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初到琅嬛屿,家中丧事,无人敢笑,日子过得苦闷,便由曼舞带他到后山练功,林间督促他修炼“风流剑心法”,若不是那时用功,哪有后来这般高深的内功修为。
  林子尽头,是一座亭阁,亭外有河,每至春暖花开,青草碧波,畅游景致,到那个时候,曼舞便会教他读书识字。
  姐姐在他心里永远是出尘脱俗的,直到神农顶那夜,少女将所有的心事都说给他听,默默泪泣,与他分享,风流曾天真地以为一切可以再作回从前,原来他忽略了她也是个普通女人,女子最难熬的是寂寞啊!
  端坐石凳上,眼前景物依旧,与玉人却咫尺天涯,相去甚远矣。岁月太匆匆,风流恨自己为何不能早几年体悟这些,原以为在杨府的日子总是太闷,回首过往,没想到自己最留恋的回忆竟然在这里。
  沧桑,经历过太多生死别离的代价,终于感悟到何谓沧海桑田,他没有哭,然而已经流泪了。
  任他百年修为,却不愿过多催使,欲以尽情发泄,疼得声泪俱下时,但愿字字锥心,句句铭魂,直刻得指尖渗血,肉骨模糊。风流生性刚强,暗道:“她既然受过琅嬛岛主幽剑鸣托付才爱我怜我,授我武艺,教我识字,如今便以此篇指书印证,她已经做到了,从此无需再有任何背负!”
  从最初在“英雄酒楼”相识,那时无忧无虑的少女,到夜月里见她独泣,或许深埋少年灵魂的感情早在那里就已种下。往事划过心坎,如烟云散,他谁也不愿再见,只为再见的已不是那个她,刻下最后一字,唯转身抹一把儿女情长泪,跳下南亭,心中空荡,孤影远去。
  晨雾愈浓,石桌上血迹凝成褐斑,若是无缘,就算再如何地刻骨铭心,令她见与不见都不再重要了。
  马竭长嘶,打破黎明寂晓,老总管杨洪向来警觉,始觉不妥,赶忙出了府门朝马嘶声方向望去,只看了灰蒙蒙一片,正是:秋霜染草老根白,腾雾卷土屏烟眼。
  秋高气爽,风流侧卧在马背上,懒洋洋地,这是多年前在琅嬛屿养成的习惯,一切就像当初和杨云飞扬逍遥闯江湖的日子,可是现在的心里总有阴影挥之不去,想要解酒浇愁,那知走了十几里路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从河南想要下江南,最享受的途径自然是走水路,了却琅嬛屿的事后,风流便直接赶赴洛阳。
  第二日就来到洛阳市集,采购了些旅途必须品,顺着当地人指引,往余家渡头方向去。正是巧得很,才没走几步,就发现前边有几个行走江湖打扮的姑娘也在采购物品,风流一眼便认出那带头的女子,就是在潼关时见过的那位骑马的紫衣姑娘,自己还曾跟踪过她一段路程,总觉得此女子好生面熟,若能揭开她的面罩,或许能够认得出来。
  左右天色将晚,只能赶明天的早船,风流不动声色,悄悄地跟在几女身后,他实在想不出那个紫衣姑娘凭什么能让他心寒,好奇心作祟,所以打算去探个究竟。
  那些姑娘行事十分小心,出了市集又走出好几里地,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们竟然还往山上的树林子里钻,任谁见了也知她们不是善与之辈,何况有那个紫衣姑娘在场,风流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风流藏匿在一颗粗枝树梢上,不足两百米的地处,总共有十几个女子会合在一处,清一色全是年轻少女,摘除面纱后,借着火光,能瞧见她们姣好的面容,可惜那个带头的紫衣姑娘就是不肯揭开取下斗笠,瞧得风流郁闷至极。
  只听那紫衣姑娘道:“瓶儿、笛子,你们两个去接应虫娘她们,竹娘你负责将水和食物分发给各位姐妹!”
  “是!”
  三人齐声应道,其中两个少女依然带上面纱,朝树林子另一个出路走去。
  “这就是瓶儿和笛子了,果然是国色天香,总算没白来趟,眼福不浅啊!”风流暗笑道。
  见下面再无动静,索性以逸待劳,躺在树丫上休息一阵。月过中天,风流听得远处传来稀稀疏疏地脚步声,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聆听。
  过了半晌,才瞧见三个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其中两个分别是瓶儿、笛子,另一个则是虫娘,也戴着面纱。
  “但不知长相如何,想必不会丑到哪里去吧?”风流想着。
  只听虫娘拜道:“大姐,广西、福建、浙江三省官宦富商联名送上京给西征大元帅谭明贺寿的礼金总共是黄金十万两,分别装载在十口大箱子里,其中另有两箱装的是奇珍古玩,一共是十二口箱子,他们原先是出动了三百铁甲精骑押运,但不知为何,途中忽然增加了五百皇城道军侍卫,现正在三里外的官道上扎营,铁甲军和道军轮班戒备,看来是等不到他们松懈的时候了。”
  “多了五百道军?”紫衣姑娘陷入沉思。
  风流一听到道军名头就火冒三丈,隐隐猜到这天降五百道军从何而来。
  又听那紫衣姑娘道:“可有高手在场?”
  虫娘回禀道:“有括苍剑客萧渊和驭兽斋连夜和尚两人,大姐,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紫衣姑娘道:“这二人虽有些名头,倒不足为惧,只是突然多出这么多道军,蚁多咬死象,大家行事要小心,照计划三更天出发,四更动手,本姑娘要让它从水路来,又给我顺水道回去!”
  风流这才听明白这些姑娘竟然是要劫镖,暗道:“这里是北方地境,莫非她们是北绿林盟主的人,否则还有谁敢与谭明作对?”
  想着,风流不由得冷哼,当年谭明贪生怕死,令琅嬛屿众将身陷陈家谷,命丧在葫芦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再无心思等下去,施展轻巧身法离开藏匿的大树,未免被发现,又退出几百米远,绕过道去,朝三位姑娘刚才回来的方向奔去。才行出两里多地,就见着远处开阔的官道上扎着二三十个帐篷,十分显眼。
  侧耳一听,前方不远还有五个隐藏得不错的微弱气息,风流暗笑,放慢脚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果然,方才靠近,那无人纷纷从草堆里蹦出来拦住去路,她们的打扮与林子里十几位姑娘一般不二,个个戴着斗笠,垂下面纱。
  其中一女低声喝道:“朋友,此路不通,烦劳尊驾绕道一回!”
  风流着一身书生青衫,衣不挂饰,手不持刃,朴素整洁,面貌本是俊朗不凡,加上故意装得温文尔雅,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立在几女面前自然收效不小,只听他微笑道:“几位姑娘不要误会,是瓶儿和笛子两位姐姐让在下先来看看情况如何?”
  那女子竟有几分痴迷,语音中略带羞涩道:“原来公子,真是失礼!”
  还没等风流欢喜,另一女子疑道:“姐姐,大姐从来不跟男人合作的,怎么会——”
  话未说完,众女只听得风疾,却已经被打中穴道,身体酥麻,立时瘫软倒地。风流乐呵呵地上前,不客气地揭下带头那少女的面纱,笑问道:“你们大姐是谁?”
  那少女更是羞涩,月光下能见她面色红润,然而见着风流手里正玩耍着的能打中她们穴道的暗器,竟然是几片树叶,惊得樱唇大张,道:“你,你要干什么?”
  不知为何,看见少女那双羞涩美目,风流竟然想起与曼舞欢好时的情形,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去轻轻地托起姑娘下巴,入手皮肤润滑细腻,十分享用,才道:“我不过是想知道你们大姐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遇上的竟然是个轻薄之徒,那姑娘受了调弄,羞愤难当,感觉风流手不自觉地下移,眼泪涮然而下,骂道:“狗贼,你杀了我吧!”
  风流倒给骂醒,暗想自从练了双修功后为何定力越来越差?尴尬地抽回手,装得若无其事道:“不说就算了,也用不着哭啊,我这就离开,嘿嘿!”
  说着,抓起姑娘的斗笠带在自己头上,直奔军营去,留下几女坐在原地起身不得,又疑惑这人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过她们?
  且说风流要讨血债,活该这些人倒霉,若是返回到京城,皇城十万道军当中,保管任谁也找不出参与血洗峨眉金顶的三千道军。
  这地方山低草矮,唯有利处就是树多,官道两旁的护林一眼望不到头,风流沉思片刻,叹道:“不错,血债就该血尝,这些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况自己亦身怀神州万物谱碎片,不给他们点教训,这帮人迟早也要找上自己!”
  终于下定决心,心里也好过许多。耐心地等待着铁甲军换班休息,两个时辰后,果然有道军陆续整装列队,换班大约用半柱香的时间,五百人的队阵,绕着营帐范围整整三圈,说少也不少了。
  阵形如此散开,风流可没有把握一击即杀,每每想起曼舞伤心欲绝,峨眉金顶惨遭灭派,便恨自己心软,不杀光这些人着实难消心头之恨!
  伸手从怀里摸出五个弹丸来,狠狠道:“这可怪不得我了!”
  风流忽然脱了隐藏,如苍鹰纵起,手里银光接连飞出,掷地即爆开。
  就听一个声音如洪钟,爆喝道:“霹雳雷火弹!不好,有人劫镖啊!”
  只是他话音未落,惊奇地发现,那些个雷火弹炸是炸开来,但没什么威力,连一个人都伤不到,而且爆出大量白烟,五个弹丸掷地方位各不同,白烟滚滚,立刻将场面全部笼罩住,再加上本来就是雾天,哪里还分辨得清楚方向。
  喊话的正是括苍剑客萧渊,他本是受三省行府委任押解这趟寿镖,要是有所差池,他的担当最大,越近京城就越是不敢大意,因此彻夜不眠地守着。
  夜班换班,各人虽休息过一阵,却难免迷迷糊糊,听见萧渊喊话,都还不知道发生何事,慌忙戒备,营帐内也是一片哗然,刚刚卸甲休息的士兵慌忙爬起来整装。
  连夜和尚奉盟主之命率五百道军侍卫协助萧渊押解寿镖进京,他人虽在帐内,但几乎与萧渊同时发觉有人袭营。
  侧耳细听了半晌,甚是奇怪,即是有人存心劫镖,起初还能闻觉道军戒备时的躁乱脚步,但片刻之后,又不见有呐喊冲杀之音,也没听着打斗的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