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这时突然一只皮球滚到他的脚边,他捡起来还给了追过来的小男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道:“范渊……”
   可是刚准备把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就被他打断,他笑着问我说:“准备些论文了?”我默默地点点头。
   他一如既往地伸手揉我的头发,然后轻声对我说:“晚上早点回来啊,我带了礼物给你,还有陶朗也等着你回来做饭吃呢,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我呆在了原地。
   林尧走到我身边跟我说:“其实你只要时不时来看看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不用这么勉强自己。”我回答他说:“没事,我今天晚上回去就把话跟他说清楚,你不用操心这个,我不跟他说清楚是不会来找你的。”他没有再接我的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们回到病房没多久,林尧的病就发作了,他疼得全身是汗,我在旁边看着却什么也帮不上,他咬着牙赶我走,我摇头,一定要陪着他,后来医生来了,给他打了针止痛的,他才逐渐平静下来,并且睡着了。我看着他熟睡的脸,苍白无比,此时心里的无力感是那么浓,因为死神已经在向他招手呼唤。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八点多了,我又拐到图书馆去借了两本关于心理方面的书,打算好好地让林尧走完接下来的路。我在回去的路上,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不会后悔,如果不这样,我将来会后悔一辈子,范渊离开了我,一样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孩,要放手就应该彻底点。
   我站在家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推开了门。
   我本以为迎接我的会是严肃而冷清的家,谁知一进屋才发现,灯全开着,范渊正在陪陶朗打游戏,俩人打得不亦乐乎,甚至都没看到我回来了。
   我觉得范渊这种不按寻常规律办事的风格让我很难把握住,我此时心里更没底了,远处看去,范渊居然和陶朗穿了亲子装,我忽然发现其实他俩长得还是有点像的。
   范渊看到了我,放下东西起身,而陶朗还没有看到我,还沉浸在游戏中不能自拔,喊范渊道:“干爹,这不还没打完么,你怎么临阵脱逃了?”
   我出声跟陶朗说:“你赶紧回房间里去,我有话要跟你干爹说。”
   陶朗磨磨蹭蹭地不愿回房间,我一摆手说:“你回房间里呆着吧。”
   陶朗脸上满是委屈,嘟着嘴不愿意进去。
   范渊道:“朗朗,乖,赶紧进去啊。”
   陶朗只好妥协,一脸不情愿地回了房间。
   范渊抱住我在沙发上坐下,轻声说:“怎么成这样了呢?我认识的陶李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林医生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有我在啊。”我没有接他的话,他继续说道:“你要坚强,知道么?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开口说:“你根本就不了解……”
   他打断我说:“不要说那些了好吗?还是谈谈我们俩吧。”
   我点点头,心想正合我意。
   他显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笑着问我:“有没有想我?”
   我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见我不说话,只好继续道:“你知道吗?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想得茶饭不思了都。”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又要前功尽弃了,于是推开他,勉强笑了笑说:“你一点都不适合说甜言蜜语。”
   他扭头笑着看着我,没有否定我的话,可是下一秒却突然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个漂亮的钻戒。
   他拿出戒指,伸手过来把我的左手握住,说:“我一直都在琢磨该怎么向你求婚才好,我们家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想让我们结婚,关键是我更想。”他深情脉脉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李李,嫁给我好吗?”我直直地盯着他,没有说话,他已经把戒指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见我没有回答,就一直不停地问:“李李,嫁给我好吗?”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力。
   我看着他的眼睛,几乎就要点头了。
   可是我马上就回过神来说:“不好。”
   他诧异的看着我。
   我再一次坚决地告诉他,也告诉我自己:“不好。”
   我使劲抽出他握着的手,拔下了戒指。然后把戒指放到他手中说:“咱俩还是分手吧。”
   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发现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我,最后开口说:“李李.我理解你,你现在的压力很大。”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平静地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看向别处说:“不,我就是单纯地要跟你分手而已,你会找到适合你的好女孩,然后你就可以把这个戒指送给他了。”他没有接我的话,我也没有停顿,兀自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好,可是我却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你,事实上并没有,我和林尧,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一起,所以我……”
   我用这个谎言试图说服他,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我继续说:“范渊,你值得更好更适合你的姑娘。”
   他突然就扳住我的脸,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他已经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那股狠劲是我从来都没在他身上见过的,也许是我把他逼成这样的吧。
   好久他才放开我,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我觉得你就是那个最好最适合我的姑娘。”明明是一句甜言蜜语,可是我却打了个冷颤。
   我拼命忍住自己的眼泪,说:“范渊,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我,不放过一分一秒,说:“你应该清楚你我都不欠林尧的。”
   我很不赞同他的这个说法,他没欠林尧的,可是我欠了,不只欠了,还是很多很多。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以为我是因为他的病么?不,不是,我们之间互相爱慕对方,却因为层层误会而错失彼此五年,不管他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他的。”我在心里发誓说,这不是真话。
   我继续说:“范渊,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我不爱你,我爱林尧。”我在心里依旧呼喊,这也不是真话。
   他突然就抬起眼皮看着我,眼里似乎有那么点悲伤,说:“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没有爱上你,有可能有点喜欢你,可我把它误当做是爱了,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爱你,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这还是假话。
   他悲伤地往后仰了仰头说:“之前和之后,不管你是不是失忆,你……”他自己停下来,然后近似嘲弄地睁眼看着我说:“你不爱我,我就必须要离开么?为什么?凭什么?”
   我狠了狠心说:“感情是两个人的游戏,一个人太孤单,三个人会乱了规则,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又怎么舍得看我痛苦呢?对不对?”我觉得自己坏透了,仗着他喜欢我,就这样肆意践踏他的自尊心。
   他苦笑着问我:“那你怎么舍得如此对我?”
   我说:“一切只是因为我对你没有爱。”
   他又问我:“你现在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了吗,对我?”
   我说:“以前是喜欢过,可是现在没有了。”
   他又问道:“你是让我离开你么?”
   我点头说:“是的,咱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说:“李李,你是我见到过得最心狠的小女孩。”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道,范渊,我祝你永远幸福,希望你找到更好的,我配不上你。
   范渊没再说什么就走了,而陶朗出来,看着我说:“妈妈,我觉得我开始有点讨厌你了。”
   自此以后范渊真得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
   周鱼儿每次跟我聊天,都想说范渊,我每次都把话题给转走了,之后有一次,她又要说起范渊,我又故技重施,她终于忍不住了,朝我吼道:林尧活不长了,你去照顾他,我们都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和范渊分手不可。
   我静静地说:“因为我爱他还没有到达难舍难分的地步。”
   是啊,我知道和范渊做个了断要远比跟林尧做了断要容易许多,于是我就捡那个相对简单的事做了。
   在此之后,没多久,我就又找到了房子,和陶朗搬了出来。
   林尧的病一天比一天更不容乐观,他不想再做手术,于是坚持保守治疗,我每天都陪着他,不再去上课了。而韩晓晓有时也会过来看看他。
   终于他在爸妈的说服下,同意了手术,因为我们谁都不愿意见到他那么痛苦,尤其是生养他的父母,我们都希望他在手术后可以不用这么痛苦的,让病魔折腾来折腾去了。
   有一天,林尧突然对我说:“李李,我们是不是还没约过会呢。”
   我说:“是啊。”然后我就又想起了我们曾经差点在一起看过电影,可是后来却没成功。
   他又说:“那咱们抽个时间约会吧。”
   我高兴地说:“好呀,只要你好起来,那我们就去游乐园玩。”
   平安夜那天,林尧的身体状况很不错。
   我们在主治医生面前求了半天,希望他今天能给我们批半天假,后来连林尧的爸爸都来了,那医生才同意,不过还是派了个小护士一路跟着我们,以防发生突发状况。然后他就要我看看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没,我说没有,可他坚持要去看电影,我没辙,只好同意了。
   我们在电影院门口买了爆米花和可乐,他明明不能吃,而我也不喜欢吃,可是他非要买,因为别人都是这样约会的,我笑着说:“其实你可以跟别人不一样啊,干嘛非要学人家呢。”他悠悠地看着前方说:“不,我不想跟别人不一样,因为我只想有个平常的家庭,而且我觉得医生和老师肯定挺搭的,不是吗?”我听他这么说,突然就哀伤起来,原来他并不是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看得开。
   我看着他高兴地说:“对啊,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才对。”
   那天的电影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当屏幕上想起那首悲伤的曲子时,林尧说,他也会唱这个曲子,有机会他要好好地边弹着钢琴边唱给我听。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他给我唱那首曲子了。
   因为就在他做完手术后不久,春天还未来临,他就等不及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一连几天都梦到林尧给我唱那首曲子,可是醒来时却发现是场梦。
   再后来,我才知道,那首歌叫我爱上你的那天。
   林尧临走前,我和他说过话,那是我们之间这辈子最后一次对话。他仿佛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似的,看着我笑着说:“李李,我知道你的,我一直都知道,不管怎样,我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得到你的陪伴,我就很满足也很快乐了,此生无憾了。”
   我告诉他,很认真地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欺骗你,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他没有说话,过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李李,你还爱我吗?”
   我认真地点点头说:“爱,我爱你。”
   我说这句话时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一句,这是唯一的一句假话,他看着我,然后握住我的手高兴地说:“嗯,李李,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