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延功傲然端坐在马上朝着叶歆拱了拱手,扬声道:“叶大人,三军齐备,立即就能起程。”
叶歆微微一笑,又拿出一道黄色锦布卷轴高举向天。
“圣旨!”黄延功本想让这位新任的上司丢脸,没想到叶歆还有一道圣旨,顿时没了主意,在身边的将领提醒下才不情愿的下马跪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寨门前,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叶歆并没有宣读圣旨,而是托着圣旨慢步而入,温言道:“诸位将军请起。”
黄延功趴在地上不愤地斜眼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正想出言讥讽,眼角忽然扫到了紫如的俏影紧跟在叶歆身后,顿时感到不悦,心道:“这小子居然把美人带来示威?小白脸,一会儿老子要你好看。”
将领们虽然不喜欢多了一个上司,但他们不像黄延功这么懊恼,毕竟日后都要在叶歆麾下做事,升迁和功劳还是叶歆说的算,因而都垂手站立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黄延功正想引路,却见紫如寸步不离叶歆,忍不住出言质问道:“叶大人,大军出征不许携带家眷,不知大人带个女人前来是什么意思?”
紫如不待叶歆回答便踏前一步,含笑应道:“黄大人,我不是大人的家眷,大人刚刚任命我为新任的西北安抚使衙门主事一职,同在大人帐下听命,日后还望黄大人指教。”
“主事?”黄延功见她帮着叶歆,心里既是妒忌又是愤恨,直盯着紫如的俏脸。
紫如脸色一寒,斥道:“黄大人,你太无礼了。”
黄延功被她一喝才回过神来,为了给紫如一个好一点的印象,他微笑着拱手问道:“原来是主事大人,黄某有礼了,日后有空,黄某一定向大人请教一二,不知主事大人尊姓大名?”
“我──”紫如愕了一下,脸色骤变,由红变青,由青变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歆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知道她叫紫如,却不知道她的身世,总以为这是她以前的事,自己不便打听,也不想使她回忆起以前的生活,而今在黄延功逼问之下,紫如显得十分奇怪,其中必有缘故。想着,他伸手把紫如拉到身侧,含笑而道:“黄大人问的真是好笑,她当然姓叶。”
紫如怔了怔,然后感激地朝叶歆笑了笑,转头应道:“对,我现在姓叶。”
黄延功面沉如渊,冷言道:“叶大人,私任官员可是大罪,这位叶姑娘的职位真是你任命的?”
众将领见黄延功一直在找叶歆的麻烦,心里都清楚是为什么,对他这么一位将军来说,几年都是这一方土地的主宰,如今来了一个上司,怎能高兴,再加上好色的他见到如此绝代佳人在别人怀中,自然心里不平衡。
此时面对这种情况,将领们的心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不同的看法,这也难怪,即使黄延功如何领军有方,但对于黄延功的好色,难免会心存不满。
有的人原本因为黄延功权掌一方而不敢有异议,此时则开始倾向新的上司,当叶歆现出圣旨之时,他们的心更是倾斜了。
“黄大人,你是说我无用人之权吗?”叶歆指着左手托着的圣旨,泰然地道:“这是皇上赐给我的圣旨,你想看看吗?”
“不必了,三军齐结,请大人校场阅兵。”黄延功哼了一声,心道:“进到校场再给你点颜色看看。”
叶歆优雅地笑了笑,然后领着紫如向马车走去。
黄延功在背后讥笑道:“大人怎么不骑马?两军打仗可不能用马车。”
叶歆淡淡地直言道:“我不擅骑马,还是坐马车稳妥些。”说罢就钻进了马车。
“哈──哈──”黄延功虽然没有再出言讥讽,但他用笑声已经代替了所有的言辞。
目送着马车缓缓进入营门,黄延功的心腹将领上前小声劝道:“将军,他毕竟是我们的上司,还是减少冲突为宜,免得日后麻烦。”
黄延功不管别人听到,大声道:“怕什么,老子就这脾气,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兵是老子带出来的,他想办事还要问过我,不然没人肯替他卖命。”
叶歆安然坐在软床,并没有理会黄延功挑衅的话,看着紫如依然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关心地问道:“紫如,没事吧?”
紫如摇了摇头,道:“多谢大人为我解围。”
“没什么大不了,我还讨了便宜呢!”叶歆含笑道:“这黄延功的举动与我们计划的分毫不差,一会儿在校场一定会生事。”
紫如知道叶歆故意叉开话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其实紫如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从小就被卖入青楼。”
叶歆打趣道:“以后就姓叶吧?”
紫如清灵的眸子一转,娇笑着问道:“是姓叶,还是叶氏?”
叶歆吓了一跳,看着紫如似笑非笑的眼神,这才知道她在开玩笑,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妳这小妮子,是不是每天不打趣就不罢休?”
紫如俏嘴微张,娇笑道:“是你叫我姓叶,我当然要问是哪种姓叶?”
叶歆忽然仰天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一种无奈的苦笑,紫如看着心中一跳,正想出言询问,外面响起了丁旭的声音。
“大人,到校场了,黄延功摆出的阵势不小啊!”
叶歆揉了揉脸颊,又露出优雅的微笑,然后在紫如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望着面前整齐的军容,叶歆不禁赞叹道:“喝!好一支军队啊!”
黄延功就在身侧,听到叶歆的赞叹声得意地笑了,傲然道:“这都是随我多年的部属,上阵可以一挡十,就连凶悍的马贼也不敢正视。”
叶歆淡淡一笑道:“很快就有机会让你和马贼厮杀了,到时候再看他们的本事吧!”说罢悠然踏上了阅兵台。
一众将领随同在侧,都看着这位文弱的新统师在五万大军面前如何表现。
黄延功早就有安排,给亲信施了个眼色,然后走到叶歆的身边,道:“大人可要检视士兵的能力?”
叶歆含笑道:“有何不可?”
黄延功向着下面大声吼道:“操练!”
“杀──”
校场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杀声,竟然震得后面的山石向下滚落,五万士兵一起喊着一声声“杀”字操练起来。
众将都习惯了这种场面,此时数十双眼睛都盯着叶歆,见他不但没有被吓到,反正面带微笑,还不时地点头,不禁暗暗称赞,开始认同这位新任统帅。
黄延功也直盯盯地看着叶歆,见他安然无事,轻视之意略减,心道:“这小子还有两下子,不只是个小白脸。不过这样还不配指挥老子,老子要让你知道指挥大军不是玩泥沙。”
叶歆一直表现的泰然自若,还伸出右手揽住被杀气惊得面色煞白站立不稳的紫如,直到操练完毕,他才回头赞道:“好一支虎军,日后在银州定能有所做为。”
“哈哈!”黄延功傲然长笑道:“大人过奖了,这都是我黄某人的心血,比得上天下任何一支军队。”
忽然有一名强壮的士兵走到台前行了一礼,道:“叶大人,您是三军统帅,属下步军百长张泗,能否请您指教一二。”
叶歆笑了,心道:“果然来了。”转头望向黄延功,却见他含笑以对,眼神似是在嘲讽自己无能。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我身为统帅,理当做为表率,不过身份不符,胜之不武。”
众人正想讥笑之时,叶歆又笑着道:“这样吧!我和黄大人比试一番,输了可别见笑。”
黄延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巴不得自己能亲手教训叶歆,只是碍于身份才让小校挑战,此时见叶歆自投罗网,想都没想就应道:“大人肯赐教,黄某自然不会扫大人的兴──来人啊!让开空地。”
紫如没见过叶歆动武,只是在京中之时隐隐听过藤魔的故事,不知其中真假,所以心中没底,她贴着叶歆关心地问道:“大人,真的不会有事吗?”
叶歆给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然后走到了空地之上,对着早已提着雁翎刀的黄延功道:“我们点到为止。”
黄延功嘿嘿笑道:“大人别慌,我不会让大人有性命之忧,请到兵器架上选件合手的兵器吧!”
叶歆含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正当黄延功心里讥笑他手无縳鸡之力,舞不了刀剑,只见半空中白光一现即没,看得他愣住了。
叶歆傲然而立,淡笑道:“我是客,黄大人先请。”
黄延功看着叶歆从容不迫的气势,心里犯起了嘀咕,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小看了这个白面书生,但事到如今他也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抱了抱拳,然后泼风似的卷着刀浪向叶歆攻去。
叶歆背着手镇静地看着黄延功,平和的眼睛扫视着滚滚刀浪,仿佛不关己事,而像是在看舞刀表演一样。
所有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那些将领,他们怕黄延功一时手误伤了叶歆,后果可大可小。紫如更是紧张的双手揪着汗巾,明亮的眸子深处闪出一丝担忧,随着人影的晃动而来回飘动。
刀光。
人影。
黄延功只看到面前身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突然不见了,可当他冲了过去再回头时,叶歆却依然站在原地朝他微笑,就连姿式也不曾变过。
“哇──”
除了这个字,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才能最快的表达自己的第一感想。紫如更像个天真的少女般雀跃着拍起了手掌,脸上因兴奋而变得通红。
羞恼在黄延功的心里燃烧着,他再次挥刀了。
又是刀光人影。
叶歆像是幽灵一样,黄延功的每一刀都似乎把他劈成了两半,可真实的结果还是一样让他失望。
忽然,黄延功分辨不出自己的幻觉,所以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刀,一动不动。
他不动,叶歆动了。
白光轻轻一闪,如半空中闪过的一道闪电,乍起骤止,黄延功的手腕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连刀也拿不住了,“当啷”一声跌在地上。
震惊,苦涩,失望。
被一个自己一向看不起的白面书生堂堂正正的在五万人面前击败,黄延功的心中充满了失败的苦涩感,落寞的他单膝跪在黄土之上,拳头紧紧地捏着,似是要把耻辱感捏成粉碎。
叶歆满意地看着四周惊讶的眼光,他所要的震撼力已经足够,下一步他需要的是威望。
于是他扔下还在发呆的黄延功回到台上,扫视着几乎看不到边的军队,他高声道:“我──西北安抚使叶歆──将统率三十万大军镇守银州西部,所领疆土由天马草原始至雪狼关,方圆何止万里,而你们──是我麾下第一支军队,望你们齐心协力,共守疆土。临行之前,我只要大家记住‘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我不喜欢杀人,也不怕杀人,所以我已备下快刀手,想违军纪的只管来。”
清风阵阵,拂动着两鬓雪白的发丝,被黄延功讥笑为白面书生的叶歆释放出了一股迫人的气势,炯炯的目光闪着慑人的灵气,让每一名士兵都觉得这位新统帅在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扬首抬头直视叶歆,像是要展现自己最佳的一面。
将领们惊呆了,原以为叶歆只是率领这五万人前往银州抚民,可如今才知道这五万人只不过是叶歆麾下军队的一小部分,还有二十五万大军在银州。
不少人都曾在银州任职,自然知道天马草原至雪狼关之间有多大,更知天下有此兵权的只有两人,而今眼前的这位白面书生将成为第三个,不由得他们不吃惊。
黄延功早就被叶歆的“武艺”吓呆了,又听到叶歆的权力如此之大,顿时噤若寒蝉,原来一争高下的雄心也被打得粉碎,无神的他单膝脆倒在台下,头缓缓地低下。
叶歆自然知道恩威并济之道,因而脸色一转,高声又道:“冰雪北疆,路途遥远,大家吃苦是难免的,所以额外发放两个月军饷米粮,去到卧牛城后,由西北安抚使衙门发放。”
校场上顿时一片惊讶声,士兵们的脸哗的一下都变成了笑颜,乐得合不拢嘴,要不身处校场,他们早就欢呼跳跃了起来。
叶歆转身朝着身后的大小将领道:“诸位将军,日后我们要通力合作,为国镇守西北疆土,当然,将军们的辛苦我很明了,我会据实为众位向朝廷请赏。”
将领们跪倒一片,齐声道:“愿为叶帅效犬马之劳。”
叶歆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时他不必再表示什么威势,而是温和地搀起最前排的一位总兵,温言道:“大家日后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大军尽快起程,务必早些赶到卧牛城,以免日久生乱。”
将领齐声道:“属下遵命!”
叶歆回头给了紫如一个眼色,然后含笑走下阅兵台,回到马车之上。
周大牛站在车前咧着大嘴笑道:“兄弟──噢──大人,您可真厉害,我都佩服死了。”
叶歆拍着他的肩头笑道:“你现在是亲兵队长,我让你挑的人都挑好了吗?”
周大牛拍着胸口道:“放心吧!早就挑好了,都是好兄弟。”
“这样就好,你去吧他们召集来,大军要起拔了。”
“是!”周大牛乐呵呵地跑向了军队。
紫如扶着叶歆走入马车坐在软床上,赞道:“大人,这一下就把他们给镇住了。”
“黄延功原是他们心中的偶像,我胜了他,从而显示我的实力,然后我再用地位和权力给他们一个新的冲击,如此一来,他们才能服我……”说到一半,叶歆忽然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闭上了眼睛,眉头也随之紧紧地锁了起来。
紫如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额上冒出了汗珠,不禁大惊失色,急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叶歆深吸了口气,把嗓子里的血腥味压了下去,睁开眼睛朝紫如笑了笑,又道:“习惯了,今日之后,这五万人便可任我所用,也不必我亲自动手了。”
紫如还是不太放心,坐在床边的布椅上仍追问道:“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休息两天再走?”
叶歆苦笑了一阵,叹道:“就算休息一个月也没有什么分别,还是早点上路。”
“为何不找医师治疗?”
“医师?”叶歆的脑中浮现出凝心的倩影,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紫如见他的神色怪异,像是在思念着什么人,然而眼神却伸缩不定,时喜时忧,她感到十分古怪,问道:“大人,在想什么呢?”
叶歆忽然叹息道:“即使拥有天下,也未必能事事如愿。”
紫如听得莫名其妙,却没有再问,静了一阵又问道:“大人,您的药怎么没起作用?”
叶歆微笑道:“过两天就会起作用了,到时候黄延功才会心甘情愿地投归麾下。”说着脸色一正,叮嘱道:“不要在外面提一个药字。”
“是,大人!”
叶歆不再说话,转头凝望着车箱壁上挂着的银州地图,嘴里一直喃喃地嘟囔着:“银州,草原,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