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审室里的空调凉气袭人,我有点哆嗦,但是我还是要平静下来我的情绪,尽可能地平静下来,平静地回答警官的问题。我记得在皖南的时候,走进冰冷的提审室里,我要与我受冷时的颤抖和内心的激动做斗争,迫使自己努力地平静下来。现在就更加不用说了。
警官长得非常魁梧,但是说话却非常的平和。
我站在他的对面。
“坐下吧。”他对我说。
“谢谢。”我坐在提审椅子上。
“我还没有认真看你的案卷,我们先作一下提审,你必须如实讲自己的事情,任何隐瞒和录假口供是违法的。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晓升。”
“年龄”
“三十九岁。”
“家庭住址”
我把我的身份证上的地址告诉他。
“结婚了吗”
“离异。”
“工作单位”
“北京市吉丝制衣有限责任公司。”
“职务”
“法人代表。”
“从皖南押解回来的”
“是的。”
“因为什么你被抓的”
“因为涉嫌诈骗。”我现在对这个字眼也没有什么回避的和不好意思的。
“被捕了吗”
“是的,被捕,也递到检察院,第一次退回公安局要求补充侦察。”
“材料整个都转过来了吗”
“我想是的,并案到北京的。”
“北京的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北京的案子是由于我突然被抓,造成我司收到的q公司的预付款后没有做出去货。也就是说我还没有来得及将货出口。”
“你做的是什么样的货”
“服装方面的出口。具体q公司的预付款而言是小孩童装和针织睡衣套上的预付款。”
“你收到这预付款后,是怎样使用的”
“小孩童装的投资是没有问题的,我已经买好了面料和辅料,正在准备生产。而另外的资金使用是补了北京铁马公司的资金不足和做了另外一家公司的产品投资。”
“有证据讲你还了欠款。”
“我没有,这一点是可以讲清楚的。”
这一点,我自己非常清楚,也是非常相信自己的,原因很简单,我是事业型的人,一直是努力工作,没有将更多的钱用在家里,而是像赌徒一样,将自己的钱全部投入到生意的里面去,不去思考自己的后果。所以我相信自己没有将预付款用到什么自我奢侈的地方。有的人是拿别人的钱用于自己买房子和汽车,拿别人的钱去挥霍,而我是肯定不会这样做的。至于做生意亏损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你的问题到底是经济犯罪还是经济纠纷,要等待我们调查后才可以最终认定。你先回去吧。”警官站起来。
我走上前去,仔细地看着我的口供记录。
“就这样吧。”我签了字和按了手印。
紧张的过程过去了,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至少我没有受到什么辱骂和严厉的训斥,也没有发生激烈的争执。紧张的过程也使我忘却了空调的冷意。
我又被送回看守所的门,经过安检后,我被管教送回了我所在的号子。
“谢谢管教。”我说了声。
进来后,我看到老大等正在吃东西。这就是夜宵。
“晓升,你吃不吃方便面”老大对我说。
“不想吃,谢谢。”我来到北京后,就内心里对方便面有一种厌倦的情绪,这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我在皖南的时候就是天天啃一袋方便面,所以可能是条件反射。
“吃一包吧,是吃西红柿的,还是吃牛肉面”老大可能是觉得我有些客气。
“好吧,就吃一包西红柿的。”我害怕自己再坚持下去,会让他们起反感,就泡了一包面。
这里的方便面就是在外面也会觉得高档许多的,什么康师傅和统一100之类的,比之皖南的一小袋的干嚼面要强得多,有的方便面,我自己在外面也没有吃过。
“刚才提审怎么样”老大边吃边问我。
“就是普通的提审。”我回答。
“这就是预审。”他告诉我。
我以为这样的制度是非常科学的,就是刑警队抓人,然后送到看守所后就脱钩了,预审警官重新来提审和了解案情,避免了营私舞弊的现象。小地方确实比之差得很多。
“叮”,铃声响了,我们赶紧收拾好东西,开始铺褥子和被子。
“晓升,你就睡在中间吧。”老大对我说。
在这里不一样,新来的不是睡在最后面,而是任老大的安排。当然我算是被特殊照顾了一下,谁让我同老大是一个不认识的邻居呢。
躺在我旁边的也是一位北京人,他的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头发都有些白了。从他的言谈话语中,我敢肯定地说,他是地道的北京人,那种京腔,连我这个出生在北京,并生活了近四十载的人来讲都很难说出来,但我能够听得懂。
“你在那里受苦了。”他伸直了身体,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
“七个月的生活,确实让我感到受了点儿苦,但是我认命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叹息道。
“其实我更加冤枉,本身不是为了绑架,而是帮助别人出口气,但是被帮助的人却踮了,我们几个却给判刑。你知道,我他妈地被判了九年,应该是十年起步的罪,我有点儿立功表现,就减了半年。”他非常善谈。
“可是你这样,家里人就跟着受苦了。”我第一反射的就是犯罪给在外面的亲人造成的精神上和经济上的压力不亚于在里面的人。另外还背负着社会上歧视的眼光。
“这也是没有办法,我的脾气就是这样不好,对什么事情没有认真的考虑,仅仅是简单的哥们义气。那天晚上,我要是不去打人抓人,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等于我们替哥们抗事坐牢,但是还不知道这个哥们能不能帮助我们呢。家里的事,就随我老婆安排,反正我儿子也大了。”他的话语既显得心情沉重,但是又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
我感到他不是社会上的打打闹闹的人,也不是社会上的混混儿。
“你现在就等着下圈吗”我的意思就是下到农场去。
“我还在等待上诉的结果。”他说。
“别说话,巡筒的过来了。”老大严厉地说。
我们都不说话了,等待着巡筒的管教走过来。
“有什么事吗”管教问老大。
“报告,没有事。”老大站起来说。他是从被窝里爬起来的。
四、五个管教就是这样巡完了筒道。
我的头开始发沉,毕竟我从两千公里外回来,紧张的一天使我有些累的感觉,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又看到了我的阿红和孩子,他们听说我回来了,就是非常的高兴,但是总是好像有一条无形的鸿沟阻碍着我,我大声地叫她,可她总是听不见,我仿佛看到她的兴奋和坚强的脸,她总是那样鼓励我,任何的难事,在她看来总是那样的简单。我也突然感到我自己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好像是在凌晨,天还没有泛起鱼肚白,透过铁窗我看到外面的探照灯闪来闪去,麻雀还没有开始嬉闹,只有彻夜通明的灯和其他人的酣睡声。我闭着眼睛,思考着我的案子,从道理上讲,我之所以被认为是合同诈骗,其原因就是皖南公安局突然将我抓走,而造成我的正常的业务中断。如果说不可抗力造成的q公司的损失,就认为我是犯罪的话,我是不服气的,但是话说回来,我要是不出事,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我的事,所以我不应该怨恨什么,只是要在法律上解释清楚,如果能够出去,我会积极地想办法将款项还给q公司的,当然如果坚持判我有罪,我也是没有什么办法。我只能靠我自己的能力去做我自己应该做的事。现在我是被刑拘,国家法律规定刑拘就是一个月或四十天,公安局不可能违反刑事诉讼法的规定的。目前,我要耐心地等待,反正我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这一个月也就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