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似乎有些浮肿,眼皮松松的,好像是没有睡醒似的,身材不高,不是很胖。他从前面走过来,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先将我的香皂等日用品交给他,又掏出我在看守所登记的三百元钱条子交给他。
“这个不是钱票。”他让我收好。显然我的行为使他有些高兴,不论怎么样是不反感。
“那这怎么能够变成钱呢”我不懂这里的规矩。
在皖南,是看守所统一管理个人钱财的,不可能到号子里的。这里肯定是不同的。我在去年的时候,我的朋友小汤被抓进去后,才知道了所谓的“鬼票”,看来这里号子里的钱是要换成所谓的“鬼票”的。
“等张管教来后,跟他讲就是。”老大说。
“那好吧,你出去的时候,帮助我也说一下。谢谢。”我说。
“可以。”他不假思索地说。“你是北京的吗”
“是的。”我的口气里总算有了一点儿骄傲的语调。
“因为什么进来的”
“合同诈骗。”我这样来回答。“但是我没有骗,是由于我突然被抓,造成了损失,那家公司认为我是诈骗。”
“刚才好像管教说你是从外面押解回来的”
“是的,从皖南,我在那里关了七个月。”
“那是又因为什么呢”
“诈骗。我们是中间人,他们认为我有可能同国外合伙诈骗国家财产,就给我抓了过去,还是从这里提走的呢。”
“这样的话,你有可能干起的。”他是这样说。
我明白他讲“干起”的意思,但是我又不是非常明白。其实就是无罪释放或是取保候审出去的意思。
“你家住在哪儿呢”他继续问我。
我把我的家庭住址说了一遍。
“你怎么还同我是邻居呢”老大说。真是越说越近。
原来他与我父亲住的楼房是一幢。只不过我自己自从结婚后就没有在我父亲家长期住过,所以我并不认识他。
“你在公安局里有托儿吗”他突然想到,刚才管教告诉他,要照顾一下我。
“后来认识的。”我只能这样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托儿”就是关系。
老大问完话,就回到了前面,但是我到底是在什么位置上,他却没有安排,我有些不解。就一直把被褥放到地上,自己坐下来同他们一样看电视。
一夜的颠簸,使我浑身是汗和土,也有些疲倦。我走到老大面前,试探地问他:“老大,我可以洗个澡吗”
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并让其他人给我拿香皂。
这里比之皖南的要强百倍,卫生间特别的大,而且是用一大扇的玻璃与号子隔开,里外面的人都可以看到对方,地面也是非常的干净,没有吊扇,电视是彩色的,电视的下面是对讲器,对着卫生间的墙上架者一台监视器,这就是每天管教们查看号子里情况的关键仪器。唯一同皖南看守所一样的就是高高的墙壁上的蚊蝇血迹斑斑的尸体。
我洗着澡,突然我发现我自己身上的疥疮红结越来越多,我只好回避着,避免让别的人看见。痛快的凉水澡,使我的精神又起来,周身上下也觉得舒服许多。洗完,我换上干净的内裤,穿上号服。又把换下的内裤洗干净晾在卫生间里。
“你吃饭了吗这里有馒头。”老大问我。
“我不想吃。”我说。
“在皖南是不是受罪了”
“还好,就是吃的方面营养太差,天天的米饭,菜没有什么油水。”我简单地说。
一个小伙子坐过来,热情地对我说:“没事,我也是北京的。我就住在三元桥附近。”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问他。
“抢劫。”他回答。但是明显地表现出不情愿的表情。
“你知道吗抢劫罪可是非常严重的。”我说。
“知道,新刑法规定的比较重。所以我也在找托儿,想办法干起。”他是这样说,但是没有很高的声音,底气也不是非常地足。
“哈哈,干起,是不可能的。”老大嘲笑地说他。
“老大,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这次是我来问他了。
“吸粉儿。”他说。
这下我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带着惺忪的睡眼,脸也有些浮肿。
“那没有什么的。”我不愿意将话说得太绝,我知道倒粉才有罪呢。
“我知道,我正在等待劳教的通知,都快九十天了。”他告诉我。
在北京,这一点是不同的,刑拘就只能是一个月,怎么可能是九十天呢从理论上我是搞不懂的。
“是不是吸得很厉害”我问他。
“还算可以吧。”他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
“我认识的那个人,都戒了好几次了,但是还是不行。看到他的痛苦的样子,我真是不知道如何去说。”我现在也是不自觉地聊了起来。
“我也戒了几次,但是还是想抽。”他也附和着。
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了。这也许就是人生存的本能吧。
一个又高又黑又胖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问起我的情况,“你是从皖南押解过来的吗”
“是的”我回答。
“我是那边的,你是在江南还是在江北”他还在问。
“江南。”
“那你习惯那里的生活吗天天要吃米饭。”
“是的,天天米饭。伙食上比北京要差一些。”
“那是肯定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反问他。
“是入室抢劫未遂。我们是走到半路回来的,联防的检查我们,就给说了出来。”他好象非常后悔地说。
“估计会怎么样呢”
“判到是判不重。最多一年半载的。”他是这样说,“我现在都四个月了。”
“到了什么地步呢”
“收到了告知,检提过了。”他说的检提同安徽那边叫法不一样。皖南那边叫作“律师委托书”,就是案子已经交到检察院。
“坐好了,坐好了。”对讲器上的小红灯亮了,老大赶紧说。
我们又整齐地坐在铺边上,屁股底下用褥子垫着。这就叫作“坐板”。
筒道里有管教走过来的声音。他竟然到了我们的号子门前。老大又是那样站在门前,将铁栅栏门的大锁托起来。
“晓升,提审。”管教说。
“到。”我赶紧走到门口。这就是“夜提”。这一点要比皖南好得许多,没有任何拖拉的表现。我希望是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向公安局讲清楚我的实际情况,到底是不是经济犯罪,这是值得讨论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随着管教到了门口,那里有警官在等待我,再随着他去提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