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凉城中央的蓝色皇宫十分显眼,当那蓝色的高大宫墙出现在叶歆面前之时,他立时感到了铁凉的坚韧和远古暗魔帝国的宏大和强盛,不禁为之赞叹。然而心中急切的他无暇驻足领略巍峨的皇宫,急步随着红逖直闯而入。
进入宫门,里面很大,与天龙城内的皇宫不相上下。一入宫门便是青石板铺成的大广门,百丈之外,偌大的蓝色宫殿傲然座落着。四周的卫兵极多,各持刀枪站成几列,一动不动。
当三人走到殿阶前,一个太监小跑来到红逖面前躬身道:“红大人,太子在殿上议事,您随我去。”
红逖微微欠身,含笑道:“有劳公公。”
在太监的带领下,他们登上汉白玉雕成的台阶,来到了蓝色的大殿之外等候。
又等了片刻,另一名太监从殿内走了出来,扬声道:“宣天龙朝使臣觐见。”
叶歆整了整衣冠,挺胸扬首,表现的正气中透着一种谦和,然后缓步踏入了殿门之中。
殿内鸦雀无声,大大小小的官员分列两侧,都斜着眼望着这位年青的使臣。得知太子要与天龙废除臣属关系之后,他们都感到扬眉吐气,再也不会因为身为属国之臣而感到自卑,因而面对叶歆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变得十分高傲。
叶歆扫视了片刻,忽然淡淡地笑了笑,背着手、踱着官步走入了大殿。他没有傲意,也没有屈卑,而是以一种温和、不卑不亢的气势来面对众多的目光,使他们的傲气显得无的放矢。
殿内的布置与天龙皇宫没有太大的差别,最大的区别在于颜色。铁凉以蓝色为尊,所以殿内的一切都是以蓝色为主调,就连龙椅也是天一样的蓝色。
坐在龙椅上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正是铁凉的太子,他身着黄色龙袍,头带太子冠,圆脸小眼,坐着就像一尊泥胎。
红逖跪倒禀道:“启奏太子,这位便是天龙朝的使臣叶歆,官拜三品西北安抚使,替天龙朝皇帝送来国书一封。”
叶歆躬身行了一礼,道:“天龙朝使臣叶歆觐见铁凉国主。”
太子眯着小眼看了看叶歆,脸色忽沉,森然问道:“你为何不跪?”
红逖扯了扯叶歆的衣服,示意他跪下。
身后的狼牙听了极不情愿,小声道:“大人,草原汉子绝不在要胁之下下跪。”
在这种场面,叶歆原本就极不情愿向人低头,只是心里放着那五百人的生死,因而犹豫了起来。听了狼牙的话他微微一笑,扬声道:“我乃天龙之臣,只跪我朝皇上,无论铁凉是战是和,我出使贵邦就是客人,若铁凉的待客之道只限于此,恕叶歆失礼了。”
殿中百官勃然变色,都怒目相视,纷纷指喝了起来。
“跪下!”
“这是铁凉境内,你给我跪下。”
看着群情汹涌,红逖无奈地叹了一声,没想到叶歆这个时候居然还是不肯服输。
叶歆并非是要争什么面子,只是看到了太子眼中有戏弄的神色,心里若有所悟,觉得这是场不公平谈判的开端,如果一味忍让,也许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临时改变了态度。
狼牙大声吼道:“我只跪父母长辈和叶大人,其他人谁也不跪。”
百官中走出一人,指着叶歆斥骂道:“无礼小儿,天龙之臣果然都是卑微小人,登不得大雅之堂,连觐见的礼貌都不懂。”
叶歆转头望去,见此人年过六十,面色青白,长须飘然,身上穿着二品的服饰。他轻轻一笑,反唇相讥道:“铁凉无待客之道,先是示之刀剑,又以强压客,果然是边野小国,不知礼教。”
左侧又走出一人,是铁凉国翰林掌院罗如海,只见他讥笑道:“叶大人,你前来求命还敢大言不惭,真是可笑之极。”
“求命?”叶歆不屑地嘲弄道:“想不到铁凉百万之众竟然怕我一介书生,哈哈!不知是谁有惧意?”
看着叶歆仰天大笑,殿中诸人都觉得颜面无光。大部分人虽然因为与天龙断交而高兴,但都不认为杀了一个使臣会有什么好处。
太子显得不耐烦,怒道:“拉去砍了。”
“皇兄且慢。”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急步走入了殿中。
满朝文武一见到他都似乎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叶歆转身望去,此人面白如雪,身着蓝色五团龙服,正是王爵的服饰,只看了一眼,他便断定此人是铁凉国的二皇子赵和。
对于他的出现,叶歆并不感到意外,却对他的立场觉得有些惊讶。
赵和走到御阶前躬身禀道:“皇兄,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必为一个书生大动肝火,失了我铁凉的国威,还会让人看不起,说我们没有容人之量。”
二皇子的党羽一起站出来齐声附和,霎时竟将情势翻转了过来。
叶歆大为惊讶,没想到印象中奸险狠毒的二皇子竟然会为自己辩解。
狼牙小声道:“大人,这个王爷好像还不错。”
叶歆摇了摇头,示意他看下去。
坐在龙椅上的太子见群臣都在为叶歆说话而勃然震怒,竟像小童似的发起了脾气,右手用力拍着龙案,斥喝道:“我是太子,我是监国,这里我说的算。这事只能听我的,快拉出去砍了。”
赵和淡淡地道:“皇兄,这种是乱命,父皇若是在此,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太子扯着嗓子叫道:“别拿父皇来压我,哼!你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给我滚一边去,我现在的话就是圣旨。”
左侧步出一人扬声道:“太子奉皇命监国,诸位大臣不得无礼。二皇子,请你自重,不要乱了君臣的纲常。”
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定国公”孔华明。
孔华明斜眼瞄着叶歆,冷笑道:“此人对太子无礼,也就是对皇上无礼,对铁凉无礼,论罪当杀。圣命已下,你们难道要造反吗?”
叶歆也凝视着此人,见他眼中似有恨意,与程安一样,不禁心中微动,忖道:“难道我与他们有仇?不可能吧!今日我与他们初次见面,连话都没说,但是他们的眼中都有恨意,而且还要置我于死地,难道只是简单的因为这位太子吗?”心中的迷茫使他陷入了沉思。
面对孔华明的质问,赵和指着他厉色道:“此时并非与天龙决裂的良机,皇兄冒然行事已有不妥,你身为兵部侍郎,应该进忠言,而你却一味阿谀奉承,不顾铁凉安危。”
孔华明淡淡地道:“我只是看不惯你们逼迫太子。太子代皇上理政,所下的命令便是皇命,我们身为臣子只能依命而行,怎可抗命?”
赵和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出言辩驳,而他的党羽都不再言语,纷纷退回了原来位置。
叶歆看着这一幕幕的变化,结果不但没有免去死罪,还加重了太子的必杀之心,不由地苦笑一声,心里开始做另一番打算。
狼牙贴在他的身后小声道:“大人,万一不行,我们拼着宰他几个。”
叶歆摇头道:“别慌,我自己有出宫之策,你见我眼色行事。”
“是!”狼牙狠狠地瞪着傲然端坐的太子。
太子揉了揉胖胖的脸颊,得意地看了一眼木然站着的弟弟,含笑道:“本太子是天命所授,命令绝不容许任何置疑。铁凉一直被天龙压制,沦落为奴国,身为太子,也是明日之君,绝不愿意看铁凉成为千古笑柄。从即日起,谢绝一切天龙使臣,我已命红老将军领大军出雪狼关兵犯银州,现在我再下令,青狼关的守军总帅韩梦昭领兵出击,让天龙知道我们的厉害。”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无不哗然,红逖更是呆若木鸡,久久不能自已。只有少数太子党羽早知此事,都含笑以对。
孔华明抢先赞道:“太子圣明,此时天龙朝皇帝老迈,正是起兵讨伐良机,只要杀了领兵的叶歆,雪狼关外必然大乱,趁此机会大举进兵可收奇效。若能一举攻下悬河走廊,我国疆域便可向东扩展数百里,大有好处,而且还可以牵制南面的屈复清,以收声东击西之效。”
众人又把目光锁定在叶歆的身上,这位手握雄兵而如今身边只有一名卫士的封疆大吏,将会是铁凉开拓疆土的祭品。
红逖望着叶歆,心里万分焦急,以太子之意是非杀叶歆不可,若想救只怕难比登天,若不救又于心难安,急得他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叶歆颇为镇定,他自信殿上之人没有人能伤他,之所以留下来只是为了狼牙和五百亲兵能够安全离开。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和平处理事件已经是难上加难,于是心中的天秤倒下了另一方,看了狼牙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到太子的身上。
孔华明眼见众人无话可说,还有人点头赞同,不由地更为得意,扬声又道:“红老将军出兵在即,今日杀此奸贼为红老将军祭旗,随后告诉天龙的那些无能之辈,铁凉将会一统天下,建万世基业。”
忽然,殿外又走进一员将军,正是程安。他满身是血,跪倒在御阶之前禀道:“启禀太子,城外天龙士兵已被我军全歼,卑职前来覆命。”
“什么?”叶歆惊得脸色煞白,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身子随之晃了晃,差一点站立不稳。
他身侧的狼牙两眼盈血,目露凶光,脸上全是杀气,直盯着程安,一边拔出马刀,一边吼道:“你杀我族人兄弟,我要宰了你报仇。”
他的身子未动,叶歆便夹着暴怒出手了,这是他第二次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震怒。第一次是在妻子被困笼中之时,而这一次是因为内心的自责而起。这五百人是为了自己而死,他们本可以在草原自由自在的放牧奔驰,是自己把他们带到了铁凉,让他们惨死在这异国他乡。一想到这些,他的内心就像被点着的火药似的,将压在心中戾气一涌而出,侵占了他的全部神经。
太子没有任何做出反应的时间和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面前有身影晃动,接着便感觉到自己全身像是被万枝针同时刺中似的,又痛又痒,而且还动弹不得。
百官们只见到叶歆身子突然隐去,当他们再次看到叶歆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太子的身后,森然地看着他,满脸怒意。他右手握着一条雪白色的藤条,藤条的另一端缠在太子的脖子上,而太子则软倒在龙椅上不停地呻吟。
二皇子赵和躲到殿角,冷冷地看着万分狼狈的太子,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不要!”红逖正为士兵被杀之事发愣,猛的瞥见叶歆捉住了太子,惊得大声呼叫了起来。
叶歆冷冷一笑,高声道:“红大人,我答应过那五百兄弟,任何一个人死在铁凉,我不会让皇帝活过半天。如今他们惨遭屠杀,我绝不能对死人失信,皇令既然是他下的,我先要他的命,然后再和铁凉算帐。”
红逖心急如焚,对国家的忠诚使他想拯救太子,而对叶歆的亲情使他担心叶歆无法逃离。他急得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颤声劝道:“叶大人,不能杀太子,你放了太子,我们放你离开。”
铁凉的京官们中也有不少人附议道:“对,快放了太子,我们放你出城。”
然而几乎有一半的官员都默然不语,冷眼瞧着事态的发展。表面上看他们是因为害怕叶歆,然而他们的眼神却会使人疑想连篇,只是这一切都被人所忽略了。
“不行!”叶歆不愿失信于死去的人,因而断然拒绝了提议,一向平静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暴躁和愤慨。
一直在发呆的狼牙突然身子暴起,冲到叶歆的身边劝道:“大人,我们走吧!”
叶歆愕然看着他惊问道:“难道不想报仇?”
狼牙咬着牙恨恨地道:“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但五百名兄弟是为保护大人而来,若是大人不能平安离开,他们便会死不瞑目。我们把这个太子做为人质送我们出城,日后再来报仇。”
看着他那深沉的眼神,叶歆心中激荡,含着泪花沉声道:“狼牙兄弟,你放心,这个仇因我而起,我绝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我会血洗这个城,做为那五百兄弟的祭品。”狼牙狠狠地看了看在场的百官,发誓般的吼道。
宫中卫士此时已冲入了大殿,把百官护送出去,然后将叶歆和狼牙紧紧地围住,将领们大声地指喝着叫他放人。
叶歆朝着阶下的士兵厉色大喝道:“让开,不然我宰了你们的太子。”
太子吓得面如土色,嚎叫道:“快退开,别让他们伤了我。”
在太子的命令之下,殿内的士兵只好退出大殿,但仍是不放心,因而守在门外两侧,准备随时救人。
叶歆转头对狼牙道:“狼牙兄弟,你提着他,我在前面开路。”
“嗯!”狼牙点了点头,然后一手提着太子的腰带,一手扯着太子的头发,拖着他往殿门走去。
“疼,疼,别扯了。”太子头发被揪,疼得他哇哇大叫。
狼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但鉴于眼下的情势,不得不忍住怒气,只能狠狠地揪着太子头发来泄愤。
叶歆走在前面,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傲然走到殿门口,扬声道:“你们听着,谁敢乱动,我就宰了你们的太子。都给我滚出三丈之外,不然我扒了他的皮。”
红逖帮他开道似的走在前面,一边拨开士兵,一边嚷道:“别让他们伤了太子,大家快让开。”
程安等将领虽然满脸怒色,但见太子的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都不敢冒险救人,只能无奈地指挥士兵们散开。
而二皇子和一群官员立在大殿之外的台阶上,观望着叶歆一步步走出大殿,没有丝毫的反应。
叶歆泰然地走在宽约三丈的通道间,两侧虽然刀枪并举,但谁也不敢往他身上刺,所以他们沿着通道很快就离开了宫门。
出了宫门后,叶歆发现坐骑已被牵走,立时把目标锁定了两侧的骑兵,身子一晃就来到了马前,接着随手两藤击倒了两名骑兵,回头朝狼牙唤道:“上马。”
骑兵们都敢怒不敢言,毕竟事关太子的生死,一不小心就被会牵连入内,若是引致太子死亡更会被处死,所以更不敢还手,只能看着叶歆迅速上了马,随后狼牙也提着太子上了马背。
“走!”随着叶歆大喝一声,两匹马长嘶一声,奔向了城外。
京城的禁军已被惊动了,此时大街小巷都已经进入了紧急状态,所有的居民都被赶回家里,任何人都不许外出一步。士兵分别把守街头巷尾,监视两人的一举一动。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千骑兵紧紧地跟着他们,不离不弃。
看着四处都是敌军,狼牙转头问道:“大人,若是不放这狗贼,他们只怕会跟着我们出去。”
叶歆回头扫了一眼,冷笑道:“他们是等我们人困马乏之际抢人,不必担心,只要太子在手,他们不敢怎么样。我们直出东门,顺便去拜祭一下死去的兄弟,日后再来找铁凉算帐。”
想到死去的五百族人,狼牙的虎目之中也落下了泪水,挥起拳头狠狠地击在太子的小腹,然后一夹马身,朝着东门奔去。
叶歆虽然不太会骑马,但此时也硬着头皮随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