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传闻说这条河里有不少人命,我对这个倒是满不在乎的,就怕那些孤魂野鬼抢走了我的钱。
我还听说最近把自己的生命献给这条河的是一个老寡妇,她儿子被判死刑,犯了杀人罪,死在了我们镇上,小伙子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五岁,还很年轻就把自己的生命草率地丢弃了。我听了之后还是替他感到惋惜的,可我知道人有太多的时候往往会身不由己的。
可是戏剧性的是,很多年后,有一个警察抓住了一个抢劫犯,并牵连出很多年前的这桩案子,而那位小伙子最后被证实是枉死的了,老寡妇得知这件事后很是激动,急忙赶到这来,去儿子的坟上给他烧了点纸钱,这件事还惊动了市里,记者也来采访了这位老寡妇还给她和那个警察写了一篇报道发在了第二天的报纸上,成了头条。可谁知正当所有人都在赞扬这位警察那英勇的行为时,老寡妇却跳河自杀了,尽管当时有人救,可最终还是没能救出活的来。
当时我在河边烧着纸钱,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种种,看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我仿佛看见了河里的那个老寡妇。
狂气那时那刻附近人烟稀少,气氛一片阴沉,我觉得真是个自杀的好时机,若我跳进这条河里,那也不会孤单,因为还有之前跳这条河的那些人,也许还能顺着河流冲到远方,也省了买棺材的钱了,正当我挪到河边闭眼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姑娘,你饿了吧,回去吃点饭吧,当个饿死鬼滋味可不好受了。”
我吓得眼睛睁开四处望了望发觉没人,而且恰巧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我思考了一下觉得那个声音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决定先回家填饱肚子再说。
如今的我想起这件事不由得都后怕,试想要是当时没有那个声音,那依我当时的心情肯定就跳下去了,而我又不会游泳,当时四周也没人,那结果就只有一个,第二天或者很多天以后不知道在这条河的哪个方位人们会发现一具浮尸。
虽然我是个很信奉无神论的人,但我非常相信当时我听到的那些话是那个老寡妇所说的,她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在报恩,因为她死后没有曝尸荒野还得归功于我妈,是她自掏腰包给她买了棺材,从这件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之前一直听说它,但都不相信,那就是,善恶终有时,人在做天在看。
又由于我当时真的是铁了心地要寻死,觉得万念俱灰了,于是回到家后还是坚持自杀。
吃好了饭后,安置好了家里的一切,听着外婆咳得相当厉害我也无能为力,我觉得我唯有一死,于是拿出了之前买好的刀片准备割腕。
我刚还没怎么用力气去划我的动脉时,就看到三岁的陶朗一脸忧心忡忡地跑了进来。当他看见我手上的刀片和我已经见血了的手腕时就克制不住地吓得大声哭了起来。
外婆听了这个就放下心来,可是转眼咳嗽得又厉害了起来,那是一种在我看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可我没办法缓解她的痛苦。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陶朗,于是把他抱起来亲了一下细声跟他说:“儿子,乖,你先出去自己去玩好不好?妈妈一会儿就来陪你,快点啊!”边说边把他放在了地上。
陶朗依然哭,但是坚定地没动,好似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
我一直以来因为学校里的事情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还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殊不知他却是如此的聪明,察觉出了我的意图。
他停止了大哭,但喉咙里还是有丝哭意,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问我:“妈妈,你说你是要死了吗?”
我对他笑了笑说:“怎么会呢?妈妈这是因为这两天火气太旺了。”
他脸蛋上仍挂着泪滴说:“你骗我,我看电视上演到这的时候就是快要死了,妈妈你是学他们的么?你不要学他们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小脸心里非常难受,声线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说:“那要是妈妈真死了呢?”
他急忙试图挽留:“那你这是不要我了么?”
我耐心地给他解释道:“朗朗,外婆被警察抓走了,一时半会也不会被放出来,太外婆又病得这么严重,妈妈又上不了大学了,现在的妈妈没法要你了,要不起了。我害怕你跟着我受罪。”
他仍然不放弃地说:“妈妈,我以后吃饭只吃一点行不行?”
我说:“没用的,我们家三个人都得吃饭,我又没本事,总有一天会一无所有的。”
他继续努力劝说我:“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吃了留给你们吃,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心疼地看着他乖巧的脸说:“唉,傻孩子,一点都不吃你会被饿死的,妈妈怎么会忍心看着你饿死呢。”
他似乎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暂时想不出对付我的话,只好满脸委屈地说:“可是你要是死了,留下朗朗怎么办呀”
此时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哭着说:“妈妈很累,没力气再撑下去了,等我死了以后会有人把你带到有好多小朋友的地方去,在那你不会被饿死,还有人陪你玩。”
他一下抱住我的大腿哭着说:“妈妈,你要是死了,朗朗也不活了,我要跟你一起。我知道你要是死了我就会被送到孤儿院去,外婆说过孤儿院的小朋友都可会欺负人了,朗朗这么听话一定会被那些小孩子欺负死的,所以,妈妈,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吗?”
我的记忆深处,那天外婆双眼满是泪水地倚着门框看着抱在一起痛哭的我和朗朗,此时空气中还散发着我那被割开的手腕流出的血的血腥味。那天过后的整个暑假我没有再想过自杀,因为我就算什么都没有了,那我还有陶朗,他才是最重要的,我必须为他勇敢地活下去,而我惆怅的时候仿佛闻到那丝淡淡的血腥味,它不断地提醒着我我曾经不爱惜生命过。
人生和生活一样总是那么奇怪,当你处于最低峰的时候只要坚强地熬过来了,那么必将迎来上升的曲线,我就是这样,虽然我不知道我一生的霉运是不是已经过完,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自杀未遂之后,终于迎来了点好运,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吧。
因为就在大学新生准备踏入大学校门时,我竟然收到了通知书,虽然是一所边远地区的三流大学H大,但这足以给我过于死寂的心灵一点慰藉了。
但考虑到当时我的自身实际状况,我自认为我上不起那所大学,所以打算放弃另作打算时,有一位农民企业家找到我说,他们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表示愿意资助我上大学,但有个条件,那就是我得为他们的厂子拍一部专题片,他们这么做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向社会宣传他们的社会责任感。
我本打算跟他们商量着说把钱给我外婆看病用吧,可是他们觉得只有跟上时下流行的资助贫苦大学生才能更好的体现他们的爱心加责任感。
我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希望他们能帮助我外婆,后来他急了,见我态度坚决,亦或许真是被我的孝心所打动,于是决定只要我给他当长期代言,那么他们就在资助我上学的同时也出钱给我外婆治病,当然得到这个结果的同时他也免不了要抱怨一番,我自然是不会介意他抱怨的,因为我已经明白了有的时候面子根本不算什么。
我觉得自己似乎开始转运了,但我明白这不仅仅是我的运气好,主要是那位叔叔肯大发善心,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怀着十分感激的心把他送走了。
在正式进入大学校门之前,我一日闲来无事的时候总结了下自己之前的人生,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一定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去追悔,那样的人生就太失败,太悲哀了。还有那就是只有尝遍了酸甜苦辣,才能算得上是完整的人生。
我也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句是幸福的来临往往是不会有任何征兆的,但是若你没把握好它的话,那就只能遗憾了,这也使我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以后我一定要把握幸福,对于那些不快乐的事情能把它在我的记忆里丢多远就丢多远。借用刚刑满释放的人的一句话那就是从今以后脱胎换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秉持着这个观点,我就开始学着试着去忘记那年的人和事以及发生的种种。
有句话说得好啊:忘记一个人远比记得这个人要困难,忘记一段故事远比经历这段故事更痛苦,所以我越是想要忘记那段经历就记得越清,最后不得不求助于心理医生了,可是在经过很多次的谈话后我发现我不但没成功忘记那段故事,反而比之前记得更清楚了,对此我非常困惑且烦躁。
再到后来一次偶然我看到了鲁迅的文章名字叫《为了忘却的记念》,看完之后我深受震撼,也就由此生发出写本书,用这种方式来帮助自己忘却那些事和那些人。写完这本书之后也许我就能彻底摆脱这段记忆带给我的折磨了。
我失忆后的两年我觉得自己做了很多错事,若是放不下那我就没法开始我的新生活,也会一直良心不安的。
就这样在大学的几年我基本上除了学习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我的那本相当于回忆录的小说上了,写好了之后被我的导师知道了这件事,他看了后稍微给我修改了一番,然后取了个挺有味道的笔名寄去出版社出版了。
正好赶上那段时间文学界流行清春疼痛型的文章,很多青春期的小孩都喜欢这个调调,所以我的这部小说自然也就大受欢迎,况且我导师帮我改了个结局,把它改成了很悲很悲的结局,那个结局是这样的:女主角选择了和外婆儿子一起自焚了,而她妈妈也自杀了,而很多年后男主角当了这里的镇长,把女主角当年自焚的屋子给推平盖了个新的商贸大楼,然后他和他的妻子儿女从此在这里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了。
我当时自虐地想,你说这样的结局多虐呀,在这个流行这个调调的时代,它要是不热卖那就不合理了。
其实就在我看到这个结局时,觉得导师真是太懂我了,要是当时我真得自杀了,那也许就真的会发展成这样,只不过陶朗应该是被送去孤儿院了,而外婆死于重病。
那时我不只一次地在脑海里描绘过那个画面,林尧带着苏佑琦在某个地方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而我也会被他们遗忘,他们压根不会记得曾经有个人被他们害得悲惨的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只好自杀,最后只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我这样想着就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自杀成功,而是活了下来,还发现一个真理那就是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
再到后来,我大学毕业了,因为不好找工作于是选择了考研,而命运就这样又把我拉回到了林尧的身边,因为我考进了L大中文系读了研究生,而且这个研究生是不用自己出钱交学费的。此时外婆也慢慢好起来,我用稿酬把她送到了养老院,陶朗就跟着我来到L市上学,这样的生活平静又温馨,所以我很满足。
夜里的寒气下了下来,一个穿着笨重的姑娘经过我们时看到我们这个样子觉得很是不对劲,于是利落地跑远了,我觉得这个场面挺滑稽的,想想也是,从远处看去,估计有人会以为马路上有个球在滚,关键是还滚得这么快,我再一次体会到了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林尧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躲避不得,只好轻启干裂的嘴唇说道:“挺好的,有什么不好的呢?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真的。”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似乎觉察到有点不对劲,由于我身高有限,于是他用手把我的下巴抬起来皱着眉说:“你哭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察觉他是在说我呢,于是甩头使他的手脱离我的下巴,然后气愤地掩饰说:“奶奶的,不能使眼睛进沙子了么?难道你看到我过得痛苦异常,落魄异常才会心安么?”
他明显地没料到我是这么个反应,于是愣了,我就趁机跑了。
跑了好远后回头看他,只见他还站在原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