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每天经过的市场旁边,有一块房屋拆迁后留下的不大的一块空地,在没有别的建筑物要盖之前,那块有些坑坑洼洼的不平坦的地方就被一些外来的小商小贩占领了。
  他们用三轮摩托车装满了整车厢的零散的水果停在那里供人挑选,也有用宽大的彩条布铺在地上,上面堆满了换季的衣服和可以当作床单和沙发套的大块的布在叫卖。有在自家地里采摘还新鲜地凝结着露水的水果和蔬菜,清早挑进城里来卖的农民,也有低价倾销一些假冒伪劣的工艺品的贩子。有来自南方的某县城而冒充大城市的搭起帐篷一连几天兜售在南方早已过进了的衣服的商贩,也有原先只有在商场里出售的彩电冰箱现在摆上街头和卖菜的为邻的商人。有将出自秦岭山里的木耳、蕨菜、蜂蜜等土特产拿来出售的山里客商,也有在这里推销增高减肥,治疗某种疾病的仪器和生活中常用的能快速擦玻璃、清洗抽油烟机和打扫灰尘的新颖的小工具。
  有一天我从市场上经过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在那片空地上展示他的新产品。它叫“阳光加热器”,上面是一个如铁锅一样的镜子,用特殊的材料制成,用以追逐搜集和聚焦飘散在空气中的阳光。通过旁边的仪表,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将一段一段的阳光加热到不同的温度。下面是一个不大的长方形的铁柜子,用它可以烧水做饭洗澡,可以烤鱼烤肉烤面包。将一个断成两截的锯条放进去,过了一会儿等他拿出来的时候,它已经完整地连接起来了。“这就是新科技的力量”,他说,“明天我还要带给你们更新奇的东西。”
  第二天,他带来了好像用简单的扩音机和录影器材组成的影音设备。他叫它“超自然电子异象仪”,说通过它可以让活人与死人进行沟通。他说经过他长达二十年的研究显示,许多灵界的鬼魂正通过一些电子设备传递它们的讯息。他说:“虽然往生者的肉体已不存在,还是可以跟他们的灵魂保持联系的。用超自然电子异像仪,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就可以把一个人生前的声音和性格重现在人世间,他们仍在你们身边传达出自己的信息,而这种生命的延续才是自然的法则。”
  现场刚好有一位臂缠黑纱的中年妇女,她还没有从几个月前失去亲人的伤痛中缓过神来,时常想起他时心中还隐隐地悲痛不已。他叫她上前做一个试验,由于从来没有想到过还能与她死去的亲人联系,她感到非常的意外和惊喜,也有些茫然无措的样子。他叫她平伸双臂,将她的双手放在仪器的一个台座上,然后叫她闭上眼睛,她顺从地照着做了。于是他打开了仪器的开关,上面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灯开始闪烁起来,每过几秒钟就显示一次绿莹莹的光芒,它是在向空中传播她的信息,找寻着她要与之联系的往生者的亲人的信息。
  慢慢地,仪器的屏幕上开始有星星点点和一丝一缕的黑影出现。慢慢地它们汇聚在一起,逐渐地形成了一个比较模糊的人形。仪器上的扩音器里也慢慢地出现了一些丝丝绕绕的声音,像是一个衰弱的人在有气无力地说着些什么。他不断地调试自己的设备,试图使画面上的那个黑暗的人影和他的声音清晰起来,最后他不得不摇着头失望地放弃了。因为这是到目前为止他的这台最先进的仪器还有待以后再一步完善的原因。尽管如此,当这一切开始慢慢地出现的时候,接受试验的中年妇女开始不停地流出激动和悲伤的泪水。由于在众人面前她为不使自己失态而极力控制的原因,她不停地抽噎着,几乎昏厥过去。试验过去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边擦着眼睛里依然不停地涌出的泪水,边心灵感应似的说,在她的面前确实出现了她几个月前去逝的亲人的面影,而那些丝丝绕绕的声音,确实就是他在将去前的一刻给她说过的原话,至此她都一字一句地记得清清楚楚,连中间停顿的喘息,她都记得长短的秒数和次数。
  当周围的人都在疑惑或惊骇的同时,从人群后面挤进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要求参加试验。他说他父亲在他青年时不幸去逝,那时候他家境贫寒,因无钱看病而耽误了他父亲的病情。在最后的一刻,他父亲连话都没有说完就撒手而去,使他至今都感到很是伤心。然而常常萦绕在他心头的几十年来都让他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是,他父亲在临终前没有给他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看他的眼神,他觉得他好像应该是在告诉他一个心愿,为此几十年来他做了千万次的猜测,他想满足他父亲临终时的最后一个心愿。但是他不知道他的那个心愿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他千万次地猜测中的某一个,还是他没有猜测到的无数个中的最让他不可思议的一个。
  当他按着前面的中年妇女的样子重新做了一遍下来时,亦是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水,他像孩子般地悲伤而又甜蜜地说:“原来他要告诉我的是,他想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饺子。”
  “这就是难以相信却真实存在的事实。”来此展示他的新产品的男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