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披兽皮的神秘男人，拥有绝对的位阶优势。在他的领域面前，玛门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余地。
　　以她记忆，除了魔王撒旦本人之外，她好像还没遇上过能给她如此无力感的存在。
　　那个金色结界，竟然能令玛门的魔脉强行逆转，甚至连借助撒旦大人力量施展的魔化术，也被逼还原，让身体回复成原来被小零所重创的残弱状态。
　　她本以为死期已到，怎知道半飞半滚的逃出两百公里，追兵却迟迟不来。
　　玛门躲进一堆野草丛中，尽力掩敝着气息。这里也是她逃跑的极限了，胸前的剑伤早已超过她的负荷，加上智者之剑独有的神力加持，严重阻碍她的复原能力。
　　要是不撤回恶魔堡的话，不管敌人有没有发现她，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周遭异常宁静，玛门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抬头，看到的是久遗了的清天满月。相比起恶魔堡内的满天黑炎，以及总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嚎哭，她始终较喜欢这种宁静而清澈的夜晚。
　　是的，她已经很久没有静下来思考了。
　　或许，由于那金色结界及时逆转了魔变，《神魔和平契约》似乎没有被触动。在这神魔两大陆的空间交接之地，她也没有嗅到战争的紧张气味，空间裂缝仍旧可以随意召唤出来。
　　魔变的反噬似乎也没有出现，修为没受到永久损害。似乎那个披兽皮的男人，并没有对她动以杀机。
　　甚至可以说，那金色结界于她有利无害，刚好挽回她失去理智下所做的错事。
　　是的，刚才的魔变，是一个很愚蠢的决定。要是她真的为了一时之气，而担下了触发神魔大战的罪名，那不管是天使还是恶魔堡，都不会再有让她容身之地。
　　虽然说，她也并非对恶魔堡有甚么忠诚之心。
　　当初，她只是不想待在天使堡而已。
　　因为那里有两个人，曾经深深伤害过她。她的心是因为他们而死，因为他们而歪曲，而变得绝望的。
　　所以她要报复。即使昔日的两大天使，现在已变成了荒野村落中的一棵老树，这已算是永不超生的报应了，但她还是不能放过他们。
　　……她真的，不能放过他们吗？
　　要是撤回恶魔堡的话，得悉她险些毁掉和平契约的撒旦和七魔神们，肯定会对她施以一番折磨，并且应该会禁制她的自由，不许她再擅自潜入天堂大陆。这样，向赛斯和淇涪雅复仇之事，恐怕又不知会拖至何年何月……
　　但想到可能无法复仇，玛门心里彷彿又有点轻松。
　　到底她真的想要复仇吗？
　　五百年来一直囚禁着自己的心，让自己陷入绝望的元凶，到底是已化为一株老树的故人，还是她自己呢？
　　正想通了一点甚么之际，玛门突然发现，自己被一个极度强大，舒适，邪恶的结界笼罩着，呵护着……
　　‘路西法！我在地狱里的唯一盟友！’
　　身穿黑礼服的魔神缓缓浮空，斗篷无风而不住猛烈飘扬，其修长的双腿紧拢，俊美瘦削的脸庞温柔地盯着玛门，流露出来的是地狱恶魔之间极之罕有的“绅士气质”。
　　他的恶魔之翼极度收敛，蜷曲隐伏在披风里面，就像是个仅凭幻术浮空的魔法师。
　　路西法伸出庞大的手掌，轻抚着玛门的脸，温柔像潮水般掩没了玛门的心，让她差点哭了出来。
　　他的手往下游走，扫至她的胸前，然后沿着她那恐怖的伤口，不住打转抚摸。流血很快就止住了，宽逾五公分的创口也正在慢慢愈合。
　　路西法把玛门抱在怀里，一边施展他的治愈技能，一边在她的耳边轻道：‘玛门，你想要放弃复仇了吗？’
　　路西法怎么会知道，那刚刚在她内心萌芽的想法？
　　‘我在地狱里最喜欢的玛门哪，知道我为甚么最喜欢你吗？’
　　‘因为……我们都是堕落天使，同是天涯……’
　　‘我喜欢玛门，并不是因为她是个自比为沦落人的弱者。’他说，‘而是因为你倔强的个性。玛莉安，你从那时候起就是个不肯认输，好强的女孩子，不是吗？’
　　在路西法的暗示下，玛门进入天使时代的回忆之中。
　　‘紫衣天使玛莉安，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败给别人，尤其是自己瞧不起的人，对吗？’
　　‘对，我无法忍受败给那些人。’
　　‘你在一个晚上连续败给一个二阶天使，以及一个刚刚觉醒为天使的新手，你能够背着这耻辱回去恶魔堡吗？’
　　‘不能，我不能够就这样回去。’
　　‘更重要的是，你能够就这样回去，看着那两个背叛你的人永远厮守在一起吗？’
　　玛门内心有如被闪电击中。是啊，她终于回想起当年的心情。虽然她在神魔大战中重创了淇涪雅，但最终赛斯却选择以身化树来保着她的性命，一起永生相守……
　　‘我……怎么可以看着他们永生相守！’她暴怒道：‘赛斯他是爱我的！他怎么可能会选上那个女人？告诉我！路西法！赛斯他是爱我的！’
　　‘你知道当年为甚么败给了若水天使淇涪雅？要不是几个月前我提供给你的情报，你还一直蒙在股里吧？’
　　这正是玛门这次亲自指挥魔兽劫，誓要毁树的主要原因！一直以来，她对二人的恨意，是由自尊受损，嫉妒和被背叛这三种感情所组成。但根据路西法所给她的情报，却揭露这段五百年前的三角恋爱，原来并非单纯以感情来决定胜负的。
　　‘告诉我！赛斯为甚么要选择淇涪雅？为甚么？’玛门哭求着，‘赛斯他曾经说过，他是爱我的！’
　　路西法没说甚么，只是叹了口气。他把一段影像输入玛门的脑袋里。
　　在影像中，淇涪雅主动勾引赛斯的情节逐一曝光，彷彿一出精心剪辑的好戏。当中淇涪雅多次委婉地诽谤玛莉安，把她描绘成一个外表单纯贞洁，但内里满腹心计的无耻女子。她的谎言编排巧妙，恰恰吻合玛莉安近年灵力大幅进步，于天使堡职级节节上升的事实……
　　影像中的赛斯越听越怒，最后竟说出这么一句话：‘真是老千巧遇大骗子！本以为一直是我在欺骗这蠢女人，但怎知道原来对方比我还要阴险一筹！恐怕她的身体已被无数高级天使污蔑过，我还要骗来干嘛？哼！’
　　接下来，二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赛斯家的花圃里席地干起淫乱之事。两人在呻吟之时，还不断以最肮脏的话语羞辱她。
　　片段中的视角，是属于一个偶尔偷窥到二人行事的侍女。在影像末尾，察觉到有人偷窥的淇涪雅，随手一击把这侍女打成重伤。接下来则是侍女被全身赤裸的两大天使残虐至死的片段。
　　所谓天使，真面目竟然是如此模样……
　　玛门陷入完全的疯狂。
　　玛门的恨意(2)
　　以至……她没有注意到，路西法所泄露给她的情报中，不乏自相矛盾或无法解释之处。她在对方的诱惑之下，竟然身中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绝望影像”而不自知。“绝望影像”经路西法修改之后，已变成了使对象恨意无限增长的精神攻击。
　　‘路西法！跟我双修！我要以最强的力量，把那两个贱人完全毁灭！’
　　玛门已完全抛弃了天使的尊严，她淫荡地爬到路西法身上，施行恶魔间最淫邪的双修秘法。路西法在满足着玛门的需要时，依旧保持着一副绅士的仪态，在他脸上挂着的是高深莫测的一抹冷笑。
　　‘不用担心啦，小零。’米加拍拍零的肩膊说，‘早在赶来之前，贞德已侦测过古芝村的战况，那边的战事已经完结了。你们村子的实力不错啊，损伤并不算严重，我们评估过没有危险，才决定追赶玛门的。’
　　经过贞德和米加的解释后，小零知道刚才从“绝望影像”中所见的并不真实。阿杜还有生存的希望。
　　但他们返回刚才阿杜和玛门战门的地点，却没发现他的纵影。
　　‘地上没有挣扎的痕迹，很有可能那位阿杜已经恢复过来并飞回村子去了。’贞德拍拍小零的肩膊道，‘要不要我用“神风侦测”搜寻一下？’
　　小零摇了摇头。‘这样做的话，阿杜一定会生气的。凡事以保护村子为优先，这是他的坚持。我们还是马上回去吧。’
　　‘说得好！那我们走吧。’米加用力拍了拍小零的后背。
　　虽然说是赶路，但米加和贞德都没有全力飞行。这是为了迁就只觉醒了一只翅膀的小零。
　　试想想，只有一只翅膀的鸟儿要怎么飞翔？这就是小需要面对和克服的困难。
　　完全没法掌握平衡感的小零，甚至连直线飞行都有极大困难。力量严重倾侧，令他在飞行时不断打转，勉力稳住身体时，飞行路线又会严重倾向一边，直至撞到障碍物方能停止。
　　但小零没有放弃，他甚至不考虑慢慢适应，每次尝试都提升到最快速度，撞到外物时就伤得更重。虽然有治疗高手贞德在旁为他疗伤，但痛楚和挫败感这些无法治疗的感觉，就只有靠自己克服了。
　　三人抵达村子时，自是引起了一番骚动。米加和贞德两人的形象独特而显眼，过去也创造过不少传说事件，在平民眼中是人气极高的偶像派，故此村民们几乎一眼便能辨认出他们。
　　在这种边荒地带，很多人一生都未曾亲眼见过三阶以上的高等天使，而现在竟能跟两大元素天使并肩作战，内心岂能不鼓舞呢？之前担忧害怕的情绪便都抛诸脑后了。
　　而最令他们惊讶的，还是随着两人一起到来的那位高等天使。虽然他身上衣衫破破烂烂，脸和头发都被弄得脏兮兮的，但大家还是能轻易地认出来，这是他们所熟识的小零。
　　‘小零，你没事……就好了。’热泪凝眶的安，伸出颤颤抖抖的手来，也不敢直接触摸眼前这个变得体格魁梧，气质圣洁无瑕的英俊男子。
　　小零二话不说，把安紧紧抱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道：‘对不起，安，让你担心了。’他抬起头来问道：‘大家都还好吗？艾拉叔叔？杰克？雷朋？’
　　这几句简单的问候，对所有村民来说，都是极大的震撼。
　　小零竟然可以说话了！而且凭他那双生机盎然的黑色眼珠看来，也知道他也看得见了。
　　才一个晚上而已，这年轻人竟然脱胎换骨，蜕变成一个光芒四射的气质男子！
　　大家都一拥而上，真心地为小零感到欢欣鼓舞。那些看着小零长大，为他的障碍深感不值的前辈们，总算看到多年的心愿成真了。
　　同龄的同伴们也感到十分欣喜，他们感觉到小零变得更加容易亲近了。小零如今浑身散发的灵力气息异常强烈，他们知道这是零多年来默默修炼，却一直没能展现出来的成果。年轻人们都很认同有魄力和意志坚强的同伴，所以对小零的态度也就又多了一分从下而上的尊敬。
　　最感动的，还是安。她俯伏在小零厚实的胸前，听见了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心跳声，感受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体温。她听着小零的心跳声渐变急促，肌肤也渐变微红，这正好是小零对她的感情最真实的证据。
　　‘可惜……阿杜还没有回来。’艾拉叹了口气，其他村民顿时又被愁云惨雾浓罩。
　　‘各位不要灰心！我相信阿杜一定会回来的！’小零鼓起干劲地激励着村民，‘我们要好好守护村子，不要让他回来时埋怨我们没有尽力了！’
　　‘说得好！’米加和贞德随即喝采鼓掌。接着很快便惹来全场掌声，让小零受宠若惊。
　　这是小零第一次在众人前面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担当这种鼓舞众人的显眼角色。他的话说得非常简洁，没用上甚么技巧，可是却恰好切中了村民内心所需。
　　对于缺乏战斗力的平民来说，一个强势领袖的保护是十分必要的。现在有小零站出来，填补了阿杜生死未卜的缺憾，众人已不自觉地在心里认同了小零，把他当成是精神上的领袖。
　　没错，现在村子的危机还没有过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努力守护村子和圣树，而不是无能为力的穷担心。
　　贞德和米加询问起昨晚抵御魔兽劫时的死伤情况，村民们便一哄而至，恳求他们治疗一些垂危伤重的家人同伴。
　　这本来是贞德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在天堂大陆之中，谁不知道神风天使贞德擅于治愈之术？她也乐得增加一些天使主堡以外的平民信徒。
　　在高等天使之间，除了凭灵力水平定夺高下之外，在平民社会中得到的声望，以至崇拜者的数量，也多少影响着他们在天使堡里的地位。
　　在过去，也不乏在平民百姓间得到强大拥戴，因而在主堡权力架构中步步高升的后起之秀。
　　因为，天使的主要职责，就是“守护”。
　　玛门的恨意(3)
　　贞德在沉醉于享受村民们的祈求时，却被别人抢先夺去这个机会。这人可不是同属元素天使的米加。
　　小零看到被魔兽咬去双腿的尊叔叔，心里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似的，强大的压抑感憋着无法释放。
　　旁人见到他脸色苍白，快要昏倒的样子，都以为他为尊的情况感到悲伤，纷纷上前扶持安慰。但小零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他突然甩开大家的扶持，扑到尊的身前，以左手抓着他才刚止血的大腿断口，手背上的施洗者烙印随即闪出一记极其柔和的白光。
　　创口处渐渐冒出了暗红色的烟状物，像极气体，但实质为某种能量的波动。浓稠的烟状物源源不绝地沿着零的掌心被吸进他的体内，与此同时，尊的左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
　　烟状物全被吸走之后，一只完整强壮，肌肤成鲜嫩粉红的左腿，已呈现在大家面前。看到感动得掉泪的尊，不住活动着五只灵活的脚趾，大家才相信眼前所见是真实的。
　　小零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某种压抑得到解放和满足似的。但他看到另一只断脚时，脸色又苍白起来，又禁制不住地抓着那个伤口，吸收断腿中的烟状能量……
　　（这……是甚么玩意？）米加看得一头雾水。（干嘛小零会变成这样？）
　　（……像是变成了一只嗜食的魔兽，凭本身作出行动。但我看不出来……小零从伤口中吸收的是甚么能量……而且最奇怪的是，被小零吸去能量的人，竟然会有回复健康，甚至修补身体的效果？）
　　（可恶！一定是那个施洗者搞的鬼！他到底把小零改造成怎么了？）
　　（……难道是只在远古文献中提及过的“负能量”吸食？这就是“施洗术”的本质？）贞德分析着零体内的灵脉流动说：（从伤口逼出的有害能量，被小零体内的黑洞诅咒吸收后，好像得到净化似的，转化成小零自身的灵力，再从黑洞裂缝中回流到他的体内……真是了不起的灵力转换系统！不愧是那个施洗者想出来的主意！）
　　不管外伤内伤，受诅咒还是中毒，小零只要看到任何失去健康的村民，都会变得极其压抑，非要饥饿地把他们患处的“负能量”给完全吸掉不可。
　　而把负能量吸走之时，村民就以奇迹的速度康复过来！
　　村民们看到奇迹出现，马上把所有受伤的亲友们都抬到小零面前，让他好好地满足“饥饿”之欲。两个小时下来，全村的伤员竟被小零全数治愈。治好的还不只这几天所受的新伤，甚至连困扰几十年的旧患隐疾均一概根治，整个人如同被彻彻底底的洁净了一遍，变回新生婴孩时的纯洁状态。
　　而小零在连番替村民们施洗之后，灵力又再提升不少，浑身自然散发的圣洁气息又添强了几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向小零打听，他在离开村子后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奇遇，以至令身体脱胎换骨之余，还弄来这种奇迹般的治愈能力？据说某些高等天使擅于治疗之术，效果也相当神奇，但怎也没听说过，连断掉的腿也可以重新长出来的！
　　小零爽快地说出他巧遇施洗者约翰的事后，大家便恍然大悟：小零这个能力，不就好比传闻中施洗者约翰的大能吗？
　　‘施洗者约翰的传人出现了！’
　　‘小零承继了施洗者约翰的神力！他现在是个圣者了！我们古芝村竟然出了个施洗者啊，哈哈哈！’
　　小零满脸通红地向村民解释，绝对不是这么回事。但奇迹就在眼前出现，想不相信都不行啊。大家情绪越来越高涨，都为这位“施洗者再世”感到十分自豪。
　　（小贞贞，你怎么全身颤抖？）
　　（我……很激动。小零的情况，似乎……颠覆了天使大陆对有关能量，以及治疗系灵技的概念……似乎我们有必要从头研究有关的理论……啊，回去后有得忙的了。）
　　此时，身在野地的施洗者约翰突然朝天大笑，把正在跟他严肃讨论着的基路伯吓了一大跳。
　　‘妙啊妙，烙印终于启动了啊，我的“施洗者养成计划”要开始了！’
　　‘施、施洗者养成？约翰大人，你……’
　　‘对！以后小零就是施洗者了！我终于可以退休啦，想起可以丢掉这个包袱，心里就乐得爽歪歪！’他笑着说，‘快点处理完你那点小事后，我要到地狱大陆观光，泡辣妹去啦哈哈哈……’
　　基路伯进入植物人程度的超呆滞状态……
　　（待续）
　　地绑之灵(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