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乔客已经回到了复仇之海。
  魔君死后,整个魔界开始坍塌,通往复仇之海的门被汹涌的魔力冲开,乔客轻而易举地进去了,没有像上次一样摆出繁杂的魔法阵。
  踏上紫色沙的那一刻,狂喜填满了她的胸臆,是啊,是啊!她已经赢了战役,就算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回来她也依然赢了战役,她已经可以解救维多离了,马上——可能用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可以和维多离一起站在伦敦的塔桥上,手牵手看不再被浓雾遮挡的、新生的朝日。
  “维多离!”她大声喊,尾音带着喜悦的颤抖。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
  “维多离!维多离!听得见吗?是我!”她继续呼喊,在松软的沙漠里居然可以飞奔,“是我!维多离!我来救你了——维多离!”
  此时的她就像个孩子,是个着急要去见情人的、面颊绯红的十七岁的少女。她的金发因为汗湿贴着她的脸颊,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她是如此容光焕发,灿烂过所有皇帝冠冕上镶嵌的宝石。
  她早该是这样的美,洗去血腥和一切刀剑寒气,发丝灿烂如金眼眸深碧如潭,白裙染了血色但丝毫不损她的美,她在紫色的沙上奔跑,裙摆撩起露出她洁白的小腿,像是振翅的白鸽。
  看见了……那四座沙丘。
  “维多离!”她跑得更加快,果然,果然在那里!她看见了维多离的黑衣,他还是靠坐在那座沙丘上,和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太好了………乔客在心里欢呼,三步并两步地到了恋人身前。
  “我赢了,维多离,我们赢了……但是安佳和夏可不在了……”乔客跪在恋人身边,说到夏可的时候,声音明显顿住了,“我知道你很看重这个弟弟……对不起。”
  但她说了这句话,维多离却没有任何反应。
  “维多离?”乔客觉得有些不对,但她又不敢相信那最坏的结果,这时的复仇之海已经因为大门的打开而有了声音,乔客听得见风声、听得见流沙的沙沙声,听得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脏搏动,就是听不见维多离的心跳和呼吸。
  她知道自己使用魔沙驾驭Lvateinn的力量全部来自维多离的血,但是、但是维多离是恶魔啊!他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不会死于失血过多的!他只是睡着了,只是因为等得太久,所以睡着了……
  乔客看着维多离,他闭着眼睛,像是以前同她度过的所有日子一样安静,脸颊苍白嘴唇也苍白,手上的伤口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他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粒紫色的沙,映着他睫毛是淡色的金。乔客看的痴了,伸出手指去想为他拂下那粒沙。
  但当她的手指触到那如金睫毛时,那张沉静的脸忽然就在她的指尖下碎裂了。
  乔客的手就这样停在那里,那张脸的触感一直留在她指尖,像是温柔的云拂过。可是那朵云碎了,就在她手下,就在她眼前,碎成千万片,碎得她握不住。
  “不!”她爆发出凄厉的惊呼,疯狂地在虚空中徒劳地抓着那碎片,但他们最后还是渐渐消散了,就如同维多离这个人一样,他的身体在她的触碰下变成了浮尘,纷纷被沙漠中的风吹散。她的手里只留下他的那件黑衣和那把他家族传承的刀,上面依稀还有着血色。
  乔客忽然明白了一切。
  魔君是赐给恶魔生命的人,所以魔君死了,经他转化的恶魔也都必死无疑。而维多离和夏可是被魔君亲自转化的恶魔,所以……所以维多离自愿留在仇恨之海做血饵,夏可在安佳死后万念俱灰不惜用命换取魔君的一双翅膀——夏可告诉自己杀死魔君就能让维多离变回变成普通人的话,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罢了!
  因为他们都明白,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他们都不可能活着。
  维多离,你骗我、夏可骗我……你们都骗我,你们早都知道了,你们早就知道!所以你们都求死,你们都求死!
  “啊——”乔客在复仇之海中嘶喊,声音破碎,凄烈如刀,她的眼眶干涸,没有一滴眼泪,她只是颤抖着,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个世界上唯一保护她的人已经死了,他最后留给她的话是“时间不多了,乔客,你不像是会浪费时间的人啊。”
  我不是么?维多离,我不是浪费时间的人么?是啊,在遇上你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会爱的人。
  乔客茫然地站起来,四周风猎猎,吹动她的长发,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她只是抱紧手中维多利的风衣,刀鞘上鹰眼的宝石硌痛她的手,但她依然抱着它们,紧得不能再紧。她把脸埋进去,上面还有维多离的味道,混合了素馨花和风信子的香气。
  她仿佛看见了维多离,看见他那初见的模样,手里握着刻着雄鹰的刀,对她说,小姐,今后我就是服侍您的人。
  他晚上就睡在自己房间外,裹着一条黑色的毯子,怀里抱着刀,好像随时可以睁开眼睛替她清除一切危险。自从他来了之后,自己的睡梦便没有一天不安稳。
  他为自己下厨,为自己织围巾,帮助自己平静,给自己安宁,制止自己的暴走,包容自己所有的坏脾气……这就是维多离,是她的维多离,而就在刚刚,她失去了他。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睡在她的门口为她的睡梦保驾护航,再也没有人会无条件地满足她莫名其妙的要求,再也没有人会安慰又宠溺地亲吻她的额角,再也没有了。
  世界上,维多离只有一个。
  属于她乔客·布迪卡的维多离,只有一个。
  乔客脸上笑着,对着虚幻的维多离的影子,她前行,脚步虚浮,和她来时完全不同,她的金发像是干枯了,潭水一样的眼睛也成为了死水,她这是在做“走”这个动作,而且只是出于本能。
  她跌倒在紫色的沙上,再也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