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南宋初年,兵祸横行不说,即使平常地方也不甚太平。早年与北金战事频鼐之时,将军们甚至有自行招募兵勇的权力,韩世忠的韩家军、岳武穆的岳家军就是其中代表,地方上的豪绅富户们,也向有招募会舞枪弄棒的义士作为自家护院的风气。
这五柳镇虽然地属临安,却也甚是荒僻,多有盗贼出没不说,人无远虑,也必有近忧,刘员外有自己的打算,见秦岳甚是忠勇,当即起了收为己用之心。
而且,按照此时的护院文化,除了地位超然的幕宾之外,刘府设有统领所有护院的总教习一名,武艺超群,次之就是若干武师,最下面是一般护院、庄丁和仆人。刘员外开始就授予秦岳武师的职位,那是极其礼遇有嘉的,待遇、地位也远非一般粗仆可比。
虽说,这孙翠儿向来大大方方,但是,一开始看到刘员外这么抬举秦岳,自然喜不自胜。当即要向刘老爷称谢,后来,又听刘员外肯招秦岳在府上做武师,更是受宠若惊。
在她看来,秦岳在外做猎户,虽然也收获颇丰,可那毕竟是出生入死的野路子,哪有在大户人家做个护院武师舒坦、日子来的长久。而且,这护院武师每月都有五两纹银的薪酬,可比一般的下人,只一二两强的多了,兼且,更能与自己朝夕相处。
她当即替秦岳应道:“能做武师为府上效力,那自然是极好!蒙老爷看的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你这痴汉,还不快谢谢老爷恩德!”她说着拉了秦岳就要向刘院外叩谢。
秦岳,倒也明白这护院武师非比一般下人。不过,他仍然心里苦笑。只不过,捉了个鸟雀而已,却被这刘员外起了收拢之心。他现在神弩既成,不想在这荒僻之地久呆不说,即便近来,柳氏对他青睐有嘉,照顾的无微不至,张老汉更把他当亲儿子般对待,那生活也舒心的很,他并不想多受束缚。
正打算推脱两句,却见到孙翠儿已经替自己应承下来,又觉得贸然反悔,甚是无礼,也只好答应。
“蒙员外爷青眼,那秦岳就当仁不让了!在府上做武师,秦岳一定尽职尽责,以不负刘老爷知遇之恩!”
说着,他又抱拳拜了一拜。见他答应,孙翠儿小嘴都乐歪了,刘员外看的也是“哈哈”大笑。他向两人点点头,呵呵笑着,领着两个小厮奔后院去了。
虽然,秦岳心里不悦,可孙翠儿却很是兴奋。虽然这会儿,她身上早已骚痒难耐,巴不得让情哥哥立刻啃摸一番。但也知道正事要紧,当即领了秦岳直奔前院,为他领取一份护院的行当。
进出的腰牌、钢刀,青衣皂靴,穿在身上甚是得体,秦岳精神百倍,却也心里苦笑一声。两个办事的老仆看在孙翠儿面上,东西置办的又快又好。他现在虽不算是孙翠儿手下,却也得仰这丫头的鼻息。心下发狠,当下把她拉到无人处,大肆上下其手一番,直乐得孙翠儿一阵花枝乱颤,咯咯娇笑着讨饶,这才罢休!
虽说,孙翠儿算是内府几个院儿的半个管家,可秦岳也并不真的属于他管。这刘府在外面不光有数百倾良田可以收租,也同时经营着附近几个镇的布坊、酒家,可谓资财颇巨,在五柳镇上独霸一方。更在外院设两个总管事,总领文武各事。
秦岳在和孙翠儿一番耳鬓厮磨之后,顺着她的指点,一个人来到了前院的东厢房。让人通禀之后,走进堂中。他只见两排身着利落短打服饰的汉子,整齐地分立左右,正中间的靠椅上,一个异常精壮的汉子歪坐在那里。秦岳观他黑面无须,神色傲然,即使坐着,也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身上还散发出迫人的威势感。
秦岳早从孙翠儿那里知道,这人正是刘府的武管事、也是统领府上所有护院的武术总教习——裴振雄。心说:“这人实力当真不可小觑!”当下恭恭敬敬拜见。
虽说这裴振雄,为人阴险,而且一向自视甚高,但他见秦岳口口声声称呼他“裴大哥”,执礼甚周,倒也不打算为难与他。
但是,仍然阴阳怪气说道:“早听说,近来五柳镇上来了个小白脸,说是箭艺很是不凡,哼哼,依我看箭术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和武艺相比,岂可同日而语,现在竟然让你混上武师的差事,那也是员外爷老眼昏花罢了!不过,你小子倒也不用怕,以后,只要你乖乖跟着我裴振雄混,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岳抱拳谢道:“那就请裴大哥多照应才是!”心里却立刻把这裴振雄归为必须戒备的一类。
而裴振雄虽然嘴上说的亲热,对他更是忌讳。因为秦岳可是刘员外亲自看中招揽的,并不是随便听他招呼的人,自然有意疏远,到佃户那里收租和保护布坊、酒楼,这类有油水的差事,可是轮不到秦岳,只给他安排个夜间在府上巡逻的差事。
虽说,孙翠儿为秦岳愤愤不平,可他自己倒是毫不在意,他现在日子过的很是惬意,也并不求什么出人头地的表现。
他留在刘府,白天勤练弩技,外出打些野味供应府上,赚些外快;张老汉活忙的时候,就给他打打下手,继续精进手艺。到了晚上,就去刘府轮班巡逻。虽说,他对这工作并不甚放在心上,有时,甚至,还偷空溜到孙翠儿房里偷个小懒;可他外快赚的多,对人大方,而且,为人豪迈、箭艺超群,很快与十几个同样被裴振雄排挤的护院打成一片、隐隐成了他们头领不说,更兼,他前生就是偷袭暗杀的高手,对于“保全”工作熟门熟路,“漏洞”一找一个准,和几个小头目商量着,把刘府重新布防一遍,守卫工作做的严丝合缝。让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刘员外,也甚是满意,对他刮目相看。
如此几日之后,虽说他自己乐得轻松自在,可他也很快发现,这刘府的武师,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当的。工作虽然简单,却也暗藏杀机。
刘府这些护院,共有三五十个,照例是三日教习一次武艺,由总教习或者其他武师示范,学习些拳法、刀剑之类。教习完毕,就是对练或者比武切磋。
这日,众人散落在四周正在练习,裴振雄拎住秦岳胳膊“哈哈”怪笑道:“来来来,小兄弟,既然,大家都说你箭艺了得,那么,裴大哥就陪你练练,让大伙也瞧瞧你的斤两!”
他为人跋扈,不容秦岳分说,就已经跳到七八米开外,也不做任何架势,只怀里抱着一把奇形宝剑与秦岳对峙而立。
骤然被人寻衅比武,而且对方还是武艺高超的总教习裴振雄,秦岳愣了一下。本来他一套基本的少林长拳正练的有滋有味,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得硬着头皮应战。
他早听说,裴振雄早年出自威震越州的悍海镖局,一套由达摩剑演化而来的悍海丧门剑法,着重劈砍,又不乏精绝变化,可谓诡异莫测、以一敌十。此刻,用心观他怀中那把宝剑,上宽下窄、厚重有嘉,扁形长剑,看着竟然棱角分明,果然很有名堂!
他心中凛然,张老汉的那把防身弓撰在手里,左手从背后掏出四只弓箭,“嗖嗖嗖”连声,手上拿捏极准,虽说四箭齐发,可分朝对面裴振雄上中下三路要害招呼,最后一只更是直取他面门。
箭法通神,众护院纷纷惊呼一声,喝一声好。七八米距离,箭发立至,裴振雄不慌不忙,猛地腾跃起来,转身翻转,左脚踢断一只,右手持剑猛然切下,两只断箭已经落于地上,再看他时,另一只箭也被他刁在嘴里,甩到一边。
玄之又玄,众人又是惊呼不止,纷纷恭维裴振雄神功盖世。可秦岳看的就是他腾跃于半空,反应变慢、要害展露的机会。就在他湛湛离地之时,另外五只长箭,已经被他夹在手里,然后,一箭接着一箭射出。俱是满弓,力大速猛,快若流星。
箭出必击,可是裴振雄却好似并不放在眼里。他快速摆脱先前四只长箭,然后,用手中宝剑猛的磕开一只后来的劲箭。然后,脚尖只点一下地,立即持剑转身下劈、格挡,接着同样转身下劈、格挡,接着猛然上撩。
再看时,这五只长箭也已经断落在地,朝秦岳扑过来的裴振雄,更是一剑把他手中长弓撩飞老远。如果不是张老汉做的神弓不凡,早已也是被削成两半的下场。
看到秦岳吓着呆立当场,面无人色,裴振雄又是“哈哈”狂笑一阵,吩咐众人散去了,自己也鄙夷地看了秦岳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秦岳心里气的吐血,裴振雄展现的实力在他预料之中,他这次固然并没有动用全力,那把神弩此刻也束之高阁,可是,一摸脖领下面,那里已经被划出一个两寸多长的口子,鲜血波波直流,裴振雄竟然对他动了杀机。
那股犹若实质、直欲把人置于死地的凌厉杀气,秦岳不会感觉错误。他自认与裴振雄无冤无仇,不明白裴振雄为何如此这般。通过多方打探这才知道,原来这里边还有一段纠结在里边。
原来,这刘府总教习的职位,裴振雄已经干了四、五年。此人,不光为人卑鄙阴险,而且贪婪成性。
南宋造船技术,在当时举世无双,海上贸易发达。越州,也就是后来的宁波市,是南宋沿海重镇,押送贵重货物的武行镖局林立。这悍海镖局是越州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早就威震越州多年。
这裴振雄早年拜入悍海镖局门下,乃总镖头王飞虎的亲传弟子,后因,他与王飞虎的小妾勾搭成奸,经人发现后,被镖局追杀,几乎被打成半残之人。逃到五柳镇上,刘员外看其可怜,才把他收到府上。
可是,他在刘府做了护院总教习之后,不光不知恩图报,反而,自恃武艺超群、地位非比一般,随着他把一帮下属,逐渐笼络到自己周围,人也变得越发贪婪嚣张。不光肆意克扣佃户上交刘府的田租,私卖布匹,对下人们也跋扈不说,有时,甚至对刘员外本人也傲不为礼。
刘员外把裴振雄的劣迹看在眼里,不忍心让自家数十年基业被他毁于一旦,又怕逼急了他狗急跳墙,只得徐徐图之。现在,秦岳忠勇、表现上佳,刘员外更是着力栽培,不光把他提拔成为夜间护院的班头,更让他有事可直接向自己禀报,有心让其早晚取而代之。
这裴振雄人也甚是谨慎精明,他把刘员外的心思全部看在眼里,对破坏他好事的秦岳,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马上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