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客没有再想,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早些打败魔君回去复仇之海,Lvateinn舞动如火焰的长龙,追逐着魔君巨大的黑色镰刀,像是凤凰盘绕夜色。那魔君的镰刀也不知道是什么所制,乌黑没有一丝光泽,但却坚硬无比。火焰无法将它烧熔,勒紧如铁的荆棘也不能将它钻透。
  果然……只有借助“眼”和蛮力么?
  乔客记得自己看过一本来自东方的古老的书,说万物皆有“眼”,是最有灵性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当时的她对什么灵性全然不感兴趣,只记得那句“天下刀兵万般皆有品,锻造精神,坚不能催。但若能制其‘眼’,则柔能克刚,四两亦拨千斤”,如此就让她来找找这把镰刀的“眼”吧,通过她得天独厚的诅咒之眼。
  Lvateinn打在镰刀的刀脊,乔客瞬间封闭其他四感,只留下听觉,仔细听锋刃相击的铮鸣,一连串的庞大震动几乎损伤了她的耳膜,但她还是听见了,一连串声响之后,那一声极轻极轻的裂响。
  那就是“眼”。
  魔君黑色巨镰的“眼”,在立弯刃七英寸的地方——就算不能完全精确,但乔客已然有了毁掉那把巨镰刀锋的把握。
  乔客高高跃起,借由向下坠落的冲击力将Lvateinn的剑尖直送入巨镰的“眼”中,但魔君的动作依然那样快,尽管已经做到最佳速度和角度,她还是偏了二分之一英寸。
  但她是幸运的,她相信是维多离在帮她。
  由于她下坠的倾斜,她的身体与魔君成了20度的窄角,Lvateinn由于强大的重力向锯链刀刃的下方刺落,火星迸溅,不偏不倚正好下划了二分之一英寸。
  这一刻镰刀崩断,Lvateinn呼啸着火焰刺入魔君胸膛,鲜血溅了乔客满身,Lvateinn疯狂地吸收着血液,在魔君的身体里绞动,魔君皱眉,但是没有一声呻吟。他依旧紧握着只剩下一半刀刃的巨镰,迅速地挥动卡住了还在前刺的Lvateinn,使它不能在他的血肉中前进半分。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魔君的黑色斗篷碎裂,露出一头纷扬的亚麻色头发,掺着一些银白,看着如同炫目的金,烈风吹开他的额发,显出他的脸,五官斧凿般深邃,丝毫不像是盎格鲁萨克逊民族的样子。
  倒像是……高鼻深目的罗马人。
  “要说的话,我的名字是苏维托尼乌斯。苏维托尼乌斯·鲍利努斯。”魔君笑了一下,巨镰片片而碎,依稀是个弦月的影子,“如果你是布迪卡的后裔,那么我现在快要死了,你应该……看得见我的过去。”
  像是幻景又像是真实,有无数微弱的光从魔君身上溢出,汇聚成一幕幕光影。Lvateinn上的火燃烧愈烈,将乔客与魔君整个包裹。在大火的掩映下,乔客看见了无数的回忆,属于魔君的回忆,属于苏维托尼乌斯的回忆。往事如同走马灯一样出现在眼前,让乔客有些目眩。她看见了惨烈的战争的场景,战火燃烧像是没有穷尽,她看见了穿着铠甲冲锋陷阵的自己与有和魔君一模一样的脸的站在战车上的男人,她看见了男人抱着自己的尸体,面颊上的血泪渐渐干涸,她看见男人怀中自己的尸骸碎成粉末,他绝望地在漫天的紫沙中呼啸,身后蓦地展开黑色的翅膀。
  不,那不是自己,那是她的祖先,爱西尼的王后,布迪卡女王。
  而抱着她的人,就是镇压她起义的人,罗马帝国的不列颠总督、苏维托尼乌斯·鲍利努斯。他奉命与她作战,并将她打败,她被他逼得选择自尽,他为自己所爱的敌人舍身成魔。这剩下的千年,她血脉传承力量沉睡,而他以苏哈雷古斯为代言一直隐于黑暗中,等待着她的复生,等待着她的血脉给他一个终结,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就算化生成魔,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不是么?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爱上她的,是她战斗时英勇无畏的身姿折服了他么?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份爱将和他一起下地狱。
  这时大火里出现了吟唱,分辨不出是男声还是女声,但那歌词晦涩音调诡异,像是地狱里魔鬼的悲鸣,凄厉又充满绝望。是在质问着神灵,还是在剖白自暴自弃失去一切的自己?
  “Si deus me relinquit, Ego deum relinquo.
  Solus oppressus nigram clavem habere potest,
  Omnias ianuas praecludo
  Sic omnias precationes obsigno.
  Si deus me relinquit,
  Ego deum relinquo.
  Solus oppressus nigram clavem habere potest,
  Omnias ianuas praecludo
  Sic omnias precationes obsigno.
  Sedqui me defendet?
  Ab me terribilissimo ipse ……”
  乔客猛地拔出剑,却没有多少血溅出,因为Lvateinn已经把血吸干。魔君的气息微弱,显然那当胸的一击是致命的,他的眸中红色渐渐暗淡,取代之以澄澈的碧色——那是他原来的瞳色。
  即将到来的死亡驱散了他眼里的阴霾,还给了他一双洞明的眼睛,让他还能在消散之前再度看清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这是他的人生,将近两千年却只有不到一百年时作为一个人类生存的人生。他为她变成了恶魔,终于得到再与她相见的机会。尽管经过千年的岁月,当时的那个人已经不再,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重叠的幻影。
  “你很像她。”名为苏维托尼乌斯的魔君伸出手来触及了乔客的脸颊,他的目光迷蒙,不只是在看着乔客还是看着千年前的那个人,“他们说你容貌狰狞……但是你是这么美。”
  “Boadicea……”他低吟着这个名字,伸手抱住了乔客,也同时拥抱了她手中还未垂下的Lvateinn。扭曲荆棘一般的长剑再次洞穿了他的胸膛,他笑了,苍白、虚弱,但是美丽,他的身躯像是融化一般涣散,慢慢化作无数苍白的灰烬。千年的岁月啊,终究什么也不曾留下。
  如果神抛弃了我
  那我也将舍弃我的信仰
  我用那只有被虐待者才允许拥有的黑色钥匙
  锁上所有的门
  从此 不再祈祷
  如果神抛弃了我
  那我也将舍弃我的信仰
  我用那只有被虐待者才允许拥有的黑色钥匙
  锁上所有的门
  从此 不再祈祷
  但
  又有谁能保护我
  不受最可怕的生物——“自己”的伤害?
  随着魔君力量的消散,笼罩伦敦的结界也随之崩塌,Lvateinn的大火愈燃愈烈,仿佛能焚尽一切罪孽,溯穷罪恶的源头。那虽然是幻火,却像是地狱裂开绽出的妖艳红莲,每朵跃动的火苗都像是一个亡灵,一朵属于一个一生都想知道什么是爱的不断寻找答案的十四岁的中国女孩,一朵属于一个抛弃了亲情和家庭却一直都想拥有它们的几百岁的英国恶魔,一朵属于终生隐于黑暗却怀抱所有黑暗死去的千年魔君。乔客握着荆棘燃烧的长剑,站在火焰的中心,她的眼前空蒙,一切都被火焰化为灰烬,空空荡荡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虚无—
  或者说从未拥有过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