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歆”这两个字,景思齐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实在没有想到叶歆竟然会改变脸色样貌,公然行走四方。
叶歆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副帮主也许不认得,只是河帮和我是自己人,我先示真面目,再叙后话,以示诚意。”
“景思齐参见大爷。”景思齐站起来躬身向叶歆抱了抱拳。
“我们是自己人,不必拘礼,坐吧!”叶歆看了他那对深邃的眼睛便知道这位景副帮主是个精明人,单凭一个代理人的身分不足以让他调动河帮的力量来帮自己,然而眼下魏劭不在,若要办大事,也只能靠他了,于是不得不以真实的身分见他。
景思齐看着他,摇头赞叹道:“大爷这手绝活可真是厉害,同样一张脸,五官不变,面形不变,只是皮肤变了一些,但看上去判若两人,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叶歆微微一笑道:“其实并不完善,我吃了很多药,又用了些药汁,所以才会如此,这也是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难登大雅之堂。”
“第一次见大爷之时并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这次一见,观感大变,不愧是名动一方的名士,景思齐心感佩服。”
“景兄,此次请你来是有事相商,魏劭大概没说过我的事,但你应略知一二。”
“我知道。”
“河帮是我和魏劭、宋钱三人辛苦打造而成,又得力于景副帮主这样的豪杰相助,才能有今天的局面,不过到了这个地步,河帮这把利刃要出鞘了,而这一次便是出鞘之时,还望景兄相助。”
景思齐神色一凝,心中一紧,对叶歆的言下之意不由地产生了狐疑,盯着他问道:“大爷莫非要起兵?”
“用不着,只是想借一点名声。”叶歆轻笑着摇了摇头。
“名声?”景思齐糊涂了,他如何聪明也猜不透叶歆的用意,而且越想越迷糊,最后只好苦笑着拱了拱手,求饶道:“大爷,您别高深莫测了,有话直说。”
“京城里的那位新皇被逼急了,想找河帮帮忙,我想借河帮的名,表面上答应他,但一定要找个河帮的重要人物陪我前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景思齐低着头细细地思量了片刻,又抬头盯着叶歆看了半晌,问道:“您不是做小事的人,此次定然有大举动,虽然河帮是您建的,我不敢多说甚么,但这是大伙的心血,我希望大爷能明言。”
叶歆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寒光,景思齐这一番话中竟没有把他当成是河帮的人,只当是一个曾经资助过河帮的善人,口气上很恭敬,但实际上也只是口头上的敬意,其实是把他排除在外,这不能不让他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
嗯,太疏忽了,看来河帮的内部似乎有些问题,这些河帮的上层已经把河帮看成了自己的势力,也许还要在这乱世之中分一杯羹。魏劭虽然有些才干,但不够狠辣,帮内有景思齐这么厉害的角色,看来他的权力被瓜分了不少。
此时,叶歆有些后悔露出了真面目,然而若非如此,也不会看到自己在河帮之中只是一尊被供奉的牌位……眼角扫了一眼正低头喝水的景思齐,心想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趁这个机会试试这颗是好牙还是毒牙,若是毒牙,趁机把他拔了。
“景兄说的好,这条眠月河是天下的命脉,可谓一河倾天,如今时局动荡,河帮占据了这条命脉,若是不能好好的运用,实在可惜了!所以我要活用这条大河,最重要的莫过于运输,一是运兵,二是运粮,三是运货,这本就是河帮做的事,只不过以前是别人在用,现在我要用。”
景思齐听说他要运东西,心中大安,脸上的笑意更浓,笑道:“您这话说的就明白了,河帮是您建的,运甚么一定是您优先,就算把河封了,也一定让您满意。”
“放心吧!我不会把河帮弟子放到战场上去打仗,他们有他们该做的事,不过这种乱世,就算做个普通人只怕也难保险。”
“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其他的事一切按您的吩咐。”景思齐见叶歆语气有些软,不禁有些得意。
叶歆心中冷笑连连,建立河帮便是要在此时所用,若任由河帮自立,当日也不必苦费心机建立河帮。如今正是运用之机,他自然不肯就此放手,况且日后还有更重要的用途,今日若不能将河帮的控制权收回来,日后会有大麻烦。
“景兄,话都说明了,我也不客气了,但有一样我要说清楚,这一切都是秘密,要是走露了半点风声,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叶歆语气虽然平淡,但景思齐听了忽然觉得脊背凉飕飕的,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然而心里还是有着强烈的抗拒感。
叶歆微微一笑,温言道:“景兄不必在意,我只是丑话说在前面,毕竟河帮的人都是自己人,大家同心协力,做点实事出来,也不枉我们聚了这么大的力量,日后还望景兄多加提点。”
他明白此次虽然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但也是把性命搭了进去,办不成事小,若是把自己的身分暴露了,问题就大了,而且景思齐心中的想法一时间拿捏不准,所以不得不用威吓的手段。
“不敢,不敢,大爷的吩咐,我们一定照办。”景思齐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心里却在骂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怯弱。自己在河帮之中的势力已经不在帮主之下,逢此乱世,正是左右逢源之机,若是一味替叶歆办事,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一种反叛的情绪在他的内心慢慢滋长着。
“不必多礼,我们慢慢详谈。”叶歆虽不了解景思齐的想法,但他向来小心,而且这次毕竟是第一次与景思齐相交,不能真正了解他的想法,心里还是小心防着。
“大爷请吩咐。”景思齐现在还不敢公然反抗,毕竟叶歆也是有势力之人,而且藤魔之名名动天下,即使只是传闻,也不能不让他谨慎,生怕说错话会引火烧身。
叶歆微微一笑,道:“朝廷要请魏劭去做河道总督,景副帮主也应该可以得个将军做做。”
“将军!”景思齐眼睛一亮,露出惊喜交集的表情。
叶歆察言观色,对他的这种表情十分熟悉,与科举放榜时,金榜题名的学子们脸上的表情一般无二,也是对一种权力地位的无限向往。他有些后悔,这次实在太冒险,与这样一个人合作,无疑是把脖子放在刀刃上,然而此时此刻,为今之计只能随势而成,否则便会有大麻烦。
景思齐发现自己过于兴奋了,连忙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表情,眼角瞄了一眼叶歆,见他没有反应,心中又笑了起来。对他而言,进入官场比在河帮任一个副帮主要强百倍,还能功成名就,一步登天,欣然道:“一切按大爷的决定吧!”
“我觉得投靠皇室,一则可以壮大河帮的势力,二则可以趁机取得更多的筹码。”叶歆没有告诉他投靠皇室只是计策中的一步,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景思齐的表情根本不用假装,他完全可以真心实意地接受封赏,然后入朝为官,这比知道后演戏要强百倍。
“一切就按大爷所说的去做。”景思齐欣喜若狂,盼着自己一跃龙门身价百倍,然而这一次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冲动。
“你去安排一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然后一起进京,他会带你面见皇帝,到时候能封甚么官就看你自己了。”
景思齐站起来抱拳道:“大爷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罢便转身离开屋子。
叶歆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的家伙,连我都不放在眼里,留你不得,事成之后再来收拾你。”
一个时辰后,景思齐又回到客栈,叶歆换好装束,带着他来到詹杼包下的小院。
詹杼正等得心焦,见到叶歆带人来了,惊喜的问道:“这位就是河帮的人?”
叶歆含笑点了点头道:“这位是河帮副帮主景思齐景兄,受帮主之讬与我们入京商议归附之事。景兄,这位是吏部侍郎詹俊詹大人的少公子,受了皇命特来请景兄入京,我们还是立即起程吧!”
“参见詹少公子。”景思齐躬身行礼,意态竟比对叶歆还要恭敬。
叶歆洞若观火,心道:“此人果然野心不小,河帮只是他的踏板而已,此次有机会入朝为官,便原形毕露,幸亏发现的早,只怕再过一阵,魏劭的位置也难保。”
“好!好!好!”詹杼兴奋地连说了三个好字,亲切地道:“景兄远道而来,还是先休息一两天吧!”
“还是早日起程吧!”景思齐瞄了一眼叶歆,生怕他改变主意,破坏自己入朝做官的梦想。
叶歆微笑道:“事不宜迟,既然景兄想早些上路,少公子,我们立即收拾行装,早点上路,迟则生变。”
“好吧!我们现在就起程。”詹杼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内室收拾东西。
景思齐看着叶歆那张蜡黄而有皱摺的脸,实在不明白以他的地位怎么会投入这种小角色的门下做幕客。
叶歆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
詹杼很快便收拾好东西,坐着马车上路了。景思齐骑马跟在车边,边走边与詹杼相谈,尽说些官场上的事情,而且越谈越起劲。
叶歆坐在马车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耳朵却清清楚楚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盘算着如何处置景思齐,如今身分已经被他知道,正面翻脸只会招来祸事,不但如此,还要防着他反咬一口,所以必须将他放在控制范围之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嗯,且看此人见了皇帝会有何动作,若是翻脸不认人,定要想办法先宰了他,免除后患。”一阵寒芒从叶歆的眼眸深处闪过。
京城里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朝中的官员对于向来畏首畏尾的詹俊突然自动请缨都感到有些惊讶,然而詹俊平庸的官历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过了几日就没有人再注意他了,毕竟乱世之中有太多的事需要留心。
一行人顺利回到詹府,詹俊得知河帮副帮主前来,大喜过望,亲自迎出了府门。
“参见詹大人。”景思齐知道詹俊是二品大员,所以一见到他便恭敬的行了大礼,这番举动既是为了叶歆的安排,又是为了自己日后进入官场铺下道路。
叶歆虽然年轻,但见多识广,看着他恭敬的神态,洞若观火,知道他不谙官场,否则也不会对在官场中没有势力的詹俊父子如此恭敬。
当然,这也是他的安排,回京之前他便交待了詹杼,千万不要乱说话,否则这场大功劳会自己跑掉。
詹俊见了景思齐欣喜若狂,虽说他平生喜欢画画,但这都是因为他自知无力在官场竞争的缘故,所以才会以寄情画画来保全官位和仕途。然而如今面对一场垂手可得的大功劳,心中对于仕途的憧憬不由自主地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叶歆面带微笑道:“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景兄既然已经到京,依我看,还是先进宫面圣吧!免得误了大事。”
“对!对!现在就进宫面圣,如此喜事,自然要让皇上早点知道。”詹俊连连点头,他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只要见到皇帝,功劳也就到手了。
“景兄怕是也累了吧?如果累了,明天也可以。”叶歆瞥了景思齐一眼。
“不,不,我不累。”景思齐的内心同样着急,他也不敢白白错失了一次大好良机,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装作无所谓。
叶歆暗暗一笑,又道:“既然如此,我就在此恭候大人父子荣升。”
“居士的功劳我们父子绝不忘记,回来定当重谢。”詹氏父子兴高采烈地拉着景思齐向皇宫方向去了。
叶歆目送他们远去,心里盘算了半天,抬腿便往驸马府去了。
景思齐走了一阵,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叶歆统领一方势力,竟然在此做一个小小的居士,而且还把天大的功劳送到詹氏父子的身上,似乎太不合理了。
“此次招河帮归附新皇难道就只为了成全詹氏父子吗?此人是名动天下的大人物,如今改变面容隐藏在京城,一定有其目的。嘿嘿!不管他有甚么目的,反正现在他的把柄攥在我手里,如果向外公布……”忽然,他想到了通缉榜文上的五十万两悬赏,心中猛的一跳,回头悄悄地瞄了一眼,一时间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想法。
“景兄有事吗?”詹俊见他频频回头,好奇地问道。
景思齐摇头反问道:“詹大人,我这位朋友在这里混的不错吧?”
“你是说辛居士呀!他一来就为我们父子带来了这场大富贵,詹氏一门恐怕就要腾飞了,哈哈!”说到将来,詹俊眉飞色舞,满面春风。
景思齐眼睛一转,含笑道:“听说他以前也是个官。”
“哦!”詹俊诧异地望着他:“这可没听说过,不过他手里捏着河帮的信,又自称居士,我还以为是文人呢!你和他这么熟,应该很清楚吧?”
“他和我们帮主熟悉,我见的少。”
詹杼笑着插嘴道:“他可真厉害,计划安排的有条不紊,实在让人佩服。”
景思齐见詹俊两父子不停地夸赞叶歆,脑子里忽然又跳出叶歆的“藤魔”之名,心中又犹豫了,嘀咕道:“事情还是先看看吧!帮主对叶歆似乎一直很敬畏,这人手段的确有些高深莫测,单是这次的计划我就想不明白,看来还是小心一点,别自找麻烦。嗯!先把官位弄到手,其他的事日后再看。”
正如三人所想像的一样,承明皇帝对河帮的归附十分看重,毕竟他身为天龙皇朝的皇帝,手上仅能控制四万军队,这无疑是一种屈辱和无奈,河帮虽然没有强大的军力,但近两万人的河帮弟子对他而言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所以当他一听到河帮派人来到宫外,心里仿佛从冬天换成了春天,连忙把景思齐等三人召到承政殿问话。
景思齐久在河道上混,直到魏劭出来组帮才找个了爬升的机会,人心机灵,所以让他爬到了副帮主的位置,此时见了皇宫的富丽堂皇,金檐绿瓦,心里别提多羡慕,只叹自己出头太晚。
“草民景思齐叩见皇上。”第一次在金殿上得到皇帝的接见,对于一个平民出身的人来说,简直是在发梦,所以他显得很激动。
“来的好呀!朕正盼着你们前来,让你们这些贤德之人藏于草莽之中,是朕的失误,日后还望爱卿能为朕效力。”承明皇帝再次施展出当日拢络官员的手腕,使人感到关怀备至,形势的严峻使他又有了忧患意识,刚刚登基时的狂傲和专擅也收敛了许多,毕竟他的皇位正受到强大的威胁。
“河帮本就是天龙皇朝的子民,皇上来召,岂有不归顺朝廷之理?草民率河帮二万弟子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明皇帝龙颜大悦,笑道:“好啊!有河帮来归,朕何愁天下不平!”
詹俊躬身禀道:“贺喜皇上又得一臂。”
“你们父子办的很好,朕心甚慰,詹俊、詹杼听旨。”
“臣在!”詹俊父子知道皇帝要封赏,连忙叩倒行礼。
“詹俊升为内阁学士,詹杼升正六品大理寺左寺丞。”
景思齐羡慕地望了一眼,眼睛又瞟向皇帝,期盼着自己摆脱平民的身分,进入贵族阶级。
承明皇帝转头望着他含笑道:“河帮上下忠君爱国,朕加封河帮帮主魏劭为三等长信侯,河道总督,总理河道事宜。”
“臣谢主隆恩!”
“景思齐,你也立有大功,朕封你为靖河将军。”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景思齐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心中狂喜莫名,激动地差一点昏了过去,两只眼睛精光大放,只知道不停地叩头谢恩。他的名利心极重,进入贵族阶级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心愿达成,怎能不心花怒放!
他的心里不断地呐喊着:“我终于做官了,哈哈,我是将军了,再也不是卑贱的平民。”
这一刻,整个大殿都充满了喜悦和兴奋,似乎每一个人都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然而这些对于叶歆来说却更有意义。