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就这么过去了,我的案子没有一点儿的动静,也不提审,到底是怎么一会事,我实在是不知道。只有耐心地等待,耐心地计算着时间。
号子里开始发生了变化。在北京,经常是要换号子的,主要就是已决的判完刑的要调走,要从行政拘留筒送过来批捕的人到我们的捕号。那个年龄大的北京人就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的姓氏名谁。好好的吧,我只能是这样祝福他,希望他能够早日出来,在农场还是有机会减刑的。
进来的是一个和尚,大家都是非常的奇怪,为什么和尚也会犯法呢可是毕竟他是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他是北京的人,属于居士,不在庙里修行念佛。看着他的呆呆的眼神,弱不惊风的样子,我从内心里对他抱有一种同情心。
“大哥,”他是这样称呼老大。“我是和尚,想先跟你说一下,我只能吃斋饭,就是早上可以吃东西,从十二点以后就不能吃东西了。再有就是我不能吃浑的菜什么的,麻烦你跟管教要点儿盐就行了。”
“你这样可以吗”老大不解地问他。
“没有事的,我就是这种习惯,不能改变。”和尚认真地说。
“算了,反正有些酱豆腐,吃饭的时候,可以给你点儿。”老大告诉他。
“和尚,电影里不是讲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在我心。”六子的想法非常地简单。
“我是出家人,不会被这些说法诱惑,阿弥陀佛。”和尚双掌合拢。
“你有法号吗”我慢不经意地问。
“我师傅给我起的法号是悟觉。”他低头说。
“和尚,我们不明白,你怎么会进来呢你应该抛开尘世的呀。”山西人说。
“正由于我修炼的不好,所以才走到这个地步。我是跟父亲闹别扭,在楼道墙上写了支持国民党的标语。”他还是低声地说。
“现在的社会,还能够看到写反动标语的,真是非常稀少。”我这样说。
“我就是坚持我自己的观点。”和尚还是非常地固执己见。
我不想同他争执什么,因为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现在讲究言论自由,特别是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固有的观点,可是一切还要基于国家的法律,而不是个人的意愿。我认为他是不会判刑的,因为他并没有去颠覆无产阶级专政。而且,大家都怀疑他是否存在着精神病的可能性。的确,从他言谈举止,确实让人有这样的猜测。
和尚喜欢跟我在一起,所以就坚持坐在我的旁边。
“老哥,”他是这样称呼我。我真得是那么老吗可不是吗一晃我都是快四十岁的人啦。
“叫我干什么”我问他。
“你估计一下,我这样的情况,到底能够判多少年”他对自己的案情还是非常想要了解的。
“很难估计。从现在看,也就是劳教,但是不知道公安局将怎样看待你的问题。不过最多是一年半载的。”我非常客观地说。
“他们一直说是要给我进行精神病鉴定,但是到现在我还没有得到结果。”他说。“老哥,你说,我可以请求提审吗”
“可以,但是必须要通过张管儿。”我说。
“那我就写个求提。”他反而认真起来。
“和尚,你不吃饭不饿吗”我调转话题。
“不饿。”他说。
“这样的吃饭,不是违反了人的正常的规律了吗”我不解地问。
“我习惯了。”他低声地说。
上午,开饭的时候,和尚就自己坐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撒点儿盐在馒头上,身旁放着一个盛着开水的碗,所谓碗,就是康师傅碗面的碗。不过他到是非常能吃,一顿要吃掉六个馒头,以保证他的一天不饿。我知道,没有油水的时候,就容易多吃粮食。
还很奇怪的是,和尚平时还穿着毛衣和秋裤,这是六月的天气,不是冬天。我们问他热不热,他说他习惯了,不热。我揣摩着他,慢慢地发现他的真正的心理,可以了解出来他为什么出家的原因。和尚是一个孤僻的人,思想又是比较的激进和偏激。他说他从二十来岁就一心向佛,不再有任何的杂念,没有结过婚,也没有接触过任何的女人。由于他的性格问题,才造成他现在的处境。号子里,非常不适合他的存在。
我自己又感叹一番,连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何必又多操心别人的事。
“晓升,来签一下字。”一个管教过来。
我一看是阿红送来的三百元钱。我签了字,拿过换过来的钱票。
“老大,给你吧。”我递给老大。
“你自己留着吧。”他反而不好意思接受是的。
“你就拿着吧。”我坚持塞在他的手里。
从道理上讲,统一使用钱也是好的,但是有些人还是坚持自己把持着。我交给老大,让他统一使用,我想对我来讲这是非常有利我的事。有吃的东西,我也可以吃一些,没有必要受到因为没有钱还要吃别人的东西的内心责怪,也不愿让别人有什么想法。
筒道里又有车的声音,老大和六子都站在门口。
“卖熏鸡和烤鸭。”老大说。
“还有什么呢”六子问。
“别的就没有什么了,咱们的方便面够不够,我们再买点儿。买什么的呢是统一100,还是康师傅,是牛肉面还是鸡蛋西红柿面”老大问六子。
“随你的便吧。”六子说。
车过来,老大把钱票递给外面的外劳,又蹲在地上把鸡和鸭等拿进屋里面。
六月的天气,是非常热的,没有办法,所以只好将鸡鸭放到水池中浸泡,用冷水减缓它们变坏。
“下午可能就该卖冰棍了。”老大对六子说。
“是吗,咱们这里还可以吃冰棍吗”我兴奋地问。
“可以,天热的时候,我们就买过几次了。在这里,只要你有钱,就可以吃得好一些。这在外地就够呛了。我说的是不是”老大对我说。
“确实如此。我在皖南的时候,不能吃带骨头的东西,可在北京怎么就都允许呢真是一个地方一个政策。”我说。
我总是爱用我曾经呆过的地方条件比较北京的现代化看守所的条件,其实这是没有办法比较的。
“你抽烟吗”老大问我。
“谢谢,我不会抽。”我回答。
我看到他们开始准备抽烟。老大抽整根的,其他的人抽用烟丝卷成的大炮,轮换地抽一到两口,还要躲着监视器。烟的来源也是非常的奇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样看待这件事,反正在皖南,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同干部的关系好到一定的程度还差不多。
“烟也快用完了,咱们得省着抽了。”老大对前面的几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