们班队伍边上,看我只穿了一件普通衣服就说:“你怎么不穿运动服,穿运动服跑起来会更方便一些。”
果妍正站在一边,就说:“竹姑,咱俩换一下衣服吧。”
刚换好,只听组织者拿着大喇叭喊:“各班按顺序站好……不要喧哗。”我有些紧张,再一抬头却不见张嫣了。第一名队员已经准备好,我是第三棒,我前面是何泽。
“砰”地一声枪响了,队友们如离弦之剑冲出去了,人们在翘首以待。
不一会,从宿舍后面跑出第一名队员,是专科班的同学。我在等何泽的棒,开始缓慢踏步。
何泽终于接过棒冲出去了。
“3号准备。”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起跑、预备接棒,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别班的2号队员都一个个过来了,3号队员接过棒跑了,唯独不见何泽,何泽个高腿长,按理说应该跑得更快,况且他起跑时,我们班也是头几名的,怎么就不见他上来呢?
何泽终于跌跌撞撞地上来了。
我顾不上多想,我已经是最后一个接棒的3号队员,我前面的3号队员已经转过家属楼了。我给自己下命令:“追。”于是手里握住棒就是猛冲,根本不是跑,感觉自己像在飞,只要脚尖一点地,身子就已经滑过了。也许起步太猛了,刚超过前面一名同学,我就感觉身子有些发沉。
坚持跑到宿舍楼下时,张嫣正站在路边看着我直喊:“加油,加油,不要停下——”他冲到跑道上在前面开始带跑,边跑边给我打气。我也不想在他面前怯弱,尽管此刻,我非常想一下坐到地上。但我不能,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坚持,坚持。为了大学生的形象,为了给自己一个难得的考验机会。
我看张嫣如此辛苦地带跑,就想对他做出一个友好微笑——但我想我笑的应该非常难看——因为我已经没有精力了,不能在此事上消耗,听组织人员大声说不许带跑,就说:“你下去吧。”。
我已经超过两名别的班级的队员了,就要到了,张嫣自动退下。就在我昂足劲刚要从第三名队员身边超过去的时候,他一加劲噌一下窜出好远,胳膊险些把我带倒。
我们班不是最后一名了,我也无怨无悔——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我心中时常暗语:张嫣,每当我心灵困顿,精神需要安慰和鼓舞的时候,你便悄然而至,心细又周到,给我关怀和帮助,也许用友情给我力量才是你真正的愿望,可我拿什么还你?我的心很小,装不住太多好意——我怕欠你太多——我真的欠你已经太多太多。
十二月十七日,大家在校园的花池边劳动。郑副开了信箱取出一大摞信件贺卡之类的交给我拿着。
“怎么这么多?”张嫣走过来问,“都邮这玩意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我奇怪。
“我也有六张呢,”张嫣似乎有话说。
“快邮吧,不然可要迟到了。”
“给东方天龙邮一张去。”他笑嘻嘻地说。
“什么——东方天龙?那不是我弟弟嘛,干嘛给他邮?”我惊异地问。
邹希问:“东方天龙——东方之珠吧?”
“我的一个同学,东方天龙。”张嫣重复一遍,很有兴致的样子。
我有些恨自己该死,当初一高兴干嘛跟他说弟弟的事,我想我的脸肯定很红了,看看周围那么多人,赶紧递了一个“不可以的”眼神匆匆溜掉了。
第二天中午,“辛竹姑,”一听是张嫣打传呼,“下来。”
我下去一看,张嫣笑呵呵地看着我,手里拿张纸,“给东方天龙邮张贺卡去,他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给他邮,给你弟弟也邮吗?”因为我听说张嫣的堂兄弟和我弟弟一个班级,就问了一句蠢话。
“给他邮干嘛。”张嫣边说边眼睛眨眨紧盯着我看。
陈芷走过来,张嫣用小石头子向她身上抛说:“我跟你要照片,你还没给我呢。”
陈芷说:“我去给你拿。”她上楼了,过一会下来了,将照片交给张嫣。
张嫣对我们俩说“你们俩上我们舍吧!”
“不去。”我想起刚开学那会在他们宿舍遭受的冷遇,就没勇气再去。
“没事,宿舍就两人。”他又看着我。
“我说不去就不去。”我坚决果断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以后几天,总要遇见他几次,每每看他若有所思状,或寡寡郁欢的,我心中都禁不住纳闷:他为什么不高兴?难道他有什么话说?总之,我怕见他这样,我觉得既然帮不上什么忙,还是避开为好。
一天下课,大家刚从食堂打饭回来,传呼就响:“辛竹姑。”我一听是张嫣的声音,“辛竹姑,你下来。”果然是张嫣粗哑的声音。
果妍也听出来了就问:“是张嫣吧?”
“嗯。”
“以后说话要温柔点。”果妍和他开玩笑。
张嫣不做声了。
我下了楼,他正站在楼门口等我,见我出来眼睛紧紧盯着说:“家里来钱了,还你钱吧。”
“我不着急用。”
他狡黠地眨着眼睛,递过钱,嘴里说:“谢谢。”
我很生气,对他如此看我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就没好气地说:“你还学会客气了。”
他笑笑走了,我觉得是果妍的话吓着他了,同时很奇怪,明明在一个教室上课,下课就可以还钱,为什么偏偏大张旗鼓的?
张嫣不厌其烦地给我制造惊喜,我的心也像春风浮动的湖水,涟漪不断,惊喜和矛盾困顿着我。说实话,我也经常学不下去,渴望回到童年,回到父母身边,甚至有一种不愿长大的想法时常纠缠着我。
十二月二十几日,N城下了一场大雪——据说在这西北边陲这几年没见过如此大雪了,也许是托我们的福。基础物理实验课学照相。我、果妍、汪明月和方圆在一起。大家在操场上,在图书馆,在过道中照了很多相。处处琼楼玉宇,欢歌笑语。尽管雪后天气干冷干冷的,但大家的兴致很高。我不知道张嫣为什么没和我们一组,他正和郑副何泽在一起嘻嘻哈哈。相照完一卷,大家去实验室冲洗。最后三道步骤是:定影、嫣水冲洗、晒干。我一共照了三张吴人相,先洗好两张放在一间实验室的架子上晾干,待我把最后一张洗完,去晾干时发现少了一张,我问:“我的相片呢?”
邹希大笑:“被张嫣拿走了。”
我一问,果然是他拿了,我向他要,他不给。说实话,他拿走的那张,很小还不好看,不知张嫣要它干嘛。老同学要照片就正儿八经要呗,干嘛躲躲闪闪、咋咋呼呼的?我选了一张带挥手姿势的给他,我觉得这张照得非常唯美,脸上闪烁着童真和谦虚的光芒,他却不要。真让我搞不懂。
然后我们宿舍去公园照相。陈平已经以公开的老九的身份混在我们宿舍了。美丽难忘的大一之冬的雪景啊:琼枝玉丫、堆银洒星一般。我们欢笑、奔跑,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地笑。多年来的大学梦实现了,带着几分羞怯的情感之门开启了;世界是那么的美好,世界是那么的纯洁。当树上的积雪被我们惊落,当嫣风吹得鳞甲纷飞,落在我们的头上脸上,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只剩下一片洁白。我的心又默默地想起了张嫣,好像张嫣也应该来,应该站在我的身边,在这白雪中伫立永恒的形象;应该有他朗朗的笑语陪伴着我,和我分享这份喜悦与甜蜜。不,为什么总想起他呢?他是什么身份呢?他自己不来,谁让他不来了!
不知怎么搞的,我忽然变得走路只看地面了,不再象从前一样昂首阔步,大义凛然,以前即使对面是个男士,也时常被我毫无畏惧的目光看得扭过头去;如今,我感到羞怯怯地——郑副逗笑说:“我们竹姑长大了,漂亮了,也懂害羞了。”
张嫣,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