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裘修里和塞漠两相对峙,眼中只有彼此。无论打斗的过程如何,最后只允许一个人活着。
  某个声音杀风景地破坏僵局,‘咳!我说克莱儿呀,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要走也不说一声,害我原地找了老半天……哎呀!这不是裘修里队长吗,敢情你也有如此闲情逸致,共同赏月来啦!’杰洛斯的演技堪称精湛,熟络地像个久违的好友。
  ‘你……?’克莱儿一眼就认出这个到处走动的灾难,自从白天差点将她推入‘火坑’后,立刻像空气跑得不见人影,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像鬼一样冒出头来,不知是福是祸?
  ‘杰洛斯殿下,我找您一整晚了。’见杰洛斯亲临,裘修里暂且放下对手,屈身行礼。
  龙之渊贵客不辞而别,岂能掩人耳目?几乎是杰洛斯前脚刚踏出皇宫门坎,王室后脚就接到消息。可惜杰洛斯专精此道,三两下就甩掉跟在后头暗中戒护的禁卫军,王室深知兹事体大,仓促宣见裘修里,要求他在民间不引人注目的查访,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护送杰洛斯回宫。
  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杰洛斯殿下竟出动出面。
  ‘真是辛苦你了,请代我向安德烈王致歉。’面对裘修里时,杰洛斯又换上彬彬有礼的生疏态度。
  ‘殿下的美意,裘修里定不负所托。只是……’裘修里目光在塞漠和克莱儿之间搜寻,牙根一咬,顾不得身份踰越问道:‘不知殿下和这两名夜闯禁地的匪贼是何关系?’
  ‘这话错了,他们是我的朋友,带他们进入禁地的也是我,如果他们是匪贼,那我不也是匪贼之一?’吃定对方无胆得罪,杰洛斯有意将话说得严重。
  ‘属下不敢。’
  ‘我初来乍到,对奥瑟雷斯境内相关规定还不熟悉,莽莽撞撞误犯国规,回宫后尚请安德烈王降罪。’反正王室也不敢碰他一根寒毛,杰洛斯放心地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
  ‘杰洛斯殿下千万别这么说,奥瑟雷斯担待不起。’好阴险的人哪!善用身份欺仗,台面上却说得云淡风轻。
  ‘我是看今晚的月色挺美,所以邀请好友前来赏月,共襄盛举。后来觉得光是赏月不够过瘾,所以要求塞漠老弟陪我过个几招,那些腰斩的沾杉木皆出自我这把冰龙剑,不信的话我可以证明。’为求逼真,杰洛斯当真取出兵器,挥手一斩,划出极类似冰刃的剑气,气劲横越木干时,两尺巨木应声而倒。‘你瞧,这些横切断面是否同于其他沾杉木?’
  裘修里仔细检视断木,冰冷光滑的断面甚至没有木屑附着,的确和林中遗留的残木吻合。
  ‘确实如此。’
  ‘像塞漠老弟那把匕首成得了什么气候,光锯沾杉树枝就得耗上十来分钟,怎么比得上我这把龙族宝剑!’将爱剑收鞘,杰洛斯接道:‘哎,都怪我一时失察,好不容易找个练剑对手却一时高兴过了头,竟忘了手下留情,才会把塞漠老弟伤成这个样子!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为示负责,我和克莱儿正想扶他回旅馆包扎呢!’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
  原本听着杰洛斯和裘修里打着官腔,忍不住昏昏欲睡的克莱儿,感到强烈的质疑。
  为什么杰洛斯会知道她和塞漠打算回旅馆去?甚至知道沾杉木是被冰刃伐倒?还有,他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救他们脱险?克莱儿偏过头,和塞漠交换相同的疑问。
  ‘从一开始,我就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塞漠附耳轻声说道。
  ‘所以……你才会阻止我告诉你有关红雾的事?’克莱儿有些明白了。
  ‘这只是原因之一。正如我所说的,我并不在乎你的过去,每个人都有不愿告知的秘密,就连我也是。’塞漠顿了顿,‘你认识这个叫杰洛斯的龙族人?’
  ‘嗯,不过是在大街上的一段插曲。’克莱儿点点头,‘啊……你的伤口又渗血了!既然有杰洛斯陪裘修里消遣,我想这里应该不需要我们。虽然有点对不起他,我们还是……逃吧!’
  扶着塞漠,克莱儿趁着大伙儿不注意,刻意隐入阴影中,悄悄地溜了。
  一个时辰后。
  以服从命令为主要任务的裘修里毕竟不敌杰洛斯的能言善辩,在被精神轰炸得体无完肤后终于退步。‘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一切就请王室定夺,属下先行告退。’
  ‘裘修里队长请放心,今晚之事我会向安德烈王据实秉告,他不会找你麻烦的。’杰洛斯祭出在宫里无往不利的招牌笑容。
  显然这招对男人免疫,裘修里僵硬地道过谢后,一一踹醒醉到不知天南地北的下属,愤然离去。
  ‘呵,终于搞定了!’耍帅似地摆个迷人的姿势,杰洛斯以自认足以风靡女性同胞的磁性嗓音转身道:‘为女性解围是男人的荣幸,不用谢了!克莱儿,你未婚夫的伤要紧,还是快扶他回去吧!今晚的事别放在心上,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欠我个人情……咦,人呢?’
  空无一人的后方只留下两双浅浅足印,杰洛斯这才发现自己被克莱儿无节操地当成清除障碍的敢死队。
  火焰旅馆。
  吃!再吃!无节制的吃相加上以惊人速度叠高的玉盘,实在很难想像靠吃东西发泄怒火的正是高贵的杰洛斯殿下。
  ‘你太过份了!竟然丢下我先行开溜,一个人应付十三个圣骑士是很累的……’打从杰洛斯走进房内坐下,扫完一壶浓香百花茶、三叠点心、外加一盘格子水果派,抱怨从未停止过。
  ‘你能慢慢耗,塞漠可不能等啊。’绑上最后一个结,克莱儿铺好羽毛枕,协助塞漠躺下休息后,也来到桌边和杰洛斯抢点心。
  ‘再怎么说也该先知会一声,免得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呆子!真是好心没好报……’咕哝一声,杰洛斯又吃了口最新款式的情意双羡卷。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你自己回想当时情况,通知你我还走得掉吗?’克莱儿不甘示弱地塞了一块冰雪千层派。‘嗯!好吃。’
  火焰旅馆的点心远近驰名,百花茶更是一绝!只是旅馆的服务对象只限情侣及新婚夫妻,因此室内摆设也以亲蜜暧昧为主流,充满浓浓的恋爱气息。
  像克莱儿和杰洛斯共坐的红椅便是以爱心形状的香木制成;塞漠休憩是底部铺上一层厚厚七色羽毛,周围悬挂若隐若现的粉色纱帐的双人床;墙上随处可见煽情的春宫裸女图,最夸张的是梳妆台抽屉里还摆着洋洋洒洒七大册的‘闺房秘辛全录’,附彩图附注释,赶时间的还可选择精简重点速读,服务贴心满意。正因店家不惜花费大手笔,将事业办得有声有色,所以也成为许多人心目中的蜜月圣地。
  克莱儿知道裘修里一向好面子,就算派人找她也不会找到火焰旅馆来,所以放心地搀扶塞漠来此安身。而正因为是蜜月圣地,住宿期间绝对不会有人不识相的上门打扰,对需要安静养伤的塞漠也是一大帮助。
  ‘好歹我们也算是发生“关系”的朋友,你忘了今天还“投怀送抱”,要求我对你“上下其手”、“蛮力相向”的事。’杰洛斯故意提起白天的事,想气气克莱儿。
  ‘呵,这招挑拨离间怕是得不到你要的效果,来旅馆的路上我已经向塞漠大致解释过了。’就知道他会来这么一招,所以她早就做好预防。
  ‘是吗,真不好玩。’奸计未得逞,杰洛斯感到几分泄气。
  男人在某些情况下,宁可信女人也不信朋友。
  ‘不对啊!杰洛斯,如果你没有特殊理由,老板怎么可能让你出入?’
  旅馆方面为了防止坏人美事的尴尬糗事发生,严格规定登记住宿者必为俩人同时申请,慎防恶徒鱼目混珠,扰人清梦。
  ‘喔,没什么,这不重要。’杰洛斯打着哈哈,推过几盘夜消堵住克莱儿的嘴。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作贼心虚。’克莱儿不受蒙骗,决意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不坦言的话也行,我可以直接问老板去!不过要是被我打探到不堪入耳的答案的话……’
  杰洛斯暗吞了口唾液,打着商量:‘如果我现在自首,能不能新仇旧恨一笔勾消?’要真让她向旅馆方面逼问,谎言不就见光死!虽然他不怕被长相创意抽象、万年无桃花运的凶悍保镳联袂丢出门,但还真舍不得样式繁多、精巧可爱、香气扑鼻、‘免费供应’的情人点心哪!
  果然事有蹊跷!如果早先只是怀疑,克莱儿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杰洛斯用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藉口。
  风神史克辛啊!请以慈爱庇祐您虔诚甜美的女儿,让她得以坚强自信,灾厄迎刃而解!
  ‘一笔勾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坦白从宽,至少我不计较让你饱足馋欲,再点几壶蓝色泡沫。’
  就等这句话!‘成交!’杰洛斯心中暗笑,这女人的思考模式果然和他估算的一模一样。
  向服务生点了两壶热饮,杰洛斯娓娓道来:‘斥退了裘修里后,我才发现你和塞漠早就溜之大吉,幸好我这张脸皮多少有点用处,路上问了不少人总算给我找到火焰旅馆来,谁知道那个食古不化的老头硬不让我进门,我只好告诉他你的未婚夫伤成这样,恐怕无法行房,你为了排遣寂寞,只好另找情夫我啰!’呵呵,想到那老板古怪的表情,杰洛斯忍不住有种想笑的冲动。
  克莱儿不敢相信他真用了这么烂的藉口。‘好……好你个杰洛斯,去死吧!’
  一时气不过,克莱儿拿起几盘点心砍杀仇人般朝死敌丢砸,却被杰洛斯状似轻松地网进手里。
  ‘哎,别冲动嘛!就算这甜点全是免费的,也不能糟塌啊!’回应他的,是非理性的滚烫蓝色泡沫。
  ‘啊……烫啊!’惨叫声让已经入眠的情侣们跳了起来。
  火焰旅馆创业至今,发生第一起疑似夫妻凶杀。
  熙攘街道上人来人往,为宣传发气球给孩子们的马戏团小丑献宝似地扔着瓶子及套圈,不时扮着各种鬼脸;牵手相伴的有情人相约到维多纳喷泉走上一段玫瑰红毯,祈求白头偕老;身穿浅蓝色蓬裙,头戴花冠翩然起舞的舞娘,送给每位女仕一瓶香水、给男仕们每人一罐啤酒,孩子们则可分到一包饼干。
  平日罕见的街头乐队奏起轻快歌曲,男邀女,女偎男,大家愉悦地跳舞,共同举杯欢唱,今天店里暂停营业,所有人不约而同放下手边工作,打扮的漂漂亮亮,一同庆祝维多纳女神(爱与幸福之神)的诞生日。
  庆祝长达三天,每年这个时候,奥瑟雷斯总会被无穷尽的花海与啤酒淹没,为了表示对维多纳女神的崇仰,仇人彼此放弃成见,握手言和;这段期间内,人人抛却烦忧,无论认识与否,皆面带笑容,感情热络,因而别名为‘忘忧日’。
  克莱儿趁着裘修里放假,蹑手蹑脚采了蚀菇草就跑,然后雇了匹马车……照满车的火鹤红和香水百合看来,称为‘花车’可能比较贴切……打算今天趁乱离开奥瑟雷斯。
  塞漠的伤虽未愈合,但已经可以下床走动,早上接到飞鹰传送的威坎急件后,也不顾她的反对,坚持前赴任务,然后就带着佣兵们走了。原本想一个人偷偷摸摸混出城,谁知杰洛斯硬赖着她偿欠人情,非要和她结伴离开不可,无奈之余,她也只得点头应允。
  ‘不过……那个家伙未免太慢了!’南迪恩圣堂的大钟已敲十三响,这代表杰洛斯整整迟到两个小时!克莱儿的耐心几乎消磨殆尽。‘迟到是女人的权利,让女人等待的男人则是绝对的差劲!我看干脆不要等了!’也不想想她可是哀求了大半天,加以重金利诱,赶车的马夫才勉强同意走这一趟的。
  ‘让你久等了。’就在克莱儿打算跳上马车扬长而去时,没有时间观念的混蛋在千钧一发及时出现。
  ‘你这个不守时的……咦,你是谁?’看清来人后,克莱儿倾巢而出的怨气化为无形。
  绝世美女!这是克莱儿的第一个念头。水灵翦眸、红润粉颊、双唇不点而朱,体态婀娜曼妙,衬以一袭飘逸雪纺,活脱脱是歌蒂诗女神(美之女神)下凡。
  老天,她不是在作梦吧!
  ‘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杰洛斯啊!’见克莱儿一副呆愣的白痴样,美女微笑地道出令人心碎的答案。
  一阵天崩地裂,克莱儿整个人僵成化石。
  老天啊!您开得玩笑也太大了,完美无瑕的美女竟然是个人妖!
  ‘怎么,吓傻了?’杰洛斯好玩地捏捏受到严重刺激的克莱儿的鼻尖,一会儿又把她拉成大饼脸。
  克莱儿好不容易才回神:‘杰洛斯,你没事扮什么女装!’呜……太可恶了,竟然比她漂亮不知几百倍!
  ‘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呀!谁教我在奥瑟雷斯太过出名,不改装掩人耳目怎混得出城?’语罢,她掩嘴轻笑,媚态外露。
  ‘那也不用像得那么过火!好过分,胸部居然垫得比我大!’太瞧不起人了!克莱儿不由分说就往杰洛斯胸口探去,想瞧瞧他到底塞了什么东西。
  吵杂沸腾的喧闹声掩盖了女性的惊叫。
  ‘你……你的胸部是软的!’克莱儿指尖颤抖的指向杰洛斯半敞的领口:‘你居然还做了变性手术!’
  ‘真没礼貌!我本来就是女的。’杰洛斯慢条斯理地别上金纹银扣,轻拢过腰秀发:‘我是龙姬,龙王耶鲁的独生女。’
  ‘龙姬!’克莱儿暗骂自己迟钝,刚才竟没联想到龙族第一美女,杰斯洛的同胞妹妹。‘好好的女儿身,你为何假扮成兄长到奥瑟雷斯来?’
  ‘谁说我假扮兄长?我也是杰洛斯,货真价实的男人!’龙姬一脸无辜,‘我是龙族每两千年才诞生一名的双性体。’杰洛斯也好,龙姬也罢,通通都是同一人。
  克莱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好匪夷所思的,你我还不都是相同的异生体。’龙姬翻着白眼,以教导白痴的口吻道:‘我一个人用两副身体,你是两个人共同一个身体。克莱儿和红雾其实是这副身体里的两种意识,你瞒不了我的。’
  ‘你……你连这个也知道!’小心隐藏的秘密被抖出,克莱儿如惊弓之鸟。
  ‘那当然,我们是同类啊!’龙姬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当然不会告诉克莱儿那晚的事他全看到了。‘说句老实话,你是很美,不过和红雾比起来可就差个十万八千里!我看你这身体干脆送给红雾算了。’女人嘛!当然是愈赏心悦目愈好,自己有面子,看的人也心旷神怡。
  ‘少……啰唆!红雾她才不喜欢被人评头论足呢!’克莱儿辩驳。
  ‘我看是她只喜欢打架吧!’龙姬毫不淑女地笑道:‘光看她修理你四百零一位未婚夫的恶行……啧啧,真是惨不忍睹!听圣骑士们说,那个裘修里好像被红雾教训得特别惨烈,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有余才清醒……’
  ‘都是我不该告诉红雾讨厌裘修里,她才会趁我睡着时下重手……’克莱儿的忏悔似的声音细如蚊蝇。
  断了八根肋骨,左右臂复杂性骨折,加上全身上下共二百多处撕裂伤,以及严重内出血,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喂!喂!有时间缅怀过去的话,不如先离开奥瑟雷斯再说。’龙姬破坏情调的将克莱儿由过去的自怨自艾中捞起。
  ‘你还说呢,不知道是谁迟到那么久!’克莱儿埋怨。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说迟到是女性的权利。’龙姬反将一军。说到诡辩,她可精得很呢!
  ‘啊,你太诈了!’见占不上风,克莱儿索性闭嘴当哑巴。
  见克莱儿气嘟嘟的可爱模样,龙姬笑得更开怀了。亏她长那么大,性子居然还像孩子一样!看来计画得要变更了,晚点拆伙或许会有更多的乐趣。
  夕阳斜落,奥瑟雷斯依然沉浸于欢乐中,即使明天王室会因杰洛斯的离去而人仰马翻。无知是快乐的!驭车的老马夫手一扯,马儿长声嘶鸣,向德瓦索王城前进。
  这时的裘修里因为无法推却邀酒,而被骑士们灌得酩酊大醉,错过追回克莱儿的大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