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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本市最高的建筑是刚刚落成不久的八层楼高的百货商厦。它建在与逐渐衰落下去的百货大楼所在商业街平行的另一条浓阴密布的安静的街道上。听说它所在的地方以前是一片很大的菜地。在它建成的同时，在它的后面按照新的设计方案建起了一片新颖高档的家属区。这些家属区各自独立又彼此相连，院内种植着很多碧绿的一年四季在不同的季节都开满鲜花的树木。在百货商厦前面有两块不大的花坛，在鲜花掩映的基座上高高地矗立着两个真人大小的美女雕像。
　　自从那两座美女雕像矗立在百货商厦门前花圃里的台基上起，她们立即吸引来了众多的人们的目光。在她们细腻而匀称的胴体之上，微披着绣花的纱裙，那轻盈的青纱从她们半遮半掩的胸部垂下，瀑布似的在腿弯处汇聚成了无数波浪似的皱褶。绣着无数细小花朵的纱裙遮不住她们美丽的身体，或者是和煦的微风从她们身上吹拂，悄悄地掀开了她们身上的罗衫，她们露出了浑圆诱人的双乳，深陷的肚脐和光滑挺拔的双腿。人们在那里感受到了她们温热的体温和沉静的心跳，以及柔软细腻富有弹性的光滑的皮肤下，血液涌动时欢快的汩汩的声音。
　　她们高高地站在那里，面带着羞怯而自信的微笑注视着人们，供他们欣赏和品评。人们的目光如潮水一般地汹涌而来，不断地在她们洁白而光滑的身体上迷恋地搜寻和依恋地逗留。连她们抬起胳膊时在肩膀上留下小小的皱褶，扭动身体时局部肌肉有力的颤动，和在光线中细微的明暗变化都让他们久久地难以忘怀。他们的目光顺着她们光滑的肌肤和有力的脚踝不断流淌，打湿了下面簇拥着的香气迷漫的花朵，使它们的色彩更加艳丽动人。
　　晚上当人们火辣辣地不断搜寻的目光和喧嚣的脚步声离去以后，躲藏在艳丽的花丛中的小昆虫乘着不断袅袅上升的花香，悄悄地爬到她们光滑细腻的肌肤之上，此时月光为她们披上了另一件柔美的轻纱，它们在她们月光涌动的柔美的肌肤上翻滚跳跃，感受着她们从身体内涌发出来的生命的气息，它们的赞叹和激动的吵闹声会喧闹不已，整整持续一个晚上。
　　当我从大学毕业回到本市开始在农业局工作的时候，本市的市报上已在连续不断地登载市民们对于百货商厦门前的那两座美女雕像的评论。人们评论如火如潮，有的说好，有的说不好，有的说美丽动人，有的说丑陋败俗，有的高声赞扬，有的则放声谩骂。本市的一些学者和各个学校的老师也纷纷在报纸上发表评论，和市民们褒贬不一的态度不同的是，他们都持赞赏的态度。说是从那两座雕像上看到了中国的古典美和西方的美学的完美结合，看到了中国的西施和西方的美神维纳斯完美结合的奇迹。有的甚至说还看到了美神维纳斯从海中诞生时站立在花瓣似的贝壳和海面上微微翻滚的波浪，吹拂的海风和四周绽放的花朵。最后人们赞美的声音压倒了谩骂的声音，那些说美女雕像太裸露而伤风败俗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不久，在百货商厦的旁边又盖起了一座比它更高的建筑，那就是邮电大楼。刚刚落成的邮电大楼的顶部安装了一座硕大的大钟，人们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每到整点的时候，它就会响起悠扬的音乐，在短暂的音乐落下后紧接着就会响起声音巨大的“当当”的报时声，细心的人们都数过，是几点它就响几下，每到半点它还会另外再响一下。人们为邮电大楼上新安装的大钟欢欣鼓舞，心想在本市手表可以作废了，人们再不用为不知道时间而发愁了。可是在安装上大钟的几日之内，本市绝大多数的人在白天都变得昏昏欲睡起来，原因是他们在漆黑的夜晚再也睡不着了。
　　安装在高高耸立的邮电大楼上的大钟每到晚上依然响个不停。每过一个小时它会依然响起短暂的悠扬的音乐，音乐落下后会响起声音巨大的“当、当”的报时声。那声音开始变得不像白天那样的美妙了，变得刺耳和叫人难以入眠。那巨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出极远，在本市之外二十公里的乡村都能清楚地听到。本市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在漆黑的夜晚躺在被窝里每隔一会儿就会在不由自主的默数一下那恼人的钟声中度过的。他们白天开始变得昏昏欲睡起来，感到头脑中像盘着一条长蛇似的有些头昏脑胀，并因此而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们开始不停地抱怨，谩骂那座恼人的大钟，它使他们变得烦恼不堪。
　　很快地，市报上又开始刊登市民对那座恼人的大钟的建议，广播里也跟着播出了一些。电视在那时候才兴起不久，人们还没有学会向电视台去反映一些事情，它也连篇累牍地播出企业赞助的电视连续剧和广告。也许是人们的建议起了作用，也许是本市的官员和邮电大楼的领导也被那恼人的钟声吵得寝食难安。几日之后，在晚上的时候大钟不再鸣响，而且白天响起来的声音也低了许多。以至于后来等人们慢慢地习惯了它的声音以后，在喧闹的白天常常对它的声音充耳不闻。在它常常刚刚响动过之后，有人就会顺口而出的问道：“现在几点了？”
　　连着邮电大楼一同建起来的，还有它前面的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的外边是一道碧绿矮小的灌木构筑成的密密的篱墙，有几条石砌的小径通向其中。花园的中心位置是一个不大的水池，水池中央有一座高高的假山。假山是用嶙峋的太湖石砌成的，上面布满了许多不规则的小小的洞窟，在潮湿的地方布满了青苔和生长着一些小小的植物随风舞动着。水池的旁边有几付石桌石凳，石桌上甚至刻着中国象棋的棋盘。周围种植着几棵高大挺拔的雪松和一些不知名的树木。这些不知名的树木在春天的时候会不知不觉地在一夜之间开满姹紫嫣红的美丽的花朵。当人们在街头上不经意间看见这些美丽的如纱如霞的花朵的时候，内心里会立即激动的涌起一股清新喜悦的情感。
　　小花园中间的水池里据说刚开始是有的鱼的，很快地被人们钓光了，水池里的水也变得灰暗起来。后来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个老头坐在僻静的石凳上，将长长的鱼杆伸到水池里在那里久久地枯坐着。天黑下来的时候透过浓密碧绿的枝叶洒到小花园里的微弱的灯光，散步路过那里的人常常可以看到在黑暗僻静的石凳上有人在窃窃私语或是不太自然地搂搂抱抱。在夜色逐渐寂静下来的时候，人们可以听到从小花园里的水池里传来的蛙鸣，这些蛙鸣声初始时稚嫩而短暂，慢慢地会变得喧闹起来，热烈而繁复不已地响彻整个黑暗的夜晚。
　　清晨从那里路过的人们，有时候会看见在通向小花园的碧绿的小径上，洒着一些醉酒后人呕吐的秽物和一些人乘着黑暗的夜色在这里小便后遗留下的尿迹和难闻的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