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克雷迪问起了司沃德和尤兰妲。
  葛罗利告知司沃德随着厄瑞夫出征,至于尤兰妲,葛罗利本来还当克雷迪一脱离牢狱就想抱着女人,正想将之招来的时候,克雷迪早已吓得忙说不用,提起她只不过是希望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不想再被打扰。
  葛罗利笑着应承了。
  是夜,自抵达雷奥国后,克雷迪还是首次睡得如此安稳。
  天一大早,克雷迪便让尤兰妲给唤醒。这天是克雷迪上任的日子,因此特地起了个大早,要赶往前军营赴任、训练以及认识上下长官部属,也因为先前已问明军营方位,所以克雷迪拜别了同样早起的葛罗利后,便迳自前往军营。
  将要抵达军营时,一阵‘哒哒’铁蹄翻飞声音于身后响起,在这行人未多的大清早显得格外响亮清晰。克雷迪本想往旁一让,予以该骑通过,但是那人却在克雷迪身旁勒马停了下来,问:‘克雷迪火长?’
  克雷迪点点头,一脸疑惑的问:‘请问你是?’
  那人高坐马上,神情有些倨傲。他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高举着说:‘奉伟大的威兹登王上之命,责克雷迪火长尽速进宫。’
  克雷迪看着那不知是银是铁是铅是锡的灰白令牌,心中直冒疑问,不知为何会在一大清早被召见入宫,于是问:‘敢问大人,王上有何事召见?’
  那人却是极为不耐烦,一点也不给克雷迪好脸色,说:‘问这么多做啥,还不速速进宫。’
  克雷迪心中不满,却是不敢忤逆,面上装作噤若寒蝉,说:‘是是,我这马上就进宫。’心里却是偷偷骂了那骑士一声。
  那骑士原本是奔往休斯家,在得知克雷迪一早便已离开前往前军营,这才策马寻了上来,却在半路上遇到克雷迪。那人听到克雷迪如是说,也就不再多话,挥缰扬鞭离去。
  克雷迪随后赶往王宫,来到宫门前,见到守卫森严,且有许多文官武将正准备上朝,依序排在宫门前接受检查。自知职位低下,克雷迪便乖乖的溜到队伍最后方排队,过了一会儿,一辆豪华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走下了一人,却是狄马尼克。
  狄马尼克甫下车便发现了克雷迪的身影,于是对他招招手,说:‘克雷迪火长,跟我来这边。’此举引起了周遭许多将官侧目。
  虽然想跟狄马尼克保持着适当距离,但是公爵身分另加军政皆有不低官位的狄马尼克让克雷迪不晓得该如何拒绝,只得在众人的目光下迎了上去,说:‘公爵大人好。’
  ‘不必这么拘谨。昨日我有要事在身,未能观看你与我儿的决斗,后来听我儿提起决斗过程,我实在恨不得当时便可在场观看啊!’狄马尼克亲匿执起克雷迪的手,状似一对爷孙,拉着他绕过一长串的队伍,从旁而入,说:‘今天你可知道为何会被召见来此?’说话间,另有卫士上前,谨慎却不失礼节的对狄马尼克和克雷迪搜身检查过后,便放两人通行。
  ‘公爵大人过奖了。’克雷迪摇摇头说:‘我实在猜不出何以会被召见。’碍于身分,不敢甩掉狄马尼克的手。
  狄马尼克说:‘今日会召见你来,是因为艾鲁多国的使者已抵达我国,稍后会面见我王传达消息,而这使者便是艾鲁多国新任的左宰相所派来。这左宰相据闻出身于铁血佣兵团,由于来历颇为奇特,因此我才向王上荐举,令曾是艾鲁多国人的你一同上朝,看看这使者可否有怪异之处。’
  克雷迪听到狄马尼克提起铁血佣兵团,还道他知悉了自己在铁血佣兵团发生的事,一阵紧张,心脏猛烈地跳了两下,说:‘多谢公爵大人厚爱,只是我乃一名小小火长,让我上朝参与国家大事,未免……’
  狄马尼克微微笑着,说:‘其实我举荐你尚有其他原因。’
  克雷迪张着斗大的眼睛,用眼神向狄马尼克询问着,狄马尼克却只是笑了笑,说:‘原因稍后你或许便会知道,现下不必多问了。’指了指前头,说:‘我们到了。’
  克雷迪轻轻皱起眉头,心想:‘这些贵族也太过卖关子。’不再多问,抛开思绪,克雷迪随着狄马尼克进入政议殿。
  政议殿一如雷奥国俭朴尚武的精神,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灰景象,没有多余的装饰点缀,除了以大理石建造而成的台阶座椅,再也没有其余的东西,唯一有的,便是政议殿末处一张石椅上的虎皮狮鬃。这石椅高出地面两阶,高倨政义殿之上,颇有傲然天下之气慨。两旁是呈阶梯状的席位,分文武两边,且以官位爵位高低排序,阶级分明。
  狄马尼克拉着克雷迪同坐于最下一阶,由于其时已有许多将官入席,见狄马尼克之举,议论纷纷,更有许多人认出了克雷迪乃是昨日决斗场上之人,眼见他明明是休斯家族之人,却让狄马尼克拉住一同入席,颇有暗中较劲的意味,于是这些人猜测,休斯家族和深蓝家族的对立将会逐渐明朗化。
  克雷迪首次来到如此严肃的场所,心下紧张的胡乱蹦跳,一对眼睛不断在殿上游移,当目光扫到对面席次时,却见到葛罗利已从讶异的神情恢复平静,正对自己微笑点头。坐于葛罗利一旁的是瑟雷拉,他的神色便不如葛罗利这般平静从容,时而怒视狄马尼克,时而疑望克雷迪,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跟着狄马尼克一同入席。
  只见葛罗利在瑟雷拉耳旁轻声低语,瑟雷拉的神色才逐渐平缓。
  多年来,瑟雷拉还是首次参与朝政,一些年轻的将官自然没有见过这个足不出户的公爵,忍不住好奇望着瑟雷拉,至于熟知瑟雷拉的老臣却是异常讶异,眼见他和葛罗利并坐一起,和对席上的狄马尼克确有对立势态,隐有腥风血雨之兆,因此个个都露出了不安神色。
  ‘肃静!’一名文官打扮,立于政议殿口的仪司高宣,令原本低语不断的政议殿迅速安静了下来,‘恭迎王上。’
  仪司响亮的声音在政议殿环绕,众将官在此同时起立。克雷迪见状,也慌慌张张的跟着起立。
  步于前方的是两名带甲卫士,接着便是克雷迪于决斗场上所见到的莱恩,其后则另有两名戴甲卫士。由于角度的关系,一开始克雷迪并未见到任何异样,待几人移动走近,克雷迪这才瞧见伊格丝欧堤就在左近,神情漠然,垂首在莱恩身后走着。
  克雷迪惊骇的张大了嘴,所以未发现对面一向从容不变的葛罗利,面容也现出一丝难解的情绪神色。狄马尼克却未放过这点细节,再看看脸上平静无波的伊格丝欧堤,狄马尼克立刻了然于胸。
  莱恩就坐后,四名带甲卫士便分立两旁,前后保护着莱恩,至于伊格丝欧堤则站在莱恩身旁,依旧垂首。
  莱恩一时大起怜意,于是高呼:‘来人啊!给我另搬一张座椅进来,本王要赐予爱妃侧席。’
  伊格丝欧堤一听,敛衽行礼,说:‘多谢王上赐坐。’
  一声‘得令’,不多时便有四名卫士吃力地扛着一张厚重石椅,将之安放于莱恩身侧后,这才恭敬行礼退下。
  伊格丝欧堤大方就坐。
  虽然雷奥国并未有女子不得议政的传统规矩,但是莱恩一向极少带同妃子上朝,此时伊格丝欧堤却蒙莱恩如此恩宠,众将官又是一阵惊讶。
  正要说话,莱恩却看到瑟雷拉也在一旁席次,先是愕然,后说:‘你也上朝了?很好很好。’脸上微现笑容,不理群臣异样的眼光,抬手示意,说:‘宣使者晋见。’
  ‘宣,使者晋见——’仪司覆颂了一次莱恩的话,远远传出。
  不久,一名着宽大长袍,浑身散发出惊慑气势的精实男子缓步而入,见到莱恩后,以艾鲁多国的方式,平等交礼,看得在场众文武官非常不满。
  克雷迪从露出袍子的地方看出,这名男子显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就像那日见到哈尔的情形一样,虽然都惯以长袍遮掩躯体壮实的肌肉,却难以掩盖散发在外的慑人气势。
  那人说:‘吾乃代表艾鲁多王前来的使者,凯格˙坎贝多。今日前来,是为了向贵国传达吾王的停战协议。’
  莱恩发出‘哦’的一声,说:‘既然艾鲁多王有停战的意图,那么他打算拿些什么条件来交换?’
  凯格冷笑一声,说:‘吾王并没有拿出什么条件来交换。吾王的意思是,若雷奥王能退兵百里,并且割让莫塔那城以及喀什米尔城予以我王,那么我王便愿意和雷奥王签订停战协议。’
  此话一出,殿上立即一片哗然。
  纵然凯格是代表艾鲁多王前来,但是口气之狂妄,叫人不得不生气,更加上凯格这话之用意,等同于认为雷奥国实力不及艾鲁多国,因此才叫莱恩退兵割地以求停战。
  莱恩听完,面上神色非常难看,但是并不发怒,他只是转头看着狄马尼克,说:‘大政司有何看法?’
  狄马尼克闻言起立,先是恭敬向莱恩行礼,这才转头对凯格说:‘来自艾鲁多国的尊贵使者,贵我两国交战许久,想必你也知道多次战役的结果倒是我国较占上风,既然如此,何以贵国口气却如此狂妄,视我国如落败小国,尚需退兵割地以求停战?莫说你不过是一名使者,就算今日是艾鲁多王前来,必然也不可能令我国退兵求和的。’
  凯格神情傲然,侃侃述说:‘虽然贵国战事上较占上风,现今战事却已陷入胶着,而我王也知道贵国经济状况一向极差,如此僵持下去不过是令贵国人民更加痛苦,因此我王才开出如此条件,希望雷奥王能多加考虑。’
  ‘还考虑什么,你个狂妄小子放那什么屁话,’一名老将猛然起身怒骂,那名老将带甲不带剑,乃是因为兵器在方才盘检时,放在了宫门外,‘当我雷奥国可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将军请坐。’莱恩脸色虽然难看,却不发作,只是隐忍,本想再说话,伊格丝欧堤却在他耳旁细语一阵,于是便向伊格丝欧堤点头示意。
  得到莱恩的首肯,伊格丝欧堤便起身说:‘敢问使者大人,前阵子塞夫国遭到入侵被灭,传闻乃贵国所为,不知此事可否属实?’说着,眼神一扫殿上众人,掠过克雷迪身上时却是平静如昔,彷彿根本不认得这人一样。
  凯格先是一愣,随后回神过来,说:‘请问这事从何处听来?’
  伊格丝欧堤说:‘能在短短时间内灭了塞夫国的,除去雷奥国之外,就只有贵国有此实力。’说到此处,伊格丝欧堤神色转厉,冷眼看着凯格,‘若不是艾鲁多国派兵侵略,却又有哪国办的到此事了?’
  凯格听伊格丝欧堤提起塞夫国的事,于是问:‘难道王妃是?’
  ‘没错,我便是塞夫国的公主。’伊格丝欧堤指着凯格,怒道:‘因此你也休想我国会轻易停战,这笔血仇我会加以偿还的。’说完,带着怒气坐下,仪态仍旧不失。
  克雷迪心情却是起伏不定,伊格丝欧堤明明望见了自己,却是装作完全不认识,克雷迪心下就有说不出的滋味,如今又听伊格丝欧堤提起塞夫国的悲剧,忍不住看了看伊格丝欧堤,心想:‘莫非伊格丝欧堤已经找出了侵略塞夫国的元凶?’又想到厄瑞夫提起的侵略原因,克雷迪猜测或许就是为了塞夫国侍奉的光之神明,这才引来杀机吧!
  看向凯格,却见他嘴角有着不自然弧度,似在狞笑。
  克雷迪不解,难道两国开战令他或艾鲁多国有着好处吗?若是如此,那么此行求和之举用意又何在?太多难解的问题在克雷迪脑中盘桓,让克雷迪只觉得思绪异常混乱。
  就在此时,莱恩挥挥手,说:‘那便这样,本王拒绝停战协议,毋用多说,你下去吧!’
  群臣见莱恩竟然对伊格丝欧堤如此宠溺,不仅让她质问代表艾鲁多王的使者,更在伊格丝欧堤说完话后,立刻拒绝了停战协议,似是这等国家大事便由伊格丝欧堤决议般。一些老成持重的人都不禁摇头感叹。
  眼见如此,凯格行过礼后便退了下去。
  接着是冗长无趣的军政报告,只见莱恩呵欠连连,意兴阑珊,倒是伊格丝欧堤仍然端坐如昔,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神色,等到众人轮番报告完毕后,莱恩才说:‘照旧,一切由大政司代本王处理。退朝吧!’说完,便在群臣的恭送声下离去。
  伊格丝欧堤依旧跟在莱恩身后,只是行过葛罗利附近时,幽怨的瞧了葛罗利一眼。位于对面的克雷迪看不见伊格丝欧堤的神情,只见到她向葛罗利望了一眼,葛罗利便全身一震,脸上神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莱恩离去后,群臣俱皆先后离开。
  克雷迪望了望还呆坐当场的葛罗利,又瞧瞧身旁的狄马尼克,克雷迪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有几位做文官打扮的大臣们靠了上来,想和狄马尼克说说话,但是狄马尼克只是笑着拒绝了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尚有其他要事,容我先行离开。’由于收到了莱恩离去前的眼神示意,狄马尼克告了声罪,便拉起了克雷迪往外走。
  狄马尼克低声对克雷迪说:‘王上要私下见你。’
  克雷迪愕然,但只能任由狄马尼克带着走。由于有了这位权倾一国的大人物带路,路上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转了几转,狄马尼克带着克雷迪来到了王宫的后花园。
  后花园并不甚大,约略只有半个竞技场大小,但是奇石布置、异木林立、奇花丛生,令人目不暇给。花园中央处有座凉亭孑立,莱恩正稳坐于凉亭之内,伊格丝欧堤则是随侍在旁,为莱恩推拿指压,莱恩只舒服的轻哼不断,闭眼专心享受这种感觉。
  四周是莱恩的随身卫士,分站四方。
  狄马尼克带克雷迪走进,来到左近,狄马尼克恭恭敬敬地说:‘禀王上,克雷迪火长带到。’
  莱恩一听,缓缓睁眼,对狄马尼克点点头,说:‘大政司下去吧!我想和他单独谈谈。’狄马尼克得令,恭敬退下。
  后又对一旁的伊格丝欧堤柔声说:‘你也先下去休息吧!’
  ‘是。’伊格丝欧堤盈盈行过礼,带着依旧漠然的神情,走过克雷迪的身边离去。
  来到身边,飘起一阵幽香,克雷迪忍不住心神一荡,感觉彷彿又回到了在休斯家,伊格丝欧堤对自己警告着的那一晚。那一瞬间,克雷迪真的有股冲动,想拉住伊格丝欧堤质问自己堆在心中的许多问题,但是现实终究是现实,选择进入雷奥国王室的伊格丝欧堤,到底是尊贵不可犯的王妃,而克雷迪只能眼睁睁望着她走过身边,似乎从此再也与她没有任何瓜葛。
  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同伴,现在演变成如此,克雷迪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难受的感觉。
  ‘克雷迪,’突然的呼唤将克雷迪给唤醒,只见莱恩看着他说:‘跟我说说,你是如何跟葛罗利结识,而你又为什么跟着他到我国来的原因吧!’
  ‘是。’克雷迪恭恭敬敬的答了一声,并且行过礼后,这才从自己是如何遇上司沃德,以及为了搭救尤娜因而认识了葛罗利的过程详细说出来,只不过他隐去了尤娜乃是尖耳族人和雾影族已经复活这两件事,后说:‘卑职会跟着休斯子爵来到雷奥国,其实是因为卑职已经无法在艾鲁多国待下去了。’
  待听克雷迪述说完毕,莱恩点点头,眼神透出一丝深意,说:‘你……是何出身?家中有些什么人?’
  克雷迪说:‘禀王上,卑职只是山中一个猎户的养子,家中也就只有养父一人。’
  ‘那么你的养父叫什么名字?是何模样?你在艾鲁多国是属于奴隶阶级吗?’
  自从发生这许多事情后,克雷迪的心境渐渐起了变化,不再像初下山一般,尽是单纯的心思,尤其是在哈尔派给自己的死亡任务后,他更晓得了说话只说三分的道理,现下听到莱恩问起养父的名字,克雷迪忽生警觉心,不答反问:‘敢问王上,不知王上何以询问卑职的养父?’
  莱恩支颐出神,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不自觉脱口而出:‘唔,你昨日在决斗场上给我感觉很神似一个人啊!’甫说出口,醒觉克雷迪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下有些不满,眉头一蹙,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克雷迪赶紧作了惶恐状,心下寻思:‘养父这一身高超战技和魔法,分明就是只有贵族方可修习,加上养父对贵族之间的了若指掌,定是来历不凡。’
  想起了出发下山前,养父曾如此告诫:‘记住,若是有人问起了我的名字、来历以及长相,万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于是口中如此回答,说:‘禀王上,卑职养父名叫……帕古拉,’一时想不到假名,克雷迪拿了已逝的帕古拉名讳来代替,‘他背有些驼,满脸麻子,身材还略微比我矮半个头。至于什么奴隶阶级,这个卑职也不清楚,只不过卑职从小到大都未听养父提起过自己的姓氏以及家族,或许卑职的养父是奴隶出身也说不定,但这事卑职从未过问。’
  听克雷迪如此回答,莱恩的脸上流露出失望。
  克雷迪犹记当时曾问起原因,克雷迪的养父说:‘或许问起你来历那人便是我的仇家,到时只怕你会不明不白送了小命,为了你好,我才叫你千万别提起我任何事。’对养父的告诫,克雷迪始终未忘。
  莱恩忽问:‘对于方才的使者,你有什么想法不?’
  克雷迪猛然回神,惊讶莱恩有此一问,说:‘卑职不过是个官位微小的火长,怎敢评议关乎两国外交的大事。’
  ‘很好,你很懂得大体,不妄加评论,非常好。’莱恩一连用了两个好来说明自己心中的赞赏,说:‘深蓝公爵曾向我提及,你倒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子,本王从你活灵的眼珠便可看出,你确实是聪明过人。你放心评论吧,本王就是想知道你的看法,这才私下召见你的。’
  ‘可是,不是还有许多王公大臣也在场,何以单只问卑职的想法呢?’
  ‘因为这里只有你曾是艾鲁多国人。’见克雷迪不回答问题,只不断发问,莱恩也有些恼怒,竖眉说:‘本王是要你说说自己的意见,不是要听你问这许多问题。’
  克雷迪惶恐的行过跪拜礼,这才起身说:‘恕卑职大胆妄言,卑职认为,艾鲁多国并没有求和的诚意,而且这使者分明是经久训练的战士,跟平时只派文职出使他国不同,或许艾鲁多国别有所图。’
  莱恩听到克雷迪的分析,双眼放亮,说:‘那么你认为艾鲁多国派出使者目的何在?且就你对艾鲁多国的国情认识,你认为我国和艾鲁多国战况如此僵持下去,对谁有利?’
  克雷迪略为迟疑了一下,说:‘这个……恕卑职蠢钝,想不通艾鲁多国派出使者的用意。卑职长年住在深山中,本来想下山闯点名声,但是却被迫流亡到我国来,也因此卑职对艾鲁多国的国情实在了解不深,不敢评论。’
  莱恩点点头,也就不再追问,说:‘你在加入铁血佣兵团之前,是完全不认识葛罗利的了?’
  克雷迪点点头,却不明白莱恩问这话的用意。
  ‘多塔、利塔、图塔、可塔,’莱恩忽然一口气念了四个人的名字,不过听起来倒是比较像是亲切的小名,随后那四名在凉亭四方警戒的带甲卫士转过身来应承,莱恩说:‘你们都下去吧!’
  ‘是。’四人异口同声回答,默契之好,彷彿是出自同一张嘴巴,既整齐又俐落,克雷迪也忍不住暗暗叫好。随后四人也退了下去。
  莱恩起身走向克雷迪,握着他的手,眼神是那么殷切真诚,令克雷迪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他说:‘我知道你是一个人才,离开休斯家族吧!直接来为我做事吧!’莱恩轻轻说着,声音是那么细柔干净。
  感受到莱恩的真诚,加上莱恩让随身护卫退了下去这个信任自己的举动,若说克雷迪没有感到心动是骗人的,但是他不会忘了以前受到的教训——当一个人对自己过份的好时,必有所求。于是说:‘禀王上,这……卑职不过是一个小小火长,如何能蒙王上这么看重?王上手下有许多能人,像是厄瑞夫将军、葛罗利、狄马尼克公爵、菲瑞恩大魔导师……等,’本想提起瑟雷拉之名,但想起他多年不议朝政,说出来似乎不太合理,于是打住,‘这些人就足以担当王上的左右手了不是?’
  听到克雷迪这般说,莱恩放开了他的手,憔悴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落寞,说:‘你是否认为我太过昏庸懦弱,不愿意到我手下做事?’不等克雷迪回答,莱恩叹了一口气后说:‘其实……这些都是我装出来的啊!’
  ‘为何王上要装作懦弱……’问出口后,克雷迪警觉自己似乎太过鲁莽,不仅措辞上太过失礼,还问及莱恩的个人隐私,于是他便急忙想跪下谢罪,说:‘卑职鲁莽,不该……’
  莱恩拉着克雷迪的衣袖,不让他跪下去,说:‘我不怪罪你,起来吧!’
  在克雷迪谢恩过后,莱恩这才继续说:‘虽然我这个雷奥王看似手下能人众多,但是没有一个是我所信任的人啊!’说到此处,莱恩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说:‘怪我年轻时候贪战好功,未能及时察觉深蓝家族和休斯家族的狼子野心,等我发现时却已太晚,我国大部分军队已由休斯家族掌控,至于经济则任深蓝家族宰割。外传我雷奥王不过是个懦弱纵欲的无能君王,其实那只不过是为了骗过那两大家族,这才装作纵情声色,这种痛苦你懂吗?’
  克雷迪看着莱恩的眸子,的确能从他的眼中看出许多痛苦和不甘,但是此时之际,克雷迪也不晓得该说什么话好。
  见克雷迪不说话,于是莱恩便说:‘我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克雷迪,你……愿意为我做事吗?’
  不敢拒绝,克雷迪只是问:‘敢问王上,为何看中卑职这个刚从艾鲁多国流亡过来的小子呢?卑职根本就没什么实力,实在难以扛起如此重托。’
  莱恩微微笑着,说:‘自从你下狱那天起,原本处于平衡的休斯家族和深蓝家族斗争越来越明显,他们都先后和你有所接触,为的不外乎就是拉拢你。或许你不知道,但是我却一清二楚,因为在此重要时刻,克雷迪你特殊的身分足以左右胜负啊!’
  ‘卑职不懂,为何……’
  莱恩挥手打断克雷迪的话,说:‘这你可以不必理会,时间无多了,再谈下去会让狄马尼克有所怀疑,本王最后一次问你,你是否愿意到本王手下做事?’
  不想卷入宫廷争斗,克雷迪是千万也不敢答应,但是也不敢随便拒绝,深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莱恩生气,自己怕要命丧当场,正想着如何婉拒的时候,克雷迪瞥见莱恩丢给远处的随身护卫一个眼神,莱恩的随身护卫便悄悄按上了剑柄,他立刻明白,要是自己再有所迟疑的话,莱恩就要杀人灭口了,于是他赶紧跪下叩恩,说:‘谢王上知遇,卑职愿意为王上赴汤蹈火。’
  听到克雷迪如此回答,莱恩这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莱恩重又走回位子坐下,说:‘你可有看到今日瑟雷拉也出席了?而且还坐在葛罗利的身边。相信你应该对这件事知情,为何会如此,你说给本王听吧!’
  克雷迪自然不可能将葛罗利想对付深蓝家族,因而拉拢瑟雷拉的事情明说,所以他便如此回答:‘详细情况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卑职曾听葛罗利提起,他和瑟雷拉似乎有些心结,因此这才不相往来,而昨日葛罗利曾带同卑职一起去见瑟雷拉,至于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这个卑职就不知情了。’
  刚说完,克雷迪忽然醒觉,为何莱恩知道自己认识瑟雷拉?照情理来判断,初到雷奥国的自己,是绝没有可能认识一个足不出户的公爵。而莱恩想必也早就将自己和两大家族的行踪完全掌握,问这话的用意,纯粹是为了试探自己是否有隐瞒真相,就此判断自己对莱恩的忠诚度。想到此处,克雷迪立刻吓出一身冷汗,若是自己回答不当,那么自己或要命丧当场了。
  ‘那便这样吧!’莱恩点点头,手一挥,说:‘你先下去,记住,今日之事千万别对任何人提起,若是透露只字片语,莫说你将得不到任何好处,只怕立刻便招来杀身之祸,尤其是葛罗利以及狄马尼克。’
  克雷迪恭敬的行过跪拜礼,正想退下时,又被莱恩喊住。
  莱恩说:‘你回休斯家去帮本王注意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改日本王会再召见你的。另外,你的火长之职暂时解除,免你军营和休斯家两头跑,专心完成本王交代给你的任务便可,至于原因,你就对他人说,本王私下召见你时,因你的鲁莽惹恼本王,本王念你乃是决斗中少见的生存者,因此才没有立刻处置,而是静待思考过后才要决定如何处置。’
  ‘是。’应承了一声,克雷迪这才退下。
  退下前,莱恩补充了一句:‘好好干吧!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谢过恩,离开后花园,克雷迪便循着原路往王宫外走去。踏过一条长廊,眼见前后都未有卫士女仆,离自己最近的卫士也在三十步外站岗,一个熟悉的身影再度映入眼帘,是伊格丝欧堤。
  伊格丝欧堤朝克雷迪走近,表情却是如同陌生人般,一脸漠然。
  克雷迪几次都见伊格丝欧堤已将自己当成了陌路人,于是别开了脸,不忍再看见伊格丝欧堤那对极度陌生的眼眸。当两人错身的同时,伊格丝欧堤却轻轻说了一句话,用着只有两个人方可听见的音量,说着:‘这是最后的机会,赶快离开吧!’
  克雷迪震惊,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虽然错身时间是如此短暂,虽然警告的话语是那么简洁,但是克雷迪仍然可以感受到伊格丝欧堤那发自内心,对自己真诚的关心。他想回头,但是不能,因为远处还有几名卫士以及女仆正看着自己,若是有奇怪的举动,难保消息不会传至莱恩耳中,那么自己岂不是害了伊格丝欧堤?咬牙强忍下冲动,克雷迪大踏着步,离开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