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尔气喘如牛地瞪视独角霍普,它正愤怒的昂首喷气,前脚则充满警示意味在平坦的泥地上踩出数十个坑洞,烦躁的发出低吼;晚餐顽劣抵抗,到口的肥肉不止一次进进出出逗弄,空腹的肌饿感加上无可宣泄的怒气,让它频频肝火上扬。
  约莫一尺长的坚韧尖角发出光芒,带着淡蓝色的迷蒙色彩,希维尔成功惹毛了它,蓄势待发的身躯出奇灵巧的冲撞过来。
  希维尔眼明手快向左一靠,险险闪过致命攻击,但右肩仍是被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辣口子。
  口中忙念回复咒文,希维尔伏下身子,等待反击的机会。
  死老头!说什么‘这里的魔兽虽然凶猛,却不见得是你的对手’连篇鬼话,他还不是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早过了两个钟头,他连一只冰系霍普都没搞定!总算那老头还未丧尽天良,怕他学艺不精,没三两下就阵亡,才没加上对攻击魔法外的限制。
  霍普回过身子,猎物却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血气,扰乱了它的嗅觉,让猎物的气息得以掩藏。
  它不耐地来回踱步,猎物藏身于附近无庸置疑,但它却无法找出真正的位置。情势逆转,狩猎者与被狩猎者交换处境。
  这正是希维尔等待的好时机。他屏气凝神,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太多的声响,谨慎的看着霍普正尝试由空气中捕捉一闪而逝的声音。
  这是一场紧张的殊死战,双方彼此明白,这场战争将会持续到其中一方倒下为止。
  霍普的身子逐渐接近狩猎者藏身的地点,希维尔力图镇定,将自己和夜色融为一体,对外界不作反应。魔兽的身形愈来愈近,它的目光游移着,并未留意倚靠在树干边可疑的石头。
  希维尔的心脏几乎停了,尤其当霍普经过身边的时候,他真实的感觉到魔兽鳞片上所散发出来的冰冷。霍普走过树干的时间不到十秒,对他而言却是如此漫长。好不容易挨过等待,霍普距他已有五尺以上,它仍盛怒的搜寻胆敢挑衅它的猎物。希维尔见霍普背对着身子,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爆炎球自隐密的角落射出,结结实实地击中魔兽的右后腿,霍普惨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在枯叶堆中。它又惊又怒,回头想揪出暗算它的人,却发现想在偌大的范围内找出层层隐蔽下的猎人是不太可能的事。
  希维尔相当雀跃,霍普的身子几乎是刀枪不入,没想到小小一颗爆炎球竟造成这样的伤害。原来魔法是它的弱点哪!早先一步知道的话,就不必使用那把只是看来锐利的薄刀做无谓的抵抗。同理可证,魔法武器应该可以造成同等伤害。掌握了重要情报,希维尔知道霍普对他而言将不构成威胁。
  异常的寂静让希维尔觉得不对劲,霍普绝不会坐以待毙,他稍稍探出头,只见魔兽头上的锐角开始汇聚能量,发出刺目的深蓝光线,一长串的冰爆弹由角为中心点向四周飞射。
  希维尔脸色铁青,这霍普也太狠了,居然使用冰系魔法!
  几颗不长眼的冰弹胡乱扫射,希维尔受到流弹波及,不得已由草丛中跳了出来。
  人类再度出现在视线中,霍普挣扎起身,对空咆哮,俯下头以锐角为刃直线冲了过来。
  希维尔仍是一计老招,侧边跃出霍普直冲路线。但受了教训的魔兽竟也随着希维尔的身形改变方向,转个弯穷追不舍。
  希维尔不信邪,左跃右跳想将霍普弄得晕头转向,没想到霍普却不受干扰,认定目标紧追不放。几回合下来,希维尔耐性全失,想来个速战速决。
  一边吸引魔兽的注意,希维尔悄悄在地面下设定被动式地系陷阱。几圈追逐后,希维尔假作体力不支,累瘫在地上直喘气。霍普不疑有他,以为人类放弃抵抗,垂涎着布满利牙的血盆大口逼近。
  当霍普一脚踩在陷阱上时,魔法启动,致命的流沙夺走了它的自由。它知道自己太过大意,但已经来不及了!四足皆被沙涡深陷,无法拔出,它尽可能稳住身子,避免下陷得太快。
  希维尔慢条斯理地爬起,拍拍身上灰尘,看着霍普的窘样,‘就不信制不了你。’他从皮靴抽出小刀,往霍普颈间一抹,仁慈地结束了它的生命。
  希维尔并不因此感到难过,他知道断送在霍普角上的生命为数不少,今日的死劫算是一报还一报,一刀痛快总比活活被流沙闷死来好的多。俐落取下可加工制成矛头和护甲的锐角和鳞皮,希维尔将值钱的东西全塞进布袋里,打算明天进城卖个好价钱。
  打理完,希维尔还好心的挖个坑,将霍普好好埋葬。
  ‘唉,还有九只,我要上哪儿去找啊!’捶捶酸疼的肩,希维尔吐着苦水。距天亮只剩不到六个小时了。
  不知是好运还霉运,总之希维尔一回头就对上了十八道褶褶生辉的绿光。他连退两步,定睛一看,不多不少恰恰是九只巨钳毒蝎。
  八成是被血气吸引过来的。‘嘿!来的正好,就拿你们开刀。’希维尔磨拳擦掌。
  蝎子可以算是摩苏森林中最弱的生物,不会使用魔法,智力也很低,惟一值的注意的是尾端毒针带有强烈神经毒,偶尔也会喷出硫黄色的腐蚀性酸液。巨钳虽不带毒性,但力道惊人,能够在一瞬间夹碎石头。光想到这,希维尔便觉全身骨头喀喀作响。
  由于体积并不庞大,危险性削弱不少,毒蝎们采取集体战术,提高猎物捕获率。不用想,希维尔当然是那只猎物。
  危机在前,希维尔却一副没事闲样,摸着下巴开始估算:‘毒针加上毒液,少说也值二十枚银币……如果对方杀价,大概只剩十五枚……嗯,勉强可以接受。’他一拍掌,‘既然决定了……那就对不住啦!’
  话语方落,希维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在蝎子们眼前。劈啪!轻轻的树枝断裂声,再度着地时,已来到了后方。
  ‘火墙。’一声令下,燃着热焰的半透明红墙视若无物的飘过蝎子立足点。
  噗兹~~~
  诱人香味由九只成了漆黑焦炭的过熟蝎子身上阵阵飘出,它们还不及大显身手莫名其妙就升了天,希维尔的肚皮很合作的发出鸣叫。
  ‘啊……哈哈,真的饿了。’他尴尬的笑着。
  市集的热闹真不是无趣森林所能比拟的,到处都充满了生气活力。像在街角卖鱼的大婶,八成昨晚和丈夫吵得不过瘾,今天卖力嘶吼发泄多余精力;街道尽头一脸衰样的杂货贩子十成十为了筹措跑路费才忍痛跳楼大拍卖;还有在猫咪酒吧内吵架闹事的中年男子,更令他心生向慕!年纪大了还能维持热情真不容易,这么简单就打成一片,实属难得。啊!还有,巷道壁上的抽象涂鸦真是充满艺术,他从未想过油漆颜料也能使用得如此创意,可惜无缘面会那位未来的大师级人物,要不签名应该可以在他死后水涨船高……
  真是朝气蓬勃的好地方!希维尔下了结论。
  可是……东西要上那儿卖呢?就这样原地叫卖似乎不太妥当,说不定会被当成疯子。托人转卖还得付上一笔佣金,倒不如自己赚;上商行又怕老板太市侩,故意压低价钱,虽然在口舌逞能上有自信会赢,但时间宝贵,他还想趁机四处玩玩。
  正烦恼之际,一个不长眼的路人撞了上来。
  希维尔还来不及看清对方模样,领口就被一双玉手紧揪住不放。
  圆润却带着激动的女性嗓音传入耳里:‘这个味道……这个香气……拜托,给我好吗!’
  ‘啊?’希维尔不禁泛起鸡皮疙瘩,这个女的搞什么鬼,初见面就跟他要这要那的?
  ‘小姐,我是非常洁身自爱的,想要的话找别的男人去。别忘了先梳妆打扮,秀发梳理整齐,脸洗干净,可以的话再喷点香水,穿得火辣些,保证迷死一大票男人。就这样,不必谢我了,我赶时间,请让让。’
  真是的,走在街上也能碰到精神错乱的女人,虽然她长得不算难看……呃,非常好看,但一身邋遢的行头却让人不敢恭维。
  那姑娘一听,知道对方严重误会,对一长串明显是人身侮辱的话充耳不闻,忙不迭道歉:‘失礼了,我只是想要你身上的东西,我会付你很高的酬劳……它对我很重要,我找了很久……唉呀,不是你想的那个……我只是……只是……’发现自己愈描愈黑,她脸红通通的,‘啊!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发现围观的民众有愈来愈多的倾向,她不由分说直接把希维尔拉进隐密的茶馆。
  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够双方进行初步认识。
  ‘你说你叫克莱儿,是个炼金师?’希维尔喝着第四杯兰桔汁(当然是克莱儿请的)漫不经心地问。
  炼金师在大陆上算是相当高明的职业,他们调制各种药品,让平凡无奇的药材发挥比本身高出数倍的药性。现代的炼金师多半具备部份铁匠手艺,能打造辅助性质的魔法物品,但无法制造防具武器。看看克莱儿纤细手腕,希维尔怀疑她是否举提得起沉重的钢锤。
  ‘是的,我想买巨钳毒蝎的毒液,它是最关键的药引。’克莱儿表现的相当诚恳,‘我跑了十来家药铺,毒液都严重缺货,因为蝎子数量虽多,却没人敢抓。药缸已经整整煮了一个月,都快见底了,再买不到药引恐怕我的辛苦结晶全都要付诸流水。’
  ‘你炼的是什么药?’希维尔问。
  ‘圣津。大回复药,效力相当魔法师的圣光回返,能快速补充百分之五十的魔力……’克莱儿不藏私的将功效、材料、火候等杂七杂八的事项解说得精辟,对她而言希维尔肯卖出才是重点,因此她急于讨好。
  对于这私家秘方,希维尔起先认真听着,不时点着头,而后眼皮却开始沉重,终于忍无可忍喝止:‘够了!’
  克莱儿顺从地闭上嘴巴。
  ‘你的动机我清楚,现在请回答我另一个问题。’见她洗耳恭听的模样,希维尔又问:‘毒液近乎无色无味,你当真闻得到?’其实这是废话,要是鼻子不灵的话炼金师也该退休养老去了,但他就是好奇的紧,想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是啊。’克莱儿笑得靦腆,‘除了嗅觉以外,我一无是处,所以才会顺理成章成为炼金师。’她补充道,‘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市集里什么味道都有,若不是正巧撞到你,我也不知道你带了什么。’
  ‘这样啊……’希维尔了悟,‘那你出价多少?’
  克莱儿侧着头想了想,‘五十枚银币够不够?我的钱袋只剩这些。’
  五十枚!这比希维尔原先设想的行情足足高了两倍多!他本想点头应允,却转念想到一个获利更多的计策。
  放下水晶杯,希维尔无视茶馆人多嘴杂,郑重其事提出条件:‘有个方法对我俩都有益处。这样吧,钱我不收,巨钳毒蝎的毒液毒针加上霍普的独角鳞皮一并奉送,你若练出圣津得分我一半。’
  ‘一半!’克莱儿跳了起来,‘你不明白圣津有多难炼制!别说药材剧毒罕见,光炼制的时间就得超过二十天!期间水不能添、火不能断,药不得滚,温度随时保持在九十至九十五度左右,最后炼出的份量不足开炉十分之一,而你居然狮子大开口!’她气得脸都红了。
  希维尔心脏猛地一撞。没想到只是小小几颗药丸居然得这么费神!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他拉不下脸收回,遂硬起心肠道:‘不愿意的话也行,药引我不卖。’
  既然无法退却,那就硬碰硬吧,反正稳赢不输,他绝不是颗软柿子。
  克莱儿显然被他强势态度畏着了,噙着泪水唯唯喏喏应着:‘好嘛……给就给,凶什么凶……’若不是只差最后一道关卡,她说什么也不会委曲求全。
  ‘成交。’希维尔有种赚到的感觉,他掏出布袋递给克莱儿。
  克莱儿松开袋口的红绳,即便知道袋内放置那四项材料,出乎意外的事实却令她笑颜逐开。
  象牙色的独角完美无损,白中蕴蓝,说不出的漂亮;鳞皮更像涂了层亮漆,鳞片安然坐落在宝座上,一片没少;毒液共有九小罐,罐罐纯黄,呈现黄宝晶的色泽,堪称极品;毒针除表面熏成灰色,大体还算合格。
  ‘希维尔,这么好的东西你上哪买的?是弗来迪公国的商队,还是绿洲沙漠的流浪商旅?’她直觉想到最享誉盛名的商货组织。
  弗来迪公国?流浪商旅?希维尔听都没听过。
  别以为流浪者就是博学多闻的包打听,希维尔光是求温饱就到处奔波打零工,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了解时事。也许在很久以前听过,但已经久得让他淡忘不留痕迹,所以当克莱儿道出颇具盛名的商号时,他却如鸭子听雷,一脸茫然。
  ‘这些是捕来的,花了我一晚的时间。’希维尔又唤来女侍者,续点两杯茉绿。
  ‘什么!’如果刚才算是震惊的话,克莱儿现在嘴里已可以容下一粒西瓜。‘你一个人?’
  ‘有什么不对吗?’希维尔反问。这不是什么天大地大的事吧?
  ‘三个月前,五十名猎户围补一只独角霍普……’她的朱唇开了又阖,胸腔急剧起伏,‘几乎全军覆没,只为了那只角……最后回来的人,一身染血,手中紧抓着泛黑的角只剩三分之二,坑坑洞洞,还是被一名亿万富翁以百枚金币买回家珍藏。’她惊骇莫名。
  ‘有那么值钱?’希维尔后悔未先探听市价,莽莽撞撞就廉价卖出。
  ‘你是真不知道?’克莱儿疑惑地问,‘霍普角不仅用于魔法武器制作,它本身也会随不同夜月散发各色光芒,观赏价值不错。上回那只霍普还是幼生期,而你捕获的这一只……年龄至少有五百岁以上,价格就……我以为袋子里只有一些粉末呢!’魔法师不都能力卓然超群,智慧不逊智者吗?
  废话,要早知道就打死不卖,拿到黑市大捞一笔。希维尔暗道。
  ‘尚请指教。’他表面装得客客气气。
  ‘这样吧,’克莱儿双眼发亮,‘你以后把捕获的材料交给我,我把提炼后的成品分你一半好吗?’有了提供者,往后就不愁没药材了!
  希维尔爽快答应,这真是个互不吃亏的交易。有了炼金师,还怕花钱买到刻意哄抬物价的瑕疵品吗?
  在双方的握手示好中,改变大陆命运的其中一条线,于今日缔结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